讀《哥達綱領批判》

01-25

《哥達綱領批判》作為晚年馬克思表露一個共產主義者的立場的重要的綱領性文件，直到今日依然可以作為共產主義者行動綱領的重要參考。而這篇《批判》中所提及的各種對拉薩爾派無原則妥協導致的綱領性錯誤的問題，直至今日，依然有部分可以藉以幫助我們對資產階級左翼的綱領上妥協性加強認識。以下摘錄其中的兩點，談一下我的淺見。

1.《綱領》中提到對工人階級而言，「其他一切階級只組成反動的一幫」。這事實上是嚴重歪曲了《共產黨宣言》中對於工人階級歷史地位的闡述：「當前同資產階級對立的一切階級中，只有無產階級是真正革命的鼻祖」。這並不是說其他階級就註定了與工人階級對立，而是他們將「隨著大工業的發展日趨衰落與滅亡」，而對大工業的推動雖然也是無產階級的要完成的歷史使命之一，卻並非意味著要將其他一切階級當做死敵來以階級鬥爭的方式加以消滅。綱領中的這一錯誤認識在同時可能導致兩個方向的問題：

第一，將中間派的相對革命的小資產階級，以及農民階級當做革命對象，其中尤其是對農民階級的態度一度對中國革命影響深遠。農民階級雖然部分擁有自己的很少量土地，然而一部分已經淪為僱傭勞動力，大部分則是一遇天災人禍就會喪失自己僅有的少量土地，更是城市無產階級壯大的來源，也同為被剝削的階級，因此是可以締結牢固的工農聯盟，並一步步將民主革命推向社會主義革命的。

第二，錯誤地試圖與佔有土地等生產資料的官僚、買辦等妥協而將矛頭指向自由資產階級。儘管這一點在這段綱領中沒有明顯體現，但這一綱領是對拉薩爾派妥協的產物，而拉薩爾恰恰試圖與佔有土地的容克貴族妥協而將鬥爭矛頭單單指向資產階級，這毫無疑問是極端錯誤的。無產階級的革命鬥爭目標是生產資料的公有化，以此為契機構建屬於共產主義社會的新型生產方式，之所以對資產階級展開鬥爭也是為了使得被他們私人佔有的生產資料公有化，這一點上，佔有大量土地的容克當然也應成為革命對象。

根據對生產資料的佔有，更根本的說，是對生產的控制與影響力，因為資本主義社會發展至最高階段後，對資本的控制能力最終決定了對生產與分配的影響力。依照這一原則來判斷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在今日也依然適用。尤其對於資本主義尚處於較低發展階段而言的國家而言，統治階級尚未完全轉化為資產階級，因而存在資產階級與另一個更保守的階級在一定限度內爭奪國家主導權的情況。在這種條件下，無論工人們對誰妥協，都僅僅是選擇被哪只狼吃的羊的問題，對改善工人的處境於事無補，更會使工人階級成為統治階級互相交易的砝碼，實質這種策略比資產階級左翼倡導的有局限的工會鬥爭都更加反動的多。歸根結底，導致這類錯誤認識的根源還是因為不能正確認識工人階級現在的力量與未來的潛力，放到今天來說，認定無產階級不具備管理社會的能力是長期以來被資產階級潛移默化灌輸給全社會人民的一個「共識」，這一錯誤觀點必須拋棄。

2.對國家概念的絕對化，《綱領》中提到「德國工人黨要求在勞動人民的民主監督下依靠國家建立生產合作社」。「在勞動人民的民主監督下」更多時候是套話，關鍵在於「依靠國家」。這在馬克思主義者而言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為無產階級爭取利益的行動居然最終要「依靠國家」來進行。任何一個讀過馬列主義教科書的人，都應該清楚，國家本質上是統治階級為了維護和實現自己的階級利益而組織起來的，實現階級統治的工具。而在一個資產階級和容克貴族占統治地位的國家，居然要工人階級「依靠國家」來推行自己的主張，對共產主義者而言是完全不可理喻的。這一錯誤觀念的的根源在於對國家（以及對政府）的階級性沒有認識，拉薩爾派是如此，後來的伯恩斯坦派也在這方面也沒有進步到哪裡去。伯恩斯坦的「進步」之處大概就在於，意識到「國家」作為一個抽象的概念，是不可能被「依靠」的，所以他選擇依靠一個被創造出來的模糊群體，即所謂「中產階級」，然而這一概念僅僅是粗略地按照佔有財富的量來劃分，有意無意地將馬克思主義中對階級劃分的重要標準——對生產資料的佔有程度，乃至對生產的控制力與影響力，完全拋棄，使得這個所謂的「階級」不僅界限模糊不清，其組成人群更是不穩定。實際上，僅僅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經濟繁榮的時期內，才會有比較多數量的所謂「中產階級」，一旦進入衰退，這個「階級」迅速會被打回原形，大部分人很快就清楚地顯示出他們實際仍是無產階級的一員，資產階級左翼也在這一時期內迅速遭到打壓。現在在西歐與美國發生的一切，就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資產階級的知識分子通常會反問，既然共產主義者堅持認為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那麼為什麼有利於無產階級的政策能夠在資產階級占統治地位的國家內存在呢？原因固然是多種多樣的，其中最關鍵的一條是，資產階級所賴以生存的，以私有製為基礎的生產方式，雖然與生產社會化的是相抵觸的，卻又已經無法脫離越發壯大的工業文明下的社會化生產。而只要社會化大生產還存在，工人階級便無法被消滅，且資產階級的目的是自無產階級身上榨取剩餘價值，因而其策略應當是設法使工人階級安於被剝削的現狀而不是逼迫他們真正聯合起來鬥爭到底。在資本全球化的今天，資產階級通過加大對落後地區的剝削，分潤部分利益給本國無產階級，已經成為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資產階級慣用的手段。需要注意的是，正因為歷史上已經存在工人階級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獨立管理社會的國家的嘗試，且在其最終變質、解體之前一直令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心驚膽戰，資產階級才真正認識到工人階級是具備徹底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獨立建設共產主義社會的潛力的，才會因此選擇一定程度上的妥協。否則，若工人階級真的僅僅局限於「依賴國家」進行「合法」的鬥爭，那是絕無可能讓資產階級做出這樣的讓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