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志：論英雄，是為了成為英雄

精武岳飛，玄德劉備，西楚霸王，復國田單……歷史總讓人心潮澎湃，血氣縱橫。

可是回歸當下，紛雜的職場，驚人的房價，總是將理想主義打回原形，蜷縮回陰暗的角落。理想啊，理想，難道就這麼不堪一擊？

青年理想的現實之痛，並不是我們這一代人獨有的。歷史人物中，同樣能給人答案。那些錚錚鐵骨，國之柱石，青年時期是如何度過的？縱覽史書，以下三事，總讓我熱淚感動。

一、二十八畫生的宏願與孤獨

毛澤東的事迹，往往太過宏大，主席光芒太耀眼，和常人太遠。然而青年時期的他，亦是你我之類的學者青年。如果能回到百年前，那時的我們，讀書之餘，在想什麼，做什麼？

二十八畫生者，長沙布衣學子也。但有能耐艱苦勞頓，不惜己身而為國家者，修遠求索，上下而欲覓同道者，皆吾之所求也。故曰：願嚶鳴以求友，敢步將伯之呼。敬啟者二十八畫生。——毛澤東 寫於1915年 時年22歲

如果回到百年前，行走在長沙街頭，不要留戀長沙美食，不要痴迷嶽麓美景。要找到那位二十八畫生。想來彼此不過二十齣頭，還可以毫無身架，高談闊論。和他切磋兵法，從孫武子，到拿破崙；和他爭執法家，道一道商鞅、韓非、馬基亞維利；最後再談回倫理，兵家也好，法家也罷，終究在於匡扶家國秩序，重塑禮義道德。

時人會笑，你多麼荒謬，多麼意淫啊！

當年校園時期，有位兄弟好友，和我在玉泉樹下漫步。突然跟我說，想要成立學會，效仿當年太祖，聚義士，話時事。我當時大笑，笑他太過理想。如今憶起，卻是那麼熱淚盈眶。

故當世青年之責任，在承前啟後繼古聖百家之所長，開放胸懷融東西文明之精粹，研奇巧精技鑄勝列強之產業，與時俱進應當世時局之變幻，解放思想創一代精神之文明。破教派之桎楛，匯科學之精華，樹強國之楷模。正本清源，布真理與天下！願與志同道合、追求濟世、救世真理者攜手共進，發此弘願，世世不輟，貢獻身心，護持正義道德。——毛澤東《心之力》 寫於1917年 時年24歲

欲覓同道，嚶鳴求友，發此弘願，護持正義。此等豪言壯語，竟出於一學生之口。想來我們這一代，同志一詞，卻已變味；青年求友，亦是那麼輕浮。

嚶鳴求友啊，大抵幾人能領會青年毛澤東內心的宏願和孤獨。曾有感，寫有詩：

浮生志

浮生常覓英雄氣，肝膽忠良慕古今。

匡肅乾坤存正義，感昭日月樹人心。

二、卑賤屈尊不足論，淮陰心事有誰知

中華歷史五千年，名將之人，以百計。超一流軍事家，屈指可數。兵仙韓信，當屬其中。知乎上韓信的問題不多，但卻有好幾個問題問道：韓信的軍事才能從哪裡獲得？在他被劉邦拜為大將之前，的確沒有實際的掌兵經驗。不少知友把這歸於韓信的天賦，領悟。如此唯天賦論，大概是凡人讀不懂韓信，也成為不了韓信的原因。

淮陰侯韓信者，淮陰人也。始為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者。

及項梁渡淮，信杖劍從之，居戲下，無所知名。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以為郎中。數以策干項羽，羽不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坐法當斬，其輩十三人皆已斬，次至信，信乃仰輕，適見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與語，大說之。言於上，上拜以為治粟都尉，上未知奇也。——《史記·卷九十二·淮陰侯列傳第》

回顧韓信的青年時期，貧窮一劍客。說他這個時候就精通軍事，並不現實。韓信的軍事積澱，來自於投靠項氏時期。他先投靠項梁。觀摩過項梁起兵，也領略過霸王雄風。項氏軍團是當時最鼎盛的軍事政權。項梁死後，韓信在項羽賬下，當任執戟郎中，也就是一個殿門守衛員。這個時期的他，想必在行軍圖中，領悟兵法。即使人微言輕，也是心懷大志。他向項羽進言，不得用，才轉投劉邦。在劉邦賬下，亦是小兵。但言談學識，卻開始讓夏侯嬰、蕭何驚詫。韓信這一段小兵時期，看似不起眼，卻是他至關重要的積累轉折。

熟悉古典兵家的人都知道，兵家有四派：兵形勢、兵權謀、兵陰陽、兵技巧。項羽是兵形勢的代表人物，韓信是兵權謀的代表人物。當年項羽萬萬沒想到，自己雄武睥睨，賬下卻有風格相左，卻同樣登峰造極的軍事奇才。從這個角度，他拒絕韓信的策略，是必然的。教派不相融，只有對立，沒有重用。

國士無雙啊，漢初三傑。某年秋，有感境遇，寫有詩：

國士感懷

潦倒淮陰士，漂食度歲年。 橫刀胯下辱，執戟君王嫌。

卑賤不足論，屈尊何所言。 沉浮天下事，談笑水雲間。

後人喜歡稱讚韓信用兵如神，而我卻更願感懷，他那年輕時期，乞討卑微的日子。

是壯士，就該時刻準備著。總有一天，要上戰場。

三、聞雞起舞的時代，是過去也是現在

中華歷史中，祖逖是一個讓人沉醉的人物。

少年的他，成長於西晉一統的太平時期。他輕財好俠，慷慨節尚。當他二十四歲時，遇到至交劉琨，共被同寢，聞雞起舞。兩人經常談論世事到半夜，彼此有說：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吾與足下當相避於中原！那一年，西晉八王之亂剛起，五胡亂華的大動亂還未到來。兩人的豪雄之氣，在紛亂硝煙到來前，早已橫亘天地！

逖性豁盪，不修儀檢，年十四五猶未知書，諸兄每憂之。然輕財好俠，慷慨有節尚，每至田舍，輒稱兄意，散谷帛以周貧乏，鄉黨宗族以是重之。後乃博覽書記，該涉古今，往來京師，見者謂逖有贊世才具。

與司空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晉書·祖逖傳》

祖逖、劉琨兩人是真性情的兩人。太平之世，慷慨憂國；動亂之際，挺身而出。西晉覆滅，司馬睿偏安江南，祖逖一心復國，自募壯士，率軍北伐。途過大江，敲著船楫立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辭色壯烈，眾皆慨嘆。

那個年代的劉琨，功名不弱於祖逖，據守晉陽，堪稱國之柱石。年輕時的他，聽聞逖被任用，和親友寫信說自己壯志為國，會擔心祖逖比他先建立功名啊！英雄為國，竟是如此爭先恐後！

與親故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晉書·劉琨傳》

當下而言，是太平，是盛世。讀書也好，健身也罷。不是為了文藝，不是為了撩情。為的是野蠻其體魄，文明其精神。這個時代和祖逖青年時略同，也很可能國祚更久。有生之年，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卑微之身，於家國有益，亦足矣。曾寫有詩，取名古劍篇。

古劍篇

安得跨海斬長鯨，光耀乾坤萬點星。

血氣何曾零落盡，猶能風雨夜長鳴。

四、現實之下，一聲長嘆

從歷史中醒來，我不在長沙街頭，也不是項羽賬下，依舊蜷縮在現實的角落。房價讓人壓抑，酒肉讓人沉迷。創業者用夢想咆哮著，企業主靠狼性唆使著，要快，要狠。五百強，BAT，這些都是什麼？

想來毛澤東那句：貢獻身心，護持正義道德。當下不也是嗎？企業倫理，社會道義。

回到華為創立之初，會怎樣定義狼性；早年的百度，該怎樣看待利益和道德；創業之初的羅永浩，又理應怎樣謙卑或驕傲？

我從角落站起，撣落浮沉。正立於天地，養浩然之氣，回看這個世界。

為求急進而充滿戾氣的地方，用柔性去化解它，欲速不達，無欲則剛。

為圖強悍而從滿狼性的地方，用義氣去感化它，為義不為利，立正道，樹人心。

傲慢教條的權威，蔑視它，青年的脊樑，不能坍塌；

世俗浸染的同胞，包容它，星星之火，可聚沙成塔。

生命何其卑微啊，立於天，行於地。志向難道是一個經理嗎？在於加入名企嗎？

竺可楨有言：公忠堅毅，擔當大任，主持風會，轉移國運。

大丈夫，生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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