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160年來最偉大的波爾多莊主,阻止過這個羅斯柴爾德的,只有另一個羅斯柴爾德了

1973年,91歲的偉大藝術家畢加索與世長辭。

一直到去世的時候,他還欠著人家的畫沒畫完……

他的債主是當時波爾多木桐酒庄的擁有者,菲利普·羅斯柴爾德男爵(Philippe de Rothschild)。自從1945年以來,男爵每年都會邀請一位藝術家,為酒庄設計一張新年份的酒標。

為了彌補畢加索仙逝而未能完成木桐新酒標設計的遺憾,男爵從畢加索的女兒手中購入他的名畫《酒神祭》,將這幅畫作用在1973年份的木桐上。因為不是為酒標量身定製的,這幅畫占的版面比其他年份要寬的多,以至於酒標上木桐酒庄的徽記都被迫讓位。

這款酒標因為畢加索的去世而更添傳奇……但論及風采,畫作在這張酒標上只能算作第二。

真正讓這張酒標可以稱為傳奇的,是這款酒標上那行小字「Premier Cru Classe en 1973」(1973年的一級庄),以及男爵自己的豪言壯語「Premier je suis, second je fus. Mouton ne change」(今我第一,昔我第二,木桐從未改變)。

這行字代表的,是至今已有160年歷史的波爾多1855官方分級制度,唯一一次被打破的傳奇。

背後的故事

羅斯柴爾德家族與木桐酒庄結緣始於1853年5月,來自英國的銀行家Nathaniel de Rothschild男爵以112萬法郎的價格,從巴黎的銀行家Isaac Thuret手中買下了木桐酒庄。價錢並不貴……23年前,Isaac Thuret從上家買來的價格是120萬法郎……對Thuret來說,不算23年的投入,單純買賣就凈虧8萬法郎。

Nathaniel de Rothschild男爵

但賠錢也不得不賣,理由也就4個字——「經營不善」。Isaac Thuret之前,木桐由Brane家族經營管理,歷時100餘年。那時木桐雖然無法媲美拉菲或者拉圖的名望,但品質也在穩步提升。但隨著心思完全不在酒莊上的Thuret先生入主,品質就開始走下坡路了。這位銀行家常年住在巴黎,對葡萄園管理基本採取放羊的態度,隨便找了一個本地人做經理。Brane管理木桐時,葡萄是被運到臨近的其他酒庄釀酒的,但在Thuret掌管的時代,木桐的葡萄必須冒著氧化變質的風險送到很遠的酒廠里去……無怪乎在他手裡的23年間,木桐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

精明的Nathaniel男爵會選擇收購木桐,可能也就是認定自己能在短時間裡,把酒庄恢復到23年前的水平吧。然而,就在他興緻勃勃的在酒庄大興土木,修建必須的酒窖車間,準備讓其重煥光彩的時候,一件奠定整個波爾多貿易格局的大事發生了——1855年巴黎世博會

為了更有利於波爾多葡萄酒推廣,當時的法國皇帝拿破崙三世要求波爾多人遞交一份公允的酒庄分級出來。隨即,波爾多葡萄酒經紀人工會(Syndicat du Courtiers)於4月18日向政府提供了一份紅葡萄酒與一份甜白葡萄酒的分級名單,根據當時各個酒庄的聲望、價格以及質量進行分級,也就是日後聲名顯赫的1855分級。這份列表裡的酒庄被認為是當時波爾多葡萄酒中的佼佼者,被冠以「列級名庄」的頭銜,標上「Grand Cru Classé」或者「Grand Cru Classé en 1855」之類的字樣。

1855年分級的歷史手稿

而在這場評比中位列所有紅葡萄酒頂端的,共有4家一級名酒庄——拉菲古堡(Chateau Lafite ),瑪歌酒庄(Chateau Margaux),拉圖酒庄(Chateau Latour),侯伯王酒庄(Chateau Haut-Brion)。當時木桐酒庄(Chateau Mouton Rothschild)則居於二級名庄的位置。

這個結果被木桐認為是「可怕的不公」(語出自菲利普·羅斯柴爾德男爵),因為當時在Nathaniel男爵的悉心管理下,木桐已經擁有了與一級名庄媲美的品質和市場認可價格。甚至有人宣稱,木桐之所以排在第二,是因為它的老闆是英國來的銀行家,而不是地道的法國人。

木桐名列二級,真的不公平嗎?

實際上,分級時木桐酒庄擁有媲美一級庄的美譽和價格這種說法本身就值得懷疑,不管Nathaniel男爵再怎麼精心呵護,他買入酒庄不過1年出頭。如果前任主人如同記錄上一樣糟糕,那麼這位精明的猶太男爵為酒庄獲得一級庄一樣的價格是有可能的,但美譽和品質就未必了。另一個方面,則是1855分級本身的權威性。

1855列級名庄官方委員會,是一個至今在波爾多名庄中有莫大影響力的組織,委員長由名庄莊主互相投票選出,任期10年。

實際上1855並非波爾多人第一次給酒庄分級。讓它如此特別的,一方面這是第一份官方認證的排行,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這張分級榜,波爾多人已經實踐了幾個世紀了。

波爾多成名于海外貿易,14世紀時中間商就開始為自己的商品分門別類,按等級標價。到17世紀,波爾多最有權勢的Pontac家族還牽頭成立了葡萄酒定價的委員會,將不同水準的葡萄酒按品質劃分價格。他們把自己手中最好的兩家酒庄,Haut-Brion和Margaux,單獨裝桶以酒庄名義銷售。而其他稍遜一籌的優質酒庄則混在一起,統一以Pontac葡萄酒的標誌銷售。從這裡開始,酒庄分級的雛形就有了。雖然當時劃分依據不是酒庄,而是葡萄酒的品質。

16世紀的版畫,描述了酒莊主向船商銷售葡萄酒的場景

18世紀時,分級的術語已經出現在貿易記錄中了。葡萄酒的等級直接影響價格,一等葡萄酒的價格是二等的兩倍,三等的三倍,四等的四倍。而表現最好的一等葡萄酒,又通常來自於拉菲,拉圖,木桐和瑪歌四家。

顯然,在那個信息傳遞並不方便的時代,一份每年都可能會變更的葡萄酒分級僅適合這個行業中的酒商。對葡萄酒買家來說,最好還是有一份穩定的酒庄分級。18世紀末,日後成為美國國父的托馬斯·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在遊歷波爾多時,就曾在日記中寫下過一份酒庄的分級表格(如下圖),其中木桐被分在第三級。自他之後,越來越多的酒商和酒評家都出版了自己對波爾多的酒庄的分級報告。

1787年傑弗遜日記中記錄的波爾多葡萄酒排名與68年後1855官方評級對比,來源:Thomas Jefferson on Wine

19世紀初,強勢的英國中間商甚至計劃推出一套完全由酒庄等級作為標準的「等級買斷」體系,不僅源頭根據酒庄的等級支付貨款,連顧客購買葡萄酒時,也只能指定自己要的是一級庄還是三級庄,而不能選擇要拉菲的酒或者侯伯王的酒。這家大型中間商通過穩定的長期訂單在1834年拉攏了很多酒庄,雖然計劃最終破產,但還是極大的影響了日後的1855分級。

有了這一系列的鋪墊,到1855年,官方分級制度的誕生也就水到渠成了。尤其是位列一級的四家酒庄,在此前200年來的任何一個排行中,都位於波爾多的頂點。相對來說,不管是木桐酒庄在Thuret手中23年的管理不善,還是在Nathaniel男爵手中1年出頭的勵精圖治,在200多年的歷史中看來,都不過是短暫的插曲。

這樣花200年定出來的分級制度,誰敢動手修改?

了不起的菲利普·羅斯柴爾德男爵

當Nathaniel男爵獲悉他的木桐在1855分級中名列二級時,我猜他應該是無憾也無喜的。

這位猶太銀行家買入酒庄的理由,其實就是自己錢多……他的願望只是日後招待顧客朋友的時候,能隨手抽幾瓶寫著自己名字的頂級波爾多酒出來。在當時這樣的方式很流行,金融新貴們通過購入頂級酒庄來彰顯自己的品味和財力。誰都沒能想到,100多年後,他的家族中會有人在波爾多掀起改革的巨浪,並且最終改變這座酒庄的歷史地位。

1902年4月13日,Nathaniel男爵的曾孫,菲利普·羅斯柴爾德男爵(Philippe de Rothschild)出生,這個名字,後來改變了波爾多葡萄酒的歷史。

年輕的菲利普男爵…和他老了相比,畫風差別很大

要評論早先年的菲利普男爵,我想最貼切的稱呼應該是超級天才兼富二代,或者倒過來也成立。他有多富二代,就有多天才。

青年時代的男爵和許多如今的富二代畫風頗有相似之處,除了管理酒庄外,他還投資拍電影,開跑車,飆摩托,和女演員出雙入對……只不過,他玩得都很成功——他投資拍攝了第一部法語有聲電影並推廣到國際舞台,參加世界摩托車錦標賽排行第四,賽車比賽中名列前矛…實際上,如果不是為了抵制1936年希特勒政府舉辦的德國冬奧會退出賽場,他很可能會在賽車上取得更多的佳績。

菲利普的父親Henri de Rothschild,一直以作為劇作家活躍在巴黎。為了防止他的身份影響別人對他作品的評價,他一直在使用化名。可能受此影響,在賽場比賽期間,菲利普男爵也一直使用假名

但這些成就和他在葡萄酒事業上展現的能力相比,仍然要暗淡不少。如果說劇作和賽車是他們家族共同的愛好的話,他卻是當時全家唯一一個有志於從事葡萄酒事業的人。12歲那年,為了躲避第一次世界大戰,他被家裡人送到木桐酒庄避難,也是在那時開啟了對葡萄酒長達一生興趣。

1922年,年僅20歲的男爵開始掌管酒庄的業務。他花了2年時間親力親為,了解從葡萄種植到銷售的方方面面。1924年,22歲的男爵先生邁出了他改變葡萄酒行業的第一步——將波爾多葡萄酒業持續了超過500年的裝瓶工作從酒商手中奪了過來。

自波爾多葡萄酒貿易開始,酒庄就只負責整桶的把葡萄酒賣給酒商,在運抵目的地後,再由酒商決定是整桶銷售還是分瓶零售。這樣一來,有的酒商甚至於會把手中來自不同酒庄的酒混在一起銷售,讓客戶只知酒商而不知酒庄。有時,混入酒桶的甚至不是葡萄酒……這樣一來,酒庄辛辛苦苦釀出的作品,最終可能因為酒商的手腳導致品質下降,而且酒庄無法從這樣的葡萄酒銷售中積累品牌的聲譽…

菲利普男爵覺得這是完全不合理的現狀,於是決定在木桐酒莊裡引進全套裝瓶設備,聘請才華橫溢的插畫師Jean Carlu為酒庄設計酒標(當時Jean Carlu也只有24歲),並且在酒標上自豪地標註「城堡內裝瓶」(mis en bouteille au chateau),每個年份的酒標上都印上他的親筆簽名。

22歲的男爵和1924年開始木桐的酒標

酒庄裝瓶的舉措既控制了葡萄酒的品質,又能通過酒標讓酒庄展示自己。很快,波爾多最優秀而且最善於變通的酒庄也開始陸續效法這位年僅22歲的年輕人天才的商業做法。所以2年之後,當24歲的菲利普男爵邀請波爾多最頂級酒庄的莊主們一起組成一個價格上的攻守同盟時,沒人敢看輕這個年輕人了。

1932年,30歲的菲利普男爵想出了為酒庄推出副牌酒的想法,通過更嚴格的篩選,他選擇酒莊裡最好的葡萄來釀造價格更高的木桐主牌。品質稍遜的那些則用來單獨釀製一款高性價比、價格更親民的頂級波爾多。這既提升了主牌葡萄酒的品質,又創造了另一個更為親民的新產品,這確實是天才的商業戰略。

在當年,男爵設立的木桐「副牌」就是Mouton Cadet(木桐嘉棣),這款酒很快就因為極度暢銷而供不應求。後來,酒庄不得不從全波爾多採購葡萄來釀製這款酒。直到今天,Mouton Cadet也還是波爾多產量最大,最暢銷的葡萄酒之一,不過釀造這款酒使用的葡萄已經和木桐酒庄的葡萄園沒有任何關係了。木桐如今的副牌酒——小木桐Le Petit Mouton則是在1993年,由男爵的女兒重新設立的。

木桐如今的副牌酒小木桐Le Petit Mouton,據說酒標靈感也來自Jean Carlu的畫作

1933年,1855分級的77年後,菲利普男爵購入了五級庄Chateau d"Armailhac,也是在那段時期,他開始覺得此時的木桐,已經真正擁有可以與一級庄媲美的價格和聲譽,屈居於二級名庄的位置太不公平了。大概是在1936年前後,菲利普男爵決定,要為這座酒庄獲得應有的榮耀——想辦法把它提升為一級名庄。

就在他為酒庄升級積累能量,尋求門路的時候,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二戰中的羅斯柴爾德家族

作為猶太豪門,羅斯柴爾德家族成了納粹德國的重點打擊對象。

羅斯柴爾德男爵在戰爭爆發時就響應號召,應徵入伍。但法國政府的迅速潰敗讓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1940年,菲利普男爵遭到法國維希傀儡政府逮捕,木桐酒庄被征繳為德軍指揮部,葡萄園全數沒收。萬幸的是,1941年他被傀儡政府釋放,並且成功的逃到了英格蘭。在英國,菲利普男爵加入了戴高樂將軍的法國解放組織。他也因此獲得了法國榮譽十字勳章(Croix de guerre)。

二戰期間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1940年,納粹德國擊敗了裝備老舊的法國第11老兵騎兵隊,無畏的法蘭西騎士們向著德國全幅機械化的坦克部隊發起了最後一次悲壯的衝鋒。在被俘的軍官中,有兩個年輕的猶太人,也姓羅斯柴爾德。他們是這個猶太銀行業家族的另一支,紮根於法國,和菲利普男爵那一系是表親。這兩兄弟中,弟弟埃利(élie de Rothschild)男爵當時只有23歲。他們被送進戰俘營,隨後又因為被發現試圖逃跑而被送到位於德國的戰俘集中營。

第11騎兵隊,我只找到這張照片,拍攝於1915年

可能是不幸中的萬幸,德國的戰俘營中的軍官由德國國防軍統一管理,即便是蓋世太保也無權過問。儘管環境艱苦惡劣,這些被俘軍官還是得到了德軍儘可能的尊重和善待。1944年,艾利和哥哥通過戰俘交換協議,得以返回故里。

戎裝的élie de Rothschild,看起來沒他表哥帥……

1945年,菲利普男爵找到一位當時尚不知名的藝術家,24歲的Philippe Jullian,委託他設計一款紀念同盟國勝利的酒標。Jullian提交了好幾幅圖案,最終由男爵選定了代表勝利的作品《V》,五年來,邱吉爾一直用V字手勢召集鼓舞著自由力量。因為這款酒標的紀念意義,又適逢1945年年份絕佳,這款酒成為令無數收藏家垂涎的夢幻之作,也開啟了木桐酒標的藝術史。

1946年,埃利男爵(élie de Rothschild)來到波爾多,他將會在未來的27年里,代表自己的家族管理拉菲酒庄。誰能想到,這位菲利普男爵的表弟,將成為菲利普·將木桐升級道路上,最大的阻力。

相愛相殺的拉菲與木桐

說來有趣,拉菲和木桐似乎註定是相愛相殺的一對。18世紀時,管理拉菲的Brane家族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將一塊屬於拉菲的土地獨立出來,另立酒庄,也就是日後的木桐。1853年,來自英國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分支Nathaniel男爵購入了木桐。1868年,位於巴黎的另一支羅斯柴爾德——James男爵以驚人的高價購入了一級庄拉菲。自此,兩家沾親帶故的酒庄就這樣,又重歸於同一個家族的兩個分支。

所以木桐和拉菲的關係一直是表親,比起其他酒庄應該會親近一些。至少,當20世紀50年代,菲利普男爵出面籌建5大名庄聯合會的時候,應該是這麼想的。

菲利普男爵在木桐酒窖里

當時,木桐葡萄酒的價格和口碑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家一級庄,許多酒評家眼中他的升級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但橫在菲利普男爵面前的障礙是厚重的歷史成例——這份等級制度制名字便是1855列級,換句話說,排名在1855年就已制定完畢了,除了1855年9月16日巴黎世博會尚未結束時一次合理的修正之外(在排名最末加入了五級庄Chateau Cantemerle),這份排名在此後的近百年間完全沒有改動過。如果想要動它,必須要有非常充足的理由,而且還需要獲得強有力的利益聯盟來支持和推動。

眼見1953年將至,羅斯柴爾德收購木桐接近100年,菲利普男爵計劃通過其他4家一級庄和他一起,推動這項修改。寄望於這張排行第一位的4家酒庄聯名要求修改,來獲得輿論上的正當性。

而4家一級莊裡,拉菲的話語權又格外重要。上文提到19世紀初的那次由英國酒商挑頭的「等級買斷」體系時,拉菲是唯一勒緊褲腰帶,拒不配合的酒庄。這份硬氣最終帶來了回報,在1855之前近10年的時間裡,拉菲的價格一直高出其他3家一級庄一倍以上。這也讓拉菲贏得了一份「特別榮耀」,1855分級的的原始文件里,他排在所有酒庄第一位。

然而,超乎菲利普男爵意料的是,其他3家一級庄對木桐的晉陞表現出了善意的支持,反而是代表拉菲的艾利男爵強烈反對。他反對的理由無關於木桐的品質,而是因為擔憂——一旦1855分級這次可以修改,也許日後另一家酒庄也會想要調整,長此以往,分級的神聖性將不復存在。

比起拉菲的莊主,艾利男爵留給公眾的主要的印象似乎仍然是銀行業巨頭。

最終,在拉菲的強烈反對下,木桐這次的晉陞計劃終告流產。菲利普男爵也因此有句著名的名言「Premier ne puis, second ne daigne, Mouton suis」(第一非我,第二枉我,木桐是我)。他和艾利男爵的矛盾也由此爆發,兩個人見面不是冷戰就是吵架,一個人去的活動,另一個人絕不出席,一個人參加的宴會,另一個人絕不坐下。

這對堂兄弟之間的矛盾,也體現在兩家酒庄間不計成本的互相競爭上。雙方在葡萄酒的品質,酒窖規模,宣傳推廣方面互不相讓。這兩家在各個領域間不斷較勁,用拉菲現在的官方說法,叫兄弟間的良性競爭。而用菲利普男爵的女兒的原話,則是「就是這兩人無法容忍對方罷了」。

虎父無犬女,菲利普男爵的女兒Philippine同樣成為葡萄酒世界中的傳奇人物。

在木桐升級的問題上,拉菲一直抱著強烈的抵制態度,這最終讓菲利普男爵不得不放棄從一級庄俱樂部里尋找盟友。但他並沒有因此而灰心喪氣,而是選擇了另一條出路。

1973年的機遇

菲利普男爵的辦法是等待時機……

等大環境發生變化,等到反對的聲音變得最為虛弱

人到中年的男爵此時已然非常老練,懂得要做成大事,必須磨鍊耐心靜待良機的道理。

20世紀50年代,波爾多右岸品質和地位崛起,有史以來第一次獲得和左岸平齊的名望。

60年代,美國市場興起,波爾多葡萄酒價格瘋漲,整個產區進入狂歡。

70年代初,能源危機爆發,波爾多遭遇連續壞年份打擊,酒商則遭遇信任危機;波爾多葡萄酒價格暴跌,訂單下滑……

就在這個時候,菲利普男爵出手了。這之前,他通過近20年的遊說積蓄了足夠的輿論支持和政府人脈。1973年,他向急於恢復波爾多國際地位的同行以及法國政府證明,此時提升木桐的等級,不僅不會讓市場懷疑1855分級的權威性,還能恢復波爾多列級名庄注重品質的國際聲譽。

上了年紀後,狂野風格的鬢角也是男爵醒目的特點之一

他成功了,所有的關節都被打通,所有的關係都被理順……這一年,時任法國農業部長的雅克·希拉克(後來成為法國總統)簽字確認,木桐由二級名庄榮升為一級名庄。菲利普男爵,這位波爾多乃至葡萄酒行業近百年來最有魄力、天賦和志向的傑出人物經過40年的努力,終於得償所願。

當然,這項修改還是引發了巨大的爭議:

幾乎是修改宣布同時,1855分級中蘇玳和巴薩克貴腐甜白的頭牌——特等酒庄伊甘(又被譯作「滴金」,Chateau d"Yquem )的莊主就發起訴訟,認為這項改動非法,雖然隨即被判敗訴。

第二年,比菲利普小15歲的艾利男爵宣布退休,把拉菲交給侄子管理。縱觀他的個人經歷,你會覺得他和菲利普男爵命中注定互為對手。

他們同樣出身銀行業世家,同樣參加過二戰,同樣品嘗過牢獄之苦和親人離世之慟。但比菲利普年輕的艾利男爵卻完全沒有他堂兄的高調和傲氣。比起木桐大膽創新,頻繁提拔年輕人的做法,艾利男爵治下的拉菲行事謹慎。他給人們留下的印象,就是一位老成持重的銀行家。也許在他的心裡,隨著1855分級的修改,屬於他的時代也過去了吧(早早退休帶孩子的艾利男爵其實非常長壽,他一直活到2007年,在一次打獵時意外心臟病去世,享年90歲)。

此後的故事,大家應該都了解了。1976年,巴黎審判…木桐的升級再次遭到質疑的時候,菲利普男爵卻把目光放在此時冉冉升起的新世界產區,開始書寫其他傳奇。

晚年的菲利普男爵和美國加州葡萄酒界的重要人物羅伯特·蒙大菲(Robert Mondavi)的親密一幕

1988年,85歲的菲利普男爵與世長辭。他給波爾多乃至整個葡萄酒世界留下了寶貴的遺產。

而他在那份神聖的1855排名榜單上作出的唯一一次更改,相信就算再過200年,也很難再有人能重複他的故事了。

的確對於有些人來說,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但真正被歷史尊重的「違規者」,是那些就算在他們不喜歡的遊戲規則內,也能光彩奪目的豪傑。

菲利普男爵留下最令人難忘的名言,當屬這一句:

「釀偉大的酒?不難,難的是頭三百年。」

"élaborer du grand vin ? Facile. Seules les trois cents premières années sont du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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