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同人授權轉載】《孤獨的心》 作者:李昇平
強文一篇,雖然不是正劇向,但是文筆超贊。長篇預警。教授粉可以看看。圖片侵刪。
梗概:平安夜,斯萊特林女孩伊芙琳在魔葯課教授斯內普的命令下喝下孤獨薑湯,藥性發作,她私自飛離學校,降落在倫敦一座破舊地鐵站中,子夜過後,一個邪惡巫婆出現在她面前,她用讀心術讓伊芙琳意識到自己對斯內普教授難以言表的隱隱情愫。為了誘惑伊芙琳,巫婆為她虛構出斯內普的一段往事,一個關於孤獨的故事在伊芙琳的腦海中展開……
一段故事,關乎孤獨——題記
第一章 倫敦地下鐵 關於我心底的故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講起。也許寫到此刻,它就已經在我心裡呼之欲出,只是我不知道,它是本來就存在呢,還是只是隨我的心情幻化的一個煙霧一般的夢。 我們的成長總會這樣,只有你走到下一步,才會曉得你的上一步以及以前的種種是怎樣蒼白、青澀甚至可笑。在我們這一國,有像這樣不能接受過去的人,他們發明了忘卻的咒語,當他們不願為做錯的事情而後悔,於是便可以選擇忘記。所以,我們比麻瓜要優越,當麻瓜們還被回憶圈在苦海里掙扎,我們卻可以超脫了。但是忘卻並非是釜底抽薪,忘卻意味著逃避,那些為自己下過失意咒的巫師們往往又會犯同樣的錯誤,然後他們再下咒,再失憶,再犯錯,再下咒,再失憶,再犯錯,就這樣進入了一個怪圈,直到最後法律上禁止了濫用這種咒語的行為,我們才能夠勉強趕上麻瓜們前進的腳步。之後有人發明了意若思鏡,我要說明發明者並非是為了在虛妄的幻影前流連片刻才打造它的,而只是為了探求人性。你們贊同嗎,有很多人的確需要這面鏡子,因為他們連自己真正想要什麼都不知道,那些因年輕而惶惑的人,那些因意氣用事而缺乏理性的人,那些因過分理智而缺乏直覺的人,都需要意若思的指引。至於因為它的美妙境界而沉迷其中的現象,那只是副作用罷了。這鏡子讓我們更了解自己,讓我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是的是的,我們比麻瓜更加進步,當他們還在漆黑的人生道路上迷失,因為不能辯識方向而碰撞得遍體鱗傷,我們早就感性而直觀地預見到自己潛意識裡的慾望,我們從不會因為認不清自己的最愛而與她失之交臂,也不會因為違心的選擇而追悔不迭。後悔,就是這個,我們再一次探索到了避免它的辦法。但是又出現了一個問題,怎樣才可以使我們相信意若思的真實性,當那些深藏在我們心底的慾望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很多人無法相信,那個善良的、正直的、無私的自己,還有邪惡、委瑣、卑鄙的一面,我們當然不會去懷疑自己,而只能歸咎於鏡子,另外,也有很多人在它的面前受到了邪惡的啟示,它幫助他們發現了撒旦賦予他們的天賦。於是在這鏡子把我們引向末路之前,就被塵封在霍格沃茨破舊的密閣之中了。這時候我們再回過頭來看麻瓜,他們無知,於是無所顧忌,無所畏懼,他們在迷茫中磕碰,倒下,爬起來,再倒下,正因為他們對意若思之類的東西沒抱過希望,就無所謂失望,他們在迷茫中快樂。很難說他們比我們更高明,但是我們決不比他們強到哪裡去。 麻瓜們自大如此,以為自己是萬物的靈長,他們說這話時不知道天上正飛著多少把掃帚。我們飛過他們的頭頂,對他們的無知報以寬容的微笑,諒解他們不了解巫師們能用掃帚飛行,更諒解他們不了解每分鐘有多少把掃帚會墜落下來。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我們,只是從沒想過要相信罷了。在他們的世界,只有孩子願意相信我們存在,我們也只是在孩子的心中才有價值。我們和麻瓜的關係,好象一個情婦和一個妻子,情婦嗤笑妻子的年老色衰,炫耀自己的青春貌美,而妻子並不知道有這個情婦,只知道自怨自艾,不能說妻子的處境不是一種無知的幸福,也不能說情婦的處境不是一種尷尬的痛苦,畢竟,連她真正的敵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在她那恨之入骨的對手心裡,微不足道。 那麼,麻瓜和巫師,到底誰更接近上帝?很多人搞不清楚,所幸有些人根本不在乎,他們抹殺了巫師和麻瓜之間的界限,只是這些人從不會是斯萊特林的傳人。斯萊特林是我的學院,從十二歲我無奈地站在他高大的主塔樓前,用一個孩子的羸弱肩膀承受他展現在我眼前的傾軋之勢以來,我便像是一個漫不經心的觀眾,看著他演出的一場場鬧劇。我們要為魁地奇中野蠻地奪得勝利的同學歡呼,要為其他學院的哪怕是小小一次勝利保持緘默,要對麻瓜們的世界保持不屑和鄙視,當然,還要為每一次的挑戰懷有百分百信心。儘管他在魔法界正經人士的眼中名聲並不大好,但那些恐怖的事物最容易讓人覺得崇高,更何況斯萊特林本有一種邪惡的美麗,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又是極其討巧的角色。比方說身為斯萊特林的男生,如果你長得還不算太糟糕,又幸好不太活潑好動,同時剛巧對愛情帶有漫不經心式的懵懂,那麼你很有可能被隱藏在各個角落的秋波所包襲,在女孩兒心中,你的魅力大過她們學院的魁地奇隊長。惡之花的美麗容易觸動她們最敏感的心弦,她們會像接受神諭似的把這個十字架背在身上,絕對強說愁一樣把這種暗戀歸咎於自己多舛的宿命。可惜我也是個女生,所以沒有這樣的艷福。我每天穿過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看到坐沙發的酷男們一個個把臟鞋臭腳搭在茶几上,我總會想到這要是讓別的學院的女生們看到會如何,也許她們也會原諒吧。這時候他們會沖我哈啦道,又神遊啦?我便嬉皮笑臉應到,是啊,哈哈,又晾腳啦?
我的確愛在上課的時候走神,想到好玩的地方,就會止不住笑起來。大部分老師都能忍,但沒想到第一個受不了的竟是奇洛教授,終於有一天他說,莫洛小姐,請問我有哪裡講錯了嗎,你笑什麼呢?教室里鴉雀無聲,只有他手臂上盤著的響尾蛇絲絲吐著舌頭。我半張著嘴愣在那裡,怎麼也說不出口我在笑昨天晚上斯蒂文把粉筆頭當成爆米花扔進嘴裡。這時候鄰座的埃蒙德站起來說,老師,她認為這樣能緩解緊張情緒。奇洛教授同情地說,可憐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每節課都嚇得要命,不然我會允許你坐在後面。頓時哄堂大笑,我埋怨地瞪了埃蒙德一眼。他把那隻看上去有兩公斤重的大眼鏡往鼻樑上推了推,傻呼呼地沖我笑。其實我每年聖誕都會祈禱上帝讓我永遠擺脫這個噩夢,曾經我一度以為我們絕不會分到一個學院,當分院帽把我們一前一後分到斯萊特林時,他在我身後耳語道,伊芙琳,這是命運的安排。我當即尖叫起來,倒不是因為不能接受現實,而是希望引起斯內普教授的注意,我想他是不會允許身後那樣一個大腦進水的傢伙混跡於他的學院的。當時所有人都驚異地望向我,埃蒙德說,天吶,你被什麼咬到了么?既而他向眾人賠笑道,對不起,是我踩到她的袍子了。我當時差點暈倒。之後他對我說,斯內普教授可不會忍受你的神經質,他會把你開除。我從牙縫裡擠出話,這樣也好啊。
我是真的忍受不了他,每年生日的時候他都會說,伊芙琳,四歲的時候我們一起睡午覺,你尿了床;八歲的時候我爬上樹下不來,你扔下我一個人回家,也沒有告訴我爸媽;十三歲暑假你開始發胖;十四歲你長了一臉痘痘;十五歲情人節你送巧克力給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從十二歲起就向你表示好感,一直都沒有放棄,你為什麼還是不答應我呢?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毫不猶豫拿起桌上的杯子,將裡面的液體潑到他臉上。他對我一年一度的傾訴衷腸隨著年齡的增長,也在點點滴滴地充實內容,直到我覺得一杯水實在是不能表達我對他的感受。 那是我十七歲的生日,這個生日有些與眾不同,忘了告訴你們,我的直覺不大好,我的姑姑曾經送了我一枚直覺戒指,它可以捕捉佩帶者內心最細微的直覺感應並通過它上面寶石顏色的變化表現出來,這些細微的感應因為太小了而無法被我們感受到,於是直覺戒指能夠幫我們發覺它們。這戒指是為天生直覺不靈敏的巫師準備的,就像麻瓜們的助聽器一樣,只是沒有那麼必須罷了。事實上我的這點缺陷微不足道,很多巫師都不具備這方面的天賦,但是也沒有人把直覺戒指當成是必須的東西,首先,直覺是女性特有的東西,直覺戒指戴到男巫的手上不會有反應,其次,只有極少數女巫才擁有過人的直覺,她們就靠這吃飯,她們中的一部分和麻瓜們生活在一起,靠通靈和牌類遊戲為他們預測方向;剩下的那一部分在魔法部教育司編寫教材,那些教材學生們只有打掃廢物的時候才會用到。事實上直覺是麻瓜們所看中的能力,在魔法世界是為人所不齒的,我們的世界裡,真正能夠對未來有所感應的人,我們叫他預言家,預言和直覺的區別有兩點,其一,預言是對自身以外的某種宏觀感知,而直覺是對切身的一種微觀感知,比如你預感到京東大地震,這是預言;你預感到自己走哪條小路會遇上暴露狂,這是直覺。其二,直覺是一種天賦,而預言是完全可以靠後天的學習掌握的,因此儘管他們不具備直覺,但真正偉大的預言家往往是男人,直覺和預言在男女分野上的關係比較類似烹飪,在家裡做飯的是女人,但是成氣候的大廚師都是男人,這一點很有趣,是不是?這也是很多巫師鄙視那些靠直覺行走於江湖的同伴的原因,他們覺得預言才是真正能夠登上大雅之堂的陽春白雪,而直覺只是雕蟲小技,兩者的關係如同畫家和粉刷匠。我說了那麼多預言和直覺的問題,其實我是想解釋這枚直覺戒指為何會戴在我的手上。魔法學校用來培養預言能力的課程是占卜課,初學者在入門的階段都會覺得很困難,但是如果有一點點直覺幫忙的話就事半功倍了,這就是一開始女生的占卜課成績總是高於男生的原因。於是在初學伊始,為了不使我蹩腳的直覺感應影響成績,姑姑就送給我這枚戒指。 我並不覺得使用直覺是件丟臉的事,反而認為這種偏見是魔法世界男權主義的一個表現。於是在霍格沃茨的幾年我一直戴著這戒指,儘管它的樣式老土,但是至少可以讓我判斷出走哪條路不至於撞上埃蒙德。 我下面繼續說我十七歲生日那天的奇遇。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節的前一天,那天上午應該上完最後一節魔藥學課,師生互道平安,各自打包回家。臨進教室我發覺無名指上的戒指變成紅色,曾經我在被笑裡藏刀的短命鬼奇洛挖苦的時候它就曾變成過紅色,此時我便有些猶豫不前,既而紅寶石之中又騰起團團煙霧,它的顏色不斷加深,由血紅變為玫瑰色,絳色,它一點點喚醒我的直覺,啟發我的恐懼。我抱著藥學詞典漸漸後退,轉身之際撞上了埃蒙德。
「你踩到我了,伊芙琳。」
我從嘴角擠出假笑,點點頭然後離開,他在我身後喊道:「你想在聖誕節讓你爸媽看到你接到斯內普教授的咆哮信嗎,或者假期後我們回來看到你捧著恥辱牌站在教室門口?」
我站住,轉過身來:「你知道嗎,我的直覺戒指變紅了,我在這堂課會倒霉,肯定會受到斯內普教授的挖苦,天哪,那個刻薄鬼!」
埃蒙德走近我:「你完成上次的五色草香精實驗了嗎?」
「完成了。」
「一英尺長的實驗報告呢?」
「完成了。」
「你在課下遇到他沒有打招呼?」
「我自從上堂課就沒再見過他。」
「難道是你的月考沒有通過?」 埃蒙德搔了搔頭,「不會呀,幫教授整理成績的是我,我記得你得了4分。」
「拜託,你在考慮魔藥學教授的時候不要使用邏輯好不好,好象他以前訓斥學生分過場合似的。」
「既使這樣,你也不能逃課,這樣做的結果絕對比你在課上遇到的任何事情糟得多。」
「你怎麼知道,也許進去了,我會死於實驗爆炸,教室坍塌,或者,或者什麼,反正逃課總比丟了性命便宜得多吧。」
「伊芙琳,」他緊皺眉頭說道,「這只是一堂講評課,不會做實驗,什麼都不會發生,你要平安地上完它,然後我們一起回家,慶祝生日,慶祝聖誕。把你的直覺當成啟示,然後避免發生那上面的事,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他向我伸出手,「相信我,我會保護你。」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不停地搖頭,我的手搖擺在半空中,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進教室,仍然是第一排,我們的老座位,然後他側身把我讓到裡面。他的動作利落而穩重,所以我們並沒有因為失去平衡而彼此觸碰。教室里差不多已經坐滿了人,吵吵嚷嚷,假期前的氣氛就是這樣浮躁不安。
埃蒙德低頭含笑對我說:「有時候對你使用強制力量是最有效的。」
我一字一句地對他說:「你以為你是誰?」然後打開我的藥學詞典。
他不再吭聲,但是我曉得他一定在笑。我想到小的時候,他的媽媽捧給我一隻剛出殼的小雞,它溫和地在手心掙扎,讓人憐憫而不忍,我害怕它在我手裡,可又不知道把它放在哪裡。這時候埃蒙德說,你可以放在我手裡。 我總會記得他讓我把小雞放到他手裡。 上課了,斯內普教授卻遲遲沒有出現。上了六年級還能留在他班上的學生大多是斯萊特林,這不光因為他是斯萊特林的導師,也是由於純血巫師對魔藥學有著天生的敏感。就像斯內普經常帶著他那幾許不屑與自我欣賞的口氣說的那樣,這是一種天賦。 不知道你們是否有這樣的感受,上課時間到了而老師沒有來,於是引起了你無限的遐想,也許老師遭遇什麼意外,也許學校另有安排,於是課程取消了。如果不是之前關於神秘人的謠傳,我們也會這樣,畢竟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堂課的插曲尤其讓人莫名興奮。
但是現在,我的惶惶不安就像他們一樣,大家都在猜測學校是否會因為神秘人的歸來而取消聖誕假期,而讓我們像一群躲避老鷹的小雞一樣抱成一團,躲藏在這座莊嚴的古建築中,以便確保安全。這樣的事我們經歷過,就在二年級萬聖節的夜晚,山怪跑了出來,當時校長要求我們回到各自的休息室,那天陰風怒號,陣陣霹靂映亮了天頂上吊著的南瓜臉,沒有人敢回寢室,在斯萊特林巴洛克風格的公共休息室,所有人都握緊了魔杖,一言不發,只有壁爐里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喘息。之後埃蒙德對我說,難以置信伊芙琳,我們險些喪命,而這時候你陪在我身邊。我做了一個被他打敗的表情,但同樣感到那個夜晚的回味悠長。其實我們都沒有見到山怪,但那種哥特式的恐怖氛圍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彷彿那龐然的醜惡怪獸在我們頭頂,或者腳下,僅僅與我們隔了一層牆板,尋找著生人的氣息。 我沒想過這樣的災難還有可能面臨第二次,而這次,是比山怪棘手一萬倍的神秘人,那個平日里我們連提起他的名字都會畏懼的,伏地魔。 果然,我們還沒有等來斯內普教授,傳音喇叭里就響起了麥格教授的聲音:各位同學,現在宣布學校的通知,由於特殊需要,我們將對作息計劃做出調整,取消聖誕假期,這期間所有同學一律不得離校,一切活動由本學院的導師做出安排,學校將不再做出教學要求。所有同學在得知此通知後一律不得使用貓頭鷹與家人聯絡,學校將統一通知家長這一變動。 教室一片嘩然,這等於讓所有人都知道,現在離開學校很危險。流言成了現實,但還是免不了牢騷,大家都抱怨這個糟糕的聖誕,並且詛咒著學校的決定。沒人注意到斯內普教授早已經站在地下室教室的石頭門旁邊。終於有人發現了他黑色的斗篷角,於是神經質的安靜像迅雷一樣掠襲過每一個人,瞬間鴉雀無聲。 「繼續,」斯內普的聲音在空洞的走廊里回蕩,之後他慢慢走向講台,鞋子哚哚敲打著地板。「你們蠻可以發泄牢騷,表達不滿,然後再掀翻桌子揚長而去,」他站到講台前,沖我們一揚眉毛,「看吧,門是開著的,我不會阻止你們,你們可以在任何地方過你們想過的聖誕節——假如你們有足夠勇氣的話。」 他的嘴角僵硬地向上翹起:「不過我還是很懷疑你們是否具有這種膽識,否則神秘人也不會橫行到今天以至於敗壞諸位的興緻了。」他把兩隻手撐在第一排的課桌上,我和埃蒙德不約而同地向後傾身,「如果我是你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老師,我就會在魔咒把你們的漿糊腦瓜搞得暈頭轉向之前先教會你們如何對黑魔法保持從容的敬畏,這樣你們起碼不會在兵臨城下的時刻還像麻瓜一樣少見多怪。」 按照慣例,他先是對我們冷嘲熱諷一番,然後開始切入正題,這節課是講評月考的課題,有關我們做的情感薑湯。這種薑湯是可以使飲用者將內心潛藏的某種感情爆發出來從而達到配置者目的的一種藥水。一般我們如何講評作業,要看作業的具體內容而定,如果是無關緊要的魔葯,我們會親身嘗試效果,比如說呼嚕粉;如果是白雪公主的繼母配置的那種毒藥,當然就得換一種方法了,教授將根據外形的色澤、粘稠度等指標給我們打分。這種情感薑湯在製作的時候有好幾種類型可供選擇,比方滿足感、仇恨感、親情、友情,當然還有愛情,這是大部分人選擇的類型。 斯內普教授魔杖一揮,我們上節課製作的溶液都出現在課桌上的小錐形瓶里,魔葯課上很少出現這麼色彩斑斕的液體,愛情是紅色,友情是粉藍,親情是橙色,滿足是奶白色,仇恨是誘惑的洋紅,和愛情很相象。我的錐瓶里是深深的藍色,我專註地拿起來搖晃。埃蒙德問我這是什麼內容,我不看他,輕聲說,孤獨。 我抬頭,斯內普似乎也正在發獃,看著我輕輕搖晃的藥瓶陷入沉思。我清清嗓子把藥瓶放回桌上,瓶底撞擊桌面的響聲結束了他的催眠狀態。 「好了,你們看著自己的作業,聽我說,我不可能鼓勵你們親自嘗試自己的感情,這是你們的自由,我在打分的時候只是憑藉它們的外觀,液體的顏色越濃稠,越均勻,越和諧,就說明配置得越成功。如果你們認為我打的分數有失公允,可以在我面前親自嘗試你們的作品,這將有助於我更進一步地做出評價。」
福特向斯蒂文推過藥瓶示意他喝下,引起一陣訕笑。 「同時我要強調一點,這種情感薑湯,你只要再在裡面加上一點犀牛角粉末,它就會變成另一種東西——致幻劑,它會誇張服用者的感情甚至無中生有,這導致的結果一定是有違服用者本意的,所以,隨便對別人使用致幻劑是違法的,你們要知道。作為一位合格的魔藥師,首先要懂得什麼是自己該做的,什麼不該做,要有堅定的原則和高尚的品格。這就是我要說的。」 我沖他微笑,不管這位導師多麼刻薄,但是他在講台上就是像一位老師的樣子。這種不經意的投入是我所欣賞的。 「教授!」正當他打算結束這一話題時,我後面的克麗斯蒂突然舉起手來。「教授,請問在什麼場合會用到這種情感薑湯?既然它不會像致幻劑一樣無中生有,而只是反映實有的情感,那麼是否就是說它對不具備感情的人不起作用?比如我調配的這種——惻隱,如果神秘人喝下它是否就不起作用?我想他一定是沒有惻隱之心的。那麼把這種藥水施加在有相應的情感的人身上是否多餘呢?」 克麗斯蒂問完了,大家都沒有反應。我們早已經習慣,其實上斯內普的課不會有人問問題,不是因為課程簡單,反而是太難了,大家在斯內普犀利的措辭中受夠了打擊,沒有人敢把自己的疑問說給他聽,久而久之,反倒覺得在他的課上噤若寒蟬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只有克麗斯蒂例外,我清楚地記得她從一年級起就會針對每一個魔葯課題提問了。儘管受到教授的百般嘲諷,她沒有任何反應,反倒是像在聽他的認真解答似的。有時候我真的佩服她。我的解釋是,克麗斯蒂是赫奇帕奇的學生,不要以為這個學院的創始人所訂立的招生條件——我的條件就是沒有條件——僅僅給她帶來良好的名聲,這個學院所招收的學生不光只是優良血統的斯萊特林、正直勇敢的格蘭芬多、聰明敏捷的拉文克勞挑下的剩落兒,而是擁有除了這三方面條件外所有優長的分子,比方說我們眼前這位克麗斯蒂,她具有超乎常人的豁達襟懷和頑強意志。知道嗎,其實她的功課從二年級開始就被我們拋在後面,早有人預言過她會被留級或者退學,結果現在到了六年級,那個預言家被留級了,而她還跟在我們後面,很費力,但是每次都成功。都以為經過去年的O.W.Ls,剩下的人再不會在魔藥學課上聽到她的精彩發言,然而對不起,再次讓你們大跌眼鏡,克麗斯蒂倖存下來,在這個只有最優秀學生進入的N.E.W.Ts魔葯班,我們再次聽到她大聲的、楞楞的問題。按埃蒙德打趣的話來說,沒有克麗斯蒂·麥克道爾的魔藥學課不再稱之為魔藥學課。我猜是斯內普選擇了克麗斯蒂,這不只是可以使自己在課上多一個發飈的對象的問題。 此刻,儘管我坐在第一排,但我知道後面的人一定都把頭埋下去了,因為教授就要開口了。 「哦,麥克道爾小姐的問題很精彩,也很關鍵,我們應該為她鼓掌,這會讓她在高超的邏輯推理和低能的生活經驗之間找到平衡。」 這時候我聽見後面的克麗斯蒂呵呵笑了一下。 斯內普仍然帶著他那種淡淡的,冰冷的語調說道:「在解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給你們陳述一段史實,如果我能肯定你們有一小半人在賓斯教授的魔法史課上沒有瞌睡,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裡對牛彈琴了。在大約三千年前,奧蘭尼古國被野蠻的忒瑞斯人佔領,忒瑞斯人屠城三日,老人、婦女、孩子都沒有放過。這場屠殺單單是王室就葬送了八百餘人,而這裡只有一位小王子得以倖免,他當時尚在襁褓,被侍女抱在懷中逃離了王宮,但是主僕二人在出城之後被忒瑞斯人捕獲,捕獲他們的人偏偏是忒瑞斯最兇殘的鬥士俄亞。本來他們是無望生還了,但是聰明的侍女在俄亞的水罐里摻入了情感薑湯,就是麥克道爾小姐所配置的『惻隱』,在俄亞舉刀之際,他彷彿看見另一個嬰兒被棄置在草叢裡嚶嚶啼哭,於是他動了惻隱之心,放過小王子和侍女,這個小王子就是後來統一了南歐魔法世界的奧蘭尼一世。據說鬥士俄亞曾經是棄嬰,那天草地上的幻影嬰兒就是他自己。現在你們該明白情感薑湯的真正用途,它通過啟發對象心裡最隱秘和微妙的情感來達到目的。這種魔葯在傲羅的工作中應用廣泛。同時你們也可以了解到人類外表所表露出的東西相對於全部人性只是冰山一角,它所涵蓋的全部內容不是你們可以想像的。這是你們應該在巫師心理學課上學到的內容。」
我低頭看魔葯詞典,其實在聽他講話,我想把克麗斯蒂的「惻隱」用在斯內普身上比用在俄亞身上更合適,這樣就可以有不少人能夠安心度過假期了。 我下意識地翻了一下書頁,聽見頭頂上那個冷酷的聲音說道:「你看到什麼好笑的地方了,莫洛小姐?難道詞典上在解釋什麼是石英的時候講了個笑話嗎?」 我翻書頁的手猛一哆嗦,紙張發出清脆的聲響。後面隱隱有些笑聲,我的臉騰一下紅了。 「請你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發笑?」他挑釁似的逼問道。 天哪,我在幻想對斯內普灌「惻隱」的時候笑了嗎,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我什麼都無法感覺到,只看見無名指上的直覺戒指在無辜地變色,紅色的水霧在寶石中翻滾。 「教授,我想她是被您懲惡揚善的故事打動了。」 埃蒙德又替我打圓場。 「住口,」斯內普輕聲說道,「你以為我會像奇洛那樣愚蠢地裝糊塗嗎?」 「對不起教授,」我說,「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請您對您的學生動點惻隱之心好嗎?」 「你在嘲笑老師嗎?站起來……站起來!」 我站起來,被他像打量一件商品一樣看著,接著他說,「你為什麼要笑呢,莫洛,你是想讓我喝下惻隱薑湯是不是?」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請您不要為難我好嗎,我會很感激您的。」 他說:「我知道你在笑什麼,我從你眼睛裡知道了。不要妄想用你那份可憐的魔藥學知識為老師對號如座好嗎?我想你最需要的只是一盆冷水,只要從頭到尾澆下去讓你不再白日做夢,你就不必再指望我的惻隱之心了。」 班裡的人笑起來。我低聲道:「有你這樣的老師,我永遠都不會需要冷水。我寧肯不要魔法。」 他正準備走上講台,聽到我的聲音又回過頭來,說:「你說什麼?」 「我說我寧肯不要魔法。」 埃蒙德緊張地拽了拽我的袖子。 「不要魔法?」 「是的,」我更大聲說道。我明白了,直覺戒指給我的信號,不是讓我避免,而是讓我選擇,選擇怎樣去對待這個僵局。「我不明白,老師,我們為什麼要學魔法?請你告訴我,魔法的意義是什麼?如果魔法是使我們高貴於麻瓜的權杖,那為什麼人類發展的軌跡還是麻瓜們所走的那條軌道,我們只是向衛星一樣圍著他們轉罷了?如果魔法可以創造天堂,那為什麼也創造出神秘人這樣的魔鬼?我們為什麼要坐在這兒沒日沒夜地學習,只是為了保衛魔法世界對抗伏地魔嗎?不管這場戰爭誰會勝利,在歷史上,最終都會成為魔法界的災難不是嗎?如果世上沒有魔法,也根本不會有伏地魔。上帝創造我們,是為了讓我們創造奇蹟還是製造麻煩?」 我一口氣說完,沒有人再笑了。教授臉色僵硬,油膩的發梢在靨旁彷彿有些顫抖。他低沉著聲音,彷彿拉動一根隨時都會斷的低音弦:「很好,莫洛小姐,這番演講真是空前絕後。」 他的眼光在我的眼中搜索,想找到一點發作的依憑,我的心裡很希望他扣掉斯萊特林分數,就像他平時威風地扣掉別的學院分數一樣,我想這樣起碼能保持住對他的嘆服。不料他說道:「莫洛小姐,我命令你把你桌上的孤獨薑湯喝掉。」 我敢保證就算桌上的是杯毒藥我也會喝掉,儘管事後我會後悔。我和斯內普對峙著,很多人看著,我怎麼會服輸,露出熊樣兒讓他們看呢,更何況是我親手調置的「孤獨」,這更有助於渲染悲壯氣氛。於是我義無返顧地干下那瓶藍色液體,本來想把瓶子摔到地上,想想算了,還是把它放回桌上。忽然間我感到畏懼,我盯著他,片刻,轉身走出教室。 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一種近乎絕望的孤獨感所包襲。當我走出霍格沃茨雄偉的主體建築,視線所及之處全似泡過水的卡片一樣褪去顏色,留下煙花過後垂直墜落的線條。此刻的我竟然感受到我的學校數百年來過往的孤獨行者們所踏過的痕迹,彷彿那附著在牆壁上的歲月寒霜全部升華在我周圍的空氣里。 身後的埃蒙德急匆匆跑出來,「感覺怎麼樣,天哪,你把整瓶都喝掉了。」他有點急,紅了臉,在陽光中低頭俯視我,頭頂的一撮頭髮還倉皇地豎著。
「我不知道,也許還好,只是覺得附在我頭頂上的小神仙飛走了。」
他拿著他的綠色小瓶,「給,這是快樂,喝下去中和一下,你馬上回休息室去,可能會有一些幻覺,安靜坐下來等我,哪裡都不要去。我得趕快回去,教授氣壞了,我們不能太不顧全他的面子,我下了課就去找你。」 他又轉身跑回去,同時轉回來望我,揮手示意我走。那撮頭髮隨著他的動作顫抖著,我眼看著這個委曲求全的男生消失在我的視線中,那個發誓要永遠照顧我的人離我遠去,我的眼淚簌簌而下,把藍天綠地的殘痕也一併沖刷乾淨了。空闊的霍格沃茨操場一個行人也沒有,灰白的天空下起雨來,雨水淋濕我的風衣,世界和我一道哭泣。 五分鐘後,我的飛天掃帚離開地面,我緊握著那根木棍,努力向上,負著地心施在身上的沉重吸引,飛離凄風冷雨的雲層,萬丈陽光瞬間覆蓋全身,周圍是悠然流動的空氣。藥效作用,我已經看不見色彩,只有向前,向前……但是不管走出多遠,我的後面,依舊籠罩著霍格沃茨堅不可摧的陰影。我想坐在巴黎聖母院孤絕的鐘樓上感受彌撒聖音的渡化,或者飛翔在西斯廷天頂聖潔的色彩下和天使一起飛升,只是在這強烈氣流衝擊的三萬尺高空,不要讓我停下來,不要讓孤獨的羅網將我捕獲。
難忘的平安夜,我是在高處。 我的掃帚不聽我的使喚,夜晚剛至,它便降下雲層,帶我來到這裡。後來,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假如我沒有在這座城市降落,沒有遇到那個叫不上名字的巫婆,我的生命大概也不會改變多少,但是卻永遠都不會懂得它的意義。 魔法書上說,當你做過長途飛行,終於找到一座城市停下來,那麼這裡就是你命中的城市,也許她不是你的歸屬,但是會和你的歸屬一樣被你深愛。當時的我,並不懂得駐足瞻望一下她的美麗,而是拖著掃帚在人群中奔跑,不斷躲避著孤獨的狩捕。這是麻瓜的世界,一個霍格沃茨的女孩迷失在此,與熙來攘往的陌生眼光碰撞交鋒,我曾撞上一個穿皮衣的男子,他和藹地問我是否迷路,然後指給我左手邊地鐵入口處的一張路線圖,我不敢走過去,那下面橫卧著一個骯髒的乞丐。我再回頭看那男子,早已經不見了。於是我裹緊斯萊特林圍巾,決心走下眼前黑暗的洞口。這是一處地鐵站的入口,對面湧來的人流衝擊著我瘦小的身體,我不得不爬上牆壁上伸出的高高的平台。二十分鐘後,我開始感到平靜,一趟趟地鐵過來,停下,開門,關門,開走,一遍又一遍,漸漸那剎車、開門、關門、啟動在心中形成節奏,我想我是在等車,但又不屬於任何一輛,麻瓜們在旅途中,他們沒有注意到我,我遊離在人群以外。
曾經我的左邊有一對戀人,兩個人依偎著,男孩吻那女孩的額頭,依依不捨,錯過了一趟又一趟地鐵,我的右邊是一個婦人,她拿著電話大聲說:「安迪,寶貝,是的是的,外婆剛剛去世了……」她沒說完就大哭起來,但哭聲很快被人群的喧嚷湮沒,她擠進最近的車門。我感到落寞,開始擺弄自己的圍巾,皮鞋一下下踢在光亮的大理石牆板上。乞丐背著大編織袋對我含混地唱歌,我把臉轉向一側,他也轉過來,我轉向另一側,他還是沖向我,不過一會兒他就去追逐一個滾動的空可樂罐了。我站起來,在平台上走來走去,用腳尖支撐身體轉圈,然後再坐下,再躺下來。我不想回家去,不想回學校去。
很久很久,地鐵站的人漸漸少了,周圍安靜下來,我懨懨欲睡,忽然巨大的歡呼聲彷彿從遠處傳來,起伏很久。我張開眼,聽到一個聲音,「聖誕快樂」,我猛然起身,她就站在眼前,面孔和聲音一樣蒼老。我從未在現實中見過這麼形象的老巫婆,滿面皺紋,灰白的碎發從兜帽中凌亂地露出來,黑色的斗篷把傴僂的身體嚴實地包裹著,衣擺下露著老鼠一樣長長的尖鞋,「剛剛過了子夜,」她笑了,皺紋像雛菊在臉上綻開。
小時侯在外婆的故事裡總會出現一種巫婆,她們非常蒼老,總會矇騙迷失的女孩子,給她們講故事,騙取她們的信任,然後趁女孩子們睡著的時候取走她們的青春,當女孩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成了老者。這種巫婆叫做巫妣,這個可怕的故事是在警告小孩子們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
眼前這個巫婆讓我覺得厭惡,並非是因為我在猜測她是一個巫妣,而是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刻她那臟乎乎的打擾,還有她那醜陋的笑容。
「美麗的女巫總是在老了以後丑得可怕。」她說,彷彿看透我的心事。
「你會讀心術!」我肯定地說。 「不,我用的是另一種方法,我的直覺很好。」她始終笑著。 我懶得與她搭訕,又躺下,轉過身去。但是她不放過我。 「你是懂魔法的女孩,是在念書嗎?看樣子是個斯萊特林。」 是的是的,她說得很對,我出來時沒有錯穿格蘭芬多的學院服。 「你知道嗎,若干年前我也曾呆在那個學校里,也曾經想過在聖誕夜離家出走,混跡於麻瓜們中間。」她笑了一下,「霍格沃茨怎麼樣了,鄧布利多校長還好嗎,還有特里勞尼老師,她還會毫不顧忌學生的感受直言不諱她那些不中聽的預言嗎,還有,斯內普,斯內普還會像從前那樣刻板嗎?」 我閉著眼不理她,她沒再說話,而是有些失落地在我身邊坐下,我看看她,於是有些難過,也許有一天我也會成為這樣磨叨的、招人嫌棄的老太婆,這也許比我今天感受到的強烈孤獨更加糟糕。 「你是個幸福的女孩兒,你的命運很好,會很幸福,會的。但是你現在還沒有意識到,要是這樣幸福就會從指縫溜走。年輕總是很好。」 這時候我幾乎肯定了她的巫妣身份,但是並不害怕。反而我想要一探到底,看她到底會對我做什麼。「你想給我講故事嗎?」我問道。
她先是一怔,「也許吧,為什麼不呢?在這個孤獨的平安夜,只有你和我,我們是同類,為什麼不呆在一起呢?我們可以聊一聊。」 「你是誰?」 「我是直覺很好的那一類女巫,和麻瓜生活在一起,為他們通靈和占卜。我通常不會接觸巫師,與魔法世界幾乎隔絕,所以遇到一個同類,我很高興。」 沉默了一會兒,我開口:「我想你的選擇很正確,我們不能完全等同於麻瓜,而巫師世界又不值得留戀,所以夾在這兩者之間,你的處境很恰當。」 她說:「你還年輕不懂得,只要是巫師,誰不嚮往生活在同類中間呢,巫師世界又怎麼會不值得留戀,難道斯內普不會給你們強調身為一個純血巫師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么,這是他最愛講的話題之一吧。再沒有等級觀念的巫師也不會把自己混跡於邊緣,等你大了就會知道,然而你是純血,這很難得。」 是啊,她吸走一個純血女巫青春的機會很難得。 「我猜你過來跟我說話,是想知道霍格沃茨的一些事情吧。」我饒有興緻。 「是啊,我很想知道它現在的狀況。」 「它一直是老樣子,除了黑魔法防禦的老師換了幾茬以外。另外是學校的一個名叫哈利波特的學生,他的命運彷彿與神秘人休憩相關,在霍格沃茨很出名。」「斯內普有沒有教授黑魔法防禦?他一直想教這門課的。哈利……波特,是不是不討斯內普喜歡?」
「沒有,斯內普沒有教授黑魔法防禦,雖然他每年都會提出申請。而且他的確討厭波特……你是在測試自己的直覺還是對斯內普感興趣?」 她盯住我的眼睛,「你知道嗎,我在遠處注意了你很久,你呆在這裡,一直在想的事情就是斯內普。」 我的確有些吃驚,但這並不奇怪,我現在從心裡怨恨那個強迫我喝下孤獨薑湯的人。 「所以我覺得很有趣,」她繼續說,「我和斯內普之前有些淵源,而你又是他的學生,而我們又相遇在這裡,在我們三個人之間就如此畫上了一個三角,註定有一些事情會發生,影響我們。」 我聯想到她盜走我的青春,然後毀了我的一生,斯內普則因此瀆職而受到教育司的處分。 「這些糾葛就取決於今晚,取決於我,取決於你。」她說,「好了,現在我開始給你講故事,這一定要是一個塵封在霍格沃茨記憶深處的故事,一定要是關於今天得罪你的那個人的故事,這是我的條件,你同意嗎?」 我點頭。 「下面我給你選擇,我有兩個故事,一個平凡而真實,另一個生動曲折卻只是出於我的杜撰,你要選擇哪一個?」 我看看自己的指甲,「你猜我會選哪一個?」「真實」,她說道。
「不,」我說,「我要聽你杜撰的那個。她笑了:「你很明智,真實的那一個不會給你任何啟發。」
我也笑,並且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地被她感染。也許我的生命里真的與這個巫妣有些關聯,竟然使我不自覺地陷入與她玄奧的靈魂對話之中。
又一列地鐵駛來,她開始了這個故事:「故事中一定要有一個女孩子,我想她是那種外表平凡的人,她也美麗,卻並不驚人,很智慧,卻不會有銳利的鋒芒,並且她和我一樣,直覺很好。很重要的一點,她的身份,我暫時無法決定把她安排成純血還是麻瓜的後代,就先保留這一項吧。這個故事就發生在我們共同熱愛的地方——霍格沃茨。」 列車駛過,明暗光影在她臉上閃爍,她蒼老的聲音伴隨著車輪的划動開始緩緩流瀉,我和她並排坐著靜默,目光開始便得茫然…… 「這個女孩兒,我們就姑且叫她梅吧。」第二章 冥冥
故事中一定要有一個女孩子,我想她是那種外表平凡的人,她也美麗,卻並不驚人,很智慧,卻不會有銳利的鋒芒,並且她和我一樣,直覺很好。很重要的一點,她的身份,我暫時無法決定把她安排成純血還是麻瓜的後代,就先保留這一項吧。這個故事就發生在我們共同熱愛的地方——霍格沃茨。 這個女孩兒,我們就姑且叫她梅吧。 她的名字叫梅·達什伍德,從小生長在鄉下,至今仍懷念小鎮上那青石磚鋪就的老街,雨後的衫樹鬱鬱蔥蔥,鞋子踏在濕潤光亮的石路上會發出悅耳的聲響。老街上總是熙熙攘攘的小酒吧門口,小夥子和女孩兒們手牽手跳著快步舞。記憶的家鄉總是五月。 梅從小被外婆帶大,未曾見過父母。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事實上她對他們的了解就只有這些。梅的外婆有時候很慈祥,但大多數時間是嚴厲的,在她的影響下梅一直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梅曾猜測外婆也許恨她的父母,但外婆仍舊讓她保留了父親的姓氏,也從未在她面前詆毀過他們,只是從來未曾提起。梅從小就不是一個喜歡刨根問底的孩子,她們之間就這樣有了默契。 她們相依為命,生活卻並不拮据。梅的家庭在這裡頗有身份,過世的外公曾是一位卸甲歸田的上校,外婆也曾是一位文學教師,也許她並不算一位造詣高深的學者,小鎮上的平凡生活也消磨光了她所有的驕傲,但是那與生俱來的高雅卻並沒有隨著歲月的侵襲而隱遁,這是她用一生時間去堅持的東西,她把它溶在生命滄海桑田之後的那份淡泊之中。外婆對梅說,值得窮盡一生去堅持的一件事是有的,你對別人可以溫順,可以寬容,但是不要讓任何人破壞你所堅守的信念和原則,失去它們,你也就失去了去愛和被愛的資格。 當時的梅,還穿著層層疊疊的白紗裙子,坐在地毯上安靜地沖她笑笑,之後又低頭去搭積木。五歲的孩子怎麼會懂呢?可是梅是懂的,一開始就懂的。 那一切緣起於十一歲那年夏天接到的霍格沃茨錄取通知。八月二十四號,處女星座運行的第一天,她接到那封貓頭鷹銜來的信,看都沒看就交給了外婆,外婆看過後說,這是一間魔法學校給你的錄取通知,如果你接受,就意味著改變現在的生活,去與不去由你自己決定。 外婆把梅生命中一次選擇的機會交給她,而她卻又交還給命運。她說,既然如此,我就去吧。梅覺得,那張錄取通知就是命運的安排,既然霍格沃茨選擇了我。 外婆去世以後,梅在整理她的遺物時才發現,她衣櫃最底層的衣服下竟藏著三十一封同樣的錄取通知。原來梅收到的那封是第三十二天才偶然落到她的腳下的。外婆竟是這樣不動聲色地阻止著她,而只要外婆表露出稍許的不情願,梅決不會離開她去霍格沃茨。 梅靜靜收起那些信,她了解。 梅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在戴上分院帽的那一刻,她將目光轉向斯萊特林。就像其他長條桌子當中的人一樣,他們有的望向她,有的則做著自己的事。年輕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就坐在他們中間,把橙汁倒入清水中看它們一滴滴消散。 帽子高喊,格蘭芬多,隨即它被拿掉,梅站起來,一時還分辨不出剩下的三張桌子,哪裡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帽子在麥格教授手上,它接著說道,格蘭芬多是個有故事的地方,而她是個有故事的女孩兒梅在歡迎的掌聲中在格蘭芬多的長桌前坐定,微笑間目光仍在尋找遠處的那個斯萊特林,卻發現他起身離席,一個沒有穿學院服的金髮男子擁著他的肩膀,兩人從偏門出去了。
她知道那個斯萊特林叫西弗勒斯。 排在新生隊伍里等待進大廳的時候,梅失落了她的徽章,那是外公戎馬生涯中得來的獎章,離家的時候外婆把它送給梅作為護身符。此時她眼睜睜看著這枚徽章順著長長的樓梯滾落下去,一路發出清脆的聲響,很快就消失在地下室的陰暗中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悄悄地從隊伍的最後脫離出來,順著樓梯走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地下室因為陰冷而變得灰白,彷彿這裡和自己總是溫暖如春的家鄉是兩個世界。置身於黑暗的地下走廊,梅第一次感覺到離家的恐懼,她彷彿被一個巨大的黑匣子所囚禁,而這匣子里裝著一切自己所熟悉的東西以外的事物。更可怕的是,她自己就像一個盲人一樣,什麼也看不見。 她向前趟過幾步,遠處的地板好象是濕的,泛著銀色的光亮,一種線一樣的微響一直響在耳邊,時而很遠,時而很近,有些類似耳鳴。她俯身在地上摸索,徽章一定不會滾得很遠,然而越是向前,她的希望便越是被黑暗吞噬得渺茫。 當那東西來到她身邊的時候,梅心裡正想著老鼠怎樣突然間爬過她的手背。這時候線似的聲響像浪頭一樣席捲過來,她在看到那雙黃眼睛之前一秒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 那是一條五英尺長的響尾蛇,它吐著信子在黑暗中貼地而行,一點點向自己的獵物靠近,最後的一剎它掠過梅攤在地上的雙腿,梅彷彿從它口中嗅到血腥的味道。 「deletrius!」 暗中傳來一個男人洪亮的聲音,蛇在梅的膝上陡然從中間斷開,接著從那個斷口逐漸向兩端消失了,當它的信子觸到梅鼻尖的那一刻,終於全部消失在空氣里,就像燃過的焰火一樣了無痕迹,梅看到那個手執燭台的斯萊特林男子向她走來,黑色的魔杖握在右手,跳動的燭火映亮他蒼白的面頰。這時候梅才想到要動一動,但是癱在地上,身體不再聽使喚,只是勉強地向後挪了一段。 那黑髮男子就這麼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片刻,他揚揚眉毛,似乎在讓她開口。 「西弗勒斯!」 絲綢一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另一個挺拔的金髮男子出現在梅的視線中,他看到地上的梅。 「這孩子是誰?」他問西弗勒斯,顯然無法從她的衣服上辨識出她的學院。然後一絲不安在臉上掠過:「她都看到了!」 金髮男子抽出魔杖,一步步向梅逼過來。 「不,」身後的西弗勒斯這時才開口,「她什麼也沒看見。」 西弗勒斯轉身走開,那金髮男子也收回魔杖,仍舊高高抬起下頜,輕蔑地撇嘴,「泥巴種!」 燭光幽幽在西弗勒斯的燭台上躍動,追隨他漸行漸遠。微弱的光照亮了走廊盡頭那扇雕花的門,兩個人推開門,西弗勒斯在進去之前打了個響指,走廊上的壁燈驟然點亮,梅如夢初醒,這才看清這個黑色大理石鑲嵌的空間。 後來梅才知道,那條走廊通向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之後她再沒去過那裡,也再記不起初見斯內普時他的模樣。 那天晚上梅躺在寢室陌生的床上難以入眠,她的徽章遺失在陰暗的地下走廊里,她的心也彷彿扣在了徽章下面被斯萊特林們高傲的皮鞋所踐踏。她不由自主地希望徽章會被他撿到收在口袋裡,那個能漂亮的念出消隱咒的西弗勒斯。 當月亮慢慢爬上格蘭芬多塔樓的窗口,梅的指尖貼上了冰涼的玻璃。她望向窗外,遠處幽森的禁林在月光的照拂下格外美麗,高大的柏樹在夜風中幽雅地擺動,樹木是一片比天空和草地更加深重的暗色。 她踏著格蘭芬多寢室柔和的地毯,霍格沃茨像一隻睡在腳邊的貓。偶爾會聽見貓頭鷹在頭頂尖叫。當這一刻靜下來,她聽見心跳的聲音從底層的某個位置傳出來,愈見清晰。 撲通——撲通—— 在那一秒,心跳的節律被豁然打破,兩個人影從梅俯視的塔樓入口處出現,他們徑直向禁林奔去,遠遠地,梅聽見狩獵場看守的狗那充滿鬥志的叫聲,逃亡者漸行漸遠,黑色的斗篷在他們身後張開,彷彿暗夜在煽動著翅膀。當他們進入禁林之後片刻,一群夜梟從林中騰空而起,發出不祥的怪叫梅打了個冷顫,那是西弗勒斯和他的同伴。
從那以後,梅再沒見過斯內普,直到五年以後,在她五年級的O.W.Ls考場上。那一科是魔藥學,上午九點鐘,光線透過大禮堂幕布一般的窗帘縫隙斜照在卷子上,一切如常,她的直覺這次沒起作用,梅絲毫沒有覺察出這改變她生活的一刻的不同尋常。 斯內普走過她身邊,她下意識地抬頭,一眼認出了他,二十三歲的西弗勒斯·斯內普,正目不斜視地向監考奧圖教授走去。有誰說過時間是最殘酷的殺手,它總是在你沒有準備的時候將一切改變,或者在你為了遷就它而將心改變的時候卻什麼都不去改變。斯內普彷彿被五年的歲月掠奪走他不可一世的桀驁,他仍然保有傲氣,但那空洞的孤絕卻彷彿失落掉靈魂,只剩下一副可憐兮兮的皮囊。他穿著及地的黑色斗篷,領子豎得很高,板挺的領口處露出白色襯衣的窄邊,他的頭髮比從前長了許多,但是依舊油膩,只不再像從前那樣整齊,發稍處打了彎。奧圖彷彿早知道他要來,向他點頭示意。他走到奧圖教授面前,僵硬地轉身,這時有三分之二的人抬起頭,掀起一片潮聲。奧圖示意大家安靜,然後對斯內普低聲耳語。 那一刻梅感到難過,五年了,五年中發生很多事,五年前的那一夜,斯內普向霍格沃茨見證了她的到來,而她也向霍格沃茨見證了斯內普的離開,這本來應該因命運而惺惺相惜的兩個人天各一方,各自掙扎地活著,誰也沒有能力改變什麼。梅一直惦記著他,而他現在終於來到她的身邊。梅知道,斯內普活得並不快樂。 「他到底是什麼人呢?」梅看到斯內普在禁林消失之後半年,她才從阿曼達的口中第一次聽說他的姓氏。 「他可是斯萊特林的風雲人物,」 阿曼達說起來完全不像只有十二歲,「他很孤僻,大家都說他是黑巫師的後代,誰知道,這樣的人一般都分到斯萊特林。所幸他已經畢業了,在我們入學之前剛剛畢業。本來鄧校已經聘任他留校做老師了,但是他在九月份的一個晚上突然不辭而別。他的成績是很優秀的,他的黑魔法防禦理論在N.E.W.T.考試中得了那一年的最高分,到咱們這個年代已經很久沒有畢業生留校的情況了,除非他特別優秀並且取得鄧校的信任。其實這樣的人選每年都有,但是那些精英都不願意留在霍格沃茨教書,他們會去謀求更大的發展,我想斯內普也是如此。你知道嗎,」 阿曼達低聲說,「其實斯內普和鄧校因為留校的事起了矛盾,鄧校安排他教魔葯課,而他一直都喜歡黑魔法防禦,他是一個會黑魔法的怪物,他是如此醉心於魔法,以至於總是泡在圖書館或者實驗室里,他鑽研各個科目的魔法,變形、魔葯、占卜、魔法史,但是最鍾愛的卻是黑魔法防禦,可怕的是他也研究黑魔法,他總是嘗試用防禦術攻克黑魔法,再用黑魔法去對付防禦術,於是就這樣循環下去,他在練習的時候找不到搭檔,就自己對著鏡子用功,一次他對著自己的影子下了噬骨咒,還沒等念出防禦咒,噬骨咒就從鏡子里反彈回來打到自己身上。他總是這樣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如果我是鄧校,我也不會讓一個迷戀黑魔法的黑巫師後代去教授黑魔法防禦,這無疑等於把羊群交給狼看管。」 ~~~~~~~~~ 其實阿曼達也是黑巫師的後代,在這一點上她有理由理解斯內普,「他是一個怪人,不合群,但是我喜歡他。不可能沒女生對他感興趣,但他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阿曼達是在霍格沃茨長大的孩子,她了解這裡的一草一木,十一歲的時候,她進了斯萊特林,那個時候斯萊特林被指責為培育食死徒的溫床,然而即使是神秘人的陰影籠罩在斯萊特林的時期,因為她的到來,斯萊特林從此因她而美麗,因她的美麗而無辜。所有人都知道,霍格沃茨那個最漂亮的姑娘在斯萊特林,正義者停下與邪惡鬥爭的利劍,在她面前紅了臉。 第一堂占卜課,梅抱著課本爬上特里勞尼的旋梯,剛剛站定,頭頂上一個風鈴叮鈴鈴響起來。 「這是下了咒的,」梅看見坐在靠牆位子上的女孩起身沖她走來,臉上掛著笑,「這是探詢咒,我下的,碰到投緣的人就會響。」她說著,登上矮凳解下風鈴。這女孩就是阿曼達,一對黑巫師的遺孤「我爸媽死了,我被鄧布利多校長收養,這學校我很熟,我可以幫你。」梅不習慣剛認識的朋友把底細向自己和盤托出,但她還是很喜歡這個敢端著盤子偷偷離開自己學院的桌子坐到她身邊的女孩。
「這沒什麼,」 阿曼達使勁咽下嘴裡的炒飯,「對我而言這四張桌子沒有界限,我在其中任何一張都坐過,為什麼要讓學生分桌子吃飯,既然都覺得學院之間越來越疏遠。這沒有必要,完全是多餘的。」 阿曼達眼中很多事情都是多餘的,「我們無疑會成為摯友,那麼為什麼不能讓你儘快了解我,儘快讓我們互相了解呢?過程只是過程,重要的是結果,就像他們,」她指指旁邊一張桌子,「拉文克勞的卡特和溫迪,從三年前就開始兩情相悅,但那男的到現在都不敢約她出去,這有什麼用!」 梅叼著吸管笑,不知她這時候有沒有預感到阿曼達將成為她最好的朋友,但這種預感無關緊要。梅後來知道阿曼達的探詢咒是弗立維教她的,阿曼達在進入斯萊特林前已經學會了不少魔法,這條探詢咒對她很有幫助,一般黑巫師的孩子在這裡很難找到朋友,占卜課前的風鈴為她找到一個秉性相投的善良女孩兒。 梅是在入校的那一刻起愛上霍格沃茨的,但是似乎從第二天起她對他的依戀就被一種莫名的孤獨感所覆蓋。她的學習成績並不優秀,即使是占卜也只是中平,似乎她引以為傲的直覺並沒起多大作用。這裡的老師並不在乎你是否擅長彈鋼琴,繪畫和閱讀麻瓜們的書。二年級阿曼達開始和男生約會,她的約會隨時會有,於是經常會掛著歉意的微笑把包遞給身後的梅。梅並不會覺得難過,比起以前跟著阿曼達,三個人一起約會的情形要好得多。她一個人回到休息室開始打毛衣,在學校的女生學會給毛衣針下咒前,這項工作也沒多少人稀罕,但是梅總是喜歡,這是小時侯外婆教給她的,一開始只是織些圍巾、手套,後來就可以織外套了。她喜歡秋天坐在壁爐旁邊,看著格蘭芬多塔樓外面高遠的天空,一針一針慢慢織著,很投入,以至於之後她撫摩著成品都會想起每一針上的記憶。她怕冷,所以覺得別人也怕冷,於是打了很多件給周圍的人。 就此,阿曼達說,梅是霍格沃茨唯一一個按照麻瓜方式生活的人。 梅在五年級的時候交了男朋友。同樣在落葉的秋天,那天她拎了阿曼達的包往回走,安東尼走過來跟她打招呼,陽光下很從容的樣子。他請梅參加拉文克勞周末的觀星課,那是他的學院組織的一個社團活動,很冷清,只有五六個人,每周六都在天台看星星,梅去了才知道,原來安東尼是觀星社的社長。他們每人把著一架望遠鏡,站在那裡各看各的,彼此並不說話。梅來了,他們都抬頭看她,她有些窘,不自然地笑了,安東尼讓她在自己身邊的一架望遠鏡前。她看看裡面,深深淺淺一片斑點,像夢境中出現的情景,想想天文課上的東西,卻辨別不出,抬頭看看別人,都是靜靜的,像是生怕驚嚇到星星似的,於是她繼續看,星座找不到只能看流星。一會兒安東尼過來拍她的背。 他為她找到了九月的室女星座,讓她去看。 他說,室女是你的守護星座嗎?梅搖頭,她是巨蟹座。 我是天平座,他說。 我知道,梅淡淡地說。 之後安東尼在聖誕舞會上請梅做舞伴。那年聖誕,安東尼收到梅打的圍巾。 安東尼對梅說,你知道我是如何留意到你的么,每堂魔葯課之後,你的桌子都很整齊。 那時侯梅正和他漫步在霍格沃茨的草坪上,她淺笑。她覺得安東尼是那樣一個男生,乾淨而低調,語氣輕柔。他們的約會每周只有一次,除了約會和一些兩個學院在一起上課的時候,他們想要見到對方,就只能等待偶然的邂逅了,他們就這樣不溫不火地交往下去。直到斯內普再度出現,這也沒有改變。 阿曼達對梅說,你們不相配。 梅笑著搖頭,她說,我需要安東尼。 魔藥學考試仍在進行著,梅聽見自己的鵝毛筆在羊皮紙上沙沙地響,但此刻她開始感覺到兩個人的心跳聲,就像五年前的那個晚上所感受到的一樣,她知道斯內普就在這個廳里,在踱來踱去地審視著他們。他們倆一開始就是這樣,她看見他的時候他總是高高在上,他看見她的時候她總是在一群人中間梅的右前方向有人在低語,那一句話重複了幾遍,梅聽清了,她抬起頭。 維奧拉已經站起來,慌張地說著:「對不起,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斯內普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邊,手裡拿著一枝鵝毛筆。 「不用白費力氣,你可以走了,這件事應該向你的院長去解釋。」比起維奧拉的喏喏,斯內普有底氣多了,他的聲音驚擾了考生們。 大家抬起頭,看見斯內普將維奧拉的試卷捲起,「作弊」,他念道,卷子上立刻出現了火紅的封蠟痕迹,一片嘩然,那是考試中對作弊考生最嚴厲的懲罰,在任何考試中,只要紅色封印出現在試卷上,那個學生將被就此開除。 他們是一幫霍格沃茨的五年級學生,還沒有誰見過老師在考試中當場使用紅色封印。 奧圖教授手裡拿著考場報告單才從門外進來,學生們看到他不由安靜下來。他看到斯內普手上封好的卷子自然有些吃驚,身邊的維奧拉臉色慘白,已經說不出話。 「發生了什麼事?」奧圖問道。 「她給鵝毛筆施了自動答題咒。」斯內普的語調不緊不慢。 「是這樣嗎?」奧圖眉頭緊鎖,看著維奧拉。 「我……我沒有……沒有用過那枝筆……」她像是喘不過氣。 沉默片刻,奧圖說:「來吧,你先跟我出去,我想我們必須走一些程序。」 維奧拉艱難地從桌椅之間挪出來,試圖轉回身,但是搖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周圍的學生拋下筆過來扶她,「都回去坐好!」奧圖吼道,「離結束還有十分鐘。」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奧圖才上前試圖攙起維奧拉,「哦,斯內普教授,我想她是昏迷了。」奧圖瘦小的身體要挪動女孩顯然很吃力。 「我來,您留在這裡。」斯內普抱起維奧拉走出去,剩下的人一律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高大身影消失在門外刺目的陽光中。 「真是活見鬼!」阿曼達朝坐在毛山櫸樹下的梅走過來,「看看那個傢伙,從哪冒出來的!要不是他能在陽光下現身,我真以為他是吸血鬼。」她坐在梅身邊,把《標準咒語》擱在膝上。 「斯內普。」梅小聲說。 「嗯?」 阿曼達沒在意。 「他是西弗勒斯·斯內普,你沒認出來嗎?五年前畢業的斯萊特林,在做我們的魔葯課老師之前跑掉了。」梅合上她的書,看著自己的腳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一眼阿曼達。 阿曼達愣了,「哦,是么,你還認得他?我們曾經談起過嗎?」她笑了:「知道了,他曾經在地下走廊給你解圍是么。原來是剋星出現了。」 阿曼達像往常一樣,一笑就停不下來,她用書護住嘴巴,眼睛眯成兩條線。 周圍看書的人都被她打擾,不知所謂地望向她們。梅一抬頭,更是笑得詭異,她指著前方:「看,赫奇帕奇的西恩!」 阿曼達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臉上的表情換成無可奈何的厭惡。 「午安。」大眼鏡西恩過來打招呼。 阿曼達低頭看書,反倒是梅和他說話。「考得還好嗎?」 「沒感覺,老實說,我心裡沒底,尤其是魔葯,題目完全不是平時複習的重點,要不然就是深得要命……你們怎麼樣呢?」西恩說,眼睛望向阿曼達。 「和你差不多吧。」梅看阿曼達沒有說話,又回答道。「對了,你們學院的維奧拉怎麼樣了?」 「她現在還在龐弗雷夫人那裡,她的爸媽都來了,正在給她辦退學,聽說她要到聖芒哥傷病醫院療養,很可憐,她自從五年級起就神經衰弱。她父母對學校很不滿,說她這種病是不能夠承受巨大刺激的。」 「那是她給考試用的鵝毛筆下咒,自作自受。」 阿曼達說,眼睛仍沒有離開書。 「可是她並沒有用那枝筆……」西恩一看阿曼達抬起頭,語氣頓時弱了下去,「我是說,她那枝筆一直放在桌上,碰都沒碰。我們都知道她怕緊張,每次考試都這麼干,老師們也都知道,沒人干涉她。除了斯內普教授,他一定是不知道情況。」 「什麼?你叫他教授?」 阿曼達問道。 西恩紅了臉:「是的,通知已經貼出來了,他是新來的魔葯課老師。」 阿曼達和梅不自覺地對視了一眼。 「這樣也好,起碼她不是被學校開除出去的,不然她一輩子也別想擺脫了。斯內普真是陰毒,他是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阿曼達嘆著氣說
「暑假的時候,我想請你們去神奇生物園,你們能不能,我是說,呃,你們肯不肯賞光?安東尼也想去,他家住在那附近,他請我們去他家裡玩。」西恩說得很慢,剛說到一半的時候梅就不禁皺起眉頭。她知道阿曼達向來不屑於這種她稱之為小兒科的事情,而自己的外婆也不會允許自己暑假外出的。 出乎她的意料,阿曼達答到:「好啊,很好,我想我們現在就去,就我們倆。」她站起來挽著呆鵝一樣的西恩。 「現在?你是說……不想考試了么?」 「啊,不不,」 阿曼達笑著,「我是說,我們現在去商量一下,如何?」 梅吃驚地看著他倆,用眼睛詢問阿曼達什麼時候改變了對西恩的態度,但是阿曼達已經挽著他走開了。 梅的視線剛從他們身上依開,就看到斯內普朝著毛山櫸走來,已經很近了。她一陣緊張,沒發覺走遠的阿曼達回眸拋來狡黠的一笑。 斯內普在明亮的陽光中向梅走過來,陽光下的他顯得更加蒼白。梅靜靜地坐下打開書,用眼睛的餘光審視著他。她才發覺他竟是這麼瘦,冰冷的顴骨堅硬地凸起,緊繃的唇線廓分明卻缺乏血色。他在即將走入櫸樹陰影的那一刻收住腳步,望著樹榦,深呼一口氣,胸口隨著呼吸沉重地起伏。他的眉有那麼一刻緊皺起來,隨即放鬆,迅速眨了幾下眼,之後把嘴角撇得更加厲害,揚起下巴,終於轉身走開了。 梅看著他的背影,他那雙瘦骨嶙峋的灰白的手緊攥成拳頭,摩挲著寬大的袖口來回搖擺,黑色的斗篷如同五年前的那夜在梅的眼中張開翅膀。他的動作依舊僵硬,仍然神采飛揚,高大挺拔,但梅覺得,他已不再年輕。 望著他遠走的背影,梅輕聲說:「歡迎回來。」 暑假到了,梅乘坐霍格沃茨專列回家。透過車窗玻璃,她看見霍格沃茨城堡高聳在天際,背後映著通紅的彩霞,群鳥環飛在尖塔頂端。梅笑了,五年級的離開,她不再感到孤獨。 在倫敦車站分手,安東尼吻了梅的額頭。「我可是鼓足了勇氣。」他自嘲地對梅說。梅仰頭整了整安東尼額前的碎發,「暑假愉快!」 這次回家,外婆發覺梅似乎和從前不同了。那天她躺在沙發上睡著,手中的一本書滑落到地上。外婆以為又是小說,「如果你真正喜歡麻瓜的生活,又何苦在巫師世界裡浪費時間。」外婆總是這樣提醒著梅,梅不反駁,但仍舊帶著麻瓜的小說去霍格沃茨。 但這次不同,梅在看一本《魔法藥劑與藥水》,外婆從地上拾起來仔細端詳,夾著書籤的那一頁有幾行字,「」她似乎覺得有趣,便向下讀去,梅醒的時候看見外婆在旁邊正翻看她的書,「我沒想到您對這也感興趣。」梅揉揉眼睛。 「沒什麼,」外婆合上書,「從前巫師世界本沒有那麼神秘,現在也沒有,是人類的發展疏遠了他們與我們的距離。」 「外婆!」 「什麼事?「 「咱們家以前通通都是麻瓜,真的沒有出現過巫師嗎?」 外婆走開去,聽見梅的聲音又站住了。 「當然。」她看著梅,「你是第一個。」 「我以前從沒見你讀書的時候睡著過。」晚上梅在外婆的房間熨衣服,外婆說道。 「是的,我也從沒試過在家裡讀魔法書。」梅嘆氣。 「承認吧,你不適合那裡。」外婆眼皮都沒抬一下。 「可我現在已經是半個巫師了。」梅說。 「你有沒有想過今後的生活,你打算怎麼過?就留在巫師世界呢還是回來這裡?」 梅想了想,「不知道,我還無法答覆這個問題。」 「你總是把事情想得簡單。」外婆說。 「有時候我知道事情不會像想像中那樣簡單,但我寧願以為它們很簡單。」梅撒嬌似的眨眼。 「這和你在霍格沃茨交的朋友有關係。」 梅停下來,她知道外婆在影射安東尼,剛剛回來的時候她就向外婆袒露了與他交往的事情,並且告訴外婆安東尼生在一個巫師家庭。外婆沒有什麼反應,但是那天晚上她還是說了:「如果你交往的朋友是巫師家庭,你最好搞清楚他的父母對麻瓜的態度。要是他的家庭不允許他與麻瓜的後代交往,你要考慮清楚忍受這一切是否值得。」 「問題還沒有那麼嚴重不是嗎?」梅困惑地說。
外婆沒有回答,她愣了一下,緩緩踱步到門外。 「外婆,您是否覺得當初允許我去霍格沃茨是個錯誤的決定?」 「那是你的決定。」外婆說。 可是我需要您的勸導。梅望著她的背影,卻沒有說出口。 「你外婆不可能對巫師一無所知,人們不會對一種東西有無緣無故的反感,除非她曾經滄海,比如被傷害過!」新學期第一堂魔葯課前阿曼達為梅解釋道,「你外婆不喜歡巫師正如有些巫師不喜歡麻瓜一樣,一定是事出有因的,而不是天生如此。」 「巫師和麻瓜不互相往來,哪有那麼多恩怨呢。」梅嘆氣。 「這只是表面現象,梅,有的巫師和麻瓜是水火不容,他們互相傷害,正像幾年前神秘人橫行天下的時候,他就打著純潔巫師血統的幌子招徠信徒,結果得到那麼多巫師的響應,可見他們對麻瓜世界的偏見。」 「信徒?你是說那些食死徒?」 「是的,那些在神秘人的時代結束後就被關進阿茲卡班的傢伙們……據說斯內普就曾經是一個食死徒。」 「怎麼會,」梅睜大眼睛,「你剛才還說食死徒被關在阿茲卡班。」 「誰知道他這幾年在哪兒,都幹了什麼!再說不是每一個食死徒都得到懲罰了。」 這時候斯內普走進來,阿曼達停止了自己眉飛色舞的演說。 「好戲開始了。」 阿曼達興緻勃勃。 「什麼意思?」梅問。 「他們早就商量好的,要給斯內普好看,等著瞧吧,一個只有二十三歲的前食死徒要以教授身份直接站到霍格沃茨的講台上可沒那麼容易。」 梅緊張地看著他,講台上的斯內普已經打開了書。 「今天講魔法藥劑第六冊第一章隱形魔葯的第三節生物隱形,我們先從生物隱形中最初級的角質隱形開始。打開書的三十七頁。」 他的語速有些快,難以掩飾初登講台時的不自然。底下的學生們面面相覷,這時候斯內普才發現他們大多沒有課本。 「怎麼回事?」他問。 「對不起,教授。」最最搗蛋的查巴特站起來說:「以前奧圖教授教這門課時從來不用課本,他只負責布置課題和下發材料,然後看管我們不至於失火或者爆炸就好了,所以我們沒有帶課本的習慣。」 下面一陣小聲鬨笑。查巴特在坐下前嘩眾取寵地做了個鬼臉。 「很好。」斯內普揚起眉毛,停頓半秒,看得出是在思考。「現在你們是在上魔葯課,你們只用得著對這門學科負責而不是對某位老師負責,如果你們有誰確信可以不採納我的方式而能夠殊途同歸的話你可以離開。儘管考試的生殺大權掌握在我的手裡,但我自信對那些有真才實學的人還是心懷敬重的。」 沉默三秒,四下鴉雀無聲。 「既然沒人離開,那就乖乖聽話。」斯內普已經找到自己的慣常語氣,從容得多了。無疑他刻薄人比教書更加擅長。 「查巴特先生,你接受嗎?」他轉向查巴特。 「當然了,教授。」 查巴特始終嬉皮笑臉。 「那麼好,給斯萊特林扣掉十五分,為你剛才的出言不遜。」 頓時噓聲一片,斯內普從不會和學生妥協,這到何時都沒有改變。 有人舉手。 「教授,為什麼不講第一章的前兩節?」 「沒有這個必要。」 「那麼考試的時候還會涉及到嗎?」 「當然。」 …… 當學生們眼花繚亂地把配置角質隱形液的過程看過一遍之後,斯內普已經把自己配置的那杯溶液拿在手裡了。 「我需要你們其中的一個幫幫忙,來實驗一下它的效果。」 全體都低下頭,他們還沒意識到這位魔葯課教授的話從來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麼是沒人願意貢獻出他的指甲了?」 「這種藥液配不好會對人體有所傷害,我寧可把指甲全拔光了。誰知道他有多少斤兩,前任食死徒!」阿曼達小聲嘀咕。 「你!」斯內普指向她。 「很願意效勞!」阿曼達假裝欣喜,一面亮出自己塗得花花綠綠的指甲。 「哇噻」,一片驚嘆,斯內普微縱眉頭,阿曼達帶著謝幕一般的微笑坐回去。 「耳朵比蝙蝠還靈敏,他具備一個魔鬼教師的所有潛質。」她歪著嘴對梅說。 斯內普站在教室中央,第一堂課遇到如此多的狀況也是出乎意料的。 「教授,我來。」 斯內普正在轉身之際,他聽到梅的聲音。 他回頭,看見站在座位旁邊的梅。 那是梅。 「你叫什麼名字?」 「梅·達什伍德。」 「很好,達什伍德小姐,伸出你的手。」 斯內普低頭看了看梅的手,把藥液塗在她小指的指甲上。 「好了,你們注意看,馬上就會有所變化。」 塗上的藥液是一層薄藍,逐漸轉淺,先是從指甲的小月亮處變為無色,然後逐漸向上,瞬間梅的小指端出現一個橢圓形的缺口。 流暢得無懈可擊。 「你們都看到了,這一過程就是這麼一瞬間,很短暫,關鍵是顏色,深了、淺了都不能達到隱形的效果。下面輪到你們。」他注視著梅的小指,柔和在不經意間流露,就像在看一隻破殼而出的雛雞。 無人知曉。 下課了,查巴特搔著頭走過來:「達什伍德,他為什麼不塗在你的大拇指上,這樣我會看得更清楚。」 阿曼達對這種沒情趣的見識嗤之以鼻,她對梅說,即使自己沒有塗指甲油,斯內普也不會選擇她的小指,因為她的無名指更漂亮,而對於梅,則是出於一種潛意識。 晚上梅沒有睡著,她掏出手來看看正在恢復中的小指,總感覺有一種奇異的脹痛在隱隱作祟。
第三章 何種過往
講到這裡,讓我們暫停腳步,親愛的女孩兒。在這個難忘的夜晚,人間過往的地鐵站,只有你和我。我們的故事是你我共同的傑作,你賦予它某種童話般的理想,這是所有女孩願意流連的夢境,只要你們年輕。 年輕總是一切都好,年輕是所有關口的通行證。我也曾年輕,但如今已風華不再。當你的青春一點點在自己的注視下升華成空氣中的塵埃,你攥緊了拳頭它卻從指縫間溜走,也許你會理解,當理想忽然變成終點時的感受。 十五年前的霍格沃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那一代人的命運都烙上了現代人怯於提起的那個名字。現在的人無論對他抱著何種心態,崇敬也好、鄙視也好、同情也好、忽略也好,他們都是局外人,他們不同於那些背負著一個時代的沉重而行走於世的人們。 在現代人眼中,伏地魔不再僅僅是一個扇動著魔鬼羽翼的邪惡魔頭,他代表了一個時代,他們把他失勢之後的時期叫做後伏地魔時代,以為會被這樣寫進史書。誰又知道呢?上帝不允許人們把他們的親身經歷著成歷史,就像不允許你的左手給左手剪指甲。他們只能等待後人,等待來者。 而那些真正背負了歷史的人們開始緘默,那些曾經墮落過的、抗爭過的、中立過的,此時都不再開口。伏地魔並非不知所終,他仍舊活在這些人的心裡,作為理想也好,作為噩夢也好,與他們同食同寢,同呼吸。他把烙印留在食死徒的身上,還有所有人的心裡。 伏地魔時期的霍格沃茨是一片凈土,所有的孩子都曉得和平的寶貴,他們因為戰爭而早熟。然而當伏地魔的時代過去了,他們卻沒有因此而得到救贖,他們開始懷疑世界,懷疑所有愛他們的人,同時懷疑他們自己。 霍格沃茨的墮落泯滅了魔法世界的全部希望。 也許剛剛我給你講述斯內普第一堂課的情形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事實的確如此,學生們對是否能夠學到有用的知識不再感興趣,他們想盡各種辦法逃課,不再把學院服整齊地穿在身上,一昧地想去嘗試大人不讓他們去做的事,他們以闖入禁林和禁書區為榮,甚至在防禦課上攻擊老師。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佩服,也再沒有什麼能夠成為他們的信仰。 不,鄧校並沒採取什麼措施,除了一些不甚見效的說教。不過現在看來這種無為而治的辦法是具有遠見的。在那個時期他要求老師們沉住氣,要有耐心地對待學生,要不慍不火,是的,霍格沃茨給予這些迷失者以母性的關懷,母親忍受了一切直到這個狂燥中的孩子在她的懷中安靜地睡去。這是成熟與青春之間的一場對抗。 現在你能理解戰爭帶給我們的意義絕不會因為它的結束而變得無關緊要了吧。你可以去問問那個時代畢業的人,青春對於他們就像一朵儘力掙扎著綻放的花朵,他們最燦爛地開放著,開過之後呢,有的就再沒有活下去,有的則帶著滿身創痍終了此生。他們還不了解青春美好的一面就猝然用生命祭奠了它,這能說是一種盲目的意氣用事么? 如今我還常常想起他們,在夢中夢到他們,斯萊特林那個英俊的級長、饒舌的查巴特、阿曼達、安東尼、西恩,還有…… 他們忘記了創造的意義,卻對毀滅情有獨衷,他們瘋狂地提出質疑,進行攻擊,有時候針對麻瓜,有時候針對啞炮,甚至有時候針對純血巫師,任何一種秩序都可能成為他們攻擊的對象,只有行為而沒有原則,他們坐在審判者的位置上批判著別人,說不定第二天就成了被告。 斯內普就是這樣成了他們攻擊的對象。一個手臂上烙著魔鬼之吻的落難食死徒?他們尋遍了整個霍格沃茨也找不到比斯內普更相似的人選。一定是他。 他追隨著黑魔頭的殺戮! 他締造了那場戰爭! 他被關進過阿茲卡班! 他又衣冠楚楚地站上了霍格沃茨的講台! 他的手臂上有傳說中的那個疤! 有人開始在背後對斯內普戳戳點點,他們知道這位魔藥學教授畢竟不同於啞炮斐爾奇,在他們把斐爾奇的貓丟進水桶之後他也只能惡毒地詛咒幾句再回味一下霍格沃茨酷刑的當年風光。而且斯內普也不同於大慈大悲的校長,可以在制止他們胡鬧的同時不動肝火也不傷害他們。看樣子他們並非完全喪失理智而是在精神極度空虛的壓迫下不得不借酒裝瘋。
由此他們清楚地知道,斯內普有膽量對他們使用魔杖。 那麼他們還要不要攻擊他呢?他們曉得那道傷疤就是他的隱痛。 那時侯的情形就是如此,斯內普甚至在斯萊特林孩子們的心中都沒有樹立起威信。他的孤僻與神秘來歷使得他們的猜測在臆想中化為現實:他是一個伏地魔陣營中的倖存者,一個黑巫師的遺孤,而為何會得到特赦呢?也許他本來就是個告密生,他是靠出賣同盟而獲釋的。人們就這樣解釋他,這符合他們心中的食死徒形象。 至今也沒有人知道這段假設是真是假,當霍格沃茨人走出往昔的陰霾,這些已經不再重要,時間就像一架巨大的水車,它緩慢地旋轉著,一遍遍沖刷澆蝕著人們的記憶,你會因為漫長的過程而忘記傷痛的存在,當你再度拾起,它已結痂凝疤,傷痛不再重要,真相與假相也不再重要。 你們這一代孩子,還有誰會去關心霍格沃茨的教師在上個時代的大戰中曾投身哪個陣營呢?你們只是在乎他們哪個嚴厲,哪個溫和,會否在考試中刁難學生。而他們不是這樣,也許許多年後他們會為自己少時瘋狂的偏執而啞然失笑,斯內普教授會否是食死徒又有什麼關係,但是他們都能肯定的一點是,他的手臂上根本沒有那道疤! 事情發生在那次餐會上,學生商議好要向斯內普發難,他們想要當眾揭開他的傷疤。這是四個學院僅有的一次達成一致。因為對他們而言斯內普不屬於任何一個學院,於是他們在責難老師的陣線上結成同盟,這令他們興奮不已。其實之前學校的高層們早已得到消息,但他們不會迴避,這不符合鄧校的方針。但鄧校讓斯內普教授迴避,這無疑被他拒絕。你也了解,他有著山峰一樣高絕突兀的驕傲,那是常人難以仰望的堅持。而當他年輕的時候,又有一種毫不妥協的力量在支撐著,於是他拒絕了鄧校的好意。有一點人們始終不明白,這樣一個強硬的人物,他到底信仰什麼。當他脫離了食死徒的行列,還有什麼在支撐他的堅持。難道是將他拒之門外的斯萊特林精神么? 山雨襲來之前,斯內普異常平靜。天花板上狹窄的通風口透過些許微光,這光線使他的辦公室有了氣若遊絲的光亮。這光亮反倒使房間更加幽暗。幽暗中呈現出斯內普凝思的輪廓,瘦削的手支撐著同樣瘦削的下巴,額上的碎發無力地下垂,搭在眼眶邊上。他有著希臘人的削長臉型,眼睛是炯進去的,鼻子是高挺的鷹鉤,這讓他的臉顯得更窄了。他的唇從來都是暗色,嘴角更是習慣性地向下撇著。他的表情從不表達在臉上,他臉上的肌肉很僵硬,只有嘴巴例外,他的嘴有一套習慣性動作,這是讓人們獲悉他想法的唯一渠道,儘管嘴巴的動作為他更增加了幾分拒人於千里的態度。 這就是我們一貫熟悉的斯內普,真正了解他的人時常會覺得悲哀。因為他原本該生在中古,他的樣子讓人想到那種至高無上的威嚴。也許他應該是某座哥特教堂的主教,也許應該是北歐古堡里的貴族,哪怕他只是終生在黑暗的陰影中出現,靠吸食鮮血維生的異類也好,他都該是屬於那個時代的。有時候我會想,他是中古淪落到我們這個時代的神,在中世紀,他是時代的精神,而今天,沒有人知道他的價值,也沒有人真正懂得他。他的生不逢時反倒給他的嚴肅增添了幾分滑稽和無奈。 此刻他在凝思,一陣溫和的敲門聲打擾了他。他知道是誰,於是顯得不耐煩。 「進來!」 門開了,進來衣著整齊的梅·達什伍德。 「教授,這是格蘭芬多六年級的報告。」 「放下吧。」他說。 「可是,還沒有收齊。」女孩兒聲音變小了,她的右手食指不斷撫著作業紙捲起來的角。 「算了。」斯內普擺手。其他的學院根本還沒交,現在的學生誰還寫作業呢。 「老師,麥格教授讓我幫她拿還原藥水的。」 「你等一下。」斯內普起身踱到實驗架後,伸手試了試坩堝里液體的溫度——還沒有冷卻。 他不耐煩地喘氣,眼角的餘光穿過實驗架,梅的身影在架子後若隱若顯。「女孩子!」他想,「女孩子都是那樣,將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然後編織各種王子和公主的美夢,或者美女和野獸的夢。」
他知道梅在架子那一邊注視著自己。這個女孩子總是那樣,自從上了第一堂魔葯課他便發現了。他總能在人群中發現她,她帶著沉默中的關注和衷情在注視著他。她對他充滿了好奇,彷彿總是在問,教授,你是從哪裡來的?你的心裡在想什麼?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他開始對此表現出忽略的態度,這是他一貫對待女孩的態度。但後來他失去了耐心,乾脆回她以同樣的眼光:你懂得什麼呢?我所經歷的事情根本不是你能夠想像的。 當他開始回迎她的眼光,自己卻遭遇到更棘手的事——他變得煩躁了。只要他感到她的眼光在某時某地注視著自己,他就會變得極端煩躁,無法再做事。有一種莫名的躁動情緒,他無法排遣。有幾次他不住想問她究竟要怎樣,但女孩兒始終都沒有打擾他。他知道如此下去只會有兩種可能:一則是他發作起來毀掉她,二則是他在她面前徹底崩潰,這樣她就毀掉了他。 葯已經晾好了。 他把藥液封好遞給梅,這下是她該走的時候了。梅深呼一口氣:「老師,請不要去參加今晚的餐會。」 他站在她面前,低頭看看她,「這是我的事。」 他背過身去了。梅提高聲音說道:「請您不要去……我也不會去的。」 這句話讓斯內普覺得是受到了冒犯,他大生其氣,你以為你是誰呢,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罷了,憑什麼把自己和我聯繫在一起呢? 「出去!」他冷冷地說。 然後他聽到身後的門響,他閉上眼睛。來到霍格沃茨後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閉眼睛,一閉眼就看到殺戮,堆積的屍骸,阿茲卡班的酷刑和慘叫聲,肉體的創傷總是比心靈上的更早癒合,不然為什麼他要受這種折磨,即使伏地魔故去了,他還是得不到安寧。 漸漸開始有人沖他的地下辦公室的門丟石頭,但著並不像向其他老師的窗口丟石頭那樣見效,斯內普的辦公室沒有窗口,門也是冰冷的石質,他甚至用不著下咒來阻止他們的破壞。後來他們還是決定在飯前校會的時候動手。 「學校為什麼要聘用一個食死徒做老師,難道校長不知道我們這些學生中有多少人的家人死在神秘人的手上么?」 餐會開始後十分鐘,那個男生打破了死水的沉默,一直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魔藥學考試上那可憐的女孩子維奧拉的男朋友。他開始對鄧校發難,霍格沃茨的禮堂從來沒有過這麼大聲的響動,幾百個人一起把銀餐具摔到盤子里。 鄧校伸出雙臂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他的手臂懸在空中沒有動,靜止中卻隨著金屬撞擊陶瓷的餘音在顫抖。他緩緩睜開眼睛,神色威儀。 「我們都不能否認,學校不會做有違宗旨的事情,霍格沃茨不是哪個老師的,也不是哪個學生的,而是我們大家的。然而此時此刻,我們誰都沒有資格去質疑別人是否是神秘人的殘黨,因為在我們中間,一定會有不受霍格沃茨歡迎的人存在,可能是我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你們沒辦法證明自己不是神秘人的殘黨,就像沒辦法證明別人是一樣。」 斯內普沒有吭聲,他直盯著盤子里原封未動的食物沉默著,在眾聲喧嘩之間,終於緩緩站起來,似乎仍有些吃力,他的雙手一直撐在桌子上。當他把炙人的目光移向眾人,他們安靜下來。 「你們想看我的傷疤?我能理解,你們之中所有人,恐怕連神秘人烙印都沒見過吧。那麼又怎麼能天天喊著抨擊黑魔法的口號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招搖過世?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然而你們這些可憐的學生,只能在邪惡逝去後的餘波里大做文章,來填補內心的空洞,比我們更可憐。」 他的話無疑激怒人群,躁動的學生在片刻安靜之後變得狂暴。他們一涌而上,好似要把他吞噬。 「而我也只能讓你們失望了。」斯內普高傲地揚頭,左手用力撕開另一邊的袖子。袖子底下露出和臉龐一樣蒼白的肌膚,彷彿豎在死路盡頭一堵無言的灰牆攔住眾人的去路——慘白得完美無暇。 猝至的行雲擋住了射過玫瑰花窗的光線,陰影投射在斯內普臉上,成了僵硬的石質造化。這位嚴厲的老師,他以他的黑白色行走於斑斕的現實中,這屬於回憶的顏色,這才是他的永恆。 這個結果顯然連鄧校都沒有料到,他吃驚地看著斯內普,很快自覺失態,望望嘩然的人群,漫無目的地打著圓場:「我很遺憾,大家的衝動已經傷害到了我們。魔法界和神秘人大戰之後,我總會擔心,擔心我們不能保護你們,也擔心你們不能保護我們……我想說再多都是徒勞,我知道你們能懂。是的,請大家安靜吧,我們是在霍格沃茨,如果我們之間不能彼此信任,那麼我們還能相信誰?」
終於漸漸平息了,人潮在慢慢退去,似乎所有人都要輕輕嘆一口氣了,此時一絲無法察覺的微笑閃過斯內普冷酷的嘴角,只有梅發現,而且似乎聽到了他輕蔑的笑聲。
「你們都看到了,我的胳膊上並沒有神秘人留下的痕迹——如果這是你們判斷善惡的準繩,此時此刻你們怎麼看待我呢?那麼我要告訴你們,雖然我的手臂上沒有烙印,但這並不能證明我沒有做過食死徒。」 他們再也不能忍受了,斯內普是在向他們挑戰,就像在戲弄困窘在鐵籠中的暴躁野獸。一次又一次的語出驚人並沒有讓他們忘記仇恨,斯內普永遠不會妥協,無論是在課堂還是在禮堂,既然得不到學生的尊重,他也不再是老師。他只不過是一個刻薄鬼,他脫離了神秘人,卻仍舊得不到世界的諒解,於是他也不諒解世界。 我想當時有超過半數的男生握緊了懷裡的魔杖,因為他們相信這個蟄伏在霍格沃茨的黑魔法師即將大開殺界,沒有人再去關心此時的鄧校是用何種眼光看這個惹火燒身的魔葯課教師的。 後面傳來女生尖銳的叫喊,眾人回頭,見阿曼達抱著昏厥過去的梅,焦急地叫著她的名字。「行行好,你們不要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她說。 緊接著衝過去的是安東尼和西恩,安東尼把梅抱起來,「我帶她去找龐弗萊夫人。」 「你們只能傷害更多的人!其實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遲早你們會知道,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阿曼達沖人群最後說道,之後轉身去追安東尼和西恩。 地下辦公室的一角許久前就開始滲水了,天頂那一方長年累月濕漉漉的。這些在斯內普離開學校的時候,就已經如此了。他記得念書的時候,這個地下辦公室還是斯萊特林的貯藏室,裡面髒亂不堪,過了氣的掃把,生鏽的金色飛賊,還有昔日畢業生堆在此處的學院服,最後再蒙上一層歲月的塵土。整個房間放置的都是歲月的塵土。斯內普就是在這裡,整日練習著自己的黑魔法防禦,也許在走神的時候,看到了天花板一角的滲水。有時候他會難過,就像孩子隔著玩具店玻璃窗看自己得不到的心愛玩具。他也不曉得這猝然浮光掠影似的落寞源於何處,但絕對不是孤獨。他是一個人,卻從來不孤獨。 然而他終於有了一次信仰,生平的第一次信仰,他把靈魂交付於他,之後得到一張進入地獄的入場券。許多年後他回想當年,多像一個純真少女所經歷的初戀,把一生最純真的感情交付出去,如此忘我和醉心,然後又在短暫幸福之後,憑弔失落的情感和心傷未愈的創傷。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又結束得太快,正像一個準備衝到海里游泳的興奮的小孩子,卻在一瞬間被海風吹走了草帽,經歷之後才知道,除了心裡感到的幸福,其實什麼也沒有。而那幸福,又是如此脆弱,一陣風就會將它吹走。神秘人,那個想要給他永遠烙印的人,那個在他的黃金年華里出現,給了他信仰的人,那個讓他在暗夜裡找到方向的人,而今煙消雲散了,以那樣一個不堪的方式。斯內普小心翼翼地迴避著世人對神秘人的否定,正如不願意麵對自己的失敗。他必須讓自己相信,當年的沉迷並非毫無意義。否則,沒有人不會瘋狂。 他伏在辦公室桌子上,他感到疲倦。痛感像鑽進玉米棒的肉蟲在吸食他的腦髓。思緒像揚在風中的一打考卷,他的手揚在空中,卻抓不住一張。餐會就在梅暈倒之後不歡而散了,但是此刻他的腦海中還盤旋著他們的責難。學生瘋狂的責難像是被拉到幽洞的另一段,黑暗中充滿敵意向他洞穿而來,他從洞中陷落,再看卻是兒時溫暖的小家,腳下鬆軟的地毯,四圍是印著古花的壁紙,座鐘在壁爐架子上滴滴答答,母親一邊熨衣服一邊烤著鬆餅,她總是伴著鄰家的手風琴輕哼著,忽然間抬頭,她的臉已經殭屍一般乾癟,那對決眥欲裂的眼珠對他說:「你送那孩子去哪裡了?」她用禁封千年的喉嚨沖他吼道:「那孩子呢?她在哪裡?」伏地魔乾枯的手掌忽然出現將他掀倒在地,他又一次置身於那陰暗潮濕的水牢,掙不脫束縛手腳的鐵鏈,摩天水輪轉動帶出傾瀉千尺的水流,他被沖刷得無知無覺,喉中也注滿了液體,他無法叫喊,無法呼吸,頭頂上傳來神甫的冥冥之音:贖罪的人啊,若梅林肯將你的罪污洗刷,就請將邪念徹底捐棄吧他仰頭,天井上那束遙遠的光芒也離他而去。卻見那個美麗的人兒正在露台上唱歌,「女人輕飄飄,像風中的羽毛,喜歡變腔調,最愛趕浪潮,看上去很可愛,使你中圈套,一會流眼淚,一會露微笑……」持在手中的玫瑰襯上他的肌膚如同象牙上一抹鮮紅的血跡,他在繁星漫天的映襯之中陶醉地歌唱,扇動蟬翼翅膀的美貌夜仙環繞在他肩上撥奏著豎琴。歌聲絕美,卻因為他嘲弄的態度而變得毫無感情。 夜風漸泠,翻起他的披風露出暗堇色襯裡,他有著能讓水仙綻放的優雅和顧影少年都會愛上的容顏。他低眉望著束在水車下的斯內普,斯內普也望向他,「伏地魔……」「不再叫我主人了么,西弗勒斯?」那一剎他似乎在微笑,紅唇輕啟卻欲滴出鮮血似的凄厲,「你讓我拿你怎麼好呢?你如此忠貞,卻沒有烙上魔印的勇氣;如此孤傲,卻永遠靠我的惻隱得到原諒。你如此堅強,卻又如此脆弱,如此穩靜,卻又如此單純,更糟糕的是,我是這麼寵愛著你,即便不放心把你獨自留在這個世界上,卻仍舊不能了斷。所以當我在整個世界消隕之後,你要受苦,這是你應該得的。」 斯內普艱難地念出最惡毒的攻擊咒,力量化做灰色圓弧壁向神秘人迅疾攻去,而他只是簡單地伸出左手,魔咒便漸漸減速,像無力的浪爬上沙灘,逐漸化淡,肥皂泡一樣輕輕炸開。 「西弗勒斯,你的黑魔法越來越差了。」 梅睜開眼,霍格沃茨已經沉睡。病室內沒有點燈,只有門口照進來暗弱的黃光,她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斯內普,「雖然我的手臂上沒有烙印,但這並不能證明我沒有做過食死徒。」憤怒的叫喊彷彿幾秒鐘之前還在她的耳畔回蕩。在她意志不清的時候,他們對他做了什麼呢?接著她清楚了,一切都過去了。 遙遠的地方傳來幾下鐘響,這鐘聲使她懷戀起夜雨中的倫敦,寒冷和火焰的熱交織一處,路燈玻璃罩上凝出水氣,光暈更加昏黃。行走的男人穿著厚呢子披風,臉龐躲在禮帽的陰影里,身邊的單薄少年瑟瑟發抖,卻抱緊懷裡的嬰兒,不斷地問:「我們要到了么?我們要到了么?」那男人深吸著煙斗,黑暗中星點的火紅,點亮又熄滅。 梅猛地睜開眼睛,剛才是做夢么?夢境卻如此真實。她伸手擦擦額頭的細汗,起身離開,她的赤腳上套著暖便鞋,只穿了淺黃色睡袍,很順利地溜出龐弗雷夫人的病院,她穿過霍格沃茨主樓前的草坪,藍絲絨的便鞋與草甸廝磨,那感覺比赤腳行走在浮沙遊動的海灘更魅惑。 這魅惑來自腳下的魔藥學辦公室。 這裡好靜,她能聽見斯萊特林每一個精靈沖她眨眼的聲音,這是斯萊特林的地下走廊,她還從沒有在夜晚來過這裡,而且身上沒有穿戰甲一樣的學院服,就如此毫無遮蓋地來看望她的老師了。 辦公室的門還像往常一樣虛掩著,他的房間泛著梅夢中倫敦街頭那樣的昏黃,他伏在桌子上,他睡著,梅知道,梅能感覺到。 他的背影,被昏黃的光打出來的背影,令梅感覺心痛。為什麼這個男人桀驁外表掩藏下的全部是脆弱,當他面對整個世界的攻擊,就像少年時面對鏡子中的黑魔法,與整個世界作戰,便是他生存的方式。 斯內普的桌上擺著一個盆,好象中國古老的瓷器,外沿上印了複雜的青花。那是鄧校的冥想盆,即使梅並不認得,她也多少猜到了它的作用。斯內普熟睡時把手合在盆外壁的掌印模子中,待他睡著,盆內便似小九天一樣風雲翻滾,那顯示了使用者正在經歷的夢境。冥想盆能裝下人心中最沉重的思慮,並將其適時化解,這個盆能夠給噩夢中的人以保護,給焦慮中的人以安寧,並讓你漸漸忘記痛苦的記憶,恢復平和。從阿茲卡班獲釋之後,斯內普一直用這個盆來緩解自己,他要依靠這個才能夠入睡。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除了鄧校。 那一夜斯內普睡得很沉,熟睡的呼吸聲從喉腔深處傳來,平和地像個孩子。梅看到冥想盆的另一面有著同樣的一個掌印模子,她知道那是她的手將要放上去的位置。 …… 斯內普的夢境中只有一片海。那片海在梅的視線中展開。迷霧褪去,視線變得清晰,他的夢境像掀開三角鋼琴上覆蓋的淺紫色綢緞,展露出下面泛著烏光的油木,神秘而寧和
她的腳下沿展開一道沙子砌成的圍牆,遠遠向前方延伸,梅沿著城牆向前走去,在濃霧未盡的遠方,她看到他。
梅拖著陷落在白沙灘中的腳向他靠近,那是一個在海邊堆沙堡的男孩。他沒有使用任何工具,只是一雙手不停地挖著,長長的指甲縫沁滿黑泥,身邊的沙堡已經大得像一座城。 當她看到那個在海邊努力堆沙堡的孩子,烏黑的發垂過額頭與長睫相交,梅忍不住眼淚。他停下來看著她,她一面慌張地擦著淚水,一面示意他不要被她打擾,他拋給她一個冷酷的眼神,又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這時候那個優雅的紅瞳男人便出現了,他裹在拖地的黑色披風中朝梅走過來,宛如一支長莖的黑百合。他對梅說,我知道你是誰,但是我不了解你為什麼哭了。 梅說,如果你見到一個用沙子堆起的城堡像你用積木搭起的宮殿一樣宏偉,你就會了解了。 他說,知道嗎,你曾經在這個地方出現過,就在這裡剛有這片海的時候。 梅等著這孩子會對男人的出現有什麼反應,但是孩子一直專著於挖沙子,於是她站起來,正視著打量那個男人,說,你和我一樣,也不是他夢境里的東西,那麼你為什麼要在這裡? 他笑了,說,你的直覺很好,但是你應該更有禮貌。本來我只是想遠遠地看著,這種場合不太適合我出現。但是我們之間本該有這樣一場對話,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有某種相通之處,我們都將得不到自己最珍視的東西,然後你的心會碎掉,死亡將成為你的希望。 梅倒吸一口冷氣,接著搖頭:「我知道你從來都是利用慾望殺人,而這是我從來都不想要的東西,他也不會再想要了。」 「你說得很對,我是用慾望來使人就範,而天使是用命運來殺人,你逃得過慾望的陷阱,卻逃不過命運的狩捕。」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這不是問題的重點……讓我看看你,」他上下大量著她,「一個格蘭芬多,天賦不高,直覺很好,外表隨和卻很有主見,有點倔,嗯,富於同情心,還有,從小到大都很孤獨,但是並不因此而痛苦——這倒是你跟他的共同之處。這就是你嗎?」 梅看著他並不開口。 「你在戀愛?這很有趣。」他像個發現玩具的孩子。 梅有些臉紅,她看了看那個堆沙堡孩子,「你想要做什麼?」 「我在跟你聊天,你不知道么。你在戀愛,那我們就聊聊愛情的事情。」 「我有過一個情人,有一天我發現她找了一個麻瓜情人,於是殺了那男人。之後的早晨我醒來對她說,我是想要,才和你做的,而不是因為我喜歡你。她一聲也沒吭,就像往常一樣。之後她當著我的面收拾行李,我問她去哪兒,她在我面前折斷了自己的魔杖,對我說她懷孕了,孩子不是我的。我厭倦地說是的是的這我都知道了。她說要把孩子生下來、養大,她再也不要魔法了。我對她說,母愛多偉大,但偉大的母親還不知道,這可憐的孩子已經沒爸了。」 「其實要不是她跟那個麻瓜偷情,我們會一直生活得很好。可即使那時候我知道孩子實際上是我的,我也不再想要了。」 「之後她離開了我。那天她走過的走廊很長很長,我有足夠的時間下手,但我還是沒有殺她,看著她直到消失在盡頭的陽光中。因為我知道她根本活不長久了。」 「那她後來死掉了嗎?」梅問。 「不知道,之後我就忘掉了她。」 「多可憐的女孩,她真傻。」梅說。 「這世上傻女孩很多。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之後再沒見過那個女孩,如果她真的生下了那個孩子,也該有你這麼大了。」 「你現在還很想念她?」 「想念又是什麼東西,就算有,也只能是懷念了。」他笑起來,眼神裡帶著嘲弄。「在此之前還從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蒙羞,偉大的伏地魔王竟然在這條陰溝里翻了船,之後我決定不再找固定的情人,而且也的確沒有女人可以讓我保持興趣。」 「這就是你的哲學嗎?看起來一點都不值得別人崇拜,我不懂為什麼那麼多人會追隨你。」梅流露著鄙視。 「你的話不是指你不懂所有人,你是指你不懂他,」伏地魔低眼看看孩子,「你不懂得你如此欽佩的一個人為何也身陷苦海無法自拔,為何我可以讓你的老師如此痛苦,這真滑稽,」他笑著,「他不會因為你愛他而變得多麼偉大,他和那些迷失者一樣渺小,一樣平凡,甚至膽小,你知道讓他們成為我的部下的那個固定的儀式嗎?可笑的是,當時他連烙上食死徒烙印的勇氣都沒有——我又沒有像東方巫師那樣強迫他吞下蠱蟲。他當時堅持要用歃血誓言代替烙印,我想這也無關緊要,於是依了他我現在住在他的心裡,我很清楚地看到他,了解他,他的可笑的延宕已經讓我感到厭倦了。他很小的時候就愛上了黑魔法,但是又一直放不下防禦術,本來已經對我死心塌地,卻又在最後的一刻臨陣倒戈,他的人生只是一場矛盾,正面與反面的戰爭在他心裡從來沒有止息,他並不是不懂堅持,而是拿不定主意去堅持什麼。」 「他對你說的誓言是什麼?」梅問。 「他又一次騙了我,他對我說,『如果背叛,孤獨將終我一生。』天!你看看。」他拎起那孩子的左手,把手心沖著梅,沾滿沙泥的手心上若隱若現一顆黑痣。 「中國人把它叫做天煞孤星,很不吉利。他生來註定孤行遺世,而且他把孤獨視為保護,這對他根本不算什麼懲罰,他對我做了一樁無本買賣。」 伏地魔拎起孩子的手,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仍然堆他的沙堡。 「他會怎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是了解不到的。」梅瞪著眼睛。 「小姑娘,你並沒有我了解他,而我卻和你一樣愛他。你一開始就了解到了,我不是屬於他的記憶或者他的夢境,而是一個獨立的靈魂,就如同你現在一樣,是斯內普靈魂的入侵者,我一直在尋找,什麼是他所在乎的,榮譽、成就、還是感情,我懷疑這根本不存在,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有最後一樣沒試過……」 他忽然伸手抓住梅的肩膀,將她拖近自己的身體,翻過來用手臂扼住她的脖頸。他在她的耳際說話,「知道嗎,以前也有人這麼抓住我的女人,當時我的心就像一頭髮瘋的獅子,那個自不量力的人早已經萬劫不復了,我恨他不是因為他抓住那個女人,而是因為這種被人玩弄的感覺,是讓我刻骨銘心的。」 他邪笑著望向男孩,「你猜他會怎麼樣?」 男孩停止了堆沙的機械動作,眼裡燃燒著怒火望向伏地魔,沙土在緊攥的拳頭底下蓄積力量。 「放開她!」他吼道。 「西弗勒斯,不要再讓你的女孩受苦,讓我領教你的力量。」 他們感覺身後挑釁的海風一陣陣襲來,回頭看去,天際出現一道光亮的白線,急速靠近,風也隨之愈勁愈緊,捲起沙土,瞬間吞噬了斯內普的城堡。伏地魔如願已嘗地放開梅,在海嘯來臨的那一刻微笑著隱去,留下梅和那孩子。 「老師!」梅沖他叫嚷,他還是發怒著盯住海面,當掀起的巨浪遮住天空,梅衝過去緊緊把孩子抱在懷裡。 當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樹洞裡面,樹洞很窄,只能勉強容身,而男孩此刻還在她的懷裡熟睡,打著微弱的鼾。她愛憐地撫摩孩子柔軟的頭髮,她想原本就該是這樣,斯內普是睡在她懷中的一個孩子,有一天她醒過來,發現懷中躺著這麼個孩子,於是彼此都不用再尋找,就如此地生活下去。 梅覺得害怕,她忽然害怕以前懷中沒有他的感覺。那是一種怎樣的孤獨啊,梅第一次體嘗到孤獨,是真正的孤獨。她覺得自己以前一直是一半,只是一半,而在世上蹣蹣跚跚地掙扎,驀然發覺,另一半已經安然睡在自己懷中了。他們是冰雪極地之處的兩隻候鳥,還有誰比他們更需要相互依偎。她遺憾此刻不是生命的終點,不是故事的結局。 「我該怎麼辦呢,老師,我害怕孤獨。」她哭著。 抬頭望著樹洞口的天空,湛藍襯著碧綠的葉子,露水從枝葉上墜下,打到她額頭上,她閉上眼睛,「冷嗎?等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就會暖和了。」 梅醒過來,想起陽光是照不進斯內普的地下辦公室的。她像所有做壞事被大人發現的孩子,恐懼地盯著試驗架旁邊背對著她的斯內普。她的手還牢牢貼在冥想盆的凹槽里,斯內普並沒有氣憤到拔出她的手讓她的靈魂留在容器里的程度。 「老師,」她戰戰兢兢,「對不起。」 「我不想被你們輪番侮辱,你走。」 「對不起,老師,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是不是,那麼冥想盆里的一夜還不夠嗎?你完整地窺視了一個從阿茲卡班歸來的食死徒的內心窘態,還要再看看他蒼白的表情嗎?」 「不是這樣的,我想跟您談一談……」 斯內普迅疾轉身,魔杖一揮,光束從梅的肩頭射過去,擊碎她身後的一方牆壁。他蒼白的嘴唇顫動著,魔杖被擲到地上,他轉身而去。 梅含著眼淚站起來,披在身上的黑風袍從肩頭滑落。
第四章 花兒們哪兒去了
我已經講了很久,靜謐的夜晚總是讓人思緒萬千。我不知道是要給你什麼啟發還是僅僅為了給自己緬懷過去,我的孩子。那些往事於我而言已經如沉澱入香水裡的薰衣草殘渣,經年無用。 我想你早清楚梅對斯內普的感情,愛麗斯也會愛上令她迷失的兔子。也許你不信任斯內普的愛情,但是我要告訴你,在我的故事裡面,他的愛情要比女孩的徽章遺落在地下走廊那一刻更早。 愛情永遠都是我們所嚮往的,無論是麻瓜還是巫師,只要你是一個有靈魂的人。 這件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梅再沒有跟斯內普單獨說過一句話,他們除了上課時間會見面以外,再沒有過交往。 那段時候霍格沃茨又恢復了平靜,大家逐漸開始正常地上課打魁地奇和戀愛。你能肯定在學校里打球和戀愛哪個更主要一些?那些圖書館裡,櫸樹下,禮堂里的情侶們,校園的戀愛不是下午茶會香扇後一雙傳情的眉目,不是林蔭路上紳士的手杖小姐的洋傘,但卻總是以不同的形式演繹相同的內容。永遠是公主和王子,浪漫的星光月下。 安東尼在學校的一層密室發覺一個秘密。那天觀星社的活動結束了,他牽著梅的手,來到那裡。 難道只是給我照鏡子?梅詫異。 當然不是,你仔細看。後來鏡子中漸漸起了變化,梅驚呆。
這是他們第一次發現意若思鏡。 神奇嗎?那天值日我第一次看到它,我以為我會在裡面看到自己身著制服走入魔法部的樣子,誰知道我在裡面看到的人是你。那一刻起我才感覺到你對我是多麼重要。 而梅你看到了什麼……梅?我希望畢業之後我們能結婚。你知道我這個人很守舊,這是我的家庭給我的思想。我需要穩定的工作,需要能給我帶來幸福家庭的新娘……你看我的表達是多麼笨拙,但是我的熱情要比我的言辭動人得多。你能懂的,是么梅? 「你說什麼?」梅愣住。「對不起我沒聽見。」 他苦笑,「算了,忘了它吧。」 「也許我該真正談一場戀愛了。」阿曼達抱怨。 「這話多奇怪。」梅說。 「是的,我交過那麼多朋友,但是沒有過一場戀愛。我是說一場真正的戀愛。」她站在穿衣鏡前試一件粉藍大領毛衣。 「那西恩呢?你們最近總在一起,我以為你們已經……」 她打斷梅:「快別說了,你竟然以為我會跟他如何,這麼多年你到底了解我多少。」 梅合上厚厚的銅版書:「那你就不要給他希望,可憐的人。」
「我從來沒有向他承諾過什麼,只是普通的交往。我不會做出格的事情。反倒是你,梅,你跟安東尼相處三年了,可你從來沒愛過他。這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梅的情緒像海潮一樣退下去,「我從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你最好還是把事情說清楚,你對他的喜愛還跟三年前一樣,一周見一次面就能滿足,而他已經陷進去了,他希望你能在意若思鏡裡面看見他。拖下去對誰都不好。」阿曼達換上淺黃長裙,欣賞著自己鏡子中水仙般窈窕的身段,忽然嚇了一跳,她在鏡子里看到梅哭了。 「哦,梅,我可憐的梅。」阿曼達在她旁邊坐下,把書從她懷裡抽出來。「我早就知道,遇見那個人,你什麼都完了。」 「我很擔心,你不知道他心裡有多可怕的東西。」 那天兩個人就這麼對坐著,一個哭一個嘆,直到夕陽的斜暉在她們身上打出金色。 你是否期待過王子與公主的愛情?也就是千迴百轉之後終於開始幸福生活的那種?當幸福生活開始的時候,必然是故事結束的時候。如果你來選擇,是會選擇沒有故事的幸福,抑或沒有幸福的故事? 人總會成長,遲早有一天會發覺生活與童話的不同。那天是梅她們第一次感覺到一個世界正離她們遠去,如同斷橋的閘門在身後拉起,那些尚沒有完成的事情,那些以為還會再來的機會,都被倉皇地拋到彼岸,來不及收拾。 你能說你還沒有準備好嗎?當死神猝然站在你面前對你說,時間到了,跟我走吧。 「梅,時間到了,跟我走吧。」梅扣好小皮箱的最後一個按扣,站在混血巨人海格的面前。 「不用擔心,也許事情沒有那麼嚴重。」海格拎起箱子大步向前走,梅系著風帽上的絲帶一邊緊緊跟上。 海格走著,發覺梅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到幾步開外的她已經站住,視線那端站著神色冷傲的斯內普。 「嗨!」海格沖斯內普招呼。 梅正想要說話,斯內普揚揚眉毛走開了。 七年級的暮春,梅就是這樣離開霍格沃茨的。那年春天她失去了兩份感情。當她接到外婆病危的信的那一刻,她下決心向安東尼攤牌。 她說對不起,那天我在鏡子中沒能看到你。 我想梅一輩子都忘不了安東尼當時那種受驚與痛苦揉在一處的複雜表情。她的眼淚險些掉下來。她是難過,更加害怕。她想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想你是看到了別人,難道他們所傳言的都是真的?」 梅點頭。 「沒關係,梅,」他仍然是習慣性苦笑,儘管無用的紳士風度掩蓋不住內心的憂傷。「你不要說對不起,如果不能給我愛,就給我尊嚴。」 年輕的心猶如春天三月嬌嫩的葉子,它是那麼弱小,我們都小心翼翼地不去犯錯,卻仍舊會受傷。當我想起他們,為什麼會那麼失意,也許我們都是贖罪的人。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梅?」外婆依舊如九月星空一樣冷靜高貴,只是梅堅守不住內心的堅持,她衝到外婆床前痛哭起來。 「這沒什麼好難過的,」外婆替她解下風帽,「我就要走了,而你也長大了,可愛的女孩子,你不知道你變得多美,就跟你媽媽年輕時一樣。」 「外婆,請不要丟下我。」梅哽咽著。 外婆搖頭,「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子,以前我以為你是你媽媽留給我的一個難題,她是個倔強的人,而你不同,你性格溫婉內心卻比她更堅強,就如同一株不死的藤蔓,只要抓住一樣東西就能不斷攀緣。所以我不擔心,梅,我對你提出過那麼多苛刻的要求,不准你放聲哭泣,不准你隨便交朋友,我知道你從小一直沒有什麼朋友,是我的過錯。你是個勇敢的孩子,你都做到了,你把我所希望的都給了我。」 「可是您並沒有給我我所希望的。」梅失聲痛哭著,「我希望曾經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爸爸媽媽,哪怕只是一個虛假的幸福故事,你都沒有講給我聽過。我希望當我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能分享我的甜蜜和惶惑,而你從來沒有關心過。現在你知道我是多麼需要你,你又說你非走不可。你為什麼永遠做不到,做不到我的需要!」 外婆的眼中溢滿感傷,你知道年輕人總是不能理解長輩的心境,梅最終對外婆說的話很遺憾地證明了她也不例外。當她的情緒平靜下來,她想要跟外婆說聲對不起,但是她的外婆已經聽不見了,疾病讓她失去了最後清醒的意志。 天快亮的時候門鈴響了,梅去開門,客人竟然是那個經常坐在霍格沃茨禮堂正中的長鬍子老人。
「鄧布利多校長……」 梅看著這個一路風塵的老人,不知道說什麼好,鄧校看她的眼神如同審視千年開啟的封印,充滿猜測與期待得償後的滿足。 「好孩子,不要說什麼,帶我去看你的外婆。」鄧校示意她帶路。梅帶他到外婆的房間,告訴他外婆已經失去意志。他說:「沒關係,請讓我跟她單獨相處一會兒。」他從半月芽眼鏡里望著梅,「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請允許我過一會再向你解釋。」 梅合作地退出去,鄧校又向她補充道:「請讓我們不要被打擾。」 梅關門的時候,聽到鄧校低聲叫著外婆的名字:「伊蓮娜……」 梅乖乖在房間外面的椅子上等候,直到鄧校出來,對她說「我很抱歉,她已經走了」,她的眼淚才落下來。 那是梅在世間唯一的親人。 外婆葬禮那天,天上下著細細的雨,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在聽著比天氣更寂寞的佈道。棺木落下去,一層層墊上浮土。梅默念著心中的悼詞,外婆正透過棺蓋仰望著她,「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幸福地活下去。」我們的傷心直到棺木被大地陳埋,新土又從新長出雜草,墓碑上字由鮮紅褪為慘淡,也許才會被時間治癒,只是那不散的風琴聲會在我們的耳邊長鳴。 喪禮結束後,鄧布利多出現在不遠處的草地上。他撫摸著她的頭說,達什伍德小姐,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監護人,你一定想聽一些解釋吧。 梅說也許,我曾經渴望知道關於我身世的一切,而現在不是那麼渴望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解釋這一切。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我們對你只有愧疚。也許你已經猜到了,你並非出身麻瓜,你母親的家族是魔法界唯一一個預言占卜世族——勒諾曼家族。這個家族的每一個人都是優秀的預言家和占卜師,你們天生而有超凡的直覺。但這個家族的力量就如同沒有殼的蚌一樣孱弱,每次發動戰爭,統治者總是花大力氣去爭取占卜師,就像樹立戰旗一樣,即使人們都知道戰爭的勝利不是占卜師決定的。如果爭取不到,就摧毀他們,以免讓自己的敵人得手。所以每次戰爭,都是占卜師們的一次命運裁決,也許從此升上九天,或者沉入地獄。你的外祖父溫和澹泊,神秘人之戰爆發之前他便預見到這一切,於是舉家退出了魔法界,匿居在麻瓜的世界。真正的魔法師如果沉淪人間,沒有人能找到他。勒諾曼家族就這樣消失了。直到前天我收到你外婆的信,她臨終託付我照顧你,而你,是勒諾曼家族家族的唯一傳人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梅說,「既然勒諾曼是一個龐大的家族,為什麼只有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其他的族人呢?或者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就好象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很不幸,孩子,只有你外祖父的一支選擇了隱匿麻瓜世界的道路,剩下的人,選擇了各自的陣營,正義的一方在戰爭中被神秘人殘殺,邪惡的一方也在戰爭結束後成為行屍走肉。所以說孩子,占卜世界有一條規則,越優秀的占卜師看得越遠。到最後不得不說,你外祖父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 「那我是否擔負責任?」梅問。 「你指什麼?」 「我的家族,我的父母,是否在神秘人戰爭中虧欠別人或者被別人虧欠,需要我去求得平衡?」 「不,孩子,不用。你是個普通的孩子,你的背景單純,不用背負什麼責任——這也是你外婆生前一直想要讓你得到的。」 梅想到外婆一陣難過。「謝謝你鄧校。請允許我在家一段時間為我的外婆守喪。」 「不可以,你必須馬上跟我回霍格沃茨。」 「為什麼?」梅很吃驚。 「因為從現在開始,你不能脫離我的監護,而我不能離開學校很久。所以你也必須回去。」 「我還是不明白,校長。」 「但是你還是樂於遵從,我知道。要你回到霍格沃茨並不違背你的意志,是不是?」鄧校微笑著看著梅。 「對不起校長,我想你的回答的確不能令我滿意。」 「我答應你,遲早有一天會讓你明白這件事情,而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把你的身世告訴任何人,魔法界伏地魔的舊部不會錯過唯一的勒諾曼血脈。」 「好的……校長,我還要問你一件事。」 「什麼?」 「也許不該我說,但是……斯內普教授的心裡有不被他左右的力量,很……很可怕,我想要跟您講……」 「相信我,孩子,這件事情我了解,並且正在設法解決,」他沉默一會,「斯內普是個值得信任的好老師。」 「的確如此。」梅答道。 回到霍格沃茨,梅忽然意識到自己畢業了。那是七年級學生離校的前夕,校園上空飛翔著比任何時候都多的貓頭鷹,各個角落都可以看見大家擁在一起拍照,有人笑了,有人哭了,不同的學院間開始互致道別。 梅放下行李來到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發現那裡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級長告訴她,今晚是畢業生舞會。 她來到經過一番布置的禮堂的時候已經遲到了。禮堂的四張長桌子被分放到靠牆的四面,中間空出的正方形空間顯然是舞池。舞池中的人還不多,大多數都在長桌那裡吃東西。上手仍然是老師們的位子,鄧校剛講完話,看樣子老師們打算退場。梅習慣性地將目光轉向斯內普,他也正歪著頭看梅,然後緩慢將視線移開。那副神情彷彿在說:「見到你真掃興,達什伍德。」 畢業生中已經有人不穿學院服了,阿曼達就是其中一個。她端著高腳杯過來跟梅打招呼:「你回來了,真好,我還怕你趕不上呢。」 梅笑笑。 「外婆怎麼樣了?」 「哦,還好。」梅眨眨眼睛。 「那真太好了,」 阿曼達臉頰緋紅,眼中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值得慶賀,應該先去跳支舞,」她回頭環視,「安東尼呢?我剛才還看到他,他應該陪著你的。」 「不用了,」梅說,「我剛回來,想吃點東西。」 「那好,」 阿曼達笑了「我可得去跳了,已經錯過三支曲子了。勞倫斯說如果今晚舞池中沒有我將是霍格沃茨的缺憾。」 「勞倫斯是誰?」梅問。 「我的舞伴,斯萊特林的卡爾·勞倫斯,他的防禦課學得很棒。」 阿曼達俏皮地擠了擠眼睛,「看著我,穿著緊身拖地長裙也能跳舞。」她幽雅地轉了個身,想要步下舞池。 「阿曼達!」梅喚住她。「你今晚真漂亮。」 阿曼達微笑著點了一下頭,把手遞給一個高大的男生。 阿曼達真的很美,像湖上安靜的天鵝。梅慶幸沒有告訴她外婆去世的消息,沒有干擾這屬於霍格沃茨的夜晚。 格蘭芬多這條長桌前,梅孤零零地坐著,她吃不下任何東西,鼻子有些發酸。看著昔日的同學,大家都歡笑著,彷彿一停下來就會有像梅一樣的悲傷。 今天的晚宴上竟然有酒,她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拿起手邊的高腳杯,將裡面的法國香檳一飲而盡,之後狼狽地擦擦嘴唇,大口喘氣。安定下來,她好受多了,喝過的酒在喉嚨中好象有些咸澀,似乎是把眼淚也一起咽回去了一樣。她的目光穿過歡鬧的人群,發現斯內普就站在老師走過的那扇門前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他的手扶在門上,顯然是在即將出去的一刻見到了她的窘態。梅一下子愣住,尷尬地放下杯子,當她再鼓足勇氣正視斯內普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梅!」 梅抬頭,是西恩。 「你也是一個人?」西恩問道。 「是的。」她發現西恩很沮喪,兩道濃重的眉毛向下撇得更加厲害。 兩個心事重重的人並排坐下,沉默中。他們漸漸出離的嘈雜的人群,周圍安靜下來。 「怎麼了,梅?」 「怎麼了,西恩?」 兩個人對視著。「因為他/她?」異口同聲。 「哦,你知道,我不想畢業,不想離開這裡。」 「很多人都不想,我也不想。」梅說,「霍格沃茨有太多人的記憶和夢想,可是我們必須離開。」 「但我並不必須離開她,可現在的問題是,畢業意味著將永遠失去她,永遠。」 梅望著舞池中旋轉的人們:「我們不會因為離開霍格沃茨而失去摯愛,他們在我們心裡。如果你從來沒有得到過他,那應該慶幸,我們也將永遠不會失去。」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西恩很困惑。「你知道她昨天怎麼跟我說的么?她說謝謝我,謝謝我這幾年對她的愛和關注,她永遠不能想像自己可以和我相處,她說我們就像天上的鳥和海里的魚,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哦,」她從自言自語中擺脫,「對不起,西恩,關於阿曼達,當你十年、二十年後從床上醒來,忽然間想起她,然後笑著看看身邊的愛人,就會覺得自己當初是多麼庸人自擾,這種痛苦是多麼微不足道了。所以你忘了她吧,我是說暫時忘記。」 「可是我忘不了她。你不了解,你們都不了解,沒有誰和我是一樣的處境,你們用不著對自己心愛的人說再見。我又何嘗不想瀟洒一些,但我做不到,沒有人能做到,你們對我苛求得太多。」 「我了解的,西恩。」梅有些難過。 「我知道別人覺得我配不上她,但我真的需要她,她也需要我。這我知道,只有我才懂得該怎樣去愛她。」 「沒有人覺得你們不相配,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梅,你知道么,我就像生活在一間房子里,而阿曼達就是這房子里唯一的一扇窗,如果這扇窗子關上了,我將窒息而死。不能想像沒有她我將多麼孤獨。」 「孤獨?」她的心也緊跟著抽動了一下。「人的一生始終是一個孤獨的過程,不會因為愛情的實現而得到解決,即使你的愛人再怎麼呵護你也好,她也不能代替你活在這個世上。擺脫孤獨只能靠自己去完成,別人是代替不了的。我們無法指望別人的拯救,我們只能自救。」 梅彷彿受到自己的啟示,不斷地重複著,「是的,我們只能自救,只能自救。」 西恩看著她:「也許你是對的,但我需要時間。這是一道關口,梅,我闖得過去就會生存下來,闖不過去也許會死掉。」 「不會的,」梅笑得蒼涼,「也許會難受,但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個給你,」西恩遞過一支百合,「本來是打算送給阿曼達的,但現在用不著了,別嫌棄。」 「不,謝謝。」梅笑著說。 「該我謝謝你的,」他伸出手,「再見,格蘭芬多的百合。」 當他們的手握到一起,一瓶香檳的塞子在他們身邊嘭一聲啟開,裡面的泡沫噴薄而出,不遠處斯萊特林的老級長站到桌上,興奮地高叫:「大家玩得開心嗎?下面我榮幸地介紹我的眼中釘——格蘭芬多的魁地奇隊長露絲·夏爾,我們是對頭,這大家都知道,但我要告訴你們其實我愛她,我要吻她,我的格蘭芬多公主!」他扳住女生紅通通的臉,響亮亮吻了她。當下爆發出一陣歡呼。「盡興玩吧,霍格沃茨屬於我們。」 彩紙屑像雪片一樣從屋頂落下,梅看著西恩的背影消失在雪中。這時候梅見到安東尼,他今天穿得很整潔,一如往常,金色的頭髮向後梳過去。梅第一次發現他很英俊,彷彿她還從來沒有這樣看待過自己的男友。 「我這是怎麼了?」她摸摸發燙的臉想。 「梅,阿曼達醉了。」 「在哪裡?」梅問道。 「在偏廳的沙發上躺著,斯萊特林的安妮·雷切爾在照顧她。跟我來。」安東尼牽著她的手穿過人群,好幾次那些人們隔在他們中間,梅看不到他,但他的手還被他牢牢抓著,沒有放開。 阿曼達仰躺在沙發上,斯萊特林的勞倫斯卻不見去向。她張著嘴巴,手護在胸口,見到梅,高聲叫道:「親愛的,你也來啦?快告訴他們我沒事,沒事……」 「她剛吐過,」斯萊特林的安妮說。 「我們還是把她扶回寢室去吧。」梅說。
斯萊特林的寢室梅和安東尼都進不去,石牆的入口處,安東尼把阿曼達的胳膊從他肩膀上拿下來,把她交給安妮。 「謝謝你。」石牆在身後關上,梅對安東尼說。 「謝我什麼?把阿曼達送回來?」 梅笑了,「不曉得,總想對你說謝謝,但是不曉得為什麼。」 「你不用這樣,梅,」他說,「你永遠用不著跟我說什麼謝謝,永遠不用。」 他的語氣有些激動,隨即冷淡:「對不起,我要走了。」 他丟下梅轉身而去,沿著那條陰暗的地下走廊走回去。梅在他身後,並沒有跟上。她在這個似曾相識的空間靜默著。 身邊的石牆豁然打開,斯內普意外地出現在她身邊,手裡舉著燭台,他沒有發現梅,而是目光嚴峻地盯著前方。 「老師!」 「deletrius!」斯內普沒有聽見梅的呼喚,而是口中念著咒語,藍色的光從他的魔杖尖射出,照亮大半個走廊,最後落到遠處。梅驚訝地發現那個咒語擊中一條蛇,而那蛇正纏在一個攤在地上的小姑娘的腿上,那姑娘臉色蒼白,驚恐地望著斯內普艱難地向後挪著身體。 那是七年前的斯內普和梅。 「西弗勒斯!」金髮馬爾夫從她身邊經過。 「這孩子是誰?」 「她都看到了!」 「不,她什麼也沒看見」 他們丟下十一歲的梅,又從梅身邊的石牆走進去,斯內普在入口處打了個響指,走廊上的壁燈齊聲燃亮。 光線刺得梅閉上眼睛,等她再睜開時,地上的女孩已經不見了,周圍恢復了平靜,只有斯內普的響指聲似乎還在耳邊迴響。 「你好!」梅還沒有判斷出剛才的一幕是否是幻覺,又被牆上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好!」梅發現跟她說話的是牆上油畫里的一位弓箭手。 「你剛才被嚇到了嗎?」他問。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嗎?」 「這條走廊有你的記憶,事實是它可以把你從前失落在此的記憶重新放給你看。只有斯萊特林的這段走廊才會這樣,是不是很神奇?」弓箭手很溫和。 「是的。」梅點頭說。「那麼所有路過的人都會看到自己的經歷嗎?」 「當然不,」他說,「其實這個魔咒剛剛起作用的時候很靈敏,那時侯總是弄得大家團團轉,但是後來這種現象就越來越少見了,只是一個人留在此地的記憶非常深刻的時候他才會看見,只有他一個人看見。」 「那你怎麼知道我看見了呢?」梅問。 「我認得你,」他笑了,「七年前你來過這裡,那時侯還沒有帶格蘭芬多的領帶和徽章呢。你失落了一枚徽章,還差點被蛇咬到了,是不是?」 「是的,丟掉了,再也沒找到。」 「徽章被斯內普揀到了。」弓箭手說。 梅久久望著他,「是么?謝謝你。」 很晚了,她還沒有回去,今晚那些熟悉的面孔一直圍繞在腦海,揮之不去。那些關心她的,冷淡她的,與她萍水相逢的人,那些曾經滄海的種種,彷彿在心裡打上了一個死結,他們都是故去的記憶,過去的已經不再重要。但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辦,應該何去何從。 當她的手撫上魔葯課教室冰涼的石頭大門,心情終於漸漸平復下來。在這個寂靜的,全世界都已經遺忘了她的夜晚,她強烈地感覺到石頭門的那一面人聲熙攘,她意識到在這個陽光撫慰不到的教室里,在這個永遠招人厭惡的地方,是她今生眷顧的所在。 梅理解了西恩的話,「我就像生活在一間房子里,而阿曼達就是這房子里唯一的一扇窗,如果這扇窗子關上了,我將窒息而死。」 「而我也將窒息而死,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的老師。」梅自言自語。 「你怎麼在這裡?」 梅回頭,斯內普冷若冰霜的臉正在盯著她。 「啊,達什伍德,我今天已經是第三次見你了。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你就不能在畢業之前安分一點嗎?還是看到我在你私自窺探老師的夢境之後沒有給你的學院扣掉分數覺得遺憾呢?」 梅看著他漸漸走近,她笑了,忽然間有種感動。 她輕捷地迎上去,穩穩紮在斯內普懷裡。 「求求你。」梅輕語道。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但斯內普一定是知道了。他有些吃驚地微顫了一下,卻並沒有把她從自己的懷裡推開。 梅在他的懷中,嗅到他懷抱的味道,不是嗆人的魔法藥劑的味道,不是陳舊的衣物的味道,只是一個人懷抱中該有的味道。她甚至感覺到斯內普緩緩的呼吸聲,但是她找不到心跳,也許是因為她也有心跳,他們的心在用同一個節拍跳動,除非她此刻死去,否則無法感知老師的心跳聲。不冷,也不燙,山峰一般高遠,草原一樣寧靜,這就是斯內普的懷抱。 「現在,我終於像您一樣孤獨了。」梅含著淚笑,「我要申請魔葯課助教的職位,永遠留在霍格沃茨。」她放開他,走過他,慢慢遠離他。 「這是不可能的,達什伍德。」斯內普站在原地說,「我不允許麻瓜的後代做我的助教。我也根本不需要助教!」 梅轉過身,看著他的背影:「您儘管去反對吧,你有你的選擇。而我,也有我的。」
也許梅天生就不會怯場,抑或是從小孤獨而太需要傾訴的緣故。
試講很成功,她滿以為會被安排到特里勞妮的占卜科做三年助教,然而學校的決定卻是派她到斯內普的魔藥科。符合她的意願,卻超出她的預料。 這年假期她沒有回家,安東尼臨走前向她提出分手。他已經 成為一名合格的巫師,即將到魔法部任職,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向梅要走他送她的會落雪的水晶球,他說,離開霍格沃茨就再也不會見到雪了。梅說怎麼會,看到他的苦笑。 阿曼達也來向她道別,她要跟新認識的男友勞倫斯去中國研究藏人的巫術,她新燙了頭髮,金黃色捲髮很蓬鬆地搭在肩上,頸上圍著橙色的毛圍巾,卻穿了很短的裙子,套著高筒靴的腳慵懶地搭在几上,露著一對修長的腿。自從開始實習她就不再穿學院服了,卻依然沒有忘記把口香糖嚼在嘴裡。 「以前我害怕遇到這樣一個男人,被他完全征服,我在他面前是一個奴隸……就好像當你遇見斯內普,你知道嗎我很怕,我覺得你一輩子都完了。但是我終於也遇見了。」她嘴邊那一絲的微笑說不清是幸福還是無奈。「生活就是如此,是好是壞,總在進行中。」 「那西恩呢?你對他怎麼說的,那天他情緒很差。」梅說。 「不管怎麼說,結果都一樣,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所以用不著說什麼。我的心像高原上的鷹一樣渴望飛翔,而他要過的生活卻如此平板冗長,就像魔葯課的實驗報告。霍格沃茨五十年來沒有願意研究東方古典巫術的人,以後我會嘗試三個硬幣的占卜。」 梅送她到門口,掩上門,背靠在門上發獃,門鈴馬上又響起來。 「我忘了這個,」阿曼達掏出一張黑背的塔羅牌,「我為你的最後一次占卜,是倒吊男。」 「阿曼達,你走了,我會難過。」 她們抱在一起,阿曼達擦著眼睛對梅說,「我放心不下你,但是我們都長大了不是嗎。」 整個假期,當梅從霍格沃茨寬闊的草坪上走過,總會覺得空中有一個小巫師飛過,他的笑聲從藍天中灑落,當她抬頭時他又化做光屑熄滅在空氣中。梅為自己打了一件毛衣,開始研讀那本《魔藥學精義》,一個人坐在圖書館,聆聽鵝毛筆敲打墨水瓶的聲音,或者在空曠的禮堂一邊翻書一邊嚼餅乾。有時候梅會想念安東尼,或者給阿曼達寫一封沒有郵寄地址的信。她從圖書館搜集了所有魔藥學的書籍列成書單,尼古拉斯爵士說,她完全沒有必要這麼麻煩,因為新任助教總會得到導師的指點。 梅並不指望斯內普的指點。 之後你就能想像到了,斯內普邁著他那特殊的腳步去上課,而後面總是疾匆匆跟著我們的小姑娘。當時的他是那麼英俊,一襲黑色長袍穿在身上,走路總是很快,會把披風帶起來,像中古一個嚴肅的主教行走在他的教堂,這種莊嚴令人心醉。 不久之後梅在魔藥學辦公室里遇到了金髮盧修斯,他仍然風度翩翩,卻想不起她是當年地下走廊的小泥巴種了。 「那小美人是誰?」梅出去時輕輕帶上門,盧修斯心情顯然不錯,邪美地笑著問斯內普。 「無關緊要的人。」斯內普冷淡地說。 「看來你還是老樣子,西弗勒斯,真不曉得主人怎麼會說你代表了斯萊特林精神。在我眼裡斯萊特林精神可不是禁欲主義。這是這麼多年來我和主人唯一意見相左之處。」 斯內普把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諷刺地說道:「你當心些,我的辦公室可不隔音。」 「我在和你討論美呢,你想到哪兒去了?」盧修斯拉長語調。「魔杖,權力,女人,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可惜你永遠都不會懂最後一樣。永遠嚴肅冷酷強勢卻不解風情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大人,我的斯萊特林精神。」 「我想你也很忙吧,有多少女人正等著你這位瀟洒的有婦之夫去引誘。」斯內普忙著手中的藥水,眼皮也不抬一下。 「哦,得了。」盧修斯擺手。「你別扯上我的婚姻,我難得才來一次呢。真是遺憾,這次來我發覺漂亮姑娘都不見了。斯萊特林那個美人阿曼達,到現在我還覺得那神情像極了薇薇安,怪不得我們認錯,她配做主人的孩子。我才想到她今年剛畢業,聽說和勞倫斯家的老二去了西藏,可憐的女孩子,還不曉得愛情的厲害呢。這樣的女孩才是用來愛的,怪不得有人會唱,花兒們哪兒去了,都被姑娘們摘走了,姑娘們哪兒去了,都嫁給小夥子了。」 「你見過薇薇安?」 「不,我見過畫像,在主人家裡。真是個漂亮女人。」 「這不是你的習慣,」斯內普不耐煩了,「你今天來就是跟我談女人?」 「當然不,但是跟女人有關。」盧修斯食指一划,指間的火星點燃手中的雪茄。「是關於伊蓮娜·勒諾曼,薇薇安·勒諾曼的母親,勒諾曼家族的最後一個女人,她前些日子死了。」 斯內普並不吃驚,「這個家族不是很久之前就銷聲匿跡了么。」 「是的,他們一直住在倫敦鄉下,麻瓜們中間。改名換姓,徹底放棄魔法。我們去調查過他們住的房子,甚至沒有一個坩堝。多奇怪的家族。」 「就沒有什麼發現嗎?」 「我們一直懷疑那孩子養在勒諾曼家裡。但是鄧布利多比我們先到,他消除了一切證據,我們看不到任何線索。也許他把孩子藏起來了,就在學校里。所以我們要找到他,十八歲,褐色頭髮或者黑髮的斯萊特林……主人知道了么?」 「夠了!」斯內普把湯勺扔到坩堝里。 「哦,你還沒有接受事實嗎西弗勒斯?得了吧,讓自己好過點。主人選擇你,這是你的榮幸。並不是所有人的身體都配容納伏地魔的靈魂……如果你真的不想承擔這個任務,就快點查出薇薇安和主人的遺孤現在何處,等主人利用他的孩子回歸,你才能得到釋放。」 盧修斯深吸著雪茄,煙圈從口中優雅地呼出,話語也隨著深呼吸而意味深長,「快點吧,西弗勒斯,我想你的時間不多了。第五章 血龍舌蘭
你猜到了我在醞釀一個多麼大逆不道的設想,倘若現在有一個神秘人的後裔出現在你面前,你將做何反應?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呼張著邪惡的氣息,血管里流淌著黑色血液,儘管外表純良似水,卻不能掩藏與生俱來的劣根,如同善良的吸血鬼路易不能抗拒鮮血的誘惑而殺人一樣,魔王后裔的善良永遠不能被諒解。 我想起斯內普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肉體是困囿靈魂的枷鎖。 魔王的慾念力在斯內普身體里迅速膨脹,他在絕望中喘息如同在沒有光亮的屋子中找不到電燈的開關。你無法想像他那段日子多難熬,魔法界的命運如同拉開導線的雷管攥在他手裡,沒有人能想像這是怎樣一番沉重。 然而他並不想做時代的忍辱負重者,那些令萬民俯首的救世主功德只是矯情的三流電影。斯內普的理想很簡單,他想要過清水一樣純凈的生活。也許這話被神秘人聽到,他會覺得惋惜,他的寵兒終於倒向相反的一邊,斯萊特林的精神竟然是本質的善良!不過不是,這世上有立便有破,有成便有毀,有正義便有邪惡。世上缺不了靡菲斯特一樣的否定精靈。 「那麼徽章是哪裡來的?」他知道他得不到回答。他攝魂取念的本事在斯內普的身體里孱弱得像個新生兒。 「這真可笑,西弗勒斯。你倒是成了所有真相的見證者,現在我和鄧不利多都在爭取你的加入了。」 「我不會幫你們任何一方。」斯內普說。 「你騙鬼呢,」伏地魔輕聲哼道。「我的孩子在哪裡?我想盧修斯是找不到的了,他一定是個出乎意料的人,總不會是個赫奇帕奇吧?」 「也許根本是個啞炮。」 「得了吧,你想我出洋相呢……十八年前,西弗勒斯,十八年前你在什麼地方?」 「在鄉下,在家,我想是在德文郡的某個地方。」 「你跟勒諾曼家住得很靠近。」伏地魔庸懶地說。 「我當時還是個八歲孩子。」 「我只是說說,不用緊張。」他笑得詭異。「反正徽章是你在地下走廊撿到的,這不能證明什麼。也許阿曼達·斯瑞爾就是那個孩子。」 「伏地魔也會心存幻想嗎?」斯內普問。 「也許。現在除了幻想,我一無所有。那女人把我折磨苦了,我把徽章給了她,她又把它給了孩子,孩子又把它丟在地下走廊。」 「也許這麼多年早已經物是人非,一枚徽章能代表什麼?」 「所有的東西都會變,但是她不會變。」伏地魔長舒著氣,閉上眼睛。 梅畢業之後的第一個聖誕,霍格沃茨舉行了戰後第一次校友會,這次聚會報紙上用「滑稽」來形容,因為它幾乎匯聚了魔法界所有風雲人物,形形色色身份的人觥籌交錯,把酒言歡,我敢保證這裡有一半都是隱藏起來的神秘人舊部,也許他們沒有一刻放棄過邪惡的理想,卻仍舊衣冠楚楚地在上流社會談笑風生。 但是舞會上的冠冕不會屬於風華不再的中流砥柱們,它永遠屬於年輕的一代。那天斯萊特林的勞倫斯在舞場上佔盡風頭,他的乖巧博得所有年輕女士的青睞,人們甚至視他為斯萊特林學院風度的典範。但真正的霍格沃茨人了解,他那輕浮的薄荷眼睛閃爍不定,他沒有斯內普的沉著,也沒有馬爾夫的高貴,那種膚淺的高調永遠是斯萊特林的敗筆。 無疑梅見到他的時候非常驚訝,他讓她想起身在遠方的摯友。於是她湊過去向他詢問阿曼達的情況。 「你是誰?」半醉的勞倫斯有些傲慢。 「我是梅·達什伍德,阿曼達的朋友。」 「阿曼達?啊!」勞倫斯恍然大悟地向沙發背半靠。「我記得你了,你好嗎?」 「請問阿曼達怎麼樣了,她不是跟你去了西藏嗎,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她在哪裡?」 「哦,」 勞倫斯把食指插進耳朵,「小姐,你問得我頭都暈了,慢一點好嗎,我們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哦,這裡音樂聲好吵。」 …… 「我整整忍受了三個月,忍受高原惡劣的天氣,忍受阿曼達……很抱歉我並不是說她的不是,實話實說,她的確跟我起初想像的不大一樣。她沖我叫嚷,無理取鬧的女人,鬼都知道那種地方有什麼女人好搞?」 「那你就把她一個人丟在哪兒?」梅掩飾不住氣憤的口氣。
「教授什麼時候能帶我跳一支舞呢?」
他一愣,她卻仍在昏迷。 「為什麼要拿我的徽章?還給我!」 「不要胡說!」斯內普無奈地閉上眼睛。 「1791年,吸血鬼勒士達把攙進自己血液的龍舌蘭遞到奄奄一息的約瑟芬面前,他說喝下它你就會擁有永不衰敗的容顏和與青春一樣長久的愛情,然而酒精帶給約瑟芬的熱量卻一點也不比愛情帶給她的少。她兩天兩夜高燒不退,由此勒士達才知道約瑟芬是自己五十年前拋棄塵寰後留在人類中間的唯一血脈——她是他的孫女。」 暗門裡走出手執燭台的盧修斯。斯內普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 盧修斯繼續他的演講,「可憐的勒士達,以為約瑟芬是自己唯一愛戀的人間女子,想要把她同化為吸血精靈之後做一對神仙眷侶。感謝冷血的龍舌蘭,讓世界上少了多少樁不倫之戀。不過似乎它帶給人類的都是一些壞消息。」 「你怎麼把她帶到這裡來?」斯內普開口。 盧修斯望著斯內普懷裡的梅,裝做煞有介事。 「瞧瞧這個女孩,你應該肅然起敬。」 「什麼意思?」斯內普聲音低沉。 「看看我們這些天來都在做什麼?」盧修斯很不耐煩,「從七年前地下休息室那個不合作的小孽種開始,神秘的徽章,我們被驅逐進禁林,直到你被主人的靈魂侵擾,這都是因為什麼,我們要尋找什麼?那個孩子就在你面前呢。」 他俯下身體靠近熟睡的梅,手指捲起她的一綹頭髮,瞳中綻放出吸血鬼看到鮮血時的光彩,「完美,真是天造尤物,你終於不再折磨我們了,小主人。」 「不可能是她。」斯內普很煩躁,「主人的孩子不會這麼平庸。」 「也許她的血統要比她的稟賦更靠得住。」盧修斯得意地笑,「我讓她喝了攙進勒諾曼血液的龍舌蘭,你看她燒得多厲害。」 「勒諾曼的族人都已經死掉了。」 「是的,可是那些改掉姓氏嫁做人婦的女人卻活著。她的姑婆很樂意幫我。她是隱藏在麻瓜世界的勒諾曼的後人,薇薇安女兒,也是主人的女兒。」他把深邃的眼睛轉向斯內普,「祝賀你,西弗勒斯,你就要獲得解脫了。」 盧修斯面色決絕,「可是你呢?你卻一直在裝糊塗。你早知道她是那孩子,把我和主人都騙了。」 「不,我不知道。」斯內普說。 「這可不像你的作為,我的斯萊特林精神。」盧修斯語氣輕蔑,「為什麼不承認呢?你想保護她,這無可厚非,無論多麼不合時宜的愛情都會被諒解的,一百年以後你我主人都灰飛湮滅了,但你們的愛情還會活在人們的故事裡。」 「本來七年前新生報到的那個晚上我們就能找到她,而你的剛愎自用讓我等了七年。當你看到她掉下徽章的時候做何感想,西弗勒斯,浪漫的一見鍾情?難道主人的徽章也不能讓你肅然起敬?」 斯內普放下梅,「你不會懂的,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他抽出魔杖指向盧修斯,「我不想與任何人為敵……除非有人想讓梅做她父親的犧牲品。」 「收起你的魔杖,西弗勒斯。即使我不在你之上,你也占不了什麼便宜。」盧修斯神色不改。 「什麼?」斯內普的魔杖忽然掉在地上,什麼東西在他的頭部膨脹,他痛苦地抱住頭,癱下去。 盧修斯光亮的鞋子向後退卻,許久,斯內普開口,聲音卻變為另一種低沉,「幹得漂亮,盧修斯。」 「是的,」盧修斯微弓下身體,「謝謝您,主人。」 斯內普站起來,僵硬地轉回身去,望著她,「梅……」,他張開慘白的唇,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梅睜開眼睛,她看到鄧不利多。
「校長?」 「你好些了嗎,我的孩子?」 「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還記得什麼?」 「我記得是在校友會上,馬爾夫先生遞給我一杯酒,然後我看到……看到西恩,他和勞倫斯在吵架。之後就不記得了。」 鄧不利多拍拍她的頭,「好好休息吧。」 梅感到困惑,「校長,我是喝醉了嗎?」 「那酒很烈。」鄧不利多點頭。 西恩遇難的噩耗是斯內普失蹤的第三天傳來的,當時梅剛巧走過一樓的排演廳,她停下腳步向門玻璃里望,孩子們在練習童聲合唱,琴童彈起緩慢的調子,梅的全部聽覺都被歌聲和琴聲覆蓋了。 silent night, holy night,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貓頭鷹從窗外飛進來,還沒有進入梅凝神的視線。 round your virgin mother and child,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貓頭鷹翔落翅膀的風吹起梅的額發,她回過神來,取下信。片刻,吃驚地用手捂住張開的嘴巴。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 西恩·歐肖的喪禮。 「從此天堂有了你的真誠,我們卻為失去它而感傷。你找到了平安的歸宿,在河岸彼方,而我們在喧攘的塵寰為你放聲歌唱。願你的靈魂得到永恆的安息,願你拋下的我們不再失落迷惘,你的歸途將是我們最終的方向,阿門!」 奏安魂曲的時候天上下起小雨,一把黑傘在梅頭上撐開。梅回頭。 「安東尼!」安東尼露出蒼白的微笑。「終於又見到你了。」 他們在草坪上散步,梅的視線落在遠處一個蹦蹦跳跳的淡粉布裙少女身上。她拿著一根掃把正準備騎上去。, 「你還好嗎,梅?」安東尼問。 「我很好,你呢?」 「我還是老樣子。」安東尼微笑。「魔法部的工作跟學校的生活很不一樣。不過還好,已經開始適應了。你的工作還好吧?」 「很好。」梅說。 「一開始我還擔心斯內普教授有些嚴厲……不過現在我放心了。這個工作很適合你。」 「上個月的校友會你怎麼沒有來?」 安東尼的視線望著遠處,「我有事情出國去了。」 梅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那個小姑娘已經開始跳空中芭蕾了,她光著腳,腳尖輕點草地離開地面,在半空中優雅地轉圈,又緩緩向下俯衝,投入得就像麻瓜女孩疊手絹。 「西恩就是這樣出事的吧?」梅自言自語。 「哦?」安東尼聽到了。 「我是說西恩,他就是在空舞社訓練的時候從掃把上摔下來的吧?」 「我想是這樣,他傷透了心,他臨死前已經完全不會飛行了,」安東尼很悲傷,「羅薩麗奧!」安東尼沖那個空中的女孩高喊。 女孩瞬間衝到他們面前,「做什麼?」 「不要表演你的空中舞蹈了,讓死者親屬看見多不好,沒心肝的小鬼。」安東尼把怨氣都發在小姑娘身上。 「我知道不好,但是我還要跳,我是故意的。」小姑娘委屈地噘起櫻桃一樣的小紅唇。 梅這才看清了她,麥色皮膚,一頭烏髮紮成馬尾,一雙大眼睛烏黑明亮——明顯的拉丁血統。 「你又耍小脾氣是不是?」 「是你先不理我的。」 「可是你不穿喪服就要跟我來參加喪禮,這對死者是很不禮貌的。」安東尼緩和下來。他這才想起一旁的梅,說,「梅,這是羅薩麗奧,我父親的朋友的女兒。」 「你好,我是梅,我是安東尼的朋友。」梅伸出右手。 小姑娘也笑了,「他撒謊,我是他的未婚妻。」 梅從安東尼尷尬的眼神中得到答覆,是肯定的。 「我道歉,我只是想跟你出來玩……我現在要飛出這片墓地了,你不要想我。」她臨走前沒有忘記向梅說再見。 梅看看安東尼,他望著小女孩遠去的身影,近乎不能被人察覺的,不過不能否認那是一個微笑。 「你訂婚了?」梅有些詫異。 「是的,跟這個小不點,奇怪嗎?」安東尼很坦然。「是家裡給找來的,但是她還在念書,只能再等等。」 「你們很配。」梅點頭。 「不要開我玩笑啦,我知道我們更像兄妹。」安東尼笑笑,「只是個沒腦子的小女孩……不過很純真。」 「你,你比以前,我是說,」梅長出一口氣,「你變了個樣子了。「可能吧,不過不改變又能怎麼樣呢,我們不能改變生活,就只能被生活改變。」
「聽上去很不錯。」梅沖他揚棄眉毛。 「我是過去了,梅,我還記得有一條咒語,在弗立維教授的課上,他教我們穿牆術的咒語,sentarila,當時他讓我們拿著魔杖對那堵牆指點,然後穿過去,我記得那天我怎麼也過不去,眼看牆這邊的人越來越少了。我很焦急,有幾個過不去的同學想要偷溜過去,被教授發現了,他沖我們說,牆那邊的人,你們留在那兒。」他停下來,看著頭頂的天,「那時候我告訴自己,我一定不會留在原地,我要衝過去。」 梅忽然想起畢業典禮上西恩沖她說的一句話,「闖得過去就會生存下來,闖不過去則會死掉。」而他真的沒有闖過去,他被殺死在牆這邊了。 西恩,他在天堂看著梅,格蘭芬多的百合,你會被殺死在牆的哪邊? 「我的觀星社怎麼樣了,梅?」安東尼問。 「說實話,越來越不景氣了。」梅皺起眉頭。 「意料之中,我在的時候就已經慘淡經營了……多麼值得回味,梅,觀星社的天台上,東邊第二個花壇里放著一塊黑色月長石,你幫我看看還在不在。」 「好的。」梅轉過身,毛線手套擦到了安東尼的黑呢長風衣,她想起以前總是用手挽住他的胳膊,他穿學院服的時候就已經有這番風度了。 「安東尼!」遠處的小姑娘叫喊,「快看!」 兩個人一起抬頭望去,一道彩虹浮現在天邊。 門鈴響,梅打開門,阿曼達出現在門口。 「阿曼達,你回來了?!」梅說不出的驚喜。 阿曼達一下子撲到梅懷裡。「梅,我很難過。」 「我倒是願意為你慶祝,擺脫了那個沒心肝的人。」 梅溫柔地拍著她的背。 「不,不是的,這個根本算不了什麼,我難過西恩出事了。」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梅說。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我一回來就去參加他的喪禮,我一直站在遠處看他下葬,梅,我真的很不好,我想我就要死了。」 梅這才注意到阿曼達的行裝是多麼狼狽,頭髮蓬亂,臉色蒼白,眼睛已經腫起來了。 「你為什麼沒有過來?」梅很吃驚。 「我沒有勇氣過去,我對西恩很愧疚。他出事之前去西藏找我,他說,他說,實際上他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想要看看我,想要帶我回來。但是我心情非常糟糕,我以為他想看我的笑話,我就沖他發脾氣,我讓他滾,我說我寧願被勞倫斯拋棄一千次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哦,」梅痛苦地閉上眼睛。「那後來呢?」她問。 「後來……後來他一個人回來了,你就知道了,他在空舞社練習的時候從掃把上摔下來……」阿曼達嚎啕大哭起來。「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天啊,梅,西恩竟然死了,而我是兇手。」 梅的眼淚也落下來,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他們說,他臨死前實際上已經不再是巫師了,他甚至連飛行的能力都喪失了……是我,在他摔死之前先殺死了他的精神……我殺死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不,阿曼達,他不是你殺死的,他只是沒有過去,有一堵牆,他沒有翻過去,不是你的錯。」 「為什麼我們的命運會是這樣,梅,為什麼,難道幸福就是這麼難以得到嗎,想想我們以前在一起多好,如果我們不畢業多好,而你和安東尼為什麼要分開,我為什麼不能接受西恩……如果他能回來,只要他能回來,梅,我會改變這一切。」 「不,不,」梅叫著,「就算能重來也改變不了什麼,我跟安東尼還是要分開,而你還是不會接受西恩。也許這很殘酷,但是阿曼達,我們都要向前看,這不會是故事的結局,結局是我們會幸福。」 「可是西恩已經到結局了。而我們的結局是什麼?王子和公主最終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不,這世上不是每一朵花蕾都會綻放花朵,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會有圓滿的結局。西恩不會有的,我也不會有。如果我有了,那就是對我的懲罰。」阿曼達的語氣變得低沉可布。 「你在幹什麼?」梅擦凈眼淚。「不,你在對自己下咒。」 「越是偏僻的地方,詛咒反而越靈驗,奇怪么?」 阿曼達像個墮落的天使。 一記耳光響亮的打在她臉上,「你這是自暴自棄,這樣跟黑巫師還有什麼區別?」梅怒不可遏「我本來也是個黑巫師的後代,不知名的黑巫師生下我,給了我一切罪惡的東西,外表、頭腦還有血液,這些沒有一樣給我帶來好處。我天生就是一顆邪惡的種子。那天我被學院帽分到斯萊特林,大家都在鼓掌,晚上馬爾夫和斯內普說我好象伏地魔的女兒,讓我喝血龍舌蘭,我恨透了這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假和欺騙。」她抽出魔杖兇狠地對準梅。
梅的眼裡含著淚,「阿曼達,無論如何,西恩已經走了,我們要好好生活,這一定也是他希望的,他希望你能幸福。也許我們守護的花不會開,但是在它枯萎之前,我們一定要等待著,也許它會開的,真的。我們總要堅持著一些什麼,這樣才能生存下去,這是上帝的規則。」 阿曼達的魔杖掉到地上,她又哭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邪惡的人被慾火燒死了,而善良的人又總是被命運捉弄。」 第二天梅醒過來,阿曼達已經不知去向。桌子上留下字條,「親愛的梅,我回西藏去了。西恩的死讓我重新審視自己,向命運討價還價是多餘的,我想我們還是要努力面對生活,面對工作。相信我,也許永遠都不會像從前那樣好,但是時間會解決一切的。我會找到自己的方向。願你能夠堅持住你所堅持的,你一直做得很好。」 紙片從格蘭芬多塔樓最高的窗口落下,掛在了玉蘭花抽芽的枝頭。春天來了,春天是個好季節,梅卻並不喜歡。她感覺春天是多病的季節。 她忘記問阿曼達血龍舌蘭是怎麼回事了。 斯內普,我想我要失去耐心了,受夠了你的漠然和冷酷,當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呢?梅死命地拍打斯內普辦公室那扇冰冷厚重的石頭大門,唯一對此做出反應的是她紅腫的手。 「該死,你快出來告訴我,血龍舌蘭代表什麼,為什麼喝那個就可能是神秘人的後代?」梅沒了力氣,癱坐下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 她知道他不在,所以不會出來。 嘭! 梅像麻瓜一樣把石頭砸在斯內普門上,之後拍拍手,在十二幅畫像詫異的注視下離開了地下走廊。 霍格沃茨今晚的星空是清朗高遠的,好象祖母的眼睛。觀星台上方新修了半圓型玻璃屋頂,月光下閃著類似星光的光芒。星光下一片寧靜,這是安東尼的安靜,那種文雅男生對著調皮女孩微笑時那樣的寧靜,需要屏氣才能夠感受到。梅的皮鞋聲驚動了所有觀星者,他們把頭從望遠鏡口轉向她。 「大家好!我,梅·達什伍德,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格蘭芬多學院1984級畢業生,現年十九歲,我不喜歡貓,不喜歡仙人掌類植物,不喜歡批薩里的番茄醬,不喜歡吵鬧的小孩子,不喜歡自己說話時被人打斷,不喜歡被人盯著看,我喜歡葡萄,喜歡編織,喜歡秋天的大提琴聲,喜歡把魔葯課的實驗台收拾得乾乾淨淨,喜歡盯著自己感興趣的人看,喜歡自言自語。今天,我做了一個決定,我不再做淑女了,謝謝。下面,請鼓掌!」 梅掂起腳,下面還是一片安靜。空蕩蕩的遠視架前沒有一個人。她摸到東邊第二個花壇,找到安東尼的月長石,原來是一片類似矩形的方片形狀,上面刻著,」For a girl,Sep.1982」,梅笑笑,拉開口袋把它放進去。 「謝謝你們聽我演說,風,空氣,還有星光。」她拉起裙擺做了個屈膝的動作。 角落裡猝然響起拍手的聲音,節奏孤單寥落,「還有我,你忘了道謝。」 梅被嚇了一跳,感謝上帝,他還活著。 「斯內普……不,不,老師,你怎麼會在這兒?」梅捂著胸口。 「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我今天才看清楚,高貴純潔的達什伍德小姐有怎樣的本質。」 「你到哪裡去了?」梅靠近上下打量,「你沒事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問你。」 斯內普把食指屈在唇前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後手指移向梅的額頭。「什麼都別說,今天聽我來講,只聽我講。」 「我,西弗勒斯·斯內普,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斯萊特林學院1978級畢業生,現年二十六歲,我不喜歡三樓走廊明亮的壁燈,不喜歡格蘭芬多塔樓誇張雕飾的天頂壁畫,不喜歡走圖書館的旋轉樓梯,不喜歡夜騏的嘶鳴,不喜歡聽每年開學的霍格沃茨特快駛入站的汽笛聲,不喜歡愛上人的感覺,但是我喜歡遙望禁林盡頭經年不散的迷霧,喜歡觸摸地下走廊潮濕的牆壁, 喜歡聽試驗玻璃器皿彼此碰撞的聲音,喜歡綻放在高處的薔薇,喜歡遠遠地注視愛人,喜歡孤獨……直到有一天,我對孤獨的熱愛變成了一種恐懼。」他在夜色中輕輕嘆息,像個孩子似的扁嘴「你說得真好,老師。」梅小聲說。
「既然你那麼想叫我斯內普,為什麼不叫呢?或者是西弗勒斯?」 「你今天怎麼了?」 「我想要和你跳舞,梅。」他最溫柔的聲音也帶著僵硬。 「跳舞?你是說現在嗎?」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想要跳的。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舞蹈。」他走過去,拉住梅的手。 當梅的右手搭在他左手的虎口上,他悄悄把梅的小指夾在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間。 「我是想要和你跳舞的,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斯內普把梅擁在懷裡,慢慢移動,他的臉貼近梅的長髮,「告訴我,你的願望還有什麼?」 「我的願望?」梅眨著調皮的眼睛望著星空,「我的願望很多,我希望每一道彩虹都永遠掛在天上,我希望每一場精彩的電影都不要散場,我希望每一朵梔子花都不會凋謝,我也希望我……永遠都不要和所愛的人分開。」 那一刻斯內普的眼中閃過海一樣深刻的憂傷。他看見梅的生命猶如一簇街角蝴蝶蘭,平凡卻不同尋常地隆重。 「我知道是我太貪心了,我想能天天開心就好。」梅笑著。「你呢,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斯內普停了一下,「我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地生活……我所有的願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相信么?」 「我相信,而且我早就想到了,我就知道結局會是這樣的。」梅紅著臉,把頭搭在斯內普肩上。 「那麼你能幫我實現嗎,你能幸福快樂地生活嗎?」斯內普問。 「當然,我要幸福快樂,為我所愛的,和愛我的人。」梅堅定得像從夜空劃落的流星。「你的身上有海的味道,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以後你把它們的味道都像香草一樣別在衣服上,帶給我。」 「好的。」斯內普輕聲說道。他們在花壇沿上坐下,彼此依偎。 「你還記不記得在你的夢裡,我做了你的媽媽。」梅笑著,「我在懷裡抱著你,你就像一個孩子。」 「我也抱過你,做過你的爸爸。」他回答。 「什麼時候?」 「在你睡著的時候。」 梅笑出聲,「你知道嗎,其實你救過我,在我一年級報到的那天,我掉了徽章在走廊,當時有一條蛇要襲擊我,你念了句,deletrius,蛇就消失了。那時候我就一直記得你。」 「我記得,因為我有徽章。」他把手伸到梅的耳際,魔術似的變出那枚徽章。「現在我終於可以還給你了。」 梅接過徽章,有些困惑,「為什麼現在才給我?」 「我一直在等著今天,梅,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今天的這些事情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做。什麼時候才可以這麼坦然地叫你的名字,梅,梅,你的名字有多美,當你編織的時候,當你第一次騎上飛天掃把的時候,當你坐在圖書館旋梯上的時候,當你努力擦試驗台的時候,當你用黑寶石的眼睛看我的時候,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而這一天終於來了,我終於可以向你說出我心裡的話了,小丫頭,即使只有這一個晚上,也足夠了。」 「你有事瞞著我。」梅說。 「別打斷我,聽著,我只說一次。」他很嚴厲,「你是知道的,當伏地魔向我要求承諾的時候,我對他說,如若背叛,孤獨將終我一生。當時我是有所保留的,因為孤獨根本不是我所在乎的東西。但是當我陷進去,我知道孤獨的可怕了,你知道什麼東西把我絆住了,就像灌木叢里抓住衣角的睡荼蘼,如此優雅和純美,令我陷得甘願。」 「現在,你要吻我,達什伍德。」他的臉在星光下猶如冷石一樣潔凈尖削,他垂頭注視著她,眼瞼微動,眼神像抓緊了她的皮肉,然後又慢慢鬆開。梅知道那一刻要來了,她閉上眼睛。 她能感受到向自己靠近的那隻獸的喘息,他輕輕地,只是銜給她一支花蕾,帶著清晨的露水,一起沾在她的唇上,那花在她唇上綻放了,她能感受到身體里那朵巨大的花蕾終於開放,帶著開啟吊門一樣的沉重聲音。她在和一隻蝴蝶親吻,蝴蝶扇動著神奇的翅膀,灑下絢麗的光屑,整個世界的花都開放了。 她忽然睜開眼睛,東方已經微明,斯內普厚重的喘息聲不見了,吹來一陣風,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抽出扣在冥想盆里的手,徽章突然掉在地上。 這不是個夢。梅肯定地認為。 一定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她看著昨夜最後一片行雲緩緩彌散在禁林的上空第六章 別了,Evelyn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梅望著鄧不利多,眼光如同在催熟一隻漿果。 「好的,我將給你解釋我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鄧校推推月牙眼鏡,從海盜盒子里拿出一封紅紙信遞給梅。 他示意梅將信打開,梅看看封蠟上的標記,是外婆臨終前寫給她的。 她掰碎封蠟,信紙從她的手上飛出,升到辦公室上空燃燒起來。 外婆的影象在火焰中出現了。 「親愛的梅: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很可惜在我生前不得不對你的身世保持緘默。這是我一生最大的痛苦,更甚於失去薇薇安。 薇薇安是我唯一的女兒,也就是你的母親,這還是我多年來第一次提起這個名字,第一次叫這個名字。此時此刻我的手在顫抖,我的心也在顫抖。正像世界上所有母親一樣,我把我最深刻的愛給予了她,而她如曇花一樣短暫的生命頃刻間讓我的付出不復存在了。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更能理解把幸福寄托在別人身上的無常。 你曾經問過我,我們的家庭是否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麻瓜家庭,我多麼希望能毫不憂鬱地給你肯定的回答,但是到了現在,我只能說,不,梅,我們的家族是一個最值得驕傲魔法世家,但是我卻倉皇地躲過它半生。 是誰曾經說過,預言家都是不幸的。他們讓這個世界變得清楚,同時也清楚地暴露了自己。上帝的規則是未來不可知,我們破壞了這個規則,就應當受到懲罰。 當你的母親愛上那個男人,外公就準備著有一天離開魔法界。我們一直在等你母親回家。當時還沒有你。而三年之後鄧布利多校長忽然帶著襁褓中的你出現在家門口,當時我是多麼傷心,他答應過曾經要帶你媽媽回來。我知道她再不可能回來了。當第二天的晨光照耀大地的時候,魔法世界再也找不到我們一家三口的蹤影。 薇薇安曾經如同所有聰明美麗的女孩一樣驕傲地不可一世,而遇到那個男人,她再也驕傲不起來了。生命之花卻像火紅罌粟一樣張揚地開放,過早地釋放了所有的力量,她甚至沒有等到二十歲生日。當時在霍格沃茨,她六年級的時候認識了他,他,我總不願意說他就是你的父親。他帶她認識了所謂的世界,最後又將她拋棄。 可憐的梅,誰願意有連名字都被世界忌諱提到的父親。而你恰恰做了他的女兒。你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比平凡人更平凡的孩子。但是你的身份使得你生來就與眾不同,這不是外婆想要的,外婆只想你成為一個幸福的普通人。 這一切原本應該由鄧不利多校長轉告你,但是我還是要堅持寫完這封信,在他向你解釋之前,請你先看完外婆的這封信,在你五歲的時候,我曾經告訴你,值得窮盡一生去堅持的一件事是有的,你對別人可以溫順,可以寬容,但是不要讓任何人破壞你所堅守的信念和原則,失去它們,你也就失去了去愛和被愛的資格。 我知道你是懂的,一開始就懂的。」 信在空中化作灰燼,然後隨著梅眼中的光彩一道墜落。「我早想到了,」梅說,「那個男人為我講的故事,就是我父母的故事——他就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 「我很遺憾,孩子,你必須要承受這個沉重的擔子,與生俱來,沒有選擇,」鄧不利多說,「你的外婆希望你能夠幸福地生活。這是所有愛你的人的願望。包括斯內普。」 「斯內普?」梅驚呆了。「難道他早就知道?」 「是的,比我,比你外婆,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早。」 鄧校看著梅詫異的眼睛,推了推月牙眼鏡。「也許你可以看看這個。」梅的目光被他引向桌子上的冥想盆。 梅捧起冥想盆,鄧不利多的魔杖在上面輕輕一點……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最冷的冬天,河川里結了很厚的冰,土地也凍得生硬,如同爸爸常年不變的冷酷表情。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手總是冰冷的,就像不明白為什麼起居室的壁爐總是泛著幽幽的藍光。 難道火焰不是帶給人們溫暖的嗎? 也許有一天我會決定冷漠地看待這個世界,如果我的體溫都被冰冷的世界吸噬乾淨的話。 這個冬天我遇見一個女人。在白茫茫一片大地上,她行走在曠野中,純白雪袍猶如銀貂。她是累壞了,就在我面前昏倒。我叫著父親,父親高大的身軀把她從田野抱起如同托起一片枯葉我發現了她身體的異樣,臃腫的身體並不能遮掩她半分美麗。
然而四個小時之後,嬰兒就被我抱在懷裡了。它的皮膚粉團一樣稚嫩純凈,睜開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期望我能滿足她所有好奇地張望,我是它所見到的這個世上的第一個人。那一刻我所崇仰的黑翼天使失去他強健的翅膀,它在我懷裡響亮地哭泣,它把冰川融化成泉水澆灌著世界的顏色青色的樹蔚藍的天粉紅的櫻花殘瓣將我埋葬。梅林啊,難道黑魔法不是世界上唯一純粹的力量。 哦老天,這只是一個孩子,它在最恰當的時刻喂我灌下惻隱薑湯。 她的母親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我不曉得這個虛弱的女子叫什麼名字,她交給我一枚銀質徽章,拉我到她唇邊呼出最後一口氣,「送她回家……」 抱著她行走在凜冽寒風中,黑暗如夜一樣沒有盡頭。我把斗篷裹了又裹,天氣卻並不畏懼單薄的衣衫。此刻我的懷中有另一顆小心臟在執著地躍動,但願我的懷抱比衣衫更加溫暖。 父親為什麼要走得那麼快,好象夜色靜湖旁躲避狩捕的慌張麋鹿,他煙鬥上的火星不安地明滅,我不知道孩子的家,他也跟我一樣迷茫。 當我踏上聖安娜孤兒院肅穆的長石路面,古鐘在頭頂打出莊嚴巨響,父親終於開口說話,西弗勒斯,不要再問我還有多遠,我想我們到了。 我想等我把她放到育嬰院暖室乾淨的搖籃里,我就從此完成這個守護心靈的旅程。然而我改變主意,回去的路上我從父親身邊偷偷溜開,興奮地去找那個孩子。 她是個女孩,我要這個女孩。 這時那個灰白鬍子的老人出現,當我把她抱出聖安娜。 他問我那孩子是誰,我說是梅。這個女孩子,一定要擁有這個美麗的名字。 那老人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向我伸出金色光芒的手,我便再無力抗拒。他抱過梅對我說,應該送她回家,她的家人都在等。 我不甘心地跟隨著他,如同一隻流浪狗在平安夜跟隨拿著麵包圈的歸人。 他不計較,甚至放慢腳步等我。直到梅的家在我的視線中出現。 「為什麼讓我跟著你?」我問他。 「你是我信任的人。」他回答。 我知道他要把她交給屋裡的婦人了。那婦人一開門就哭了。她抱過梅來說,她是回不來是么?我努力踮起腳,把徽章塞進梅的襁褓,「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 婦人發現老人身邊的我,她那洞穿一切的眼神令我恐懼。她像躲避瘟疫一樣對我說,不要接近我的孩子,兩個只能活一個。 我為什麼不能接近她?那個擁有黑石子眼睛的漂亮孩子,我願意用一生去守護她。 老人向婦人禮貌地告辭,他說,我很抱歉。 他想起什麼又轉身,「哦,伊蓮娜,請叫這孩子梅。」 梅,我知道下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叫梅。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梅捧著冥想盆流下眼淚。「不用問了,一定是十八年前……原來我們真的是兩個之中活一個。」 「他是想要犧牲自己來救你,但是伏地魔不會放過你。你是伏地魔的女兒,他要利用你的鮮血復活……我們不能讓他的計謀得逞。」 「伏地魔,那個教授夢境中黑百合一樣的男人,竟然是我的父親……我的生命本來也是他給的,我沒有理由不還給他。」 「梅,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斯內普要犧牲自己不光是為了要保護你,他還想要保護更多的人。如果伏地魔活過來,很多人都不再有安寧的日子過。他也不會開心。」 「所以就要犧牲他?不!」梅叫著,「為什麼是他,偏偏是他。」 「還記得徽章嗎,你的徽章一直在他手裡,伏地魔第一次派他和盧修斯來尋找你的時候,那天晚上他在地下走廊揀到你失落的徽章,他想到了十八年前的一切,他知道了你就是他抱過的那個孩子——梅。當時盧修斯問他徽章是哪裡來的,盧修斯知道這徽章就是伏地魔孩子的憑證。斯內普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你就是伏地魔的孩子。之後他消隱了盧修斯的蛇,救了你,但是他不能認你,那時候他知道尋找伏地魔的孩子不再是他的責任,不讓你受到傷害才是他的責任。那天晚上盧修斯以為是阿曼達,因為阿曼達是我收養的黑巫師的孩子,而且和你同歲。他騙她喝下血龍舌蘭結果一無所獲,之後他們被我發現,就逃進了禁林。後來伏地魔問起徽章的事情,斯內普只說是在地下走廊揀到,並不知道是誰丟的。那時候是否找到你對伏地魔而言不及收買一個部下的忠心那麼重要,於是他不再追究之後斯內普一直在為伏地魔做事,直到伏地魔陷落的那一天。伏地魔的軍隊驟然瓦解,斯內普作為他的舊部受到懲罰,直到他要重返霍格沃茨,伏地魔不散的靈魂又來找上他,這時候你已經成了黑魔王重返世界的鑰匙,他一定要找到你。他知道斯內普是唯一的線索,斯內普一直在為你保守秘密,而伏地魔就像侵蝕靈魂的蛀蟲,他一刻都沒有放棄對斯內普的試探和進攻,如同豺狼一樣在斯內普的意識中搜尋著你的線索。他逼迫斯內普用心念發出力量,這樣斯內普的意志力也更加薄弱,最容易被他的攝魂取念進攻。最痛苦的是,斯內普每天還要面對著你。你的接近對他是一種莫大的壓力。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真相,他也無法尋求到任何人的幫助。直到你外婆臨終前寫了封信給我,十八年來我第一次得知你們的消息。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你們改姓達什伍德。
找到你真讓我鬆了口氣,這些年我們找你的急切程度不亞於伏地魔。我們不能讓他的計劃得逞。我不能把你留在麻瓜世界,伏地魔的舊部很快會找到你。我也不能把你交給魔法部,魔法部會認為你帶有原罪的邪惡——這是你外婆一直憂慮的。我只能把你留在身邊並且暫時保密。沒想到盧修斯很快就找到了你。 那天葬禮上你告訴我伏地魔的靈魂在斯內普的身體里,還是我第一次得知這件事情。我一直知道他會在某個人的身體里,但是沒想到竟然靠得這麼近。」 「梅,請你體諒斯內普的苦心。我們會設法救他,但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不能讓伏地魔得到你。」 「現在斯內普在哪兒?」 「不知道,我們正在找,他的意志已經被伏地魔完全控制了。不過不用找很久,他很快會回來,因為伏地魔會回來找你。」 「也許他不會回來了,」梅無限憂傷,「昨天晚上他來向我道別,他已經把什麼都準備好了。」 陰沉的天氣。梅望向窗外,天邊的烏雲如怒濤翻滾。不知道鄧校什麼時候回來,決戰之弦,霍格沃茨形如一座空城。 如果這個選擇屬於你,面對這心愛男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你會如何? 之後的魔法史書無疑會將她歸入伏地魔的陣營,不僅僅是因為她令人敬畏三分的血統,而是因為她邪惡潛質的唯一一次表露。 梅只做她真心的選擇。 「想要救斯內普的話,跟我去禁林。」盧修斯的飛天掃把掠過窗外,向禁林緩緩飛去,他沒有停留,他知道梅會跟上。 掃把升空,地平線在梅的眼中漸漸展開,蒼綠禁林是鋪在大地上的毯子,所有精靈在昨晚倉皇出逃,一座空林獨立天地間,孤寂地等待著慟哭。 她緊緊追逐著盧修斯在空中展開的風袍。 「給我一百萬歲,也許都不能看著你沉睡……」 空曠的暮野,惟有盧修斯低沉的清唱回蕩,此刻他倚著湖邊的紅杉樹,手指流暢地旋轉著魔杖,暮色攏上他若有所思的臉,他側目,眼光拋給降落在身邊的梅。 「禁林很寂寞,我的女神需要歌聲來安慰。」 他失落地眨眼,那一刻驕傲的王子成了一個傷感的孩子。他想到通宵達旦的夜會,想到在無人的起居間彈唱,看陽台外的風吹起白紗窗帘,想到古宅牆壁上的油畫,還有某個空待幽谷的絕色女子,抑或,他什麼都沒有想起。他愛好所有美好的事物,而真正能夠表達他的,只有魔杖。 每個巫師生來都只有魔杖。 你不曾擁有我,我也不曾擁有你,只有魔杖。 「而魔杖是無法說愛的,梅小姐。」盧修斯低語。 梅沒有聽見,她如同撞上一堵牆,這是一生中最強烈的預感,小說忽然翻到了最後一頁。她四處張望,想要在茫茫中發現斯內普的身影。 「你不用擔心,主人不會傷害斯內普,這世上能讓他不孤獨的人不多了。」盧修斯說,「況且,他的命對主人而言毫無用處……」 「他只需要我的命,是不是?」梅打斷他。 「你會不會恨我們?」盧修斯凝望著梅。 「你讓我說什麼好呢,先生,」梅煩躁地說,「我還沒有體會過仇恨的感覺,不像你們,高高在上,藐視一切卻並不快樂。我現在只擔心我的老師。」 「你真的甘願為他放棄生命嗎?」他默默自語。 盧修斯的歌聲是為了召喚一個人,當餘音落盡,斯內普在淡藍冥火中現身盧修斯伏首,「主人!」
斯內普睜開眼睛,露出赤色的瞳。 他跨過古老榕樹蜿蜒錯落的盤根向梅行來,寬大的風袍使他的動作顯得吃力。 梅望著這個男人,其實她望不見他,他藏在斯內普的身體裡面,但是那雙深紅色的眼睛說明了一切,她的爸爸躲在面具後面窺視著她,他能給她的一切只是一場假面舞會的盛宴。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孩子?」 「被你借用身體的這個男人,我愛他。給他自由,你不要與他為難。」梅說。 「我答應你——當我完成一切,我會用你的名字給這個世界命名。」 「我什麼都不要。」梅順從地閉上眼睛,等候著伏地魔的進攻。 他冰冷的手指撫上梅潔白溫潤的頸,那急促躍動的脈搏讓他聽到新生的召喚。繞在他腕上的黑銀指飾的尖端試探窺視著女兒明潔皮膚包裹下的血管,他竟然感受到擁著薇薇安時曾經有過的身體躁動。 此刻的伏地魔渴望飛翔。 「我想要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媽媽?」 黑銀指飾掣過一陣重重的戰慄。 梅掙開眼睛,熊熊赤焰瞬間在斯內普的眼中化做一團光影消失不見,屬於斯內普的黃色的瞳又撥雲見日地映在梅的眼中。 梅吃了一驚,斯內普做出不要她聲張的表情。他暗暗把手伸向懷中的魔杖,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守護者。 他的魔杖指向盧修斯。「盧修斯……」 孤獨鋼琴奏響,投入的舞者在刀鋒上起舞,盧修斯倒地的時候試圖抓住矮樹的枝,尖削的臉埋在飛揚的長髮間,魔杖從手中拋落,他來不及打點最後的不屑表情,便與敗花的殘瓣一道墜落。 梅驚駭地看著奮力念下索命咒的斯內普,他的魔杖掉到地上,整個人都攤下去。 「對不起,盧修斯……而我也將和你一道。」 「老師……」梅抱住他。 「梅·達什伍德,你現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斯內普在她懷裡低語。 「老師,你還好吧?」 「傻姑娘……現在是道別的時候了。」 「不,不要,我求你。」 「肉體是困宥靈魂的枷鎖,梅,而我現在要擺脫它了。」 「我們可以去找鄧不利多,他會幫助我們的,他什麼都能做到。」梅很焦急。 「不要找他,這是斯萊特林男人之間的事情。」他彷彿每發一個音都很吃力。 「那就讓他來吧,讓他復活,只要你沒有事就好。」 「自私的女孩,我們不能這麼做,我們不能做世界的罪人。」 「可你是無辜的,老師!」梅叫嚷。 「你也是……我沒有力氣和你爭論了,我們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別處,梅,最後一秒鐘是我們的,讓我看看你……」 他把梅的臉捧在手裡,「瞧啊,多狼狽的姑娘,我要你記住我,記住這一刻,達什伍德,將來你會長大,會變得美麗,而我將佔滿你前半生的記憶,我有這個權力,我是第一個發現你的美麗的人。這就足夠了。現在,我要你說,是!」 梅看著斯內普,眼淚終於落下來,「是,是的,老師,不光是我的前半生,你會佔據我的整個生命,沒有你,我將孤獨一生。」 蘭色光束在梅和斯內普之間擴散展開,巨大的衝力把他們分開,梅在摔倒之前聽到他念了那句同樣的咒語,之後,斯內普再也不能睜開眼睛了。 靈魂的煙霧從他的身體上騰越而起,化做黑百合男人的輪廓在林中翔繞,他叫喊著痛苦的聲音,在兩個倒地的屍體上旋轉一周,終於不知所終。 密林恢復了平靜,一切都結束了。 梅過去看著斯內普,他的表情如同那天在她懷裡安睡,孩子一樣地寧靜。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老師?」梅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陷落,彷彿耳朵感受到巨響後的失聰,整個世界是那麼安靜,當斯內普的呼吸聲在這個世界消失,她的生命再也響不起樂章。 「小姐……」 她之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那個巫婆,梅在斯內普去世之後遇見了她,就好象你今天遇見我。那是個裹在黑油氈布袍里的矮小丑陋的巫婆,她笑著對梅說,你剛剛失去愛人,這真不幸。 她走過去看倒在地上的盧修斯,自言自語,「我們又見面了,馬爾夫。」 梅沒有理她,只是獨對斯內普的屍體。 巫婆繼續說:「我們之間也許可以做一筆交易,我讓他復活,我是說,我可以給他沒有惡靈威脅的自由的生命。而你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她微笑著拂動魔杖,憑空畫出半個弧,現出閃光的橙紅色光束,光束托起盧修斯的身體漸漸升高,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梅驚異地看著這一切,這是失傳已久的回生咒。 「我做到了。」她笑出聲。 「你是誰?」 「我是禁林的精靈,擁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那你能不能幫我……」 巫婆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我知道你會感興趣的,一定,」她笑了,「我會讓你滿意,而你必須把你的未來交給我。」 梅搖頭表示困惑。 那個女巫看著梅驚異的眼睛,對梅說:「我知道這一切你不能夠相信,其實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很久很久,我生在禁林,長在禁林,若干年前我也一樣光彩照人,但是每一朵花都會枯萎,我不在乎,我能夠輕而易舉地保持青春,就如同在這個湖裡掬水一樣容易,就像我讓死去的人復活一樣容易,但是我不會,我從沒覺得那個死去的人還有必要復活,也沒覺得年輕的容顏對我而言有多重要。但是八年前的一天深夜,有兩個人冒冒失失地創入我的禁區,打破了我的平衡,那真是要了我的命,當時我想殺掉他們,可那個金髮男子的話語卻比禁林中最美的風景更動人。後來我答應他們暫且饒其一命,但是下次如果再次闖入,便要任憑我處置。然而當今天我再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他的死讓我正視自己的心,小姐,我想讓他活著,就像你想要讓你的愛人活一樣,而且我要讓他愛我,但是年輕人只愛年輕人。」 「我是個真正的巫妣,需要你的青春。等我變成你的樣子,他就會愛我。」 「可是他並不愛我,他愛很多女人,但是並不愛我。」梅說。 巫婆嘆息,「很多女人都愛他,他似乎也愛她們,但是我知道他不愛,你深愛斯內普,我深愛盧修斯,」最後一句她說成法語,「而盧修斯愛你如同我愛他一樣深。」 「什麼?」梅聽不懂。 「你愛的是誰,誰讓你失去驕傲?」巫婆看著漸漸下落的盧修斯自言自語。「別廢話了,這就是我的條件,你答應的話我則救活斯內普。」 梅什麼都明白了,她對女巫說好,她甘願把青春交給她,只要她肯救斯內普。 老巫妣對她說,「你要考慮清楚,如果答應我的條件,你將再不能愛——我已經告訴你了,青春逝去的可怕。」 梅點頭,走過去握住老巫婆的手,巫婆微笑著念動咒語,兩個人一起急速旋轉,梅在眩暈中抬頭,她知道自己正在變成翻捲起的風中枯葉。 當她們停下來,她看到一個年輕女子站在她面前微笑,那是另一個自己。 絕色的女巫在盧修斯面前蹲下來,手指撫摩著他漸漸紅潤的臉,「給我一百萬歲,也許都不能看著你沉睡……」,她唱起盧修斯的歌,滿意地微笑。「你看他多英俊」,她的眼裡泛著動人的光彩,就像每一個女孩看著她的心上人一樣。「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叫Zoey。」 梅撫摩著斯內普的臉留下眼淚:『我多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就像兩個普通人那樣。我們還有一段很長的路可以一起走,哪怕只能像以前一樣默默看著你,一直到老,我也不會再害怕孤獨。但是現在我要離開你了,這有多遺憾啊,你還這麼年輕,而我的記憶將終止在你的二十六歲。」 這是梅最後向斯內普說的話,她掏出自己的徽章,把它藏在斯內普左胸的口袋裡。當她看到自己僵瘦枯乾的手,她說不出話來,她想她一定要在斯內普醒來之前走開,永遠地走開。只可惜那些話他再也聽不到。 「從此梅獨行在麻瓜世界中,一個不堪入目的老嫗終日躲在風帽的遮掩下,靠占卜維生。青春於她宛如昨日駛出車站的列車,黃昏時分她望著它離開的方向,窗外是同樣落寞的夕陽。那是霍格沃茨的方向。笛子吹出她的主題曲,卻永遠是傷感的獨奏。她的臉已經老得做不出落寞的表情,手指也不夠靈活地彈奏出心情的樂章。」 「在這一刻,誰還會替她奏出她的音樂?她也曾夢想著有一天能變成和以前一樣,但是許多年過去了,她的斯內普也已經不再年輕了。」 「現在你知道青春的可貴了,即使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也始終會有成為巫妣的一天。當你翻著的故事書忽然寫到最後一頁,你就會知道,還有什麼比年華更值得珍惜的呢?我掏出手絹來擦眼淚,看來我今天必然被她誘惑了。
「你為什麼編個這麼傷感的故事騙我。」我說。 「因為昨晚你的眼睛裡有著和他一樣深刻的孤獨。而現在,那孤獨消失了。」 「就為了這個?」 我想起昨天一飲而盡的情感薑湯。 「謝謝你聽我傾訴,我只是想,如果這個故事能感動你,就回去向他道個歉。」 「你不是要吸走我青春的巫妣嗎?」 她笑了,「你是個迷人的姑娘。我走了,我們再也不會見面。天要亮了,你也該回去了。」 我保證每個女孩在聽過一個如此真實的故事之後都會犯下愚蠢的錯誤。 「梅·達什伍德!」我望著她的背影高喊。 她停下,回過頭來,笑容又如雛菊在臉上綻放。「我說過,這只是一個故事,生動曲折卻出於我的杜撰的故事……我要告訴你最後一句話,女孩兒,會講愛情故事的人都無緣經歷故事裡的愛情。」 「那麼起碼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次她沒有回頭。 走出地鐵出口,我又遇見穿皮衣的男人。他說你找到方向了嗎,可愛的女孩。我把在這座城市的最後一個微笑給了他,這不是屬於我命中的城市,我曾在此停留,不過九小時後飛天掃把選擇離開。我抓住黎明到來前最後一支開放在南天上的煙花騰空而起,不知道大不列顛的六月煙花是否比它絢麗,它只是焦急地向我伸出雙臂,一如每一位寬容的母親在等待孩子回家。 霍格沃茨,我回來了。 我的掃把在草坪上降落,俯衝的慣性令我最後的著陸人仰馬翻。視線陡然翻轉,綠地變為天空。那群人在視線里一閃而過,他們焦急地向這邊衝過來。 不管他們是誰,我要休息。 「啊,我們的飛行家回來了。」 他,是他,那個令我這一夜魂牽夢繫的低沉聲音,給我一秒鐘,讓我說聲對不起。不,我不能,我看到一張張模糊的臉,感覺像風箏斷線一樣從手中滑走。 我想我是太累了,我的教授。 醒來了,我看到埃蒙德急切的目光,他的眼鏡就要貼到我臉上了。 「你醒了?還好嗎,好就笑一個給我看。」 我只眨了下眼睛,他卻笑了,露出套著鋼牙套的牙齒。 「好了,真是太好了,教授,她醒過來了,」 埃蒙德孩子一樣興奮地叫,回頭通知站在窗邊的斯內普。「我和教授一直守著你呢。」 斯內普望著我,胸口隨著吸氣而抬高,他準備開口。 「教授,你答應過我不責備她的。」 埃蒙德沖他擺手。 斯內普揚揚眉毛,做出無奈的動作。 「教授,教授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看著這個故事裡柔情深種的男人激動不已,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披風的邊角。 他的眉毛擰在一起,眼裡含著嘲弄,「龐弗雷夫人,你還說她沒事。」 我跳下床去,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我的手指甚至伸進他的口袋。我對他說,「老師,你認識梅·達什伍德嗎?」 「放-開-你-的-手,莫洛小姐。」他對我的話毫無反應,只是顧著把我的手從口袋裡拔出來,神經質地整整衣衫。「我想她遠比我們想像的要病得嚴重。」他沖埃蒙德扭了下頭,「走吧,讓你的朋友也好好休息,她睡夠了覺又繼續折磨我們了。」 「我要留下來陪她,她不出院,我就不走。」埃蒙德大叫,彷彿要面對風車決鬥。 「我沒時間浪費在病人身上。」他走向門口。 「老師,你真的不認識梅嗎……你忘記她了嗎……你為什麼讓我喝下孤獨薑湯……你想讓我知道我的情感薑湯抵償不過你的孤獨是嗎?」 孤獨? 那一刻我看到斯內普驀然停留,又疾步向門口走去。此刻他的臉上是怎樣一番神情,我看不到。 我提起緊攥著的右手,展開拳頭。那尚帶體溫的硬物在我眼中一閃而過猝然的光芒。 此刻斯內普正在穿過病室門口高大的拱門,他那隱藏在陰影中的臉,是否也被痛苦扭曲著。 星光月下,她對您許下的諾言,幸福快樂地生活,她沒能做到。她孤獨地活在世上,孤獨如你。 老師,梅曾對您說。 「我多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就像兩個普通人那樣。我們還有一段很長的路可以一起走,哪怕只能像以前一樣默默看著你,一直到老,我也不會再害怕孤獨。但是現在我要離開你了,這有多遺憾啊,你還這麼年輕,而我的記憶將終止在你的二十六歲。」 再也不能忍受了,我癱在地上嚎啕起來。隨之而落的,是那枚銀色的徽章。 你會不會 林夕 我們約會 我們再會 沒想到再沒有擁抱的機會 我們傷悲 我們流淚 也只能流落到陌生人的嘴 那五呎寬的床位 已成為這段感情的紀念碑 我們愛誰 我們陶醉 還看錯了現在身邊是誰 我曾以為 我卻誤會 一轉身就能擦乾你的汗水 給我一百萬歲 也許都不能看著你沉睡 我還不夠累 不能夠沉睡 錯過了再見你的機會 給我藥水 回到夢中的最美麗的盛會 你還蓋著那張棉被 責怪我頹廢 你會不會 會不會 會不會 會不相關鏈接:HP精品同人及讀後感收藏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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