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年輕的時候有多狂妄?
姜文:在這之前,大學剛畢業的時候,1984、1985年,看了一批美國電影回顧展。可以看兩輪,看了一輪,大部分片子我是不喜歡的,有倆片還不錯,我就又去看了一遍。我發現這倆片的導演是同一人,這哥們跟我算是有點緣。我那時比現在狂妄,我覺得他那事兒算是辦對了(眾人大笑),我覺得我可以見見他了。我年輕時候特別狂妄,而且不是裝的,是真的。他片兒我喜歡,節奏特別喜歡,都是德尼羅演的。塔倫蒂諾呢,我看過他的《低俗小說》(Pulp Fiction),來過這兒。那時候誰都不認識他,我就跟他見過面,我覺得我跟他還很聊得來。那時候剛剛拍完《陽光燦爛的日子》,有一次我們還在一起聊天兒來著。人非常可愛,非常聊得來,不像一般人覺著美國人那種事逼勁。
述平:他是美國東北人。姜文:好吃,好聊,好喝大了吹牛逼,摟脖子搓後脊樑,說去美國找我去。我說你不在怎麼辦?我不在你也要找我,我們家鑰匙在哪哪哪磚頭底下,你要不找我你就是孫子。上次德尼羅來也是這麼做法,一個老美,半頓飯,喝了一瓶茅台,走的時候還帶了一瓶走。我得說人是分族的,電影族跟國籍和什麼背景關係不大。這個人我喜歡,但是他們的片子我不是每個都看,好多片我也沒有看過。至於庫斯圖裡卡,我看不進去,不是那麼喜歡。《教父》我也喜歡,我反覆看過,不是因為我喜歡而是因為舒服,今兒看下,聽見音樂就舒服。萊昂內是個最大的錯覺,他們老說我喜歡他,我最不喜歡萊昂內,他那片我都想重剪一遍。首先,一個明白人肯定知道,他的片子節奏特別慢,我的片子節奏非常快,根本不是一個風格。就是因為我的電影裡面有個小男孩,看另外一方小女孩跳舞,就認定我喜歡他,那這我就沒有辦法了。而且他有賣弄感、手藝感,我不喜歡那種手藝感。其實我的電影心意更多,他手藝更多,我不太欣賞那種手藝感。當然不能說我沒有受過他電影的影響。在我的認識當中,一個影迷成不了好導演。周黎明:可塔倫蒂諾不就是影迷發展過去的?姜文:他自己說的話你千萬別相信,我更相信那句話是真的:有幾個德國導演,包括法斯賓德,以及幫我做過《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史隆多夫(Schlondorff),他們在法國電影圈混,混完了回到德國,說了一句擲地有聲的話;「德國沒有電影,我教你們拍電影吧!」這樣的心情和衝動是造就一個導演的根本原因。他成事兒了,就說「其實大家都給過我營養」,這是騙人的、冠冕堂皇的話兒。我的理解,說真話一定是這樣,「這什麼破電影拍成這樣,老子來一個!」這時候出來一個好導演或者一批導演。沒有說,看見這個不錯,那樣的人也許能拍,那絕對不會是一個好導演。我想斯科塞斯他們會說誰誰(幫過我),比如說,他現在沒錢了,中國剛好有那麼多遊資、閑錢,咱哥兒幾個整點給他,就像他們當年幫黑澤明。但是最根本的衝動,尤其是當一個導演面對他喜愛的作品、劇本的時候,他不覺得前邊兒有人,全跑後邊去了。什麼這個大哥、那個大哥,什麼奧遜·威爾遜,走吧,我超過你了。所以我們經常說,不是向誰致敬,是向誰致歉。哎呀,這場戲寫的,那得向費里尼致歉了吧。
周黎明:奧遜·威爾斯二十五歲拍電影之前是做話劇的,他根本連電影手法都不懂。他臨時去看了幾部約翰·福特的影片,然後就拍了。整個好萊塢都笑話他,但他拍出一部在西方被認為是最偉大的影片。他那個心態,其實跟你剛才說的是非常接近。姜文:很多人有這個心態,只不過他們沒說。說出來得罪人嘛。說你丫太狂妄了。我覺得塔倫蒂諾在拍《水蛙狗》的時候,那麼別緻,他一定覺得你們這些什麼破電影,起碼就像巨王蟻吧,巨王蟻,我來一個。但是他把這個拍好之後,他覺得「哎喲,我不能這麼說,其實很多東西還是給了我營養。」你比如說港片吧,扯得多遠啊,扯到你根本覺得毫無價值的一堆垃圾裡邊去了。這是一句好玩的話,就說誰給你的靈感啊?進門那兒的保安嗎?我也會聊這個。他這話的意思是說:不是美國養育了我,不是歐洲養育了我,是你們覺得一個傻逼的地方養育了我。我理解他的話,所以這句話暗含著對他所蔑視的、在他之前的美國電影的一種批判。我這麼理解他的。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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