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門(七)
十八
電玩城裡,西裝革履的板寸頭,專註的盯著眼前的屏幕,手中的搖桿來回擺動。
一群流鼻涕的小孩圍著他,吵吵鬧鬧:叔叔,你打這麼菜就別占我們的位置了啦。
屏幕中的人物笨拙的走位,被BOSS揍得滿天飛。
You lose。
板寸頭一摸口袋,空空如也。他煩躁的伸出手,對那些小孩說:借我一個幣,這次叔叔一定通關。
小孩們全跑開了。
板寸頭晃動搖桿,然而遊戲的世界無情的提醒他:沒錢,你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
他半躺在靠座上,兩腿架著屏幕,高高的翹起。
這個城市,好像有點冷了。
他點起一根煙,慢慢的吐氣。
家裡的老頭子,又在催他相親,他去了,對方是開休門李家的二小姐,張口就問他,臭小子,本科讀完了嗎?
雖然確實是沒讀完……
老頭子會讓自己去相親,無非是想和李家攀親戚,他們家的畜牧場,老頭子到現在都念念不忘,太誘人。
板寸頭嘴角上揚。
為了維持牧場,李家開啟了最大的開休門。如果這時候去搶他們的畜牧場,很可能就能和最大的開休門打一場。
板寸頭伸出手,慢慢撫摸著上面的疤殼。
那日烈日的街頭,那個帶著小女孩的鬼,在他手上留下帶血的傷口,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
可惜那鬼太弱了,打死他,沒什麼意思。
他的手機鈴聲跳起,是一則簡訊。
爹地:
來李家,幫忙。
他嘟嘟囔囔的,這群死老頭,不會把李家都弄死了吧。
板寸頭走出電玩城,緊了緊領帶,跨上一輛摩托,轟鳴而去。
十九
今天怎麼這麼冷。
赤哥抱怨著,咳出一口痰,吐在戴利的臉上。
戴利只是安安靜靜的躺著。
把這裡收拾乾淨。赤哥擦著手,走到一旁。
流里流氣的男人朝手裡哈了口氣,詭異的天氣,大夏天的,比開了空調還冷。他在戴利的身邊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
咦?
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全裸了。
一個殘缺的女孩,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體內,融著自己的那套機車服。
她的手中緊緊貼著一道符,仔細看去,像是破開了一個黑洞,就連手電筒發出的光也吞噬了。
我站在倉庫外,發現那些小孩們全都行動了起來,他們身體扭曲的衝進倉庫里,瘋狂朝一個女孩涌去。
我趕進倉庫里,愣住了。
惡鬼們聚集成了一個巨人。巨人的身上,浮動著四肢與臉,在巨人的頭頂,那個小女孩露出了半截身子,雙腿以下全沒入了巨人的體內。
地上布滿了人體碎塊,巨人身上的四肢吞吃著它們
赤哥和殘存的幾個打手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那些人體碎塊漸漸分解,彙集到一處,巨人的下腹又生長出了半截身子,是一個流里流氣的男人。
他笑嘻嘻的望著赤哥:赤哥,來我這裡,這裡全是錢和女人。
在他血肉模糊的身子里,我看見了生死門。
這下麻煩大了。
巨人爬向赤哥他們,動作竟無比的迅速。赤哥把身邊的打手推向它,打手們慘叫著被巨人的四肢撕裂,巨人身上的那個男人也在其中,津津有味的吞吃著活人的肢體。
還好老子是個鬼,不然尿都嚇出來了。轉念一想,更慶幸巧巧還在車裡綁著,要是嚇出點什麼童年陰影,我這個臨時監護人當得就太失敗了。
叫做赤哥的光頭佬倒是很冷靜,他奪路而逃,卻又被巨人提了起來。
小女孩直視著他。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赤哥驚恐的說。
在赤哥的身下,那個男人像一塊年糕拉扯著自己的身體,腹部裂開了一個口子,猶如張開了一個大嘴。
男人的臉嚴重變形,卻還是激動的望著赤哥:快,快把他給我吃。
小女孩說:我們做錯了什麼?
赤哥在空中掙扎,說:不是我,不是我乾的。
小女孩失望的閉上眼,說:結果你還是連道歉都不肯。
巨人鬆開了手,赤哥跌落在男人的腹里,那張大嘴合上了。
悶聲慘叫,赤哥在巨人的體內被撕裂。
我獃獃的看著,直到腳邊,傳來了虛弱的咳嗽聲。
巨人楞了一下,緩緩的朝戴利爬來,巨人彎下腰,頭頂的小女孩把手伸向戴利。
戴利艱難的睜開眼睛。
何露。
小女孩抱住了他。
戴利把頭埋在她的胸口,斷斷續續的喘氣。
帶我走吧。戴利小聲的說,何露。
他好香。巨人身上的年糕男爬了過來。
啊,我嗎?我尚處在被這對情侶感動的狀態里,回過神指了指自己。
年糕男看都不看我一眼,說:不是你。
好吧。
年糕男的腹部再度張開了嘴。
小女孩抬起頭,冷冷的說:滾。
巨人身上湧起的四肢抓住年糕男,把他拖回了體內。
年糕男掙扎著:讓我吃,讓我吃。
他動彈不得,突然又怪笑了起來。
在他胸口,突起了一個木盒,鑲嵌在木盒上的玉石緩慢的懸轉,我看見那些木條開始規律的移動。
巨人身上的惡鬼們如同被打手從水中撈起,被吸入了玉石之中。
年糕男大笑著,躲避著吸力,撕扯巨人的身體,用腹部吞吃著一隻只惡鬼。
生死門,好像要開啟了。
巨人的身體發出哀鳴,小女孩恍若未聞,只是安靜的望著戴利,她撕下戴利的衣角,包紮他的脖頸。
我看見了她手中的符。
我走上去,對這對小情侶說:得罪了。
我顫抖的把手伸向她手中的符。
這個選擇,依然是在賭。我先前親眼看著那些惡鬼被這道符吸附,和小女孩融合,如果我也這樣,很可能會成功的變成生死門的養料。只待來年,我和巧巧墳頭草青青。
是的,我很緊張,起止是緊張,簡直是血脈噴張。
我感覺從未有過的力量湧進身體里,那些惡鬼逃難似的闖進我的胳膊,與我的魂魄融合在一起。
我的身體迅速的脹大,我感覺自己騰空而起,往腳下望去,我的雙腿也沒入了惡鬼之中。他們倒是沒心情咬我,慌亂的躲閃著生死門的吸力。
小女孩身下的巨人軀體也相應的小了下去。
年糕男不甘心的冒了出來,他抓住我的肩,想把我拉出巨人體內。我本能的掙扎了一下,從我腳下湧出許多手臂,將年糕男一把扯下,狠狠摔到地上。
巨人的身體搖搖晃晃的,我勉強穩住,卻聽見一聲輕響。
那道符,被撕成了兩半。
小女孩體內的惡鬼沒了去處,全部擠壓在一起,包圍了小女孩身後,大概是在保護她吧。我看見年糕男又爬了起來,他試圖撕扯巨人的身體,但那些惡鬼凝成一處,怎麼都撕不動。相反,他的身體漸漸被胸口的生死門吸了進去。
我努力適應著巨人的身體,行動略微遲緩,但是很有力量。
他轉頭,鬼哭狼嚎的朝我撲來。
我一拳打去。
成功的,打空了。
他的身體扭曲成蛇狀,攀附我的拳頭,把我整個身體緊緊纏住。
我被纏成一團麻花,死命的掙動,卻連頭都轉不了。他把胸口的生死門傳來巨大吸力,我體內的惡鬼們哀嚎著被吸入其中,這幅巨人身軀,瀕臨崩潰。
這就是傳說中的坐地吸土嗎。
我渾身都在發力,惡鬼們把巨人身體的控制權完全給了,奈何被年糕男緊緊纏著,只有腰部以下尚能微微轉動。
腰?
我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天烈日下,那個板寸頭轉動腰胯,用後背的寸勁,把我的實體全部撞出體內。
我緩緩閉上眼。
兩腿微張。
巨人的身體不再是一團死肉,跨開了兩條清晰的腿。
沉腰,聚氣。
惡鬼們密集的向下涌去,巨人的雙腿瞬間脹大。
腰胯擰到極限。
轉打——
伴著惡鬼們的哭號,我的後背與年糕男的身體猛烈撞擊。
身上的束縛散開了,我轉過頭,年糕男癱軟成一地。不過那些肉塊還在他的體內,沒有像我上次一樣被撞成滿天星。
他似乎還有餘力,努力想掙脫胸口的生死門。
我走上前去,惡鬼彙集在我的右臂,膨脹,鼓起。
我說:是你吧,剛才抱走巧巧的人。
他發出難聽的吼叫。
我一拳砸下。
倉庫里,安靜了。
年糕男被一點點吸入生死門內,留下了零零碎碎的肉體碎塊。
然而生死門沒有停下,順著年糕男,還在吸收那小女孩巨人體內的惡鬼。
惡鬼們也出奇的安靜,擋在小女孩面前。
聯想起我體內的這些傢伙,看來,惡鬼們到現在都沒有咬死我,大概和這女孩有關。
戴利近乎祈求的望著我,說:幫幫她。
我嘆了口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這個小女孩的執念一直在這小子身上,並且始終含著善意,才會在變成惡鬼的時候尚有理智。
而惡鬼彙集成巨人,則很可能是她碰巧觸碰到了符,激活了符的另一種用法。
如果把符撕下,惡鬼們散開,說不定生死門會關上。
然而這些,只是假設。
事到如今,還是得賭一把。
上輩子是賭徒嗎我?
生死門的光越來越亮了。
我朝小女孩伸出手。
戴利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女孩說:戴利,別害怕。
戴利滿眼血絲的盯著我,說:救她。
我點點頭。
我把她手心的半截符撕下。
不斷被吸入生死門的惡鬼們停下了,肉塊與雜物組成的實體散落,惡鬼組成的巨人開始分崩離析。
何露離開了巨人體內。
戴利驚慌的喊著:何露,你在哪?
差點忘了,沒了符,人是看不見鬼的。
我咳嗽兩聲,說:正抱著你脖子呢。
戴利平靜了下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個小女孩滿臉幸福的樣子,踮起腳尖在他身後抱著他。
不對。生死門的光,有些刺眼。
我驚愕的望去,巨人的分裂停下了,一個男人在惡鬼之中冒了出來,那些惡鬼想要逃走,卻被困在他的體內。
是那個光頭佬。
他向何露奔來,我擋住他,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我。
我剛要擰胯,卻突然跌落。
我體內的惡鬼竟全部被他掠奪。
我罵了聲你大爺,手忙腳亂的跑向何露,把她抱到一旁,幾乎下一秒,光頭佬的巨人體壓下了何露先前的位置,龐大的身軀罩住了戴利。
戴利茫然無措,不知發生了什麼。
何露接觸了我胸口的符,漸漸浮現出沙土填充的實體。
戴利驚喜的說:何露……
然而光頭佬還是抓住了我懷中的何露,我咬牙支撐,仍被一同抓向光頭佬的體內。
這時,我聽見何露小聲的說:謝謝你。
她推了我一把。
戴利只看見何露朝自己飛來,他想要抱住她,然而沙塵星星點點的消散,何露穿過他的身體,消失不見。
我聽見她說:戴利,別害怕。
戴利直愣愣的回過頭。
何露與光頭佬,還有那些惡鬼們,被一同吸入了生死門。
那些木條一根根閉合,倒扣住了玉石。
光芒消失了。
戴利撲了上去,瘋狂的砸著生死門。
我急忙把他按住,他極力反抗,被我死死壓著。
終於,他不動了。
他咬著嘴唇,閉著眼睛,沉默不語,後來,他開始慘叫,像一隻受傷瀕死的幼獸一樣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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