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非得「難懂」嗎?
總會聽到「最好的解釋就是能讓所有人明白」,之類的說法——可能還會牽連上白居易給老婦人念詩的故事,某些經典的科普案例,或帶著各種小漫畫的心理學經濟學小文章……
這是一個民眾的時代——大眾不僅有幸福的權利,還要有明白的權利。如果不能讓至少多數人明白你在說什麼,那你就是在故作高深,脫離大眾——「通俗易懂」是這個時代的通行證。
【有人說,如果不能讓平常人明白,就是自己還沒有真的懂。這屬於我曾說過的「急於連接」,即在「讓平常人明白」與「真懂」之間做出了直接的聯繫——就像所有的「急於連接」一樣,我們的知識越多,它就越難以成立。】
哲學就以其晦澀難懂經常為人詬病。人們更願意相信:如果沒能「至簡」,就一定不是「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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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讓一個人明白,就需要與他的概念體系對接。多數人的概念體系中主要是日常的(人觀)概念,之間有一些平常的連接——如果一篇文字中不得不出現大量新的概念和概念連接,要讓大多數人輕鬆明白的話,就只有把那些概念及其連接映射到他們的概念體系中,簡單說就是做比喻、打比方。
但這最多只能達到一種表面的、湊合的「明白」,因為不可能有完美的映射。
但大眾也就只需要「草草地明白」就知足了啊。
但隨著知識越來越遠離日常的概念體系(這是探索知識的必然結果,否則就談不上探索了),新的概念及其連接方式將會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注意,此處的這個比喻就沒有很好地傳達我的意思),而且將會變得越來越怪異,從而越來越難以映射回大眾的概念體系。
走得越遠,越是這樣。
哲學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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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還是打個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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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人腦中接近一千億的神經元之間可能有的不同的連接狀態,總數可以達到整個宇宙中的原子量級。於是我們可以把每一種頭腦狀態,都映射到宇宙中的某一個原子上。
兩個平常的人,尤其是朋友、死黨之間,他們的頭腦狀態所映射的原子,在位置上相距不會太遠——由此可以愜意地交流。
我們平時體驗、閱讀、思考、做夢甚至發獃時,頭腦狀態的改變,就像是在從一個原子向臨近的另一個原子遷移,不斷的遷移。
每個人的頭腦在一生中都在做著這種旅行,不同的只是速度、遠度和方向。
如果兩個朋友在一段時間內的旅行方向不同,那麼過段時間後,雙方都會發現對方「變了」——他們現在相距得更遠,且可能會越來越遠——交流也越來越不流暢。
閱讀和思考,就是一種積極的旅行,速度快,方向性好,可能會走得很遠——越讀書(不是小說和口水書)可能越孤獨——你發現已經遠離了地球,甚至已經離開了銀河。
而哲學,作為試圖求知一切的努力,勢必是一去不返、極速的旅行。哲學思考的頭腦,在艱苦的跋涉中忘了歲月,回過神來,會發現已經身在億萬光年之外。
這時,還在地球上的某個原子說:「你在哪兒呢?如果你不能用一頓飯的時間,把我帶到你的旁邊,那你就哪兒都不在,你是不存在的。」
不,在望不穿的遠方,宇宙是存在的;相比之下,地球幾乎是不存在的。
不,沒有星際穿梭,沒有蟲洞——要消除這億萬光年的距離,你也必須經歷那卓絕的跋涉——沒有「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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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很多富有哲理的名言警句嗎?比如「你看到的我的樣子,不是我的而是你自己的樣子」之類的,不就能讓人似有所悟嗎?
那只是跨越了億萬光年流過來的片點星光,可以欣賞,卻不要認為你已經靠近了那光的源頭,不要認為你已經飛入了深空——還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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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我之前做過的另一個類比:
你問我閱讀有何收穫,思考有何收穫,我是可以給你說出幾句「結論」——於是你得到了我在整個閱讀和思考過程中的收穫?遠遠沒有。
那幾句話在我這兒是有生命的,就像表面上是棵小樹,卻有著龐大的、複雜的根系——它不僅會牽連、整合、影響、改變我思維世界中的其他樹木,還會自己茁壯成長,甚至生出種子來,在別處再長出樹木。
而你得到的,只是一根獨枝,沒有生命,只能是擺在那兒的一個物件,終會枯萎而死。但我沒法給你整棵樹木,你必須把自己埋入泥土中,一點一滴地紮根、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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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回到宇宙旅行的類比中來。
有些人在走了很遠之後,領略了一些旅行的秘密(比如摸索到了正確的方向,或者相對的捷徑),他能帶著人更快地接近他的原子位置,能省掉人跋涉的許多辛苦與時間。與這樣的人交流正如所說: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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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跋涉仍然是免不掉的——行走過億萬光年的人將會深深地意識到,地球上沒有「大道」。
想要「至簡」的話,就安逸地待在地球上旅行吧,老老實實地看看四周的名山大川就好——宇宙對你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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