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姐弟關係，一開始都不太正常

「誰說（出事的孩子）是趙童童？誰說的？」

有人在喊弟弟的名字。

馬路中間圍著一群人。

我認出那個說話的人是我弟弟的班主任，她略帶焦急的臉上似乎還有些氣憤。

一個念頭閃過大腦，被我下意識放過去了。

「怎麼了？」我隨手抓過旁邊的人問了一句。

停著的那輛車前頭有血，地上甩著一隻孩子的鞋，

腳底有膠釘的那種普通的軍綠色的鞋，

弟弟有雙一模一樣的。

「有個孩子被車撞了，還不確定是誰。」

我立刻掉頭往家跑。

————————這是發生04年的事情

如果你沒有弟弟，你永遠不會知道這個感覺

再或者，你不是一個好哥哥/姐姐，你也不會知道這個感覺。

我不是一個好姐姐，但我有一個好弟弟

直到我真切面臨那種「他就這樣消失掉了」的境況前

我一直都意識不到我有一個弟弟

（18歲以前，我一直認為家裡有我一個就夠了）

01

弟弟小的時候很憨，特別招人待見，誰見了都忍不住摸摸他的包子臉，他也隨和，不懂拒絕，只有一次，有個鬍子拉碴的「怪蜀黍」也想捏他臉，他就往媽媽懷裡躲。

媽媽問他怎麼了，他說：「他丑，不給摸。」

02

弟弟小時候有個不太好的毛病：饞，無論誰給他東西吃，他伸手就抱懷裡了，一點不客氣。

我媽因為這個事兒很愁，看他很緊。

有一次帶他出去，隔壁的奶奶買了蘋果回來，看他可耐就給了一個。幾乎跟他腦袋一樣大的紅富士，他用一整個胳膊圈在懷裡，又把另一隻伸出去，略顯羞澀地（他還知道不好意思）說：「還要一個……」

「一個（蘋果）還不夠你吃啊……」隔壁奶奶笑著問他。

「姐姐還沒有呢~」他說。

03

我小的時候，對弟弟很不友善，他1歲之前，媽媽想讓他養成戴帽子的習慣。

那個時候成天跟他在一起的只有比他大9個月的我，於是，我的消遣，就是摘他的帽子。

我摘、他戴、我再摘、他再戴，我倒是不嫌無聊，弟弟卻煩了，最後自己摘了帽子，從此再也不戴了。

就因為這件事，媽媽念叨我好幾年。

04

弟弟不喜歡走路，喜歡坐著，用屁股挪動，讓他學走路，走兩步就累了，一屁股坐下去，繼續挪著前進。2歲以前，都是這麼過的。

05

弟弟從小就有一個好習慣，叫我姐，從來不叫名字或者其他的什麼。高中的時候來我們班找我，站在門口叫一聲「姐」，引得我們班好多姑娘笑著應他。我就覺得驕傲。

他就是不習慣叫我名字的這個習慣我特喜歡。

06

小時候，父母總是很忙，我上小學之後，弟弟喜歡跟我玩，但我不喜歡帶著他，覺得他這個拖油瓶，特礙事兒。

有一次，我和小夥伴要去一個幼兒園玩滑滑梯，他非要跟去，玩完滑滑梯我們就又想轉戰其他地方，他一雙小短腿老是掉隊，我就不想帶他了，跟他說，你自己回家去吧。

他就聽話地走了，他當時也就四五歲的樣子，個子比較小，但是認得路——弟弟從小就很記路，完全沒有遺傳到我的路痴。——然後當天爸媽回家，在路口聽到馬路上汽笛聲此起彼伏，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驚悚的一幕：我弟弟邁著兩條小短腿兒、悠哉悠哉地走在前面，後面的車堵成一片、喇叭聲響徹天，小孩竟然聽都不聽，走的頗為氣定神閑。

我媽每每說起就後怕：要是這孩子半路被別人抱走了，都沒地方去找。

說完會給我一個多少年如一日的白眼。

07

要說弟弟攤上我這麼一個姐姐也是忒倒霉的，我多少有點耍賴、蠻不講理，小時候的口頭禪都是：「你是弟弟，你得讓著我~」

特小特小的時候，有一年，姥姥給我倆壓歲錢，每人五塊錢，給我的是一張面值五塊的，給弟弟的是五張一塊的。

我就不幹了：「為什麼他比我多那麼多張。」

然後我就哭。

弟弟一看我哭了，就急了，說：「姐姐別哭，我數數，多出來的都給你……」

問題是，

他根本就不會數數！

「1、2、3……好像多了一張，給你吧，姐姐。」

我一看，他手裡的還是比我多，又哭。

他又急：「姐，別哭別哭，我可能數錯了，我再數數……」

「1、3、5……好像又多了一張，姐，給你。」

就這麼滴，直到弟弟手裡剩下1塊錢、我手裡剩下9塊錢的時候，我滿意了。

姥姥和媽媽又氣又笑，我欺負弟弟的名聲就這麼來的。

08

上高中的時候，我和弟弟同校不同級，都住校，有一天他很嚴肅地跟我說：「姐，你千萬別談戀愛，男生沒有一個好東西。」

想了想，又補充說：「除了我以外。」

我就覺得好笑，問他為什麼。

他躊躇半天才說：「每天晚上（卧談會），他們聊的那些話……」，說著好似想起什麼具體的語句了，頓了一下，「不堪入耳……」

言簡意賅。

我純情的弟弟啊……

09

我有一個特別不待見我的大伯。

高中時周末都是回奶奶家住，有一次大伯回來看奶奶，我就自己不敢回去，想讓弟弟陪我。

我跟他絮絮叨叨：「萬一我回去，他（大伯）打我怎麼辦？」

（我完全是瞎操心，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兒）

弟弟就攬過我的肩膀，嚴肅地說：「有我在，他不敢。」

彼時，他的個頭早已超過我很多，攬著我的那個動作，讓我瞬間覺得又踏實又可靠。

「我的傻姐姐啊，總是想太多……」他老是這麼講。

10

以前家裡看影碟機，有一天我放碟片進去，突然不動了。

讓弟弟修，他抬了抬眼皮：「叫哥，就給你修」

我特別喪權辱國地、順順噹噹地叫了聲：「哥~」

然後真給他修好了，我媽因此一個勁兒地笑話我。

我是真想有個哥，老是跟我媽說：「媽，你都沒經過我同意給我生了個弟弟了，就再給我生個哥補償我一下唄！」

我媽就一個字回我：「滾！」

11

從小我就覺得獨生子女好，沒有人跟他們瓜分爸爸媽媽的愛。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有了個弟弟了。

小時候有一次吃西瓜，我特別老氣橫秋的感慨：唉……要是沒有弟弟，這一整個西瓜就都是我的了。

我爸瞥我一眼：「要是沒你弟弟，我都不會給你買西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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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孩子被車撞了，還不確定是誰。」

我立刻掉頭往家跑。

弟弟放學早一點，一定會先回家。

「一定在家，一定不是他，一定在家，一定不是他，不是他……」

我心裡這麼叨叨著，腳下迅速拐進了回家的那個衚衕。

然後我看到迎面走來一個小孩兒，

手裡拿著一根上面有穗子的小棍兒、一甩一甩的

裂開嘴露出一個比甩這根莫名其妙的棍子更傻的笑

沖我樂：「姐，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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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跟弟弟一起長大的現在，突然發現有個弟弟的好處：童年有一個玩伴，成年多一個依靠。有一個人知道你所有的陋習、有一個人能在父母睡了之後跟你徹夜聊天、有一個人天生就會永遠支持你，有一個人比父母更加明白你。

在這人生苦旅之上，這個人是上天和父母專為你準備的禮物。

兄弟姐妹就是來瓜分你爸爸媽媽的愛的，但同時，作為彌補，他們也給了你父母給不了的愛。

電影《唐山大地震》最後的時候，張靜初飾演的姐姐跟弟弟說：「我當時想不通，可是過了這麼多年，我又想：弟弟能活著，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是啊，弟弟能活著，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那麼多年不能釋懷的傷痛，不能原諒的心結，伶仃的漂泊，

都被這一句話化解了。

有一個弟弟，是多好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