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心，看見光

知乎上有一個很老的問題，問80後北漂的未來在哪裡。

高票答案清一色曰：沒有未來。

提到最多的就是沒有戶口，無法解決教育問題，孩子沒辦法上北京的各種名幼兒園和各類初高中名校。接下來就是感嘆房租物價什麼的讓你只能滿足生活，難以存錢給孩子買房出國。然後開始論證北京戶口的珍貴，於是有人提出最好的辦法是找個北京女結婚，開啟男方主賺錢，女方提供戶口的模式。

一大批高呼絕望的人。他們絕望的原因是沒有辦法進入中國所謂的上層社會。

我不知道是我的思想太落後了還是怎樣，為什麼就一定要得去北京擠在所謂的上流，為什麼就一定得給孩子找名校，送出國，爭資源，為什麼要因為這些東西成天活在焦慮甚至絕望之中，為什麼一個戶口可以成為上帝的指令，它說要有光，於是陽關萬道，聖芒如歌，它不說，天就黑了，人在夜雨中孤苦伶仃地走。

離了家，也忘了舊路，甚至一生的姻緣也能隨意作為收取名利的手段，彷彿都是野草閑花，割捨無妨，刀光一亮的時候，滿地都落了一片乾淨。然而，然後呢，這荒涼里真能開出想要的花嗎？

人生的荒謬像是城郊的野草，在時代的空氣里瘋長，無人留心，無人知會，理所應當，歲月使然。我不反智，一個時代應當有精英，但所謂精英也只是一種生活而已，又何以能因此抹煞世上其他幾百萬種生活的意義。

這天穹如畫，這夜幕如詩，這宇宙之中，星斗闌干，無窮無盡，要是都照著一個軌道運行，怕是良辰美景也不再有。一顆星星若太執妄，看不見自己的路，最後就不認得自己了，這個世界好像也成了陌生的，宇宙大肚能容啊，它偏說容不下自己。左也消失了，右也消失了，上下前後也都消失了，黑暗無限制地統治起世界，餘生囿於惶恐和冗長。

這又是何必呢？

看不見心，也看不見光。

是，每個人都應該好好努力，每個人都想要成功，但是什麼是他媽的成功啊。

我若想活個平凡，有時到處看看，平時就坐在街邊，開個書店，算是如何。也有烈酒幾碗，冬日的夜裡叫來朋輩，關上破門，侃個胡天胡地，七里八里。風雪夜歸人，屋裡有被窩火盆，也有良人相候，便做個英雄氣短，便做個凡海蒼塵。又算如何。

你問你不到十歲的孩子，想要成功還是想要快樂，他懵了，難道獲得快樂不是成功嗎？

你大罵「歇死嫩娘勒」，趕緊糾正，糾正，還要給他擇名校，送去英語補習班，你告訴他所有的大道理，他的小腦瓜若有所思，像個佛前悟道的小沙彌，低頭默默看了會兒跪著蒲團啊，青燈古佛從此斷了塵緣。

要是若干年後的某一天，我這個小子也成了老子，看著還小的兒子，他少年老成，又懂事又聰明，我心裡就愧疚又悲傷，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所以讓他長大得太快，最珍貴的少年時代太短，在不該懂事的年紀思慮傷神。

我背著他慢慢走，沿著人行道上翻修的方磚，一塊一塊地踏，不往左也不往右，我想這個小崽子，還這麼小，就背負了這麼多。我心裡就生了一顆刺，張嘴的時候如哽在喉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想你自己聽吧，石頭在風裡唱歌，你長慢點吧，聽完這首歌再長大吧。

我就這麼在風裡走，半曲著身，像一棵悲壯的蒲柳。旁邊的人有的停下來看我，有人走過去了還回頭看我，他們誇著我兒子，說以後是社會的精英，很多人圍著他，都要去抱他，拉扯他的身體長高，像是圍觀一個珍貴的野生動物。我說去你媽的，走開。

他們散開了，也沒有人知道這個中年漢子為什麼滿臉亮堂堂的眼淚。

（ps:大一舊文，現在翻出來，好憤青的感覺。蘊藏著少年不知世事艱的的理想和樸素的價值觀。圖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