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皮杜|陳丹青談蓬皮杜現代藝術大師展

「蓬皮杜現代藝術大師展」自開幕以來,吸引了眾多藝術愛好者前往觀看,10月26日,陳丹青也走進了上海展覽中心,同時開展了一次關於西方現代藝術的講座。

講座現場

正在發言的陳丹青老師

那天你在講座現場嗎?

如果沒有去成,那也不要緊,因為我們貼心地為大家準備了講座亮點~

一起來聽陳丹青老師分享他對此次展覽及現代藝術的見解

Q:「此次展覽為什麼選取1906-1977年間的作品?」

1906年,塞尚去世,他到晚年才有小小的名氣,直到去世之後他才被作為野獸派、立體主義和整個現代主義運動公認的教父。馬蒂斯曾對他的學生說,「我們所有的人都從塞尚而來。」

嚴格說來,以1945年為界限,早期的現代主義就結束了,為什麼選到1977年為止,因為這段時間是對後現代主義的一個銜接。可是後現代主義是很難定義的,它到底指什麼,它從哪年開始,有各種說法。

但是我們今天說現代主義藝術,它很明確指的就是從1906年開始,二三十年代到二戰這段時期。最重要的作品、觀念、作者都是在這段時間內。

Q:「推薦幾幅印象深刻的作品吧?」

藤田嗣治Léonard Foujita(1886—1968) 《自畫像》,1928,布面水粉油畫

藤田嗣治是唯一一個被寫進他們那個年代美術史的日本人,浮世繪和日本的影響,藤田嗣治和巴黎的影響,後來就發生了藤田嗣治對日本本國的影響。藤田嗣治一部分學的是浮世繪,一部分是巴黎現代主義運動帶給他的一些手法。

趙無極 Zao Wou-Ki (1920—2013) 《04.05.64》,1964,布面油畫 04.05.64, 1964, oil on canvas

再要說的就是趙無極,他的第一部分來自歐美。林風眠則是來自早年到巴黎受到的。所以中國第一批去法國留學帶回來現代主義的一個是劉海粟,一個就是林風眠。而這些人的學生裡面,出現了與現實主義相對立的,比如趙無極。

趙無極在四十年代受了林風眠的影響,嚮往巴黎和現代主義。同時另一個人也受到了影響,就是木心先生。但是他沒有去成,因為後來閉關鎖國。

當時去法國的一個是趙無極,一個是吳冠中,還有一個是熊秉明。到1949年新中國誕生後,吳冠中選擇了回來,其他兩人留在了法國。

在差不多過了30年以後,吳的作品、理念、風景畫、形式主義才受到了人們的矚目。

而趙無極在歐洲建立了他自己的體系,有一年被評為歐洲最有影響的十大畫家之一。

亨利·米肖 Henri Michaux (1899—1984) 《無題》,1962,紙上印度墨水及棕色墨水 Untitled, 1962, Indian and brown ink on paper

這一條線下來,我們可以看到一些線索。東方美學也給了法國畫家一些靈感。這裡面有一位畫家,叫亨利·米肖。

這位畫家跟木心一樣,既是畫家也是詩人、又是文學家。這位畫家在法國誰都知道,在歐洲也誰都知道。他是一個比利時人,但是以法語創作。他受書法的影響很大,同時在韓國、法國、土耳其也有人學他。所以你在晚期的印象派、早期現代主義法國的繪畫中會發現東方人的影子,這都是跨區的。

你會發現,越往現代走,一個藝術家的國籍、種族特點越來越模糊。所以,現代主義還有另一個貢獻:這是不太被談到的,除了形式上的貢獻、理念上的貢獻、媒介上的貢獻,它第一次出現了一種藝術——它不要你看出它是哪個國家、哪個年代的,它試圖讓藝術超越過去的「地方性」。所以我們在談民族化、世界主義的時候,要注意現代主義在裡面起的作用。

Q:「從蓬皮杜藝術中心,如何看美術館的現狀?」

歷史走到今天,七八十年代以來,全世界的美術館文化,從來沒有這麼成熟過,全世界的交通,從來沒有這麼方便過,全世界的旅遊業,從來沒有這麼興旺過。

我在紐約待了十八年,我不斷看到大都會博物館舉辦全世界各國和各個時期的展覽,從古希臘、拜占庭、到中國唐宋都可以辦,專題的服裝展、電影展、武器展,各種各樣的都能看到。辦展的方式也越來越奢侈,越來越講究,辦展的媒介也越來越多。但是,有個美術史家指出,現代人轉換成了另一種崇拜,就是對於聲名的崇拜,其實就是對於精神娛樂的崇拜。我們不再像古代人那樣相信作品,變成了——「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我去了哪些美術館,我喝了什麼咖啡,買了什麼衍生品。」

Q:「那麼大師展如今的意義是?」

一萬個人里,一千個人里,一定會有死命想裝X的人。這個人可能還很小,混在人群當中,你永遠不會知道,像蓬皮杜這樣的展覽,會對他以後有什麼影響。

我正好昨天請木心美術館的全體館員吃飯,我每年都會請他們吃飯,今年是第二年。

(與美術館保安的一段奇妙對話就此產生):

- 「陳老師,我在木心美術館,打開了眼界,我只有初中水平。」- 「我也只念過初中,高中大學我都沒上過。」- 「我現在基本上能看懂木心的書了。」- 「你牛X,我到現在都不太能夠看懂木心全部的書。」

結果他站起來就背誦了木心的一首詩,非常短小。

- 「我在巴黎鐵塔下/看著下面打著傘走過的人/我就想,我們人類沒有什麼可以誇耀的。」

這是非常難懂的一首詩。他才二十幾歲,五大三粗,喝醉酒後,一口氣背出來。

註:

陳丹青所說的木心先生的詩原文如下許多打著傘在大雨中行走的人我們實在還沒有什麼值得自誇

(《巴黎俯眺》,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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