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吃瓜群眾的西方繪畫找北指南（七）：╰<(=‵Д′=)>╯︵┻━┻

這一次的文章是純粹嘮嗑，沒有配圖，寫文字已經嘔心瀝血了……

繪畫這件事情，之所以這麼多人認為自己不懂，認為自己無法欣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覺得繪畫是高大上的，是離我們很遠的，跟普通人沒有什麼關係，先入為主地去否定了自己欣賞繪畫、理解繪畫的能力。這種自我否定又造成了兩種不同的心態：一是覺得自己不懂，但是希望去學習，通過學習各方面的知識去了解繪畫藝術；二是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懂，認為藝術不過是故弄玄虛嘩眾取寵的東西，認為古典的寫實繪畫的價值已經完全被相機取代了，畫畫只是一種手工活，繼而認為現當代藝術的東西是很簡單的或者是很醜陋的，是歷史的倒退，是小孩子都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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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

說它大，繪畫的學科知識結構牽涉到哲學、文學、數學、醫學、化學、物理、音樂、宗教、人文、歷史、心理學等等的人類大學科，是一個超級無敵大綜合的學科。

說它小，繪畫可以去研究一根手指的骨頭如何在運動中改變形態，瞳孔里的一丁點高光有什麼樣的層次；可以去研究各個地方的土質對赭石顏料的顏色有何影響，各種動物的毛髮製成畫筆的筆觸有何不同；甚至就是最簡單的一條線條，線條的表現力，線條的美感這些東西要細說起來也不是幾本書就能說完的。

繪畫可以很古老，也可以很當代。

說它古老，根據考古證據，現存最古老的西方繪畫是公元前15000年前的舊石器時代壁畫，而最古老的西方文字-楔形文字出現在公元前3500年，這中間差了一萬一千五百年。

說它當代，繪畫在近代相機出現後不但沒有被取代，而且在各種新的藝術形式如攝影、電影、裝置藝術、行為藝術的湧現中屹立不倒，並且走得非常前衛，因為繪畫要研究的問題遠遠沒有被各種新事物的出現所窮盡和終結，反而衍生出了更多尚待解決的問題。

正因為繪畫是一個如此複雜的綜合體，我們不可能通過簡單的一篇文章、一個回答就能理解所有的問題，有時候甚至一本書都很難說能講清楚一個小問題。事情能這麼簡單就好了，如果每個人都可以通過看微信公眾號文章而精通醫術為人治病，我們的人生就不會如此艱難了。

所以這也是很多藝術內行人的一個難題：我們很難用幾行文字就讓不內行的人明白全部的道理。因為這個原因，我們不太願意去解釋，很多內行人就用一點渾話糊弄過去了，「你不懂」，「你外行」。我不怪他們，因為我明白回答一些基礎問題的難度，我也明白學藝術的人都有點小驕傲小裝逼，但其實更多是因為一解釋就會引來更多的問題。我答個關於寫實的問題，評論里就有人要批判藝術高考；答個畫結構的問題，評論里就有人說畫結構是皮毛，根本不用學；答個素描題，有人能扯到日本漫畫；答個好不好像不像的問題，要麼有人說不像就不好，要麼有人說畢加索梵高畫得不像那才是大師。

講得基礎了點，有人說你這個講寫實的現在沒有用了；講得稍微深度一點，有人說你在裝逼。

我勒個親娘哎！╰<(=‵Д′=)>╯︵┻━┻

更有甚者，有些內行人由於不想講，但是吃瓜群眾又有這種需求，於是就打擦邊球，告訴你各種藝術八卦小故事，企圖把藝術掩蓋在諸如蒙德里安是excel小能手，蒙娜麗莎臉能看出個達芬奇自畫像之類的貼紙之後。吃瓜群眾覺得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原來藝術也不過就是這麼些破事啊。這就好像小孩子在哭，你覺得很煩就給他一顆糖，小孩子開心，你也開心。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使吃瓜群眾把藝術的問題簡單化：原來不過如此；或者妖魔化：既然這麼簡單誰都能做，藝術家就是沽名釣譽的人，憑什麼賣那麼多錢，……諸如此類。

諸位吃瓜群眾，如果把我們和藝術入門的那個「門」的距離比較一下的話，我們在地球，門在冥王星。我們從專欄開講到現在的文章所講的內容，大概相當於剛起床走到衣櫃換衣服的距離。

當我們一路經過漫長的旅途，摸到了冥王星的門打開一看，裡面有條走廊，走廊兩邊居然又有無數個房間，藝術早已經破門而出拂袖而去了更遠的地方了。

這是入門的難。但入門也很簡單，你走對了路，直線最短距離到達冥王星，不走彎路，就能入門了。

我在這裡做的一些小小事情，只不過就是充當一下各位吃瓜群眾的助推器，把你們推進正確的軌道上去，朝著藝術入門直線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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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遠了。再來一口乾貨，我們繼續吃瓜：

我需要強調一點：本專欄雖然題目定的是西方繪畫，但是從開始到現在，我僅僅在介紹了西方繪畫里的具象寫實這一個分支里的一丁點。

有人就說，寫實這套東西是過時的，看來看去也就是個像不像，你介紹這些東西也沒用，你用寫實這套怎麼去理解當代藝術？

我覺得似乎還是有必要用非常簡單的語言稍微講一下藝術史，這裡講的絕對是滄海一粟。如果有興趣的吃瓜群眾，可以自己根據關鍵詞順藤摸瓜繼續深入了解，或者閱讀前面推薦過的貢布里希《藝術的故事》。

寫實，是西方繪畫的基石，這是無論多麼前衛的藝術家也不能否認的歷史事實。

寫實這兩個字代表的，不僅僅是一種繪畫的技法，技法的背後，是一套完整的有理有據的觀察方法，以及對世界的認識方法。

這套完整的觀察和認識方法，遠在古典時期就基本完成了。所謂的古典時期，在藝術史上狹義指古希臘的古典時期，廣義指古希臘古羅馬時期，到公元5世紀西羅馬帝國滅亡，歐洲進入黑暗的中世紀為止。

古典時期的世界觀簡單來說，就是神和人是同形的，人的形象就代表了神的形象。所以人是完美的，人的裸體是完美的，以理想的，和諧的，均衡的形體為美。我們今天還在說的「真善美」這個觀念，就形成在古希臘。

西羅馬帝國滅亡，歐洲進入中世紀。在中世紀，寫實這套觀察方法和表現方法就消失了，因為古希臘的「神人同形」的這種世界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基督教的世界觀：神是完美的，人是不完美的。既然人所在的世俗是不完美的，就不需要去觀察它，表現它了。

大概過了一千年，東羅馬陷落，中世紀結束。公元14世紀，文藝復興出現了，所謂的復興，復興的就是古希臘古羅馬的那種古典精神：人是完美的，以真實的人為美，以真實的人折射出的理想的模型為美。斷了一千年，寫實又繼續發展起來。

文藝復興到了晚期出現了一個過渡：風格主義，這是一個相對來說很「小」的主義，但是它已經不再遵循文藝復興的古典精神，開始出現了變形和誇張。注意，變形和誇張的出現可以認為是「真」的重要性下降。

到了17世紀，巴洛克藝術出現了，以誇張、運動、宏大為美。換而言之，文藝復興那種古希臘描繪客觀真實折射出理想的寫實風格，讓位於一種戲劇化的、比客觀真實更誇張的寫實風格。

又過一百年，18世紀，洛可可藝術取代巴洛克，走向巴洛克的反面：以精緻、小巧、輕浮為美。此時的寫實，開始從一路以來的神話宗教題材，轉向世俗人物田園風光的題材。

18世紀晚期，洛可可的輕浮就到頭了，此時藝術出現了兩個方向，一是開始重新掉過頭，繼續古希臘精神的復興，出現新古典主義，以單純、靜穆、簡樸為美。與此同時的另一個方向，是浪漫主義，以直覺、情緒、感覺為美。此時的寫實，簡單來說新古典主義強調用線條表現形體，浪漫主義強調以感覺為先導的顏色。

這兩個方向中，浪漫主義的方向成為了主導。19世紀，各種流派就開始多了，由浪漫主義強調的直覺、神秘，自然，又催生出現實主義，拉斐爾前派，象徵主義、頹廢主義等一堆糾纏不清互相交錯的流派。

拉斐爾前派的一幫人，強調回到拉斐爾之前的寫實，反對學院派的寫實方法，強調以直接真誠為美。這是一個復古的傾向，沒有延續下去。

現實主義的一幫人，強調底層人民、農村生活等世俗的題材，也強調直接真誠，但拉斐爾前派依託於虛構文學題材，現實主義依託於生活中的真實。這個世俗的傾向以破壞傳統英雄圖式的崇高感為美。

頹廢主義的一幫人，強調以「惡」為美，藝術家意識到，善並不是美的必要條件。到此，古希臘的「真善美」的「善」已經垮掉了。這是一個破舊立新的傾向，但是沒有同時期的印象派破得徹底。貢布里希對於這段歷史講得很簡略，因為印象派才代表了這個歷史時期的主流方向，有興趣的可以看看專門講這個風格的藝術史。

「真」和「善」都垮掉之後，這個「美」就不再是屬於真和善的了，美可以是丑，美和丑可以是同體的。

另一方面，由浪漫主義強調的色彩，催生了印象派，強調以外光下的顏色為美。到了印象派，可以說傳統的這套寫實的觀察方法和認識方法就徹底作廢了，美的天花板被徹底打碎了。古希臘古羅馬的古典精神真善美系統，已經在這個時期被完全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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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派這個推翻的動作已經過去了一個多世紀，這100多年裡，各種藝術形式爆發，為什麼爆發？因為原先的那個真善美的罩子已經沒有了，藝術需要討論的問題已經延伸到了罩子外面，以前討論真，那現在就討論不真；善，就討論不善；美，就討論不美，一下子問題就多如牛毛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現在看到的很多藝術作品，不真，不善，不美。當代的藝術，壓根沒有打算去表現真善美，跟真善美也不是同一個系統的。

然而如果不去了解這段真善美的過程，我們就不可能割裂地去單純了解真善美推翻之後的現當代藝術。不知道真善美系統是如何建立，如何發展，如何消亡的，我們就很難理解當代藝術的意義。

所以如果看到知乎上有吃瓜群眾說當代藝術沒法理解，很醜很噁心的時候，我們作為專業人士其實真的沒有辦法在一個回答的篇幅里說服你的。

我們還是慢慢來，一點一點地去冥王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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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我四個小時，先這樣了，容我打一會模擬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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