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慈欣《山》——不一樣的文明起源

作者：Mr.真空

本文受摯友@玄玖爺 邀請轉載至該專欄，此為修訂版，相比原文略有刪改，希望大家喜歡。

與該專欄所評論的大部分小說不一樣，這篇《山》是真真正正的科幻小說，而不是科幻網文。其構思不是用來湊字數賺錢的，而是真正地為讀者展示作者所想像的世界。它的誕生沒有編輯的催促，也沒有每日更多少字的限制，而是完完全全按作者自己的意圖完成的。所以，這裡希望各位讀者在看完書評之後，能去閱讀《山》的原文，你一定會有所感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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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我們就來重點看看大劉眾多優秀小說中的一篇——《山》。

讀後感

大劉的《山》刊登於《科幻世界》雜誌 2006年1月的第1期，在此之前他已經創作了上述提到的大部分中短篇小說，已經是個非常優秀的科幻小說家了。而在同年(2006年)的5月份，大劉開始在科幻世界雜誌上連載三體系列的第一部。也就是說，《山》正是大劉寫長篇之前的預熱短篇，因而側重描寫了宏大的宇宙觀和新的文明起源(為後來三體中的三體文明和黑暗森林練筆)。

以此同時，《山》和三體又截然不同，《山》所展現的，是三體中所沒有的奇異世界。以至於在第一次閱讀完《山》後，我還特別納悶大劉為什麼不把它寫成長篇小說——明明完全夠寫嘛。沒想到是把精力放在三體上了，實屬可惜。

所以不誇張地說，《山》所帶給我的驚喜，一點也不亞於三體。

前半部分里，外星飛船接近地球，其巨大的引力拉起海水，形成了一座海山（海平面上升）。這原本只是科幻世界裡一個常見的情景，大質量物體接近地球，海水抬升，後面無非是潮汐力引發海嘯，毀滅世界。但大劉不一樣，他所想到的不是由此引發的災難，而是這座海山，是可供人類攀爬的！藉助男主馮帆的視角，大劉描繪了一次不一樣的登山之旅，展現了低重力下的海洋所擁有的神奇屬性。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描寫時，我就被大劉的構思深深的折服了。

原文欣賞：

馮帆在低重力下的氣流中翻滾著，暈眩中，只感到太空中發光的巨球在圍繞著他旋轉。當他終於能夠初步穩住自己的身體時，竟然發現自己在海水高山的頂峰上空盤旋！

水山表面的排排巨浪從這個高度看去像一條條長長的曲線，這些曲線標示出旋風呈螺旋狀匯聚在山頂。馮帆在空中盤旋的圈子越來越小，速度越來越快，他正在被吹向氣旋的中心。

當馮帆飄進風暴眼時，風力突然減小，托著他的無形的氣流之手鬆開了，馮帆向著海水高山的峰頂墜下去，在峰頂的正中扎入了藍幽幽的海水中。

但山所描寫的，遠不止這些，後半部分才是正戲——不一樣的文明起源。外星文明與男主馮帆開始了一次簡短的交流，他們是一個誕生於行星內部的文明。這顆行星已經冷卻，地心深處有著一個巨大的空泡，他們的世界就是泡世界。

「那裡有陽光、空氣和水嗎？「

都沒有，我們也都不需要。我們的世界中只有固體，沒有氣體和液體。

「沒有氣體和液體，怎麼會有生命呢？「

我們是機械生命，肌肉和骨骼由金屬構成，大腦是超高集成度的晶元，電流和磁場就是我們的血液．我們以地核中的放射性岩塊為食物，靠它提供的能量生存。沒有誰製造我們，這一切都是自然進化而來，由最簡單的單細胞機械，由放射性作用下的岩石上偶然形成的PN結進化而來。我們的原始祖先首先發現和使用的是電磁能，至於你們意義上的火，從來就沒有發現過。

這樣一個世界，其文明的發展也與人類截然不同。一開始，他們認為宇宙是實心的岩層，但後來，他們發現了重力，從而推測出了這個「實心球體」的半徑，世界原來不是一個無限延伸的岩層，那麼，在岩層之外是什麼呢？沒錯，這正是有限的泡世界所夢寐以求的廣闊無垠的空間（真正的宇宙）。然而，現實是複雜的，等他們真正接觸這個空間，已是很長很長時間之後了。期間，他們還發現了水——但這種被稱為生命之源的物質，對他們來說卻是致命的毒物，多麼諷刺啊。

原文：

有科學家曾從理論上預言過液體的存在，但沒人相信宇宙中真有那種神話般的物質。現在，從傳回的圖像中人們親眼看到了液體。他們震驚地看著那道白色的射流，看著水面在船內空間緩緩上升，看著這種似乎違反所有物理法則的魔鬼物質適應著它的附著物的任何形狀，滲入每一道最細微的縫隙。

除此之外，大劉還想像出了這個世界所特有的泡船，空間作戰，等等有意思的構思。真真正正地為讀者展現了一個外星世界，而不是一個套著人類外皮的外星世界。

原文：

「直到這時，你們才開始做阿基米德的工作。「是的，可你不要忘記，我們在原始時代，就做了法拉第的工作。

...

過了好一陣兒，他才悟出這是氣體。恐懼使他戰慄了一下，他曾在實驗室中的金剛石管道中看到過水汽的流動，但宇宙中竟然有如此巨量的氣體存在，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

加加林(原文中以人類的英雄對外星人命名)很快發現，這種氣體與無形岩沸騰後轉化的那種不同，不會導致肌體的短路。他在以後的回憶錄中有過一段這樣的描述：我感到這是一隻無形巨手溫柔的撫摸，這巨手來自一個我們不知道的無限巨大的存在，在這個存在面前，我變成了另一個全新的我。

加加林抬頭望去，這時，地核文明十萬年的探索得到了最後的報償。

他看到了燦爛的星空。

時至今日，我依然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它時的感動。一個誕生於地核的金屬文明，其宇宙觀的發展竟是如此的奇特，對人類來說自以為常的規律，例如重力，在地核這樣特殊的環境下卻難以發現，甚至是液體——水，對它們來講也是如此的不可思議，更別提恆星，星系，宇宙了。大劉用一個特例，向我們展示了不同環境中文明不同的發展，我不由思考起來：人類誕生於這樣一個「平常」的環境里，是否也忽略了某種宇宙規律。大爆炸開始至今，我們是否錯過了宇宙之初的某些證據，從而推測出了錯誤的宇宙現象。這些都是值得科幻迷討論的。

但《山》也有缺點，因其篇幅限制，文章的內容被嚴重壓縮過。以至於前半部分，男主馮帆與船長的對話缺少感情，太客觀冷靜，男主的故事也是匆匆幾筆寫過。這是對信息量與字數之間的妥協。科幻小說本來就缺少的人物和感情描寫，這一下來更加嚴重，人物太片面，人文方面的描寫幾乎沒有。如果《山》能寫成長篇，擴寬人物關係，加厚人物背後的故事，便不會不存在這方面的問題了。只能說，太可惜。

但與此同時，《山》的構思，卻是一萬個缺點也不會蓋過的亮點，這點是值得肯定的。

最後奉上豆瓣閱讀地址：《山》——劉慈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