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挪威的森林》:靈魂死地中求生的少年

文/杜仲

村上春樹選中了出生在越南的導演陳英雄來拍攝這部電影,只是因為「他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美國人。」

也許,他希望這個導演能夠不受文化偏見的影響講述這個故事。因為這不是一部情色電影,而是一部六十年代的日本青年的回憶錄,他講述的,是在那個西方文化大舉入侵的年代裡,日本年輕人的成長故事。

在故事的開頭。中年的渡邊,在機艙里聽到的久違的旋律,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紛繁的思緒伴隨著這首《挪威的森林》漸漸展開。腦海里出現的一幕幕場景,漸漸的讓他悲傷的不能自已。

在渡邊的回憶里,《挪威的森林》所代表的不是一片美好的森林,而是一片囚禁靈魂的死地。

導演已經把原著吃透了。美麗的山野風光,在他的鏡頭裡卻如此陰暗、凝重、死氣沉沉。詭異陰森的配樂,詮釋著渡邊眼裡的世界。看到銀幕上綠意盎然的山野,我們卻聽不到鳥兒歡樂地歌唱,也無法想像出山谷里撲面而來的微風,混合著青草的芳香清涼的空氣。因為一切已經與直子的世界沒有了關係。她被困住了,被封閉在了自己的世界裡面。渡邊,原來只是直子的世界裡的一個不速之客。

「她喚我留下

叫我隨便找地方坐坐

我四處張看

發現竟沒有一張椅子

我就坐在毯上打發時間

喝著她的紅酒

我們一直聊啊聊直到她說

『要睡了!』」

走進了直子的世界,渡邊卻發現直子沒有給自己留一把椅子。於是他就坐在地毯上和直子聊了很久,他們就這樣的開始戀愛,開始在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雖然自始至終,直子的心裡也沒有準備好渡邊的位置。就這樣,渡邊一廂情願的付出,換來的卻是一份似曾相識的溫情。這樣的戀愛,想想也讓人傷感。

在煙雨朦朧的德國機場,傷感的音樂又一次觸發了傷感的回憶,連綿起伏,不能止息。眷戀的直子,就是渡邊回不去的少年時代。此情此景,在一個身心俱疲的中年人眼裡,儼然如同故鄉。

《挪威的森林》這部電影評價不高,大部分人僅僅把它看作了一部情色電影。可是情色之後村上春樹想要寫出的是一個迷茫的時代,和一群迷茫而又彷徨的年輕人。讓我們看著他們如何在一個飄忽不定的年代裡尋找自己的人生價值,即便離開了前人的指引,也要摸索著去開始自己的人生。

西方文化的入侵,本土文化的衰落,日本年輕人與民族文化之間的關聯也漸漸地被疏離,是這本小說的年代背景。小說里,傳統日本文化已經很少被提及,而是隨處充斥著歐美的流行音樂、電影、文學作品、威士忌、以及性解放的風潮。還記得渡邊的那個舍友「敢死隊」,一個中規中矩的地圖專業的學生。他就是一個生活在過去的日本青年,如同一個另類。他頭腦簡單、質樸、有點自閉、有點迂腐,並因此漸漸地成了大家的一塊笑料,同時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憐。直到他的出場結束,他還無法理解眼前的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作者的字裡行間中,我們彷彿能看到他迷茫而惶恐的眼神。其實,時代的變遷就是這樣的一件殘酷的事情,如果無法適應環境,那麼終將會被淘汰。再後來,作者沒有任何緣由的讓「敢死隊」從故事中消失了。而且,沒有人關心「他」去了哪裡,就像沒有人關心二戰時期的日本,或者歷史書里的日本一樣。在渡邊的眼睛裡,過去,也只不過是那些戰爭中沒有被完全摧毀的老式建築罷了,它們陳舊、破落、陰暗、脆弱,儼然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關於直子這個人物,突然讓我無端地想起一個古希臘的神話故事。大體的意思是說,最早的人類是球形的,有四條胳膊、四條腿、一個頭、兩張臉,朝著相反的方向看。這些球形人類有著非凡的力量和智慧,與諸神戰鬥,結果被嫉妒的神砍成了兩半,以削減他們的力量。從此以後便有了男人和女人,這最初人類的兩半一直在尋找對方,渴望重逢。

所謂愛情可能也就是這個樣子吧,之所以要去戀愛,正是因為我們內在的虛弱,也許我們覺得憑藉著一己之力佇立在這個世界上太難了,也許是因為內心的孤獨讓我們不堪忍受,所以渴望著某一個人走進我們的內心世界。渴望全然的打開心扉,去與一個原本陌生的人分享自己全部的人生。

這種想法是有欺騙性的。相愛的人們,在戀人眼睛裡看到的不過是自己的影子,他們意識不到人的複雜性和虛偽性。愛來愛去,纏縛了自己的身心,那些關於美好生活的記憶與未來幻景,不知不覺之間擰成了一個死結。享受它帶來的快樂,可能不及解開這個結的痛苦的十分之一。

愛情是一個很美的夢,終究會有醒來的時候。經歷過了失望雖然感到悲哀,可是到了一定的年紀終究會心平氣和的放下。因為屆時將會有一個充實而豐富的人生展現在我們的面前,我們自然而然地就會明白,愛情只是人生中的一段經歷,而非全部。

可是直子的人生之路與常人不同,恰恰是在這場夢做得最深的時候、最美的時候,木月不辭而別。這對於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意味著這個結再也解不開了。不僅渡邊解不開,任何人都解不開。就這樣,這份痴情,讓直子原本封閉的內心世界更加的閉鎖,外界的交流漸漸地終止,終於在茫然失措中了結了自己的一生。

導演對於角色的把握非常到位,比如說飾演直子的菊地凜子吧。她出彩的原因在於她的演出總是有一種本色出演的味道。還記得電影《通天塔》嗎,這是一部講述人與人之間交流困難的電影。菊地凜子非常到位地詮釋了一個聾啞女孩孤寂的內心世界。她的那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空洞的目光,舉手投足中流露出的純然無知的美,讓人印象甚為深刻。她特別適合飾演沉默寡言的悲催少女,比如直子。眼神、略顯呆板的神情、自言自語的台詞風格,這些關鍵點的對接,基本上暗合了讀者的印象。

電影里的角色的把握,與原著銜接的非常到位,這是陳英雄的一個被忽略的成功之處。但是永澤的偏差比較大,他把永澤拍的太普通,沒有表現出永澤躁狂、自大、孤獨的、讓人無法忍受的一面,這反而讓這個角色有幾分無端的做作。

總之,關於電影的氛圍,我的看法就是,恰如其分。

回到原著小說中:這本小說寫出了一個少年面對成長的無助與惶惑,有一種破繭而出的傷感。電影里難以忍受的長時間的寂靜,以及完全與美景不搭調的緊張而詭異的配樂,完全能讓觀眾體會到角色孤獨抑鬱的內心世界。在言情電影中,這種手法是失敗的。可是在村上春樹的作品改編電影里確實恰到好處。

在原著的字裡行間,我們能感受得到作者對於綠子的偏愛。對比「敢死隊」,我們就會對綠子的形象理解的更為透徹一些。綠子內心也是一個傳統的日本女孩,她孝順自己的父親,勤儉持家,擅長廚藝,而且拒絕婚前性行為。她坎坷的身世,讓她深深地體會到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困難。放蕩不羈地面對這個世界,只是為了融入其中,而不被邊緣化。而在渡邊面前,綠子是一個溫存善良的傳統女孩。她希望向渡邊展示自己脆弱而真實的一面。她帶領渡邊去看望自己病重的父親,是希望渡邊能夠完全接納自己的生活。

而在電影中,這一點也被體現得恰如其分:

原著小說中,結尾非常突兀:

「我拿著聽筒揚起臉,飛快地環視電話亭四周。我現在在哪裡?我不知道這是哪裡,全然摸不著頭腦。這裡究竟是哪裡?目力所及,無不是不知走去哪裡的男男女女。我在哪裡也不是的場所的正中央,不斷地呼喚著綠子。」

這段話的含義是,在渡邊的人生里,直子陪伴著的旅途已經結束,綠子即將來接引他,走入成年人的世界。

小說和電影有個共同的風格:試圖展現我們每個人都曾經經歷過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一個關於愛情、迷茫與成長的故事。相遇、分離、得到、失去,我們就看著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是如何在戀愛中重塑自己,然後又是怎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去迎接嶄新的人生。

___________________

主編 丨 周祚

責編丨憨憨&小傘

杜仲丨室內設計師,愛好看電影,讀書。個人微信公眾號:杜仲電影評論(Duzhong-20150303)


推薦閱讀:

最佳外語片遺珠系列 ——《傑出公民》
好萊塢新一代女「污」師
電影里的歐洲青年:中國越來越重要
《鋼的琴》:直到大廈崩塌

TAG: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