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表演藝術家的隕落
01-25
編者按:本文作者刮刮油,故事來源於犀牛故事APP。
我從衛生間舒爽回來後,借款人已經在辦公室里等我了。這次我蹲坑的時間有點長,腳已經麻,但我並沒有晚,是他早到了十分鐘。我喜歡早到的人。
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貸了30萬,在放款第六個月開始逾期,到現在已近不良,在半個月前我曾經電話聯繫過他。我在電話里告訴他,他的消費貸款已經嚴重逾期了,通知他來面談。他電話里回復我現在人在醫院,腦子很亂。醫院這個回答幾乎是最司空見慣的,違約人總會給自己找一個讓人沒辦法再繼續對他提出要求的地方待著,而這其中又屬醫院是最好的選擇,但「腦子很亂」這種帶著濃濃瓊瑤風的回答卻不常見,而且他自帶林瑞陽口音——倒不是因為他說話像台灣人,而是他說話也有往外噴氣漏風的聲音——讓我懷疑是不是他也有一對板兒牙。我大致跟他說了幾句,定下了面談的日子。現在,他就在我面前。
他身材削瘦,個子很高,臉上有很嚴重的痘印,頭髮有點長而油,顯得頹廢且不幹凈,上身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西褲,皮鞋有點臟,斜背著一個黑色的通勤包,右手插在褲兜里,頭微微向左傾斜,肩膀倚了歪斜的,擺了一個自認很帥氣有點傲嬌的在路燈下等女同學的姿勢,但實話說,他的長相和行頭卻不能給這個姿勢加分。我示意他坐下,他在坐下之前還抓緊時間用手背了一下自己的長髮,手法有點浮誇,我想他的手上的皮膚在頭油的滋潤下一定很好。然後他道明寺般霸氣的坐了下來。他坐下後弓著背,手肘架在膝蓋上,雙手交叉,頂著下巴,眼神中帶著一絲悲涼的凝視著我。我還沒來得及張嘴,林瑞陽先生先開口說話了。「我現在腦子還是很亂。」他皺著眉頭看著我。我發現他並沒有板牙。我:「嗯,那你保重,但是你逾期已經快三期了這個事兒還是挺清晰的事實。」「是的,我知道。我明白。」瑞陽繼續說,「我現在真的很亂。」瑞陽說到這,抬眼看了我一眼,此時的我靜靜的如同一株白蓮花,眉頭微蹙,朱唇緊閉,只用眼神鼓勵和啟迪著他往下說「但是」。
他讓我的聖母眼神撩撥的有點不知所措,雙手互相揉搓,繼續說道」但是,」——聽到這兩個字我的臉上露出一絲蜜汁微笑,彷彿諸葛亮面接東風一切盡在掌握——「去年年底我女朋友家發生了一個很大的變故,他們家族被捲入了一場騙局,基本上被騙到傾家蕩產,公司破產了,所有的房產包括那幾間別墅也都變賣了。」聽到此處,我為肯定自己有眼光而微微的點頭,但瑞陽恐怕誤認為我被他的故事——或者說是事故——打動了,突然化身為景濤,激動的說:「我女朋友的爸爸遭受了很大的打擊,自殺了!」他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個三流電視劇中的二逼黑社會嚇唬人的動作放在形容女朋友唯一的爸爸自殺的描述時顯然不太合適,有點讓人齣戲。當然,就故事本身來說,果然不出所料的在衝突上升級了,大家族的巨輪遭受滅頂之災,萬貫家產一夜化為烏有,噱頭是夠了,但好像還差著一半兒。他說完並沒有繼續,只是看著我,好像一個奧斯卡頒獎嘉賓在說完一段後等待著應有的掌聲。我突然覺得我今天在互動方面做的確實有點不專業,於是倉促回了一句:「哦?是嗎?真可惜。」不過我這麼應付的回答,他心裡一定默默的在譴責我:這屆聽眾真是不行。「我們倆給他爸爸辦理了後事,本來是想把債務問題解決一下,該還的都還上,不欠別人錢,」他獲得了我的回應,繼續說道,「不管要還多少年。」見他終於提到債務問題,我趕緊見縫插刀的說:「她欠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你的貸款還有大概還有半個月時間,如果還沒有還款行為,將會被清償,然後會走法律程序。」他可能認為我會對他的這個「不管還多少年」的表態表示肯定,並提出一些延長債務期限的辦法,尤其是他之前鋪墊了這麼多。但被我噎了這麼一句,咽了下口水,有點急躁的說:「我還沒說完呢!」我用手示意了一下,讓他繼續說。「就在今年春節後,我女朋友總是頭暈,我們去醫院一檢查,她腦子裡面長了個瘤子。醫生建議要儘快開顱取出來,不然可能後面壓迫神經,有生命危險。」景濤眼光似乎泛出淚光,「雖然我們兩個沒有結婚,她家裡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我不能不管她。」(完)
原文鏈接:一個表演藝術家的隕落
犀牛故事,在故事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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