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臨摹本系列之六 | 學者與湖神

因為它的軀體連著大海，是廣闊海灣的一部分。

但學者認為它在許多年後會脫離海岸，成為一處巨大的內陸湖。

最初湖神是不相信的，因為獨立的神格很難得，而它正好又非常自卑。

但學者弄了好多勘測，做了好多研究，用各種各樣的證據告訴它：「會有一天，你將成為一位真神。」

「真的嗎？」還沒有神格的湖神弱弱地問。

「當然是真的了。」學者笑眯眯地揚了揚手中的論文，「我相信。」

這對一個對前程倍感迷茫的預備神而言，是莫大的安慰。

於是它有點兒臉紅：「那你要等著看我變成湖呀。」

學者答應了，並遵照約定，守著它等了好多年。

但這些日子相比一處海灣變遷成一個湖泊的時間，就像一滴水匯入湖面，連半點漣漪都激不起來。

有一天，白髮蒼蒼的學者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可能等不到了。」

半吊子湖神很著急：「那怎麼辦？」

學者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有了主意：「這次，只能換成你來等我了。」

湖神覺得這辦法不錯，它有足夠的時間，能等很久。

「別忘了回來的路。」湖神關心地叮囑道，「我會一直留在原地等你的。」

學者笑著點點頭，跟它揮手告別。

之後的許多年裡，學者都沒有再出現，而原本連著海灣的大洋也隨著地殼變遷，退的越來越遠，終於再也看不見。

一個巨大的內陸鹹水湖形成了，湖神也變得名副其實起來。

它非常開心，很想和學者分享自己的喜悅。

但學者都沒有出現。

沒關係。它安慰自己。我慢慢等。

這一等，就過去了好多年。

湖神周圍的夥伴來了又去，帶來不同的風景，或者是莽莽荒原，或者是茂密雨林。

不同場景里的氣氛是不一樣的。有時物種繁多，喧囂不堪；有時寸草不生，萬籟俱靜。

但所有這些對於對於湖神而言，並不只是表面看上去的樣子。

因為等待中的思念，總是讓它在身處寂寥時忘卻寂寞，遇到熱鬧時卻感到孤單。

不知不覺中，時間又過去了很多。在這段數不清的日子裡，地殼抬升的越來越高了，注入湖泊的水量在減少，流失的卻越來越多。

「跟我一起走吧。」最後一位離開的河神對它說，「我帶你回大海。」

「謝謝，但我不能走。」湖神搖搖頭，「我答應了別人要在原地等的。」

河神嘆了口氣，離開了。

只剩湖神。

還有周圍死氣沉沉的戈壁灘。

湖裡的水在酷熱天氣中逐漸蒸發，湖神的軀殼越來越小。

在最後一滴水消失前，湖神回想起學者離開時說的話，突然明白了他當時的心情。

對不起，我等不到了。這次，只能換你等了。

又過了很多年，有一位年輕的學者踏入一片高原，湖神曾等待過的地方。

但這裡已經沒有湖了。

乾涸的湖床之上，凝結了一層厚厚的鹽晶，雪白的耀眼。

年輕學者暗自感嘆自然之力的奇妙，令遠古的海洋被包入內陸，又蒸發殆盡，歷經億萬年的等待，才創造出這般奇景。

不過當他忍不住抹了一粒鹽晶，放在舌尖的瞬間，卻被悲傷攫住了心。

那是眼淚的味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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