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世界》的 AI 太老派？也許平凡而努力的人工智慧才是真實的未來

在《西部世界》之外，你所需要了解的人工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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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鄧思淵

周穆王西狩於昆崙山，遇到了一個大師工匠偃師，造出了和真人一模一樣能夠跳舞唱歌甚至能夠向寵姬拋媚眼的假人。偃師製造的有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的第一個人工智慧。人類製造超級智能的努力最終是否會成功，現在並不知道。最近的美劇《西部世界》，則描述了一個人工智慧已經出現的世界：那些在西部世界遊樂園裡供遊客娛樂的人工智慧機器人，並不知道自己是製造出來的。他們的任務與偃師製造出的假人幾乎一模一樣：取悅前來消費的遊客。

這並不是《西部世界》製作人喬納森·諾蘭第一部人工智慧主題的電視劇。他上一部美劇《疑犯追蹤》（Person of Interest）同樣也是關於人工智慧。這兩部劇嘗試塑造了兩種不同的人工智慧角色。《疑犯追蹤》中的「機器」（The Machine）是更為現代，更為「時尚」的「人工超級智能」（Artificial Super Intelligence）；而《西部世界》則是更加老派的那種人工智慧的概念：其中的人工智慧除了是「人工」的之外，其他的都跟人類沒什麼區別。

對於人工智慧的這種刻畫在之前的科幻中所在多有。主角奮鬥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是一個人工智慧/克隆人/生活在虛擬世界中，可以說是科幻中的經典橋段。在這裡我最欣賞的還是去年的電影《機器姬》（Ex Machina）中的一個片段：在電影中段，主角 Caleb 越來越傾向於相信 Ava 根本就是個人，而這場所謂的「圖靈測試」的對象可能是他自己——他對著鏡子劃開自己的手，懷疑自己才是被製造出來的人工智慧。

真正的人工智慧會是什麼樣子？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跟人類非常不同。《西部世界》中的人工智慧有著人的外形、人的思維方式，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人工智慧，這並不新奇。而《疑犯追蹤》同樣關於人工智慧，對人工智慧的刻畫要更加有突破，更加可信：它塑造出了與人類完全不同的 AI 形象。劇中的人工智慧「機器」是現在流行的人工智慧技術奇點理論的產物：人類一旦製造出人工智慧，它就會迅速地迭代、擴增自己的智能，直至全知全能。

《疑犯追蹤》里對人工智慧的刻畫的突破之處，就在於它裡面的人工智慧並不是像我們通常所想像的那種「雨人」，或者《生活大爆炸》中的謝爾頓，非常聰明，同時也非常笨拙。「機器」的行為邏輯和方式與人類全然不同。它沒有自己的形象，沒有自己的身體，沒有自己的聲音，只是沉默地發出指令或者給出回應，主角們往往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理解人工智慧的用意，就跟那句老話一樣：God works in mysterious ways. 人工智慧在智力碾壓我們的同時，在策略謀劃待人處事社交欺騙上同樣碾壓我們。在它們眼中，人類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都如同玻璃一樣透明，一眼可看穿。科幻作家彼得·沃茨（Peter Watts）的《盲視》里的人工智慧也是這樣：文中的外星生命和人工智慧都沒有自我意識，但是它們要比人類高明百倍，人類沒有能力理解它們。《盲視》可能是進入 21 世紀之後最出色的科幻小說之一，作者彼得·沃茨也在博文中寫過：他很欣賞《疑犯追蹤》中對人工智慧的刻畫，近期宣布將為《疑犯追蹤》創作官方小說，讓我們靜候佳音。

《盲視》

奇點理論現在已經大有泛濫之勢——凡是提到人工智慧，凱文·凱利、雷·庫茲韋爾、奇點理論，矽谷的陳年八卦都會拿出來翻炒一下。打開任意一本現在關於人工智慧的暢銷書，都是這個路數。但是真正的計算機科學家大多對這些炒作不以為然：強人工智慧是不是真的能從目前火熱的機器學習領域生髮出來，誰也不知道。畢竟我們連人類如何思考都搞不清楚，更別說讓機器模擬人類思考了：這有點像我們在空氣動力學之前模仿鳥類扇翅膀來造飛機。

所以，想要真正理解人工智慧，或許要從「思考」和「智能」到底是什麼開始。從這個角度而言，舉世奇書《哥德爾、埃舍爾、巴赫：集異璧之大成》（GEB）要比任何一本目前的人工智慧暢銷科普更加能夠讓你深刻地理解人工智慧——當然，這本書也要求你有一定的邏輯思考能力。這本書也告訴你，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剛剛發展出來的計算機科學和計算機科學家們是怎樣看待人工智慧的：正如同六十年代的任何科學家一樣，他們很樂觀地認為人工智慧是 10 年之內能夠做到的事情——後來我們也都知道了，這與可控核聚變的發展十分相似。

Godel Escher Bach，來源：cs.brown.edu

雖然我們都說，計算機擅長計算，將很多數字加起來，或者乘起來，而不擅長識別人臉或者從一堆狗里分辨出一隻貓。但是計算機並不真的「擅長」數學。這可能要從 20 世紀初希爾伯特的夢想開始說起。他和那時代的一批數學家的夢想就是將數學交給機器：既然證明本身是一個嚴格的邏輯過程，我們有沒有可能，將這個邏輯過程用一套機械結構表達出來，以後任意一個命題，我們塞進這個機器就可以得到「真」或者「假」的答案？圖靈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就是計算機的基本原理。但是，哥德爾最終證明了我們沒有辦法使用機器來回答所有的問題，證明這件事情計算機始終做得很不好，數學的推導過程仍然需要人類的靈感和邏輯的超然飛躍才能完成。靈感和邏輯的超然飛躍如何從神經元的放電和集體行動中生髮出來，這之中隱含了智能的關鍵因素。

也有可能，這些都是錯的。我們將一個深度神經網路的塑造過程稱之為「訓練」，因為從實際角度來說，它是訓練——我們給神經網路展示一些東西，告訴它，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在《西部世界》中工作人員訓練遊樂園裡的人工智慧，也並沒有用很高科技的手段、數據介面等等；而是跟對待真的人類一樣，與他們對話。真正的人工智慧出生之時，大概也會像一個剛來到人世的嬰兒一樣無知無識，直到我們告訴他們何為對何為錯。我曾經與國內某 AI 公司的科學家聊過，他感嘆：人類出生在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接受了巨量的數據來訓練他腦袋裡的那個神經元網路；而目前的人工神經網路訓練數據集，連那樣的數據量的零頭的零頭都達不到。史上最出色的科幻作家（之一）特德·姜的小說《軟體體的生命周期》就是講的這樣的故事：這些人工智慧（或者可以稱之為數字生命）與真正的生命一樣，需要一段漫長的學習時間。這也可能是真的人工智慧誕生的歷程：不是奇點或者超人巨變那樣驚天動地的變化，只是平凡的努力和不斷地改進，就像現在 Google 或者 IBM 所做的那樣。

《西部世界》第一季第一集里的一個場景：這具在樂園裡當妓女的「容器」被加入了一種叫「reveries」的行為，這讓她看起來更真實。

人類為什麼要製造人工智慧？《普羅米修斯》里的機器人大衛問了人類這個問題。而回答也很簡單：「因為我們可以。」（We do what we must because we can.）製造超越我們自己的智能，做上帝的工作， 是人類一直以來不斷追求的目標；然而製造人是神的工作，人自己來做，是僭越。當年，各地的人們集合起來要造巴別塔直通天堂，上帝覺得這麼做根本就和自己當初把他們放在地上的目的完全衝突了，於是「變亂他們的語言」，下了七天七夜大雨，巴別塔垮掉了。我們可以認為，發明人工智慧，是在建造新時代的巴別塔；但是這一次的巴別塔的命運，我們還未知曉。

延伸閱讀：在《西部世界》之外，你所需要了解的人工智慧

①

• 弗諾·文奇《深淵上的火》 （A Fire Upon the Deep）

作為「奇點理論」的發明人，弗諾·文奇的這本科幻可以說是奇點理論的具象化。書中的「超限界」，就是奇點主義者心目中的人工智慧的樣子：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法理解，無法表達。

②

• 弗諾·文奇《循環》（The Cookie Monster，中篇小說，曾刊於《科幻世界譯文版》2004 年天平號））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發現自己是虛擬世界中的人工智慧？這個點子同樣是弗諾文奇實現得最好。參考這篇《循環》（Cookie Monster）

③

• 阿西莫夫《我，機器人》（I, Robot）

最最經典的關於人工智慧的小說。「機器人三定律」到現在仍有極大影響力。

④

• 羅伯特·海因萊因《嚴厲的月亮》（The Moon is a Harsh Mistress）

一個聰明的機器，渴望著笑話，於是最好的笑話就是推翻地球政府對於月球的極權統治。這部作品中的人工智慧 Mike 其經典程度不亞於 HAL9000。

⑤

• 阿瑟·C.克拉克《接弗蘭肯斯坦請撥 F》（Dial F for Frankenstein，短篇小說，曾刊於《科幻世界》2006 年第五期）

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篇後奇點科幻小說。人們把全球的通信網路用衛星連在一起，於是網路覺醒了。

⑥

• 丹·西蒙斯《海伯利安》（Hyperion）

一部史詩作品。在這次朝聖的旅途中，人工智慧是現在、未來和過去的終極反派。

⑦

• 約翰·威廉斯《屠夫十字鎮》（Butcher』s Crossing）

文明人走向西部荒野的故事。荒野，冒險，以及一切。（書評）

⑧

• 蘭斯·福特諾《可能與不可能的邊界：P / NP 問題趣史》（The golden ticket: P, NP, and the search for the impossible）

P / NP 問題是計算機科學乃至整個數學領域最重要的問題（之一）。它也奇妙的與人工智慧相連，有很多人認為，在解決 NP 問題之前，我們所設想的那種人工超級智能（ASI）不可能出現。

⑨

• 史蒂芬·平克《語言本能》（The Language Instinct: How the Mind Creates Language）

我們如何判斷一個人工智慧是真的有意識的？圖靈說：與它對話。這就是圖靈測試的來歷。語言是人類區別於動物的關鍵特徵，那麼語言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本書告訴你一些事實。

⑩

• 湯姆·米切爾 《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

如果你真的想要搞人工智慧，這是一本入門教科書。當然，需要一些數學背景。沒有涉及最前沿的理論，但是理論基礎方方面面都涵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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