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醫院這座圍城

中國醫院協會發布《縣醫院人才(流動)流失情況調研報告》(以下簡稱為「報告」)明確指出，縣級醫院人員流失趨勢明顯，超過六成縣級公立醫院的專業技術人才數量難以滿足醫療服務需求。

事實上，目前全國各級別醫院都面臨著醫生跳槽或轉行的困境。2013年，一家醫療專業網站進行的調查顯示，11910名一線臨床醫生中，81.9%的人表示曾有轉行的想法。遼寧省醫師協會發布的調查報告同樣指出，41.4%的醫生有離職傾向。

這些寒窗苦讀那麼多年的醫生為什麼想放棄在醫院工作，放棄這個老一輩人眼中穩定又踏實的「鐵飯碗」。有的甚至已經辭職而轉身去當「醫藥代表」，從事醫藥、醫療器械銷售等工作，或者徹底離開醫藥行業了呢？

1談「病人」色變，無安全感

王紅林（化名）前幾天剛剛遞交了她的辭職報告，離開了她工作了5年的醫院，轉行當了醫藥代表。

王紅林從懂事開始就夢想著將來當一名醫生，她很崇拜那些穿著白大褂拿著手術刀，拯救人生命的白衣天使，她知道當醫生十分辛苦。但是沒想到等她真正當了醫生，面臨的卻是生命危險。

有一次王紅林在急診值班，接診了一位60歲的男病人，他說自己有肝癌，要求王紅林給他開「杜冷丁」。按規定，「杜冷丁」屬於管製藥品，必須有病歷、診斷證明，而他什麼資料都沒有。王紅林剛說了３個字「不能開」，還沒來得及解釋原因，那位病人突然就掏出一把水果刀，對著她，威脅她如果不開藥就要捅死她。幸好當時有幾個男同事當場，又叫保安、又打110，最後110把這個男病人帶走了。直至今日，王紅林還心有餘悸。她說那幾天晚上睡覺做夢，還會夢到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對著自己。

其實在王紅林工作的急診室里，基本每個人都被患者威脅過或者打過。來急診就診的病人病情都比較重比較急，他們來到急診室就認為醫生能立刻解決問題，如果沒有達到他們的要求，就比較容易出現極端事例，辱罵毆打層出不窮，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2對「醫改」無信任感

醫學院畢業時，張偉新（化名）班裡有30個人，現在畢業才2年，就已經有6~7人不從事醫生這個職業了。張偉新說能走的都走了；目前還沒走的，也有離開的心思；堅持不走的人，要麼是熱愛醫學事業，要麼是已經獲得了一定的成績。

張偉新說他離開主要是因為失望。醫療改革，外人看有很多政策，但是他們看覺得「換湯不換藥」。不改善一線醫生的處境，「醫改」就成功不了。

現在大眾的觀點是，在中國看病難、看病貴，中國醫院的公益性沒有得到體現，醫生靠看病掙錢，治療過程以經濟利益為導向，亂開大處方、大檢查。但以張偉新在日本留學所見，以及和其他國家同行交流，他覺得與大多數人認為的相反，中國的醫療服務水平絕不落後，中國事實上給國民提供了遠超於中國國力的醫療保障。

可是這種保障的經濟成本由誰來承擔？醫院要體現公益性，運營醫院的錢從哪裡來？是來自看病的人，還是財政？醫生的勞動報酬和服務價格被強行壓低了。

在日本，醫生有選擇權。想賺錢，去私立的醫院；想贏得聲譽，就去大學的附屬醫院。病人求診，首先去社區醫院或者是私立醫院，不行再轉診到大學醫院。大學附屬的醫院主要功能是提高整體水平，然後把技術推廣到其他基層醫院，醫生只有２到３天花在門診。僅以挂號費為例，不同類型的醫院就能拉開梯次。

而國內呢？大醫院的挂號費和社區醫院差不多，那為什麼不去大醫院？結果就是患者大量湧向大醫院，大醫院高強度運轉，醫生身心疲憊苦不堪言；社區醫院門可羅雀無人問津。這種局面又阻礙了社區醫療水平的提高和規模的發展，形成惡性循環。

3無尊嚴感，收入性價比低

看門診時被病人問道「你水平行不行」已經算是很溫柔了，王浩然（化名）說。

醫學是一門科學，又關乎人是否痛苦和生死，而病人又多是不具備專業知識的普通人，差不多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醫生被病人辱罵甚至攻擊就難免了。這種委屈，王浩然說他受過不少。

而且醫生是一個高投入高付出低回報的行業，拿王浩然而言，當年他高考600多分考入國內一流醫科院校，苦讀七年到碩士畢業，至今每月總共幾千塊。投入和回報的極大落差。

調查顯示，我國八成以上醫務人員認為醫院薪酬與自己的付出不匹配，感到勞動價值得不到尊重。」全國政協教科文衛副主任委員黃潔夫說，平心而論，醫生們著實不易。本科醫學生需要讀5年，博士醫學生需要讀8年，經濟成本和時間成本都很高。在發達國家，醫院將60%以上的支出用於人力成本，而我國這一比例只有20%左右。有人於是把「灰色收入」視為合理補償，但是損害了醫生的信譽和形象。

王紅林回到了山西老家，當了一位醫藥代表，雖然有點遺憾不能繼續當救死扶傷的醫生了，但是至少不會再有病人拿著刀子對著她。

張偉新下海經商賺了好幾百萬，他說原來他認為自己最適合在醫院裡工作，離開醫院是因為失望，但是想不到離開後自己賺了那麼多錢。

王浩然還繼續在醫院裡工作，但是他透露將來可能也會像王紅林、張偉新一樣離開醫院。

資料來源：

人民網-生命時報《醫生大量流失：八成人想轉行 基層醫院用人荒》

新華每日電訊5版《三名「80後」骨幹醫生的辭職原因調查》

人民日報《調查醫生實際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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