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手指
文/芥末
【一】
眼前的這個人,有十五根手指。
我又強迫自己數了數,嗯,沒錯,是十五根。
她多出來的五根手指悄悄伸進了那位小姐的挎包里,然後縮了回去。
我又數了數,嗯,沒錯,是十五根。但是人不可能有十五根手指。
她把多出來的五根手指踹回兜里,下了車。
她臨走時,我又數了數。手指又變成了十根。
我很痛苦,不管何時、何地,我都要強迫自己數別人的手指。
剛剛的一個女孩,一瞬間,出現了十五根手指,短短的一瞬間,我還是看到了,因為我無時不刻不是在數手指。
然而人不可能有十五根手指。
【二】
我叫陳戈,一名強迫症患者。強迫性會數手指,你知道,人都有十根手指,而我不能抑制自己不去數手指。
一個禮拜前,我加入了一個強迫症患者兄弟會,這是我們第一次線下聚會。在數了1075根手指後,我終於找到了聚會點,一家偏僻的咖啡館。
來的人有五個,五十根手指不多不少,很好,我又數了一遍,不多不少,這很好。
組織者點了一遍名,然後我們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烏鴉,是個健身愛好者,會強迫性地鍛煉身體,不然就會覺得自己會幹瘦地消失。」組織者說著,露出他每一塊都鍛煉得恰到好處的肌肉。
「大家好,我是天平,我患的是,我把它稱作左右平衡強迫症,就是我左手拿一件東西,右手也一定要拿一件,不然,我就覺得我會跌倒。」
「大家好,我是牙線,我喜歡給自己磨牙,然後把每個牙齒都磨得一樣方方正正。」說完牙線張開嘴,嘴裡是他方正又詭異的牙齒。
「我是獨行客,強迫性數手指……」輪到我時,我說。
「我……我是蝶靈,是一個……偷竊癖。」一個女孩小聲地說。
大家同時轉頭看向她。
「啊!你!」我指著她說,「我見過你!」
根據我們兄弟會條約,我們永遠不能揭會友短,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團結。所以我不能指責她的不是,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們都是這病的受害者。
我看到了我的兄弟會線上好友白天在公交車上偷東西。
「什麼年代了,你怎麼還用這種方式搭訕?」蝶靈對我說。
大家哈哈哈笑了幾聲,然後開始握手。
組織者招呼大家坐下,他們互相投放著同情的目光。我對面的女孩剛剛在我的眼皮底下伸出了第三隻手。我緊緊盯著她的手,我的眼中只有她的手,生怕她再偷別人的東西。
「你怎麼了?」發現我不說話,牙線提醒我道。
「他在數手指吧,這樣吧,我們都把手放到背後,這樣獨行客會自然一點。」烏鴉說道。
「謝謝。」我說。
「每個強迫症患者眼裡,」輪到蝶靈發言,「都有一串數字。你覺得跟著這串數字走,人生就不會出錯。我們需要讓自己的思想走出去,打亂這串死氣沉沉的數字,要知道,人生是一個奧秘,要相信,我們總會找到辦法讓自己康復起來的。」
精彩的發言。
大家紛紛鼓掌,碟靈看著我,別有意味地坐下。
聚會結束後,其他三人先離開了,剩下我和蝶靈尷尬地互相坐著。
「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對碟靈說,「但是你壞了我的規則。」
「什麼規則?」碟靈問。
「你看,剛才在公交車上,我看到你多伸出了五根手指,你在偷東西。」我說。
「根據規矩,你不可以採取報警舉報等任何有害於我的行為。」蝶靈說。
她說的對,我不可能破壞規矩。
「嗯,是啊。所以我沒說,你剛剛又伸出多餘的手了,你偷了什麼?」
「誰知道呢,可能偷的是你的東西呢。」蝶靈起身走了。
我搜了自己全身,發現什麼都沒丟。不一會兒,我收到了一條陌生簡訊。
「我真名叫許多多,請多指教。」
我愣了一會兒,打電話給其他人,沒一個自己說丟東西了。我愣了一會兒神,明白過來了,許多多偷了我的手機號。
許多多壞了規矩。
你是怎麼偷到我的手機號的?我問。
要是我想,我可以偷到世界上所有的東西。許多多回道。
自遇到許多多起,我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慾望。我要抓到許多多,因為——我不能容忍一個人有十五根手指。
許多多壞了我的規矩。
【三】
A市連續發生了幾件失竊案,當事人沒發現任何痕迹。久而久之,A市出現了一種傳言:A市有一位超級神偷在作怪。
一位從來不漏任何馬腳的神偷。
我看了下時間,十點四十四分了。我等了一分鐘,然後關掉電視。
刷牙。
十點五十分的鬧鐘響,我刷完牙。按時躺倒床上。
A市的這個小偷啊。
只有我知道這個人是許多多。
十一點了,我關了檯燈,然後打開,確認所有事情都沒忘,然後再度關上了檯燈,打開,關閉。
許多多說的沒錯,每個強迫症患者心裡都有一串數字,我們都會準確地按照這串數字行動。
但是她不能壞我的規矩。
我準時在七點起床,開始不愉快地上班。我一直想著許多多,不是因為她會偷別人東西。
別人丟了東西不要緊,但是一個人怎麼可以有十五根手指。一閉眼,許多多的十五根手指就在我的腦中浮現,撩得我心神不寧。
我把廢紙丟進碎紙機里,聽著碎紙的聲音我才安定下來,看著紙片被整齊的分割是我上班僅有的樂趣之一。
但是一個人怎麼可以有十五根手指?
不行,我要找到許多多。
【四】
我日夜不停地在A市中奔波,還是沒能找到許多多。
抓到後,我要對她說什麼呢,警告她不要再偷了?
偷東西is bad。
我在你身上又偷了一件東西。許多多發來簡訊。
我搜了搜身,什麼也沒丟。
你別騙我,我回。
你丟了件很重要的東西。許多多強調。
不可能。我徹底檢查了全身和房子,還是什麼也沒丟。
你又偷了我什麼?我回道。
嘻嘻,你這幾天都在幹嘛呀?許多多回道。
我在找你。
你以為你能抓到我?
你不可以偷東西。
偷東西的人又不止我一個,你為什麼偏偏來抓我呢?
偷東西的人千千萬萬,但沒有像你這樣沒規矩的。
我不是沒規矩,只是不符合你的規矩罷了,因為我偷東西百分百沒人發現,我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人不能有十五根手指。我回。
你到底偷了我什麼!
你在想想,你這幾天在幹嘛?
我在找……字沒打完,我一拍大腿,想明白了。
許多多偷了我的工作。為了找許多多,我有好幾天沒上班了,工作自然丟了。許多多偷了我的工作,在我的公司上班了。
我翻了翻手機,有好幾個公司的未接來電和未回復的消息。
啊,我的腦子裡已經只剩下許多多了。
我打電話給同事,同事問我這幾天怎麼了,同事說我的崗位被一個新來的女孩代替了。
我的工作證被吊銷了,進不去公司。望著樓上的辦公室,落地窗上許多多的身影一閃而過。
我在公司外面蹲起了點。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許多多!」我倏地站起身,「哎喲!」
我捂著臉,腦門被看不見的手指彈了一下。
「接本小姐下班吶。」許多多說。
「許多多,你還我工作,還我血汗錢!」我沖許多多喊。
「你不是最討厭你的工作嗎?我可是在幫你啊。」許多多說。
「人不能沒有工作,人要上班賺錢,這是規則。」我說。
「好吧好吧,還你可以,不過你得接我下班。」
「你……」
「我怎麼了?」
「你信不信我……」
「我信不信你怎麼?」
根據兄弟會的規矩,我不能做出任何有害於許多多的行為。
「行,我送你回家!」我說,「看你還偷不偷東西。」
一路上我一直數著許多多的手指。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欸,被我抓到了吧!
啪!我用力拍掉許多多的手,一聲巨響,周圍的人好奇地回頭看著我們。
許多多瞪著我,然後不知有何意味地笑了笑。
「你又想偷什麼?」我問。
「不告訴你。」
送許多多回家後,我又收到了一條簡訊:
看來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能阻止我。
【五】
許多多從我原來的公司消失了,我問了問同事。
許多多離職了。狗改不了吃屎,她一個小偷,怎麼會正經工作?
我又開始滿大街的找許多多,無果而歸。回到家中,許多多正在躺在我家裡。
喝著我冰箱里的牛奶。
「許多多!你把鑰匙還給我!」
「我沒偷你鑰匙。」許多多躺在沙發上說。
鑰匙確實還在我身上,「你一定是拿著我的鑰匙拷貝了一個!」
「沒有,我沒偷你鑰匙。」
我不信。
「你起來!」我搜遍了許多多全身,找到了她一路順過來的一根香蕉,一根筷子,一個電子手錶,和一張十塊紙幣。但是沒找到一個鑰匙。
「我說了我沒偷你鑰匙。我偷的是你的……」許多多說,「偷的是你的家。」
我換了家門鑰匙,但是每次開門,就發現許多多躺在我家裡。
偶有一次不在家,我奪門而出尋找許多多。我問門衛大叔,有沒有見到這樣一個女孩,染得紅色的頭髮,披肩,戴了兩個星星耳釘……
我還沒說完。門衛大叔就說,你女朋友啊,我沒看到,唉,幾年我都看你一個人進進出出,終於有女朋友了哇。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抓狂。
哦,現在年輕人都這樣。同居嘛,很正常的。她今天還沒回家嘛?
不是不是!我抓狂,跑出小區。
我知道,許多多又出去偷東西了。
我冷靜下來,數了整整三條街的手指。
「叮」,手機跳出許多多的簡訊,我在莫氏大廈頂樓等你。
我一路小跑著跑上莫氏大樓樓頂,然而許多多沒有等我。「許多多——」我沖著樓下高喊。
氣煞我也。
天色黑了,從莫氏大樓望下去,燈火通明。突然,世界暗下來了。全市大停電,然後在黑暗中,一盞盞燈亮了起來,拼成一行字。
CG,生日快樂。
陳戈,生日快樂。
原來今天是我的生日,許多多偷了整座市的電為我慶祝生日。
我崩潰。
我有十五年沒過過生日,許多多不可以打亂我的數字。
【六】
「許多多,你不能再偷東西了。」我抓到了許多多很嚴肅地對她說。
我現在的任務就是每天蹲在莫氏大樓的頂上,握著個望遠鏡,數著地面上人的手指,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我能數清他們的手指。許多多一出手,我馬上就發現了。
許多多出手的時候是這樣的:
你覺得整個空間的空氣流動都發生了變化。因為許多多出手的速度是很快的,就那麼一瞬間。
亞馬遜雨林一隻蝴蝶翅膀偶爾振動,兩周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
許多多一出手,我的心就撲通撲通狂跳。
「獨行客呼叫蝶靈,獨行客呼叫蝶靈,蝶靈請把你的手放下,蝶靈請把你的手放下!」每次許多多一出手,我就這麼電話呼叫她。
小偷只有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才能偷,一旦被發現就不能算作偷了。被發現的偷,是小偷的恥辱。許多多有非常正確的行竊三觀。
最新新聞報道,A市的偷竊率下降了30%。
這全是我的功勞。不光是許多多,A市只要我能看得到的角落,所有的行竊我都能發現。我會匿名撥打110,指出小偷的行蹤。
A市又出現了一個傳言:在A市中,出現了一雙上帝之眼,在跟神偷對抗。
【七】
強迫症患者兄弟會最近線上的話題都在談論這件事,屏幕後的我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許多多偷不到東西,總算不能來煩我了吧。我心想。
此時手機突然響,許多多發來一條消息:決鬥吧,上帝之眼。
神偷給上帝下了一封戰書。
打個賭,我要偷最後一件東西。神偷說。
賭注呢?上帝說。
我贏了,就在你身上取一件東西。神偷說。
我贏了呢?上帝問。
你贏了,我就再也不偷了,我會從你的世界中乖乖消失。神偷說。
成交。
偷什麼,你來定吧。神偷說。
你什麼都能偷?
什麼都能偷。
我想了想。
許多多,你能偷下天上的星星嗎?
許多多想了想。
能。
好,時間,地點,你定。
後天,A市11號線,晚上十點半的最後一班車,為了偷下星星,我還會偷走任何能達到我目的任何東西,你沒意見?
我沒意見。
狡猾的許多多,她以為將戰場轉移到地下,我就發現不了她了。
圖樣圖森破。
許多多不知道,我已經不依賴眼算了,我現在掌握了心算的奧義,只要在我肉眼所及的領域內,所有人的手指我都能在心中算的一清二楚。
每個強迫症患者心裡都有一串數字。
許多多。我,就是你的命數。
【八】
晚上十點半的地鐵呼嘯而過,我上了地鐵。
上帝之眼,開。
不對,這裡的空氣流動非常奇怪,不正常。
方才,地鐵里的空氣出現了異動,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許多多出手了。
我朝列車前方走去,這麼窄的車廂,許多多是跑不了的。然而我從頭走到尾都沒有找到許多多,車廂里不太對勁。
「乘客們請不要慌張,由於線路故障,本次列車不停靠……」竟是許多多的聲音。
地鐵停不下來了。地鐵到現在沒有停過一次站,坐在位子上的乘客都開始不安分了。
在這八杆子打不著的地下,別說偷星星了,連看到星星的影子都難。
然而,許多多也不是一個普通人啊,她能偷走整座城市的電。偷星星這種事,她會不會也……還是不能大意。
地鐵還是沒能停下,許多多到底是在做什麼手腳。
我匆忙跑到地鐵的首節車廂,把耳朵貼上去聽,如果司機在操作,我一定能聽出他手指的動靜,然而,什麼動靜也沒有。我用力撞開駕駛艙門。
許多多把司機給偷走了。
為了偷下星星,我還會偷走任何能達到我目的任何東西,許多多說過。
許多多啊許多多,你這是要偷走我們所有人的命啊。
地鐵咣咣咣地行駛,吵得我頭痛。許多多肯定還藏在列車的某個地方。
手機簡訊響了:陳戈,不止我們,我覺得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串數字。第一站、第二站、第三站,都在既定的數字上下車。
陳戈,你想在哪一站下?
咣咣咣咣咣咣,這般列車像是沒有固定站點。
但是不行,列車怎麼可以不停站。
「各位乘客請不要慌張……」還是許多多的聲音,「本次列車將帶你們體驗一段不一般的旅程,我倒數十秒,請你們往窗外看。」
十。
九。
八。
七。
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五。
四。
三。
二。
一。
隨著一聲尖叫,地鐵里的燈光全都熄滅了。地鐵正好從黑暗中竄了出來,開出地面。整個城市熄滅了,世界暗淡無光。
許多多再次偷走了整座城市的電。
我發消息給許多多:
你這是在胡鬧什麼?
許多多回:
噓——安靜看。
漆黑的夜空中出現了數道星光,有星星從天上跌落。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
我把星星偷下來了。許多多發消息道。
我看了下日期:11月20號。
你們這些人呀,就知道按照自己的數字走,從來記不住那些偉大的數字。
今天恰好是獅子座流星雨爆發,這星星不是你偷的。我回道。
不,你肯定看到了。許多多說。
是,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在夜空中將星星一顆顆彈了下來。
賭約,我輸了。
「那麼就讓我在你身上偷最後一件東西吧。」突然,我耳邊吹來一絲熱氣。
「等一下!」我想抓住許多多,但也只是輕輕地觸碰到了她那隻看不見的手。
許多多溜了。
你知道你接我下班那天我想偷的是什麼嗎?許多多發來消息。
是什麼?
我就是想偷偷拉你的手。許多多說。
你有一串數字,每天的日常就是上班回家吃飯睡覺,反覆確認那些習以為常的事情。我有一串數字,想從每個人身上偷走一件東西打亂他們。遇到你,我明白了,只有你能打亂我的數字,也只有我能打亂你的數字。把我們從中解脫出來。許多多對我說。
嗡——
地鐵停站了。我們到了終點。
許多多從我身邊消失了。
我在你身上偷走了最後一件東西。許多多說。
流行嗖嗖嗖划過,許多多不見了。
「我的手錶回來了!」有人喊。
「這不是我的……鞋墊?」
列車裡的所有人都找回來他們原本被偷的東西,無論有沒有價值。
許多多一次性將所有偷的東西還給了失主。
司機迷迷糊糊地從駕駛艙走了出來。
【九】
許多多從我身上偷走了什麼?我反覆地回想。
門關了不再打開,燈關了不再亮起,馬桶不再反覆沖水。我停止了所有強迫性行為。
好像世界閉合了,日夜不再交替,流水開始靜止了。我反覆確認的只剩下一件事,許多多去了哪裡。
我看別人的手,只是一雙手,不再是一系列精準的數字。十位數。
我的強迫症淡化了。那些縱橫交錯的手,我再也看不清了。我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問題:許多多去哪兒了?
嘟——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不存在。許多多的電話也停用了。
我聯絡上了烏鴉,詢問他有關許多多的消息。
烏鴉說很久沒聯繫了,怎麼了?
我說,蝶靈失蹤了。我講述了11號線決戰那夢幻般的一夜。
烏鴉說,聽說了,有人猜是那天的全城意外停電導致了地鐵故障,好在沒有一個人受傷。
我說,這是蝶靈為了將天上的星星偷下來做的手腳,我說烏鴉你幫我分析分析,蝶靈會是去哪兒了,她從我身上偷走了什麼。
烏鴉說,我們這些強迫症都是在與規則反抗的反抗者,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做著無力的對抗。蝶靈是這樣,你也是這樣,蝶靈偷走了你的病。你解脫了,你不需要再遵守我們的規則了,離開吧。去找蝶靈。
許多多偷天偷地,是為了填補她內心的缺口。
現在,她的缺口填上了么?
您已被移出群聊。
我所有因強迫產生的焦慮感消失了,那些數字嘩啦啦散落在一地,然而在其中,有一個數字卻越來越顯眼,這個數字是許多多。
我的強迫症消失了,許多多成了我的強迫症。
我開始了平常人的規律生活,上班吃飯睡覺拉屎。我說我們迫使自己行走在正常的軌道上和強迫症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辭去了工作,開始在全國各地尋找許多多。
我逃脫了自己的牢籠,在富饒的世界中迷茫的亂轉。有時候,我看著各種人的手,回想著許多多的那雙手。
乞丐伸出了乞討的雙手,情侶的二十根手指互相纏繞,未降生的嬰兒的手指輕輕地磕在孕婦的肚皮上。
許多多的手……
她總是突如其來地撩撥你,然後離開。
有一次我突發奇想,坐在街邊的長椅上,把過客的手指一根根數過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眼花了。
待我反應過來前,我已經伸出了手。
嘿,我抓住你了。我牽住許多多的手說,把偷走的東西還給我吧。
許多多看著我。
你真的抓住我了?
抓住了。
我已經不偷東西了。
怎麼不偷了?
有人念著我,我就不偷了。
一直有人念著你,你就一直不偷了?
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麼要偷嗎?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家,沒有可以停靠的站點,我是不完整的,所以必須從別人身上偷東西來填補我缺失的。但我在你身上偷走的最後一件東西把我心裡的缺口堵上了,所以我不偷了。
那我怎麼又看到你伸手了?
因為有件東西我一直想要。她盯著我的手說。
哦。
你怎麼還不放手?許多多瞪了我一眼說。
抓住你就不放了。我盯著許多多的眼睛說。
你不煩我了?許多多問。
不煩了。我說。
許多多,你到底從我身上偷走了什麼東西呢?讓我覺得,即使我走遍全世界,我也要找到你。
不知道呀,是什麼呢?每次我問許多多,她就裝傻地說。
原本停下的日夜又開始往複,龍頭裡靜滯的水又開始流動,封閉的門終於敞開了。
那天流星落下時,我許了個願望。我對許多多說。
什麼願望?
你告訴我從我身上偷了什麼,我就告訴你我許了什麼願?
好,你先說。
我向流星許願,讓老天治好你的臭毛病。你到底偷走了我什麼?
許多多嘿嘿一笑,你說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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