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厄德曼》影評:一對父女,兩個德國
導演瑪倫·阿德快40了,走的是熟女風,她身材不高,五官秀氣,眼線畫得特別克制,是細長而不露的那種,自然極了,反而引起人注意。《托尼·厄德曼》是她拍的第三部電影,技術上克制自然,風格如她,沒有酷炫的鏡頭和填充的音樂,也沒有大製作的場面和華麗的取景,全靠紮實的劇本和極有功力的演員撐起這兩小時四十二分鐘,不僅在戛納電影節贏得影評人的全堂彩,8月17日在法國上映時,各大媒體的電影記者同樣給足面子,推出專訪加影評特版,並打出華麗麗的高分。
德國人幽默起來,能把性命豁出去。《托尼·厄德曼》講了一個太過乖張、荒誕、神經質、不按常理出牌的故事,與正統的日耳曼精神有點不符。「原來德國人也這麼有幽默感,趕緊通知法新社,讓它發通稿,廣而告之下」,費加羅記者這句話,自有法國人民的挖苦調侃勁在,但從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這部堪稱帶有魔性的電影,對他們震撼有多大。
這是一個父女和解的家庭故事。溫弗雷德六十來歲,曾當過老師,目前半退休狀態,離婚獨居,住在郊區的房子里。他保留了六八那代人的自發和顛覆精神,比如他特別喜歡易裝,搞個小兒科的玩笑來打趣別人,熱衷於發現生活中的小確幸。影片第一幕,他便使出渾身解數,做遊戲扮演,把郵遞員搞得雲里霧裡,有些尷尬,他也以這種方式進入他女兒的生活。依奈斯三十左右,在布加勒斯特的跨國公司做諮詢,嚴肅認真,野心勃勃,特別能拼,每天被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她自私強勢,有時顯得冷血並缺乏同情心,和父母家庭的關係有些疏遠。
溫弗雷德的老狗威利去世後,不知是對生死看得更通透,還是出於發泄,他沒打招呼,便空降到依奈斯公司。她那井井有條已經模式化的生活被父親打破,兩人關係緊張,溫弗雷德不得不離開,但他後來改頭換「牙」,以托尼·厄德曼的身份「強勢回歸」,幾經周折,與女兒重新連接在一起。不能說他做的一切對女兒有所改變(女兒後來辭職,但只是換了家諮詢公司),但最後依奈斯理解並尊重父親的一片苦心,開始反思自己的生活現狀,試圖活得洒脫一點點。
溫弗雷德的假牙是工具,讓他在自我和想像角色之間自由轉換,他的幽默也是,可借它來逃避現實,或攻擊自己的女兒 —— 這是單純的父親角色無法允許他做的事情。他的想像代入角色—— 托尼·厄德曼,在影片演了快一半時才出現,他怪誕不羈,如影隨形伴著依奈斯,不僅逗一逗她朋友,也會跟她頂頭上司搞惡作劇。父女對話不多,兩人的互動都被這種角色扮演佔據填充。他們偶爾摘下面具,躲在角落時,神情沒落沮喪,逗笑之餘,這也是一部特別讓人揪心的電影。
說的是兩代人,其實是兩個德國。溫弗雷德是個理想主義者,依奈斯是個務實主義者,這同兩人出生的大背景緊密相連。
二戰後出生的德國一代,思想方式簡單,所有的社會階級都有個共同的執念,他們認為納粹主義不會捲土重來;他們的敵人明確,是上一代人;他們教育孩子時,注重人性和人文,鼓勵他們自由選擇」。用導演的話來說,「這些人靠幽默解決了不少問題」。溫弗雷德捉弄完郵遞員後,有些不好意思,給人家幾個小費;他跟著女兒在布加勒斯特施工現場與當地居民告別時特別囑咐他,「不要忘了你的幽默感」,有濃濃的人情味。
依奈斯視鏡下的德國則不同,它充滿自信,主導歐盟政治經濟格局,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歷史遠去,人們生活在當下。當下也是金融資本盛行、自由資本主義當道、世界化大潮洶湧來襲的的當下。如此大環境中,德國不少公司進駐羅馬尼亞,改變當地家庭化的生產組織方式。為了獲得更大收益,裁員成了必經工序,人與人之間彷彿只有利益聯繫,高低尊卑之別也特別清晰。比如依奈斯,她對下錙銖必較且毫無商量的餘地;對上則諂媚有加,為達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她不喜歡「享受」、「幸福」或「人生」等大詞,在乎實實在在的產出和效果。
溫弗雷德問她,「你還是人類么?」,代際矛盾以及歷史同當下的衝突達到最高峰。
影片近三個小時,導演在刻畫人物形象上費盡功夫,為最後出其不意的高潮做了鋪墊,女主歇斯底里高歌一曲、臨時湊數的裸體生日派對以及父女兩人終於心有靈犀相擁在一起,神來之筆來得密集,讓人應接不暇。觀眾記住了最後的好,忘記開頭的慢熱。
應該如何做,生活才算沒白過?父親拋出的都是些大問題,不討巧,如果不注意便會陷入「正能量」的圈套,被套上說教的嫌疑。但這些大象,都被入木三分的細節和近乎真實的橋段隱於無形之中,如同導演的眼線一般,夠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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