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囍 X 不流：獨立書店不會消亡，還會更好玩

沙龍嘉賓：

劉二囍：廣州24小時書店 1200bookshop 創始人、作家、建築師，著有《亞細亞的好孩子》《青春是一場春夢》《願天堂就是書店的模樣》等作品。

不流：合肥保羅的口袋獨立書店創始人之一，作家，獨立出版人，策劃有《雅歌：2014紫蓬?雅歌中秋國際詩歌節作品集》《α集：六個人的短小說》《Σ集：十四人的詩》等獨立出版物。

本期，我們邀請到兩位獨立書店的創始人，和他們討論到以下一些內容：

如何開一家獨立書店？

獨立書店的盈利模式。

獨立書店的新玩法——書房。

獨立書店的樂趣。

獨立書店對當地文化的影響。

獨立書店未來的出路在哪裡？

書店首先是基於店主的書房

美麗閱讀: 我對一個問題比較好奇，我們常說獨立書店，那獨立書店的「獨立」在哪裡？

劉二囍: 獨立書店似乎沒有嚴格的定義，常規上我們時常用來泛指民營書店。

不流: 我的理解，獨立書店不是一個嚴謹的稱呼，大家想把一些具有獨特個性或風格的書店，與傳統的書店、書城進行區分討論的時候，找到了這樣一個稱呼來形容。被稱為獨立書店的，在現在的環境看來，往往在店面的設計裝修、選書的品味格調、運作的資金來源上等等，具有每家書店自己的特點。

美麗閱讀: 不流先生說到了選書，你們的書店是怎樣選書的？

劉二囍: 常規的獨立書店選書應該是基於文史哲，然後再根據自己的調性有所傾斜和增補。開書店的一個好處是先把自己喜歡的想要看的書都買到書店來，書店首先是基於店主的書房。

不流: 口袋的選書，總的來說只有一個標準：我們認為是好書。其實很多獨立書店都是這樣，取決於店主自己的口味和愛好，口袋一般以文學、藝術、繪本、社科等為主。

美麗閱讀: 我記得二囍先生的 1200bookshop 曾經下架了塗色書《秘密花園》。這是二囍先生的喜好嗎，還是店員的行為？

劉二囍: 這個決定是我做的，當然下架不是不滿這本書，而是不滿這本書可以一直佔據暢銷榜首位。

美麗閱讀: 評論區的 Darcy 先生提問：要開一家實體書店，第一步應該做什麼？Darcy 先生想要在深圳開一家獨立書店。

劉二囍: 第一步是要有錢啊。

美麗閱讀: 不流先生也這麼認為嗎？

不流: 第一步是看感覺，感覺某個地方充滿書，會是怎樣好玩、美妙，於是就有了熱情。實際操作角度來說，首先是選址、定位，以及二囍兄說的，資金準備、運營測算。

美麗閱讀: 那兩位過來人覺得啟動資金多少夠用？或說合適。

劉二囍: 二十方也是獨立書店，兩千方也是個書店，準備資金似乎沒法估。

不流: 我不太了解深圳的租金價格，另外，空間面積多大，再者，要運營哪些內容，再加上人員成本的計算，這幾個主要塊面決定了做一個書店的預算是多少。

美麗閱讀: 這倒是，地段、規模，都影響資金。評論區有人在問商業秘密了，關於商業秘密，我想問，目前1200bookshop和保羅的口袋收支平衡了嗎？

不流: 哈哈，這也不算商業機密啦，口袋目前的實體店是盈利的。

劉二囍: 我們上個周末在（廣州）中信廣場剛剛開業了一間新店，如果不賺錢，我們不會貿然再開店。所以我們活得並沒有很艱難，有在賺！一個城市的書店如果可以賺錢，這可是整個城市的榮耀。

劉二囍曾表示，過去的傳統書店在面對自己時，往往採用了太過悲情的方式。其實書店是可以做好市場並得到發展的。

不流: 是的，畢竟形式上還是商業運行的，有利潤，哪怕不高，也是發展的必要前提。

美麗閱讀: 兩家書店目前的盈利模式是怎麼樣的？感覺越來越問到商業機密了……

不流: 盈利模式，總的來說，實體店肯定還是以銷售流水為主。所以，最重要的是，如何保證流水。口袋主要以文藝活動為催化劑，帶來較多的人流，實現空間的動態化，保證流水。

美麗閱讀: 我記得不流先生有過一個說法，是說圖書利潤不高，不買書，把圖書從商品屬性中解救出來。

不流: 是的，這也是行業屬性決定的。國內的出版鏈條中，圖書的利潤空間其實很有限。好的書籍，大的出版社，批發價格基本上都在6～7折，甚至更高，差價空間很小。再加上網店的便利和品種優勢，純粹依靠圖書銷售的差價盈利，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基於這個情況，反其道而行之，不再把書籍定位為唯一的有差價商品，而是將目光轉到讀者身上。讀者最需要的行為，是閱讀，而閱讀，是對書籍價值最好的體現。所以，我們不會執著於銷售圖書這一種低效率的方式，並且輕鬆上陣，把讀書會、文藝沙龍做好，也就是說做好閱讀體驗，讀者在體驗閱讀的同時，伴隨性消費配套產品，就能實現合理的、健康的盈利模式。

劉二囍: 之前網傳很多的一篇文章提到，現在很多書店的盈利模式其實很簡單粗暴，就是靠租金差價。這點我認同，也確實很實際。

美麗閱讀: 二囍老師說的，是租金上相比其他商業項目有優惠？

劉二囍: 書店可以靠品牌價值帶動人氣人流人文，跟商場業主爭取租金上的減免支持。目前 1200bookshop 開的新店，都在租金上得到支持，如果按市場價租金，我們一定做不來。

不流: 租金是硬成本，租金優惠政策會帶來一定的盈利空間。但是如何拿到租金政策，這對於已經形成品牌的書店來說，不是問題，但對於新開書店來說，可能會難一些。

美麗閱讀: 現在方所和西西弗好像還有新的玩法，就是和商業地產捆綁在一起。兩位怎麼看方所和西西弗的操作模式？

劉二囍: 他們應該是得到租金上的支持，所以現在很多書店都是開在商場，只有商場才有意願在租金上犧牲，帶動周邊。當然，方所的盈利模式已經遠不止租金差價這一面。

不流: 書店和商業地產的合作，我認為是一個挺好的趨勢。商業地產的附加值，以前來自於硬體配套、教育配套，但是未來，還要考慮來自於文化配套。而書店，自然是文化配套模式的首選。

美麗閱讀: 獨立書店給大型商圈帶來文化氣息。

不流: 文化氣息，是未來城市人的生活方式要素，商業地產不會忽略這一點。

獨立書店的新玩法——書房

美麗閱讀: 我了解到，1200bookshop和保羅的口袋最近都有新店開張。兩位能向我們介紹一下嗎？

美麗閱讀: 保羅的口袋是開了一家叫大象家書房客棧的店？

不流: 對。口袋將會在合肥的綠地中心、黃山地區的齊雲山景區和宏村開設幾處新店。其實是一個文化綜合體，我們把書店、咖啡館和非標民宿結合，設計了一種新的體驗方法，就是「住在書房裡」，大象家書房客棧是第一個作品，《大象》是我們創辦的一個文學出版物（季刊），也即將和客棧同時發布。屆時，讀者將可以體驗到在山水中居住、和作家們生活在一起的奇妙趣味。敬請期待哦。

美麗閱讀: 1200bookshop 則是（廣州）中信廣場的新店開展。

劉二囍: 我們在新的書店內引入了書房的概念。

美麗閱讀: 看來兩位英雄所見略同，都想到書房去了。

不流: 哈哈，是的，不謀而合～

劉二囍: 我在書店經常遇到一位大哥，每天下班後，他都會來到書店點上一杯咖啡，看上一個小時的書離開，連續好幾天翻的都是同一本書。後來我跟他聊天，好奇他既然那麼喜歡這一本書，為何不直接買回家看，只是咖啡錢就夠買好多本書的了。他告訴我，他就住在書店附近，但是家裡父母與孩子都在，太太忙裡忙外，自己的書房也早已被女兒佔領，若是在家待著完全沒有心境看書，而在他看來，閱讀是一件很重要且享受的事情，所以他每天抽出一個小時左右來到書店閱讀，把書店作為自己的書房。他說對他而言，買一本書是輕而易舉的事，一個可以靜下心來閱讀的空間卻是奢侈品。

是啊，很多人都把擁有一間理想的書房當成願望，而在這個房價居高不下的城市，只有少部分人才可以實現，大部分年輕人正處在租房蝸居的階段，雖說書是唾手可得的物品，但書房著實是一件奢侈品。

一個清楚的事實擺在眼前，只是靠賣書生存的書店，大部分已瀕臨消失。書店正從圖書買賣的場所往閱讀空間轉變。所以，這讓我想到在書店裡做書房。一個理想的書房，具備兩個基本要素，一是很多的書，二是私密的空間。所以我在書店區隔了七個私密幽靜空間，除了房間內本身被塞滿的書，使用者可從書店內帶任何一本書進去閱讀。

劉二囍: 這是我剛剛截取的一段文字 介紹書房的理念。書房裡面是這樣的。

美麗閱讀: 可以住在裡面了！

劉二囍: 鑒於我們是不打烊書店，要充分利用夜間，所以我們在新店也推出了深夜食堂。

不流: 和二囍兄有同感。城市生活的緊張、快節奏，讓大家並不輕鬆。我們新開的大象家書房客棧想邀請大家，周末離開城市，去山中與樹林、雲霧和自然相伴，早起、早睡，閱讀、交流。隱居山水，夜宿書房。不做徹底的、背叛生活的大隱居，那畢竟不太現實，而是遵從內心，去做小隱居，留住自我。這是即將開張的大象家書房客棧的一些圖片資料。

美麗閱讀: 看得好激動，你們兩位的新店，感覺是商量好的，都是這種全方位立體式的閱讀生活體驗。

劉二囍: 恭喜不流兄的新店，更恭喜可以辦自己的期刊！

不流: 同喜同喜，二囍兄，雖然還沒去過你的店，但是神往已久！

獨立書店的快樂與展望

美麗閱讀: 我知道不流先生一直有在做獨立出版物。為什麼會想要去做獨立出版物呢？不能廣泛地發行的。

不流: 我自己是個寫作者，我的合伙人也都是藝術家，大家都很純粹地在工作之餘堅持創作。但是出版業的逐利和商業屬性，讓很多並不出名、但其實創作很好的藝術家作品，無法進入出版流程，被讀者看到。我們感同身受，便想，為什麼一定要經過那麼複雜、那麼漫長而低效的方法去推薦好作品呢？所以選擇了獨立出版的方式，把我們喜歡的並不出名、但作品質量很好的作者們，越過出版流程，直接推送給讀者。這是讀者和作者們共同的希望，也是我們的一股熱情。

劉二囍: 支持獨立出版，最近我們剛剛加入了一批獨立出版物。也期待可以從不流兄那裡引入一些作品。

不流: 純粹的事情，有時候就需要純粹的不計功利地去做。謝謝二囍兄，我會帶著書去拜訪你的，哈哈。

美麗閱讀: 關於書店在文創方向的發展，有人認為，獨立書店應該做一些立足當地、回饋社區、文化保育相關的文創活動，這個兩位怎麼看？保羅的口袋有當地的獨立音樂人演出，而1200bookshop有滿滿人情味的囍倉，是出於這方面的考量嗎？

不流: 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做口袋的最初，我們只是覺得這個城市不好玩，就自己做個好玩的地方吧，認識一些朋友。當我們有了更多店，受到大家的喜愛的時候，我們覺得很滿足，覺得，一個城市的文化，除了在時間和歷史中累積出來的東西，還需要在當下不斷發生新的文化，我們是歷史的一部分。所以，口袋每年都堅持做兩百場以上的文化活動，基本上都是免費的。

劉二囍: 記得西西弗有句口號：參與本地文化構成。我想很多書店都在這方面有作為了，哪怕沒有苛意計劃，書店存在的本身就是對這些的助推。你做的活動、你賣的書、你影響到人，都已經在無形中參與了進去。

不流: 我的合伙人也是個資深音樂人，我們在書店裡做的內容，只有一個標準，就是，藝術的、審美的、有趣的，它們本身就是文化。音樂是口袋的一個靈魂元素，我們一直都在推廣音樂人。我們也是合肥第一家把音樂表演日常化的文化空間。

美麗閱讀: 成為城市文化的一部分了，而不是孤立的書店，這種是自然而然。謝謝兩位的解答。

劉二囍: 是的，書店是一個城市文化脈絡里的重要關節。

不流: 二囍兄說的「參與」，我也認為非常重要。書店不應該是一個死板的靜態空間，而應該是一個靈活的動態空間，動態就體現在，每一個讀者都可以通過活動、沙龍，參與到文化交流中來。每個讀者都是文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城市的文化，還能在哪裡呢？

美麗閱讀: 關於交流和參與，我想知道，兩位在經營獨立書店的時候，有遇到哪些有趣的顧客和事情嗎？

劉二囍: 我們書店白天和夜間出現的人群很不同夜間就有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我們書店曾經收留過兩個流浪的小朋友半年，後來他們都要成為店裡的吉祥物了。

不流: 太多了，幾乎每天都在發生。我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是一個地質工程師，哲學和科學的資深愛好者，理工男。按理說，和文藝書店好像不太搭，但他是個非常善良、認為自己在世的意義就是讓世界更美好的人，赤子之心。他經常來書店，也成為了我們的好朋友。還有一個朋友，是中科大地球物理系的研究生，沉默寡言，一開始經常來參加電影活動。後來參加我們的寫作沙龍，才發現，他的詩歌和小說寫得非常好。我們成了好朋友，口袋獨立出版還選錄他不少作品。很多有趣、精彩的靈魂，太多了，這是我們開書店的一大收穫。

美麗閱讀: 啊！我覺得是非常搭調啊！1200bookshop的流浪小朋友那個也很暖。感覺遇到各種有趣的人，和感受人際關係中的真誠，也是開書店的一部分。

不流: 是的。以前也有一個男孩，在遠處的一個大學。經常來參加周末電影沙龍，我們的電影沙龍都到深夜，他回不去，就住在店裡，睡沙發，哈哈，現在也是好朋友。

美麗閱讀: 保羅的口袋氛圍真好～合肥被評上最愛閱讀的城市真是實至名歸。二囍先生有為沙發客專門留了床鋪出來，也讓人覺得很暖。評論區有心動的讀者提問：你們會不會在別的城市開分店？兩位有過這個念頭嗎？

不流: 時機恰當的話，我們不拒絕在更多地方種下口袋。目前在景德鎮、黃果樹、嶗山等地方，都有準備開店的想法，也在進行前期的了解。

劉二囍: 目前我們會紮根廣州，之後可能是廣東的周邊城市，未來不排除會走得更遠，不過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比起保羅的口袋，我們還年幼，經驗不足，要先健全自身，才能走出去。

美麗閱讀: 差不多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北京萬聖書園的創始人劉蘇里先生認為，獨立書店的困局在於獨立性不夠。兩位今天也談了這麼多，到底，獨立和多元化運作，哪個才是獨立書店的未來出路？

劉二囍: 我的傾向更在多元，而不能過於強調獨立。

不流: 萬聖書園是獨立書店界的前輩了，我很喜歡劉先生的堅守和愛憎分明。但不是特別認同他所說的獨立性不夠。前面說過，獨立書店本就是一個泛指的概念，獨立性，也是各家不同。九十年代的時候，人們說獨立書店，往往指的是意識形態上比較先鋒的地下書店。但是現在，這個內涵已經改變了。獨立書店，更加貼近生活，貼近平和的自然狀態。我們更希望去引導一個城市年輕人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做意識形態上的意見領袖。所以，追求不同，自然做法也不同了。

劉二囍: 劉前輩的觀點可能基於另外一個語境。

不流: 多元+核心競爭力，是書店發展的要義，我的淺見。每個書店都應該有自己獨到的特點和特長。

美麗閱讀: 謝謝兩位老師今晚的分享。也謝謝各位讀者。在廣州和合肥的書友不要錯過1200bookshop和保羅的口袋這兩家書店。不在廣州和合肥的書友，也希望留意身邊的書店。畢竟，書店，最好是用腳抵達的。

1200bookshop

體育東店｜廣州市天河區體育東路27號天河北店｜廣州市天河北路460號沃凱街首層中信后街店｜廣州市天河北路233號中信廣場BM層后街3號旭亞·1200囍倉｜廣州市天河北路460號沃凱街負一層

保羅的口袋

金口袋｜合肥市蜀山區黃山路與懷寧路交匯處1912街區A區3號樓大口袋｜合肥市包河區桐城南路與水陽江路交匯處向西三百米桐城綠苑3商鋪114號[果綠色店面] 小口袋｜合肥市包河區南一環與曙光路交匯南100米 中隱於市街區5號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