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死亡——生存還是毀滅(小說廣告)

生存,還是毀滅?

這是個令人羨慕的問題。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在某個瞬間選擇自己的生死?

你有機會面對生死的選擇?

你有資格做出生死的決策?

你的人生平凡、單調、簡單。你註定會渡過自以為是且不值一提的人生。

當你老去,虛弱的躺在病床上時,死神會來牽住你的手。你的生命交給了醫生交給了科學交給了別人。

你沒得選。

最後,死神會戰勝一切把你擁入懷中。你束手就擒,隨他而去。

你這輩子何時能喊出:「生存?還是毀滅?」

許長生曾這樣問過自己的男友。

男友嫉妒哈姆雷特。他嫉妒生命的長河裡,那些能選擇自己道路的人。他覺得只有英雄才有資格吼出這樣的台詞,只有英雄才能真正意義上的擇決自己的生死。

許長生的男友,飾演的便是哈姆雷特。

他和許長生一樣,就讀加州。他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影視戲劇學院的演員。這個學校培養出無數好萊塢巨星。許長生堅信自己的男友也會成為巨星。

因為男友的緣故,那裡的黑匣子許長生時常光顧。

排練,演出……只要有時間,許長生都不會錯過。除了做愛,兩人最喜歡的就是談論戲劇。

《等待戈多》是許長生的最愛。而男友最痴迷的自然是《哈姆雷特》

無論什麼話劇開始後,許長生會把自己想像成劇中的主角。他總會問:如果是我,我會如何?

他隨著主角的一起哭,一起笑。大幕合攏,場燈亮起,他才能回歸現實。

他看來,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齣戲。自己是絕對的主角。然而站在人類的角度來看,又有幾個人能稱得上是主角呢?

錢啟明……Z病毒……救世主……讓許長生站在了主角的競選台。

生存,還是毀滅?

在這出舞台劇上,上帝是否設計出這樣一場戲?兩條路,一條生,一條死。

而我,會選對路。

因為我是主角。

今天的北京,停是死,逃是生。許長生擁有了英雄才有資格面對的抉擇。

TO BE OR NOT TO BE?

嘹亮的台詞反反覆復的在耳中轟響,帶給許長生無窮的動力。不過因為懷中的嬰兒,他覺得自己這場戲更像是男友參演的《中國孤兒》。

許長生緊緊摟著救世主,飛快的在樹林中賓士。

這場幾十分鐘的逃亡彷彿濃縮了幾百萬年的人類進化史。

遲鈍的、笨拙的、虛弱的、率先成為了喪屍的盤中餐。就像那群非洲滅絕的人種。

周圍的人不斷的驚呼著:「Z1!Z1!不要停!跑!跑!」

喪屍撲向那些淘汰者,狠狠地咬開他們的肌膚。允吸,啃咬,然後迅速沖向下一個目標。

這不是捕食,這是傳染。

那些血泊中的傢伙僅僅數十秒後便重新站起。他們由獵物轉變為獵手。

許長生和梁剛不斷的被後面的強者超越。若這樣跑下去,體力本就不好的兩人早晚落到隊尾。

在那一刻,許長生理解了同胞爭先恐後的習性。

落後,便會死亡。

幾代人的恐慌融入了每個人的基因。

搶。什麼都要搶。今天,「搶」決定生死。

「小心!」梁剛在身邊大聲喊道。

許長生立刻躍起,跨過地上的淘汰者。

又一個莫名其妙倒下的人。

千萬不能絆倒,千萬不能!

身後的哀嚎聲越來越近。它們喉頭髮出開水鼓泡的奇異聲響。

超過許長生的人越來越多。不知有意無意,個別人總會拽他一把,好幾次他差點摔倒。

當一個女子超過他後,他忍不住回頭望去。

死神即將牽住自己的衣角。

喪屍近在咫尺!每隻喪屍都會奔跑,腳步稍一錯亂,生命便會終結。

「快!!!馬上出林子了!分散開啊!!快啊!快!快快快!」一開始就衝到最前頭的幾名持械男人向後吼著。他們分散開,指揮著林中的難民向外逃離。

許長生終於衝出了森林。眼前,是一片平坦的泥地。

「散開!散開!有傢伙的,設防!男人們留下,女人孩子先走!走!」一個帶著河北口音的民工大喊道。

這些手持農具的男人們喘著粗氣停在森林邊緣。他們半蹲著身子,對準樹林。

許長生感動萬分。他沒想到這些傢伙會停下來保護別人。

梁剛奪過嬰兒,拽著發獃的許長生喊道:「走!我們走!我們走!」

「快走!抱著孩子的!快!」拿著鋤頭的民工瞪著血紅的雙眼向許長生揮舞著。

還沒來得及說出謝謝,一隻喪屍躍出了森林。它在兩米多高的半空呼嘯的撲向民工。

這群喪屍都有超於常人的彈跳力和速度。英雄們註定要死在這裡。

「走!」梁剛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拽著雙腳無力的許長生向泥地深處奔去。

血性的、英勇的、驕傲的成為了下一批滅絕的種群。就像歐洲那群滅絕的人種。

許長生不住的回頭看向森林邊飛濺的紅光,他有幾次都想掙脫梁剛的手,回去加入戰鬥。

「我們……呼……呼……我們就這樣……逃嗎?」許長生含著眼淚自問著。

「走啊!我們有救世主!長生!我們有救世主啊!我們不能死!不能死!」梁剛也哭了。他攙著許長生緊緊跟著前方的人群。

不能是隊伍的末端。不能是最後一個。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慘叫。一個男子捂著臉跪倒在地。接著,人群中又倒下了一個人,他痛苦的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發出一陣陣凄慘的哀鳴。兩人中,一名持著鐵鍬的男子屹立著。

許長生終於明白為什麼一路上領先自己的人會倒下。

有人,擊倒身邊的人,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動手的魁梧男子甩了甩鍬頭的血漬,然後抄起身邊的兒子轉身跑遠。

「沒關係……呼……呼……沒關係,超過這兩個倒地的,我們就不是最後……長生,加油啊!」梁剛流著淚,安慰著許長生。

卑鄙的、殘忍的、狡猾的活到了最後?就像我們——現代智人。

梁剛和許長生跑到倒下的兩名男子身前。其中一人的臉被鐵鍬戳開深可見骨的縫隙,他大半個眼球已掉出,掛在鼻旁。鼻樑軟骨裂口處的血液隨著呼吸反覆的滲出,吸入。

另一人,腸子已被扯出,伏地不起。

梁剛回頭看去,森林盡頭站著的勇士已不多。他們聲嘶力竭的罵著髒話,和喪屍殊死搏鬥。

「梁剛……」許長生彎下腰,雙手扶膝:「呼……呼……我真的……跑不動了……你帶著孩子……走吧……就算追上了,同行的也會擊倒我們……」

猛然間,地下的男人雙手向前一探,掐住了許長生的腳踝。

「留下來……留下來……救救我!救救我!」男子滿臉鮮血,歇斯底里的喊叫。

「放手!放手!」許長生猛烈地掙扎著。

梁剛抬起腳跟,拚命的向地下的男人踩去。

「放手!放手!」

幾下重擊後,男人整個臉都陷入泥沼。可他還是牢牢抓著許長生。

許長生舉起另一隻腳,向著男子的雙手狠狠踏去。這是他第一次,用武力攻擊他人。

咔嚓一聲,男子的手腕沉了下去,不在動彈。

我,殺了人?

「跑……跑……跑……」森林邊緣的勇士們紛紛倒地。他們在變異前,向林中最後衝出的難民大聲的疾呼。

「這邊!這邊!」梁剛拉住長生向泥地另一方跑去。

「我……呼……我不行了……」

「相信我!相信我!馬上,馬上就可以了!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人!一口氣!一口氣就好!」

堅強的梁剛擦掉絕望的淚水。他牢牢攥著長生,拖著他奮力狂奔。

許長生急促的喘著氣,臉色煞白。他的心臟已無力承擔身體的運作了。

「梁剛……留下我……」

「快了!快了!」梁剛死死的鉗住長生的手,不顧一切的拽著他。

就當許長生的心臟將要裂成兩半時,他聽到了遠處的爆炸聲。

直升機嗡嗡的低鳴,柔韌的機翼擦過樹梢傳出尖銳的鳴叫。

轟!

爆炸過後,森林上空騰起濃煙。

許長生看著那絢麗的光芒意識漸漸模糊。污濁的天空轉為紫色、鐵鏽色、猩紅色、和薰衣草般的淡紫色……

突然,梁剛腳下一滑,拉著他滾入布滿矮叢的斜坡。

尖利的木刺鉤開兩人的衣服,皮膚。

可許長生沒有感到一絲疼痛。

他闔上眼,讓身體盡情的放鬆。

走運的,也能活到最後。一切,交給上天吧。

幾分鐘後,許長生才恢復了知覺。他揉揉眼,四下望著。

這裡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

火藥和肉焦味再加上渾身上下的小傷口,讓許長生很快清醒。

他坐在小坡前的溝渠內,身邊的梁剛摟著嬰兒,小心翼翼的望著坡上的矮叢。

「梁剛……」

「噓!」梁剛做了個手勢。他眼球盯著斜坡左右轉悠。

「有人來了!」

許長生剛欲回身看,身上的肌肉就被扯得生疼。尤其是大腿,稍一動彈猶如電鑽攪心。

「走!彎下腰,順著溝渠肯定能找到屋子!」

「我跑不動了……梁剛……」

「馬上就結束了!相信我,相信我!」

梁剛輕撫許長生的臉頰,轉身貓腰向前挪動。

許長生想起了自己的男友。他的手掌滑過自己臉龐時也是如此溫暖。

許長生咬著牙撐起自己。為了男友,我也要活下去。

「慢慢的……不著急……我們慢慢挪……」梁剛左顧右盼,輕聲說道。

許長生眼淚又涌了出來:「梁剛……謝謝你……我以為我們要被淘汰了。」

「淘汰?」

「沒事……謝謝……謝謝你……」

「活下去啊,乖,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救世主也要!」

「孩子沒事嗎?」

「見鬼,不哭不鬧瞪著我笑呢。真有點救世主的意思。」

幾分鐘後,渠溝的一側出現了磚房。

「慢慢起身,翻過去,就能找到人家了!」梁剛抱著孩子翻出壕溝。

這是一處城中村。兩人翻出壕溝後,鑽入村子面向山坡的小巷。

兩米多寬的小巷積著雨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透濕的棉被上。沒想到北京竟然有這樣的破地。

兩人邊走,邊尋找著活人。兩側灰白的磚牆死氣沉沉的夾住道路,牆上的每扇窗戶都被木板牢牢釘死。

「有人嗎?」梁剛輕喚道。

沒人答覆。

拐了一個彎後,他們找到了村子的主路。幾輛轎車停在兩側平房的大院旁。每個車頂都支起了自製的木欄。只要稍一固定,便能往車頂放置不少行李。

整條街的平房院門緊閉,好似死城。

「這裡肯定有人!」梁剛指著車說道。

「奶呢?」許長生問道。

「早丟了。別說孩子了,我都要餓死了!」

許長生咽了下口水。剛才聞到燒焦的人肉時,他的肚子就咕咕作響。

兩人貼著路邊,不斷敲打著沿路的門。

還是沒人回應。

天色漸暗時,他們看到了遠處的村口。村口大路前砌起磚牆,牆上還立著玻璃渣。路上更是布滿夾子和障礙。

離村口不遠處,一個大雜院的紅漆門大敞著。

這是唯一開門的院子。

兩人對視一眼,怯手怯腳的閃入院中。一股魚腥味撲面而來。

一名老奶奶正在門邊架設捕獵夾。她雙手按下半米長的金屬管,令夾子張開血盆大口。

「奶奶…不…大媽……」梁剛輕聲喚道。

「誰!」老太太嚇得不輕,她抄起金屬管轉身指向兩人。

許長生舉起雙手:「大媽,我們沒感染,沒感染!」

老奶奶瞪了兩人一眼,轉身向屋走去:「滾!」

「大媽,我這有個孩子,他一天沒吃東西了。求求你……」

「去別處找!」

「我們是被喪屍追來的,真的不敢再出去了,求求您老人家行行好,給點東西……」

「喪屍?」老奶奶轉過身:「喪屍出現了?活的?附近?」

她的口氣興奮多過驚訝。

「對啊!對啊!」許長生說:「求求您,讓我們借宿一晚,吃點東西吧。」

老太太眯著眼打量著兩人。

「吃……對啊……我的孩子也要吃……」老太太自語道。

梁剛趕忙說:「是啊,您也有孩子,您行行好吧。」

老奶奶皺著眉頭,思量著什麼。許長生不敢說話,梁剛悄悄的駝起背,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強壯。

老奶奶一番深思熟後,說:「一個人可以。另一個走。」

許長生說:「大媽,我們倆不吃,就孩子吃也行!我們不能分開啊。」

老太太哼笑一聲,走了過來。她滿頭銀髮,面容憔悴,褐色的老人斑在她兩頰均勻貼附。若忽視她眯縫小眼,老人算得上和藹可親。

老太太再一次細細打量著眼前兩名男青年,然後眯著深陷的眼睛貼近救世主。

好一會兒後,她眼角上挑,莫名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那你們要聽我安排。」

許長生和梁剛拚命的點頭:「聽您的!聽您的!」

「地窖里還有點奶。你今晚就藏在那吧。」她指了指梁剛。「你呢,住卧室。」

許長生感動的要哭。疲乏的雙腿幾乎想跪下。

「快點吧,天馬上黑了,已經停電好幾天了。」老奶奶熟練的接過孩子,抱在懷中:「喔~喔~乖,乖哦~哎呀……男孩還是女孩啊?」

說著,她掀起孩子身上的布,一股屎臭散發。

「男孩。」老奶奶滿意的笑了:「不朽的男孩。」

許長生一愣,不明白老奶奶的意思。

梁剛說:「大媽,他是不是屙了?一股尿味。」

老奶奶仔細一瞅,笑道:「是啊是啊,瞧我這鼻子,被魚熏的啥也聞不到了。來,咱們先去地窖。」

梁剛說:「先進屋擦擦吧,弄乾凈了再去。」

老奶奶說:「不急,不急,你倆先去地窖。一會喪屍來了就麻煩了。」說著,她走向院子的一角。

角落裡,一個一平米大小帶鎖的鐵門陷在地上。

老太太把孩子交給許長生,掏出了褲腰上的鑰匙。

「這村子平常都是農家樂。家家戶戶都有地窖。城裡的人冬天來了都有好東西吃呢。」

她蹲下開鎖時,身體晃著。梁剛蹲下攙住了她。

「謝謝您了。這村子就您一個人嗎?」

「家家戶戶都有人。徹底走掉的沒幾個呢。」

咔噠,鎖被卸下。老太太握住U形把手,將地窖厚門提了起來。

地下一股寒氣湧出。

梁剛蹲在門前向里張望:「這麼小啊!您這也存不了多少糧食。」

「嗨,我這兒是自家人的,可不是為了客人,足夠啦。來來……」老太太指了指牆角邊倒在地上的梯子。「小伙,給搬過來。」

梁剛趕忙走過去。

「小心!有獸夾!」老奶奶嚷道。

梁剛停步仔細看著牆邊,果然看到了大大小小三四個捕獸夾。

「這玩意可以厲害了!」梁剛彎著腰望著齒口上尖利的鋼齒:「您這太有用了,怎麼貼著牆不放在門口呢?」

老奶奶被許長生扶起,她輕敲著略有佝僂的背:「哎,真有賊,誰會從正門進啊?這玩意都是那小娘們給鼓弄來的,她非要我裝我就裝了唄。窗前,門前都弄好了。」

「可是您的大門是敞開的啊。喪屍來了不首先進您這嗎?」許長生冷不丁問道。

「來來,小心點,放下去就好。」老奶奶不搭茬,指揮梁剛把鋁梯探入地窖。

兩米多的梯子幾乎垂直才能搭在地窖口上。

老奶奶說道:「你先下去,來來來!」她拉過梁剛,幫助他鑽進地窖。

不知怎麼,許長生總覺得老太太有點著急。

「啊呀,真有奶喝啊!大媽,您家是開超市的吧!我們能吃一點嗎?就一點!」梁剛在下面吱哇亂叫。

「吃吧,吃吧。」老奶奶眯著眼,笑吟吟的說。

「村民都躲在地窖里?」許長生覺得這個村子死氣沉沉,不像家家戶戶有人。

老太太拍了拍敞開的門內側把手:「是啊,都藏裡面。等疫情過去了,大夥就從裡面出來。」

梁剛爬上梯子露出頭:「孩子呢?先給他點奶。」

許長生把孩子遞給他。

這時,老奶奶突然一拍頭。

「哎喲,小夥子,忘了拿尿布了。」

這老太太,剛剛說先進屋換尿布,非不同意。

許長生說:「沒事,我去拿了給他。大媽,真謝謝您了。」

他緊緊握住老太太滿是厚繭的手。

「應該的,應該的。來來來,你幫我搭把手,一起去拿好嗎?在閣樓上我老胳膊老腿夠不著。」

許長生感激的說:「沒問題。」

抽開手後,老奶奶吃力的彎腰將梯子一點點拖出。許長生忙問:「要梯子嗎?」

梁剛在下面問:「怎麼了?」

「你來幫把手。上閣樓要梯子呢。」

梯子已被拉出一半,許長生來不及多想,幫著老奶奶抽出梯子。他把梯子抗在肩頭後,老奶奶合上了地窖的門。

咔噠,她把鎖扣上了。「安全,這樣最安全!來,跟我進屋吧。」

「喂!沒亮了啊!」梁剛的聲音小了很多。

「我去拿蠟燭,來來來!」老太太不由分說,拉著長生向屋子走去。

來到屋前時,魚腥的味道更濃了。

「來來來。」老奶奶推開屋門,牽著許長生走進客廳。

濃烈的魚腥味猛然衝進鼻頭,許長生幾乎要被熏倒。

「忍一忍,習慣了就好。我們準備好多魚呢,結果都放壞了。」老奶奶摸著黑,向前快步走著。

許長生隱隱有些不安。這魚臭味夾雜著難以描述的其它味道。好像……好像屋子裡的茅廁漫出了大便。

「大媽……您的蠟燭呢?」

借著門外的微光,許長生皺著眼來回觀察。

布滿雜物的屋內悶熱,潮濕,瀰漫著怪味。越往前走蒼蠅越來越多,它們反覆踩在許長生的臉上留下濕漉的腳印。

屋子盡頭,隱約看見兩扇門並立在牆上。

老奶奶摸索的來到右側,拿出鑰匙試探著鎖孔。

「大媽,這些魚臭是哪來的?您的魚呢?」

昏暗中,老太太把鑰匙插鎖口,將門輕輕推開。更濃烈的臭味和更多的蒼蠅從屋中湧出。翅膀形成的聲響就像是飛機擦過耳邊。

許長生下意識的後退幾步。老奶奶回身拽過許長生,退到他身後說:「在屋裡,吃的喝的都在,尿布也在,來來來!進去拿!」

還來不及反應,老太太不知哪來的蠻力,一把將他推向木門。

咔!捕獵夾的彈簧瞬間傾瀉出所有的能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

許長生慘叫一聲連人帶梯撲倒在地。身後咣的一聲,門被徹底關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裡,許長生滿頭大汗的哀嚎著。

啊!!!!!!!!!!!

撕心的疼痛令許長生止不住的尖叫!眼淚、鼻涕、汗水像暴雨般不停落下。

啊!!啊!他在地上來回扭動的軀體,牙齒磨得幾乎斷裂。

好幾分鐘後,他已經喘不過氣。他張嘴猛烈的呼吸著,停住了哀嚎。眼淚依然不住的流淌。

他嘗試摸向自己的左腳。冰冷的金屬上滿是粘稠的鮮血。

捕獵夾鋒利的鋼牙插進了腳踝骨內。它們還在不停的咬合。

許長生張著嘴拚命的喘息,他坐在濕潤的地上雙手探向腳踝。

「呼,呼,呼,呼……」他調整呼吸,蓄積力量。

擦掉臉上的鼻涕和淚水,他顫抖的摸索著鋼牙。找准部位後,他雙手竭力的向外拉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哐當一聲,捕獵夾被甩至一邊。左腳解放了,可疼痛更加刺骨。

他張著嘴平躺在地,像狗一樣拚命的哈著氣。

「呼……哈,哈,呼呼……哈哈……哈……」

腳踝的痛感不斷挑動他的神經。好幾個瞬間,他幾乎喪失意志。

他咬著舌頭,不讓自己暈厥。

「呼……呼……」

舌頭已被咬破,疼痛還沒減緩。

他知道自己選錯了路。

我終究不是主角。

他鬆開牙齒,昏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許長生睜開了眼。屋內,依舊沒有一點光源。

各種蟲子繞聚在他每寸赤裸的皮膚,他渾身瘙癢難忍。

他咬緊牙,側過身,拍打身上的爬蟲。這時,他發現嘴裡也有東西。

嘴裡好像塞著活魷魚和跳跳糖,它們蠕動,跳躍。

他伸出舌頭用上門牙不斷向外搓著舌面。視覺的剝奪,令舌面的味覺異常清晰。

他覺得自己嘴中來回扭曲的魷魚須像是被屎尿泡過。苦、澀、腥……是所有最噁心味道的集合。

他把食指伸在口中,擦去牙齒剮出的污物。拇指與食指一捻,滿手的大個軟蟲化成濃水。

他終於忍不住,大口吐了起來。胃中僅有的糨物噴在地面,引來一陣密麻的翅膀聲。

許長生閉上嘴,再也不敢用口呼吸。他艱難的轉身爬向房門。

也許是個誤會,是個誤會……他祈禱著,用疲軟的手拍打著門。

單調的拍打聲迴響在封閉的屋內。

她要殺了我……她要殺了我……她要殺了我……

眼淚和鼻涕在恐懼的刺激下更加激烈的分泌。

很快堵塞的鼻孔和抽噎令他喘不過氣。他擤出鼻涕,用鼻腔猛烈的吸入臭氣。

每吸一口氣,鼻腔內都會糊上一層稠物。細小的蟲子隨空氣瀵入鼻孔,黏上鼻毛。

這是地獄。被死魚和蛆蟲包裹的地獄。

突然隔壁的那扇門發出鎖響。許長生順著門框摸到了門角。他拍打著邊上的牆。

他知道那個老女人就在隔壁。

這時,屋中竟然微微亮起。滿地散落的魚和爬蟲都反出了光。

許長生尋光望去。這堵阻隔兩屋磚牆的盡頭有一扇齊腰高的方洞。比頭略小的方洞里幽幽投來燭光。

方洞上,一條腫脹的胳膊搭在上面。順著手,許長生看到了今生最恐怖的一幕。

他嚇得汗毛直立,渾身抽搐。

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牆角。

他是屋內惡臭的來源。

洞口透出的光籠罩著他。他渾身上下反射著詭異莫測不斷閃爍的光點。

這是一個男子。一個死去很久的男子。像氣球一樣脬起的他形成巨人觀。

他的頭成了碩大的氣球,圓鼓鼓的擱在脖上。蒼蠅和蟑螂任意的上下爬動。污濁的大臉盤彷彿長滿了脂肪瘤,讓整個面部凹凸不平。

臉上深色的肉皮成了肥沃的土地和山丘,眼眶鼻孔里一簇又一簇的雪白蛆蟲,緩緩地蠕動顫抖著。它們渾身被米黃色的液體附著,在土壤里進進出出。其中,一條黑色的蚯蚓突然從牙齦里冒了出來,順著融化成漿糊的黃色脂肪墜到了男人的腹部。

巨大的肚子充滿空氣。體內溢出的液體像薄膜一樣把男子的肚子覆蓋。體里的東西帶動幾近透明的肚皮微微顫動,乍看上去這個男子就像在呼吸。無數顆微小光潔的蟲卵以肚臍為中心,遍布軀幹。它們就像草莓上的芝麻點,整齊均勻的布滿肚皮。不久後這些卵將會破殼而出,繼續享用肥胖的軀體。

吧嗒,一聲細響。蚯蚓墜在男子張開的兩腿間。絮狀物將陰毛連接在一起,黑叢中隱約有東西跳躍。那裡是最好的隱藏處。松垮的生殖器耷拉在腿間,上面的布滿膿皰。它的末端貼著胯下的液體,液體表面時不時晃動,冒出肉眼難見的氣泡。

蚯蚓扭動身子,順著騷臭的液體鑽進男人臀下,攪開乾涸的稀屎。很快它徹底消失。只要它願意,它能再次從肛門鑽入男人的體內,在腐肉里肆意穿行。

趴在地上的許長生獃獃看著這個男人。

滿地的蛆蟲,蟑螂正從魚的身體里爬出,鑽進許長生的褲腳,衣內。尤其是皮膚和腳腕的傷口,成為蟲子們爭相奪取的領地。

他毫不在意。

因為他知道,遲早它們會像佔據這個男人一樣佔據自己。

「哎……」

老奶奶發出一聲悠長哀怨的嘆息:「阻止不了……我放了那麼多魚能掩蓋氣味。可我阻止不了這些蟲子。根本阻止不了。」

老太太坐在了隔壁的牆角處,和這屍體僅隔一扇牆。

燭光,在隔壁屋幽幽的晃著。狹小牆口灑入的餘光隨之蕩漾。

這詭異恐怖的環境里,許長生只有抽泣和顫抖。

「自然是最殘忍的母獸。她齒爪沾滿血腥。」老太太握住了男子搭在牆洞上的手溫柔的愛撫著。

「她創造的,她都會毀滅。她用各種各樣的牙齒撕裂一切生物……咬斷咀嚼鮮肉和骨頭,帶著欣喜把嚼爛的食物咽入咽喉。精華融入自己的組織,然後排泄出惡臭的殘留物。」

老人喉管深處發出的低吟讓許長生不寒而慄。他咽著口水,祈求這折磨早點結束。

老人不慌不忙,像臨死的女巫喃喃的念著禱詞。

「孩子,自然母親終歸會殺死我們。殺死你,殺死我,殺死我的孩子。我也恐懼過,就像現在的你……」

老人的聲音漸漸洪亮,魔鬼彷彿進入了她的身體,幫她念出恐怖的咒語。

「我們自我欺騙,我們否認死亡。我們將它遺忘,將它排斥在腦海的邊緣。我們壓抑身體,犧牲快樂,自我封閉,避免逃避致死的行為。我們試圖換取不被時間摧毀的靈魂,試圖獲得不朽。可事實呢?」

這不是屬於老人的語句。這是別人的教誨。老人的每句話都那麼生硬,那麼生疏。

「我們從虛無而來,我們擁有名字,擁有意識和情感,我們渴求生命,渴求表現。即便如此,我們難逃一死……我們命中注定永恆的焦慮不安!因為在一個命中注定要死的世界裡,我們終究茫然無助。孩子,無論怎麼努力,結果都是橫遭遺棄。被親人,被朋友,被整個自然。」

邪教,也是哲學。

許長生渾身的汗水變為冰冷的水珠,鑽入張開的毛孔。她不是想殺我,她是想折磨我?

老人還在復讀,還在麻木的回復。

「可悲之處,就是不去面對……不去面對死亡。我們將必死的結局拋入腦後,盡量的遺忘。因為人類無從選擇……他們只有一條路,這條路,通向死亡。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孩子啊,我們有兩條路……兩條路……生,或者死。」

她並不想殺我。

她只是想救回她的兒子!

許長生把口中的異味和異物咽了下去。

我並不會阻止她走向另一條路。

他極力剋制情緒,用最平靜,柔和的口氣說道:「大媽,死亡並不可怕……我們……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勇敢的去面對……既然死是真理,為什麼不能坦然?大媽……」

「曾經我們不得不如此!但今天……」老奶奶愛憐的撫摸著腐爛的手,任由浮腫的爛肉隨著粘液脫落:「……我們會獲得永生!我們的神,會帶領我們走向永恆!神,把禮物帶來了……我們不得不接受。「

」不,不!您錯了。真正的神是會直面死亡的!「

」是嗎?「老奶奶淡淡說道:」基督?那個死而復生的神?或是佛?道?老練的宣稱對復活毫無慾望。哼,這不過是虛偽的反演巫術!升天、輪迴、轉世……這和那個從裹屍布里站起的耶穌有何區別?內心置身的渴望只不過在口頭上放棄罷了。孩子,所有的宗教最終表達了相同的意願——帶領信徒逃避死亡以及逃避對死亡的恐懼。而我們勇敢的直面死亡!我們完成了幾萬年來所有宗教都沒能完成的夙願!」

這時,尖銳的口哨聲從村子盡頭傳來。

老奶奶發出哼哼的笑聲。

「那娘們吹哨了。它們來了。」

哨聲把許長生從冥想中喚出,他爬了幾步,跪了起來快速的把臉頂在洞口聲嘶力竭的呼救。

「救命!!!!救命!!!救命!!!!」

「叫吧!叫吧!叫吧!大聲叫吧!」老奶奶慢慢的站起身子,輕輕的鼓著掌。「沒有人救你!沒有人的,我的孩子……只有我們的神,才能救贖一切。我該做準備了。孩子,如果他活過來,你是成為食物還是永生,就看他的選擇了。你的孩子餓了,我的孩子也會啊。你知道,你無權選擇生死,只有我們的神才行。」

許長生看到臉邊屍體的手臂。手臂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針孔。他也看到了牆對面的屋子,滿地都是注射器。

「我被騙了一切。這些喪屍的血都是假的……假的……不過今天,它們終於來了。它們終於帶來了不朽。」老太太說完後,走出了房間。

「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啊!!」

「看你造化了。」

砰。老奶奶關上了門。

許長生絕望的跪在原地。

是我自己選擇走進這個院子。我是送上門的食物。

可……

他看向身邊的屍體。

這有可能活過來嗎?這男人死了至少一周,即使有了Z病毒,死亡多日的細胞能被喚醒嗎?

不可能。絕不可能!

她已經瘋了。

怎麼辦?怎麼辦?

遠處,哨聲更加犀利。一個年輕女子正大聲發出指令。

僅僅幾分鐘,許長生就聽到了院子大門關閉的聲音。

幾秒後,燭光一閃,老太太興奮的衝進屋中。

「那娘們設計的圈套真厲害!我搞到了,搞到了!」

老太太興奮的舉著手中的兩個針管。管內的鮮血泛著泡沫。

「兒啊!兒啊!這回是真的!是真的!是我從喪屍身上抽的啊!兒啊!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老太太顫顫悠悠的托起男子的手:「只要你活過來,娘就馬上注射給自己!啊!吃的給你準備好啦!都齊全了!齊全啦!」

「大媽……」許長生在做最後的嘗試,他帶著哭腔說:「即使您的兒子活過來,也不是人啊!是喪屍!是喪屍啊!」

「為什麼要是人?!」老太太將針管插入男子的手臂:「人是蛆蟲口中的食物罷了。你覺得人很偉大?孩子,人類可以翱翔天空,可受困於身體,高於自然而又無可奈何的屬於自然。人只不過是你身邊的那堆魚!從娘胎里就是!你不知道吧?」

這樣的老人不可能知道人的胚胎會有腮裂!她只不過再複述傳教者的台詞!

她根本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懂!她只是被迷惑了,被迷惑了!

當她看到自己的孩子無法復活,她會如何呢?

針管的血被推入手臂。許長生看見那血液從皮膚滲出,根本無法進入軀體。

老太太的昏眼散發著興奮的光澤,深陷的皺紋在面部縱橫交錯,扭曲變形。

她提高了音量,彷彿站在祭祀台,向眾生宣講:」我們鄙視動物,它們的同類倒在身邊依然可以安詳進食。它們片刻的恐懼反射,片刻的痛苦反應,然後死亡。僅此而已!死亡對他們的折磨就是那麼短短一瞬!而我們呢?我們出類拔萃於自然,我們翱翔時空,思考萬物!我們是自然界的神袛!可我們一生無時無刻都要被死亡的恐懼折磨!每分每秒,只要想起,便只有無奈的嘆息!」

老人像虔誠的信徒般雙手捂住胸口:「只有我們新教能讓你擺脫這恐懼,只有伏都能讓你永生,只有它們才能完成所有宗教觸不可及的夢想!嗚伏!不朽啊!不朽!不朽的我!不朽的我們!加入我們吧!加入不朽吧!讓你的孩子,你的愛人,你的父母,和你永存!」

她大聲叫著。

許長生知道再怎麼爭辯也沒有意義。她已經陷入了深淵。

老太太激動雙手合十,半張臉堵住牆洞,痴迷的望著兒子等待奇蹟的降臨。

「永存!永存!動了嗎?兒啊!你聽到了嗎?孩子,你去看看!你看看,動了嗎?」

屍體紋絲不動。

動了又如何?身上的爛肉只會不斷掉落,我都能……

對……

我都能戰勝他!

許長生找到了生機。

他咬緊牙關,扶牆站起。

他用右腳跳了幾步,來到了腐屍前。

一次機會。只有一次!

生存?還是毀滅?

他屏住呼吸,將臉靠向男子。

」大媽,他……他眼睛再動!他動了!動了!「

」真的嗎?!兒啊!是我啊!兒啊!睜開眼啊!兒啊!兒啊!「老太太中邪一樣尖叫著。

猛地,許長生將雙手掐住男子膨脹的脖頸。

」放我走!放我走!否則我殺了他!開門!開門!「

許長生感覺手指已經插入了男人肉中。粘稠的組織液和體內的蛆蟲從指頭的裂口處不斷擠出。

這一瞬間,許長生覺得暢快無比!就像……就像幫男友擠出鼻頭上的蟎蟲一樣!

他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瘋狂!

「別!別!」老太太慌亂起來:「我……別!……我的兒!我的兒!」

「想咬我?去死!去死!」許長生裝模作樣的對著屍體大吼著:「想站起來?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不許站起來!不許!」

「放手!放手!兒!兒!我來了!媽來了!媽來幫你!」老太太急匆匆的走出隔壁屋。

許長生掐住屍體的雙手幾乎合攏。男人的脖子被越掐越細。他乾脆用力!活生生將男人的脖頸掐到極限!

五指縫裡的濃水不停的滋出,許長生覺得無比痛快!

只有一次機會。

我殺過人!我可以!

「啊!」

一聲吼叫,許長生把男人的頭拔了下來。

嘩啦啦的鑰匙聲伴隨著老人驚慌的咒罵。

許長生捧起濕漉漉的腦袋轉身蹦向房門。每一步,兩隻腳都要承受撕心的劇痛。

左腳傷口處的蛆一隻一隻被甩下,右腳腳底發出蟲子被踩爛的聲響。

就在門被推開的一瞬間。許長生來到了門前!他舉起頭撲了過去!

老人還來不及發聲,就被許長生撲倒在地。他跨在她身上,雙手高舉腐爛的頭顱,彷彿握著聖物。

「你的兒子!給你!給你!」他舉起男人的腦袋向老人的臉砸去。

腦中的蟲子和液體四下飛濺。

「給你!給你!給你!」許長生髮瘋似的揮舞著頭顱。腦腔里的各色污物像一條彩帶,在空中縱向飛舞。

砰的一聲。

男人頭顱撞在老人的額頭,裂成幾塊。毫無粘性的腦液炸在兩人臉上。

許長生忘記了噁心,他抹開臉上的粘稠物,奪過老人的鑰匙。

帶著梁剛,離開這個地方。

他扶住牆,慢慢想屋外跳去。

身後,老人凄涼的哭了起來。她摸著地下的粘液,無助的哀嚎。

「嗚嗚嗚……我的兒,我的兒……你殺死了我的兒……你還我的兒……」

許長生默默的蹦著。他嚼爛嘴裡的蛆,吐在地上。右腿已處於崩潰的邊緣。

「我的兒……我的兒啊……」

快!快!

「還給我……還給我……啊……啊啊……」

來到屋外,他抓住門把狠狠扣上。門關閉的一瞬間,她看到老人正拿著針管向手臂注射。

「不朽……不朽……不朽……」她哭著,念著,等待著重生。

快……

許長生跳向院子里的地窖。右腿正在失去知覺。

快……

天色已暗。他牢牢盯著不遠處的地窖,艱難的蹦著。

快啊……

」嗚……嗚……」老人的哭聲變成了低吟。

地窖到了,快到了。

「啊啊啊!!!!!」喪屍發出了憤怒的吼聲。

許長生來到了地窖旁。

砰!

身後的屋門正被撞擊。

砰!

撞不開!她撞不開!

許長生跪在地上,拿起鑰匙。無法遏制的抖動令鑰匙死活插不進鑰匙孔。

梁剛在下面高聲叫著:「怎麼啦!長生!怎麼啦!?」

嘎吱!

許長生驚恐的望向屋子。門,竟然被打開了。

它們……會開門?

許長生低下頭,雙手扣住鑰匙。終於,它鑽了進去。

咔噠!

他拆下了鎖。

老人轉向了他。

「快上來!」許長生拉開地窖門,和梁剛幾米的距離好像海角天邊。

梯子……梯子在屋裡……

他伸出了手。

梁剛抱著孩子猛地跳起。

許長生雙腳蹬地,剛準備使勁,左腳腕的骨頭咔咔作響。

他頭皮一麻,差點暈了過去。

老人已在幾米外,她猙獰的撲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許長生鬆開梁剛,抓住地窖門內側的U型把手,跳了下去!

嘣!

地窖門合上!他懸在地窖半空,死死抓著上方的把手。

梁剛在下方抱住他的雙腿,用力的撐著他。

嘣!

衣服里的蟑螂,蛆蟲被許長生的汗水激到,四下逃竄。褲管下,血液和汗水嘩啦啦的流出。

嘣!

老人在上面瘋癲的吼叫,不斷拉著門。

嘣!嘣!嘣!

地窖門上下猛力的開合,嘎嘎作響。許長生不斷的被拉起,又被梁剛拽下。在半空中,他無助的上下搖擺。

「堅持下!堅持下!」梁剛突然鬆開手,他轉身在地窖翻找著什麼。

許長生被慢慢提起,地窖門越開越大!

「快,插上這個!」梁剛將一個木條遞給長生。抱住他的腿猛力的下拉。

嘣!

門再次合上!

許長生騰出左手在失去力量的最後一瞬,把木條塞進了U型把內。

他重重的摔在梁剛懷中。左腳砸到了地面。

當他躺下時,他看到自己的左腳腳腕已橫成九十度。

竟然不疼。

許長生仰頭喘息著,看著上空。

嘣!嘣!嘣!

老人沒有放棄。

許長生靜靜地看著那根木條慢慢的傾斜,慢慢的鬆懈。

嘣!嘣!嘣!

我已經儘力了。

他想起了那個把救世主託付給自己的女人。

對不住了。

木條像羽毛一樣,悠悠地飄了下來,落到身上。

結束了。

許長生不再懼怕。他認可老人的言論。

無論紛紜的夢境,還是燦爛的白晝,人註定要被死神騷擾,終生無法倖免。

這份恐懼充斥在每個人內心深處。你可以故意忽視,故意忘記。可當它來臨時,你的恐懼終究被喚醒。

而你,只有束以待斃。

你死,他死,最後輪到我死。

毫無區別。

生存?還是毀滅?

那不是什麼選擇。

因為最後,我們都成為一具屍體。

也許老人說的不錯。能避免恐懼的唯一方法便是成為喪屍。

我,願意成為喪屍嗎?

許長生看到地窖門被一點點揭開。死神,找到了入口。

滿頭銀絲的老人像天上的神靈一樣,被光環繞。她俯視著自己,俯視著人類。

看著那張醜陋扭曲沾滿粘液的死人臉,許長生笑了。

其實一樣。

自然給予人類的路依然還是一條。

不成為腐屍,也會成為喪屍。

最終,還是「屍體」。能動的,或不能動的——屍體。

生存,還是毀滅?

沒得選。結局,不過是兩種屍體罷了。

老人的上身,鑽了進來。

許長生側頭看了一眼救世主。

他竟然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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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點支持。快完結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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