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幻想小說——望月健一演講錄
八月了，夏天好像石車輪一樣古隆古隆滾過去了。大概是覺得這個夏天特別吵吧。
題圖來自《哈爾的移動城堡》，我想大概很多都不知道《魔法師哈爾系列》和《借東西的小人》一樣，原作都是英國作家寫的兒童文學作品吧！
這篇是翻譯的富山短期大學幼兒教育學科的望月健一講師的一篇演講，是講英國幻想小說的脈絡。他選取幾個時間階段的主要作品進行講解的，這裡翻譯個大概。演講於滑川市(2011年6月10日）原文在：http://homepage3.nifty.com/sanpo1080/turitana/kooen/fantaji.htm
大概我也只是個兒童文學愛好者水平的吧，看到許多日本兒童文學作家反覆提到的作品，竟然都一無所知，比如說《The owl service》，日文譯作《フクロウ模様の皿》，中文叫作《貓頭鷹恩仇錄》的，查了資料才知道這是享譽甚高的幻想小說作品。作者艾倫·迦納還因為他寫的諸多幻想小說而被封為四等爵士。還有《地海傳奇》這套書，也是不甚了解。最近要看的書實在太多了……
（艾倫·迦納《貓頭鷹恩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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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的幻想小說》
望月健一 講師（2010年6月10日）
從19世紀的劉易斯·卡羅爾的《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到現代的J·K·羅琳的《哈利·波特》，這個時間範圍的作家作品和產生的時代背景我來總體地介紹一下。
縱觀英國的幻想小說的歷史，有幾段是幻想小說誕生的黃金時期。如1860年代、1900年代、1950年代。或者說是與歷史的危機時期是相重疊的。「幻想小說」的本質是對具有古代希臘的理想色彩的Arcadian（即田園牧歌式）的世界進行描寫，並對現實世界進行批判的文學形式。所以，從樂觀主義的社會中幻想小說的傑作是很難誕生的，而在不安、悲觀主義、逃避和現實批判精神下會誕生出幻想小說，這個觀點來自於安藤聰先生的著作《幻想小說的歷史危機·英國兒童文學的黃金時代》（ファンタジーの歴史的危機·英國児童文學の黃金時代）。對於幻想小說的定義，《指環王》的作者托爾金把「妖精故事」傳達給讀者的印象定為：
（1）幻想性（2）恢復（3）逃避（4）安慰 這四點。然後把幻想小說的構造分為三個部分：
- 現實世界的登場人物可以去異世界，並且可以來回穿梭，在異世界進行夢、理想、冒險等新的場所和空間下的故事；
- 最初到最後都在所設定的異世界展開故事。例如托爾金創作了指環王故事中的一個龐大的設定，創作了世界觀性的地圖並講了一個很有說服力的故事。
- 基本雖然在現實世界，但魔法、妖精等都可以進入現實世界。比如特拉弗斯著的《隨風而來的瑪麗阿姨》就是寫了一個魔法進入普通家庭里的故事。
英國幻想小說的特徵是會描寫很多妖精、魔法之類的故事。說是英國歷史上多次受到外來民族的入侵，從很久以前就有很多異國的傳說和妖精的故事傳入了英國國內。我覺得英國的幻想小說應該是受此影響，相比較美國，美國的妖精、魔法師的故事就很少，反而很多科學性的SF（科幻小說）占很大部分。
第一階段：1860年代
歷史背景下的社會動蕩不安，達爾文所撰寫的《物種起源》所提出的進化論對當時的基督教社會造成了很大的衝擊，直接顛覆了從上帝之手所創造的人類的思維，而是經歷漫長的歷史年代優勝劣汰所進化出的人類，而人和猿有共同的祖先這個更是衝擊了英國社會。1860年代，文學裡兒童文學十分繁榮。背景有幾個原因（1）初期教育的法制化（2）書的低價格化（3）出生率地下、小家庭化等特徵。
幻想小說也是傑作輩出。查爾斯·金斯萊的《水孩子》，可以被看作是歷史上最早的正統的英國幻想小說。書里描寫一個掃煙囪的孤兒湯姆受到師父格林姆的虐待。一天，他們來到鄉紳家掃煙囪時，湯姆因為迷路誤入了鄉紳的女兒艾麗的卧室，被認為是賊，並遭到眾人追捕。湯姆逃脫後落入水中變成水孩子。後來艾麗也來到湯姆的海底世界，成了水孩子，並進行了各種冒險的故事。這本書里還保留著很多教育意義。今天看來雖然大多都是圍繞劉易斯·卡羅爾的《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及之後的作家、作品進行探討的，但是《水孩子》是1863年，《愛麗絲漫遊奇境記》是1865年的作品。但是知名度更高的是《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如果說離開了教育意義上的最早的幻想小說，是劉易斯·卡羅爾的《愛麗絲漫遊奇境記》。
劉易斯·卡羅爾是筆名，他是牛津大學的數學系教授。在喬治·麥克唐納的極力推薦下，才出版了這本本來是給三個小姑娘在河上泛舟時講的故事《愛麗絲漫遊奇境記》。（譯者註：喬治·麥克唐納，《北風的背後》、《公主和柯迪》的作者，也是位兒童文學作家）。我覺得這本《愛麗絲漫遊奇境記》非常引人注目的是進入異世界的方法：
（1）一隻白兔子在不停地奔跑著；
（2）「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地自言自語，但又不讓人覺得奇怪；
（3）喬治的口袋掏出了一直懷錶，這隻兔子就搶過這隻懷錶開始奔跑，為了追趕這隻兔子，愛麗絲掉進了兔子洞
而且這本書里用了很多英文的押韻詞，比如「蝙蝠吃貓嗎」（「bats eat cats？」）這種無意義的，但是朗朗上口的話。被翻譯成其他語言就會失掉語言的韻律感。所以我推薦大家讀英文原版。
第二階段：1900年代
1900年代的歷史背景，主要特徵有三點：（1）新世紀的到來（2）繁榮時代的維多利亞王朝結束（3）工業化導致的傳統風景的喪失。這個社會背景下導致了（1）作者、讀者開始關心過去的時代（2）讚美童年的傾向（3）拒絕成長 等等。這個時代的代表作家有蘇格蘭出身的J·M·巴利的《彼得·潘》。這是一個在倫敦的一個公園裡從嬰兒車上掉下來的迷路的孩子，變得長不大，去向異世界和妖精們一起冒險的日子。幻想小說里這種離開現實世界的基本構造，我把《彼得·潘》和《哈利波特》第二部《哈利波特與密室》里的場景進行比較。《彼得·潘》是主要靠身體飛行往返異世界，這個過程好像夢一般的夢幻浪漫。而《哈利波特與密室》里的從「達·思力」一家的二樓陽台出發被施了魔法向空中飛行的汽車，使用了這種文明時代的不可缺少的產物，於是就給小說又帶上了一層現實感。
還有E·內比斯特的《五個孩子》系列，其中《五個孩子和沙精》是非常有名的作品。五個孩子在礫石坑中挖沙時發現了沙精」塞米德」。可以實現孩子們的願望。E·內比斯特開拓了把不可思議的力量帶入到日常生活中的新的寫作手法。
這個手法叫做「日常魔法」（every magic），也影響了後世的作家及作品。比如像魔法也進入了現實社會的哈利波特也是如此。
第三階段：1930年代
1930年代處於（1）1929年9月開始的世界恐慌（2）法西斯-人民戰線的時代
令人注目的作家作品有「瑪麗·波平斯」系列。澳大利亞出身的P·L·特拉弗斯的作品集里《隨風而來的瑪麗阿姨》的音樂劇是富有音律感的作品。在電影版中，瑪麗阿姨是個明快又爽朗的人，但是在書中，難以取悅的、容易不高興的則是瑪麗阿姨的特徵。我覺得這些不同版本的比較起來非常有意思。
還有托爾金的《霍比特人》相對於後來的《指環王》來說就沒那麼有名了。
以及艾莉娜·法瓊的《小書屋》"The Little Bookroom"的第一章《麥子和國王》。（譯者註：似乎沒有找到艾莉娜的太多著作，多見於引用的書名。簡介http://zwthbk.h.baike.com/article-1767091.html）
。
（特拉弗斯 《隨風而來的瑪麗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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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階段：1950年代
1950年代是（1）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社會不安的時代（2）大英帝國開始解體。這個時代是「時間幻想小說」：time fantasy 大量產生的時代。
菲利普·皮爾斯的《湯姆的午夜花園》就是其中之一，這個時代的女性作家也十分活躍。（編者註：這本書講述了一天深夜，樓下的古董大鐘竟然敲響了十三下，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平時擺滿垃圾桶的後院變成一座神秘的夏日花園……在這個神秘的花園裡，湯姆既沒有腳印也沒有影子，還能穿牆而過……他看得見別人，別人卻看不見他，只有父母雙亡的小姑娘海蒂看得見他，不過她認為他是個幽靈……這裡總有奇怪的事情發生，時間忽前忽後，季節或冬或夏，海蒂時大時小。令他迷惑的是，無論他在花園裡遊盪多久，每次回到自己的床上時，都發現時間比他離開時只過去了幾分鐘。）
還有C·S·劉易斯的《納尼亞傳奇》就是從大衣櫃里開始到異世界「納尼亞國」進行的冒險。納尼亞系列的第一本就是「獅子和女巫」。C·S·劉易斯出生在北愛爾蘭，小時候經常和哥哥一起玩寫幻想之國的遊戲，母親去世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一時變成了無信仰主義者。30年代時又重回了信仰，成為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獅子和女巫》 是以舊約的第二章為基礎創作的，出現了亞當的兒子和夏娃的女兒，名叫「阿斯蘭」的獅子是耶穌的象徵，在石台上被處刑，後來石台裂開，獅子又復活了。這個石台就象徵著基督教里的十字架。
托爾金在南非出生，三歲時和母親一起回了英國。回國之後母親去世，成為天主教徒。對故鄉感到的城市化進行中的荒廢和喪失感，對托爾金的人生觀、世界觀影響非常大。之後作為經歷過戰爭之後擔任了牛津大學教授，開始創作指環王三部曲。這是完全面向成人的幻想小說作品，也是受到非常大的現代妖精故事的影響。托爾金通過自己對戰爭的體驗為背景，加入了妖精，魔法師，神話的原住民等等展開了人類的故事。帶有妖精，魔法師的形象或許很符合現代人的心理和理想中的妖精故事
第六階段：現代
（1）世紀性的變革（2）英國內外恐怖主義活躍（3）北愛爾蘭問題的產生
井辻朱美在《幻想萬花筒》里寫到，這個時代的幻想小說是「新幻想小說」（Neo fantasy），相比較過去的幻想小說而言，對於痛感描寫很輕，有趣地描寫，也不會寫的非常深刻，「現實世界」和「幻想世界」佔有同樣的比重，各種意料之外的發展是現代幻想小說的特徵。
代表作家作品：
- 黛安娜·W·瓊斯的《奎師塔門西的眾世界》里，以《哈爾的移動城堡系列》為例，有許許多多的奇思妙想，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世界。其中 《魔法師哈爾和火的惡魔》被吉卜力工作室改編成大家熟知的作品《哈爾的移動城堡》。
- 菲利普·普爾曼的「萊拉冒險三部曲」中第一本《黃金羅盤》也被製作成了電影。這是一個關於基督教的世界觀和近代世界的世界觀衝突的故事。書里創作的一個不平凡的世界，人的靈魂是一個以動物形式存在的精靈，且人與精靈密不可分，如果分開，生命將不復存在的故事。
- 哈利波特全七本。
這個系列的流行也是歷史決定的。因為使用魔法在天空中飛，魔法師的寵物等都是在傳統作品上進行創作的。這個系列也被成為英國的「校園小說」的類型，「校園小說」 的先驅是托·休斯的《湯姆布朗的求學時代》（1957）；還受到「日常魔法」的傳統影響，模糊了現實世界和異世界之間的邊界是這個系列的特徵。這個系列也具備了「教養性小說」的特點，描寫了主人公的精神和性格上的成長，也對外界進行更廣闊的探索。這個作品可以看出文學史上許許多多的作品、技法、流派的影響和繼承的風格。
這個系列的主題也是常見的友情、愛、勇氣等等。毋庸置疑的，道德水準、判斷力、推理能力也占重要的部分。比如第一本《哈利波特與魔法石》里就寫到魁地奇比賽，比賽規則是救助朋友加50分，勇氣和精神加60分等等評分標準，也體現了作者對愛、勇氣、友情等強調的精心設計。
講者總結：
我認為幻想小說是一種逃避的文學形式。但是也描寫了友情、愛、勇氣等等我們人類也最看重的部分，還有會讓人感覺到生存的勇氣等等，特別是不安的時代下人類所必須的一種文學形式。希望大家也讀讀幻想小說，也和電影版進行比較看看，非常趣味無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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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寫在後面。
這篇文章還是比較好地講述了幻想小說在英國各個時代的發生背景和幻想形式的變化，這是一篇演講，講給對幻想小說形成發展不太了解的聽眾聽的。 可以以此為基本脈絡再進行延伸閱讀。作者提到了跟美國幻想小說的比較，美國的代表作是《綠野仙蹤》，還有一些科幻小說，美國因為其獨特的歷史環境，所誕生的作品形象，應用的幻想元素是很不同的。
日本的幻想小說也是受到歐美兒童文學影響，和中國一樣，《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對兩國的兒童文學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不同的是，（以下我的認知都是建立在感性的覺知基礎上，如有異議歡迎討論），日本已經慢慢形成了相對成熟的幻想小說類型，還衍伸出了「時代小說」這一類型（時代小說是不是日本所獨創的有待考證），比如說小野不由美的《十二國記》，荻原規子的《空色勾玉》等等。還有2014年獲安徒生文學獎的上橋菜穗子寫的「守護人系列」，代表作有《精靈守護者》，也是運用了西方的精靈這個幻想的概念，把時空放在類似中國古代的時代所創作的小說。
（上橋菜穗子 《精靈守護者》）
順便提一下，這本書不僅被拍成了動畫，今年還拍成了綾瀨遙主演的電視劇。
中國也是深受英美兒童文學影響，作品中不乏「魔法」（比如葛競的魔法學校系列）、「精靈」 （陳丹燕《我的媽媽是精靈》、殷健靈《哭泣精靈》），還有西方的龍（彭懿的《魔塔》系列）等等，再加上不如歐美的幻想小說的健全的邏輯體系，中國的幻想小說作品存在著一些比如「特定的法寶道具從何而來，為何出現，為何消失，異世界如何進入，為何存在，為何得以進入」等等可以自圓其說的解釋。使得現在中國幻想小說還是逃不出英美的影子。
不過話說回來，我所感覺的日本作家，雖然也寫「魔法、精靈」啊什麼的，但是仍然能讓人明白除了日本作家之外是寫不出這樣有濃郁的日本文化特色的兒童文學的。而且每個作家的風格都十分明顯。
近幾年的張之路創作的《千雯之舞》、曹文軒創作的《大王書》都是嘗試把中國幻想性元素融入到兒童文學中去的書，但是感覺上不算是成功的作品。曹文軒本身特長在於寫實主義風格，要把夸父、女媧等代入到現在的兒童文學中去，一是本身這些神話給人很有老舊的感覺，第二是中國的神力比如修仙修道的，上古神力，是一種比較模糊的，難以像魔法體系給人現代感的感覺。對於兒童的接受來說，也造成了困難。
我覺得，探索出中國文化特色的幻想小說真是一個非常大，而有非常有意義的命題。研究也需要有好的作品出現，好的作品也需要有研究者去提供一個可行的方向。一部好的幻想小說作品，真的能讓覺得心靈無比自由啊。
不得不說，這個封面真不走心啊……
今天寫到這裡。
大家體內的幻想之火，快點燃燒起來吧！
孔陽君於八月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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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權為本人所有，圖片為網路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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