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應該如何以退為進

本文作者李海默。本文於2016年6月18日首發於網易回聲。

目前的美國大選情況是，共和黨方面川普基本已底定，民主黨方面也全面進入收尾階段，6月7日，民主黨在六個州的初選角逐694張代表票，結果希拉里大勝，成為準總統提名人，獲得奧巴馬總統公開支持，並且進一步拉大與桑德斯之間差距（選前共相差812票，選後共相差907票）。6月9日，奧巴馬與桑德斯在白宮會晤，奧巴馬公開稱讚桑德斯的選戰確實取得了一些令人矚目的成就，尤其是凸顯出了當代美國經濟不平等問題的嚴峻性，和金錢對於政治施加的過度影響力。桑德斯投桃報李，表示自己雖然目前不會退選，但接下來目標將放在「確保不讓川普成為下一任美國總統」上，而在此過程中將不排斥與希拉里攜手合作的可能。此外，桑德斯還主動感謝說奧巴馬總統與拜登副總統在整個民主黨初選歷程中的公正自持和無所偏倚。

儘管總統候選人席位無望，但桑德斯力戰到底，爭取黨內的話語權，而民主黨建制派也試圖拉攏桑德斯並肩作戰。

民主黨的總代表票數為4765張，候選人勝出需要累積到2383張票，目前希拉里總共已經獲得2784張代表票，其中包括581張超級代表票，而桑德斯總共獲得1877張代表票，其中包括48張超級代表票，桑德斯現階段的主攻目標就是，到七月份的民主黨全國大會時，拿到共計超過1900張代表票。如此一來，雖則希拉里毫無疑問將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但桑德斯在黨內的發言權也將強大到不容忽視。是以桑德斯方面並未完全偃旗息鼓，就在剛過去的這個周末，他們還成功在蒙大拿州又拿到了一張超級候選人票的支持（此外，桑德斯堅持的其中一個理由是，希拉里所得的非超級代表票數—亦即所謂宣誓代表票數（pledged delegates）——迄今仍未夠2383票，當然這個理由其實並不怎麼充分）。6月14日，民主黨會在哥倫比亞特區舉行最後一場州層級的初選，桑德斯儘管大勢已去，仍然力戰到底，最終桑德斯只拿到四張票，其餘16張盡歸希拉里。

桑德斯頗受年輕人和學院派的歡迎，其鮮明的反資本主義風格讓年輕人feel the bern /東方IC

無疑，現在民主黨內人士最期待的就是全黨儘速團結整合起來，同心協力去迎戰川普，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又必須給桑德斯一個台階下，而且要讓桑德斯在整合團結之後的民主黨里有一席之地才行，這就是為什麼奧巴馬會稱讚桑德斯。同理，奧巴馬總統的密友、伊利諾伊州聯邦參議員、參議院民主黨黨鞭德賓（Dick Durbin）也向美國媒體表示，毫無疑問，桑德斯的選戰激起了許多民主黨支持者和獨立政見人士的政治熱情，這些選民使得桑德斯對於民主黨的前途有著極大的潛在影響力，德賓坦言,桑德斯的支持者對於民主黨最終能否取勝是相當關鍵的一股力量,他本人和民主黨建制派都將致力於盡力把桑德斯和桑德斯的支持者們帶進大選時的民主黨陣營中。

外界揣測，桑德斯不退選的其中一個理由可能是，如果希拉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因為郵件門等事件發酵而被司法介入，桑德斯可以攬得良機，順勢坐大。但在華建平老師為選美（Iamelection）計劃提供的分析中，曾指出民主黨也有一套應對之法，尤其是如果桑德斯遲遲不就範，真要鬧到黨內反目的地步，民主黨將可能啟用意識形態光譜與桑德斯接近但和民主黨建制派關係明顯更好的麻省聯邦參議員沃倫（Elizabeth Warren）女士為副總統候選人，而沃倫女士向來被認為是收服桑德斯支持者的最佳人選。

桑德斯高舉群眾路線的「獨狼式」選戰策略吸引了很多美國人的關注，其鮮明的社會主義特色頗受年輕人和學院派的歡迎。

社會民主主義背景的桑德斯的選戰主打「一個可以相信的未來」（a future to believe in）。桑德斯的一個重要戰略口號是他的選戰團隊不會依賴任何來自於華爾街、石化產業或者醫療行業的政治捐款，到目前為止，桑德斯的選戰總計已經贏得了22個州的初選，共獲得了超過1000萬張的民眾選票，同時還打破了小額政治募款的記錄。桑德斯在學院派中人氣頗高，筆者一位攻讀比較文學與歐陸哲學博士的好友就曾寫道：「桑德斯者，其人也難得，其政也難得。其反資本主義及資本主義政府的立場和實踐或可於來日促成一場真正的政治變革。篤信資本主義以及自由市場的美國社會在資本全球化的今天也不得不在政治上演化出一場階級之爭。」

桑德斯的支持者舉著「一個可以相信的未來」旗號 /東方IC

桑德斯之前的選戰策略被美國政治分析專家如薩巴托（Larry Sabato）教授等人稱之為「獨狼」（lonewolf）式戰略，5月份，薩巴托教授預計桑德斯大約最後一共能收入囊中40%左右的代表票數（亦即1906票），而且這40%左右的代表票數還都是非常有政治激情，會極力喧嘩鼓勁的代表票，憑藉這部分代表票的支持，桑德斯將能夠迫使民主黨考慮他提出的各項政綱，他可能會介入影響到副總統人選的相關決策，並且可能有實力控制一部分黨內議程。總之薩巴托教授預計桑德斯將不顧一切紛擾，努力堅持到底。

「獨狼」形象當然是不受黨內建制派待見的。桑德斯雖然自己就是聯邦參議員，卻連在聯邦參議院中都沒有什麼人支持他，唯一曾表態支持他的民主党參議員默克利（Jeff Merkley）都已經公開宣布改變立場，轉而支持希拉里了，桑德斯的境況確屬蕭條。但也不能說桑德斯就沒有為民主黨的大局著想和分憂過，他多次明確向美國媒體表達，他的選戰最終的目的乃是全力以赴去阻擋川普成為未來的美國總統。

如果桑德斯退選，多數支持他的人將轉而支持希拉里，而如果他死磕到底，甚至以第三黨或獨立候選人的身份曲線參戰，那麼無疑將大大分散希拉里的選票，拱手相送總統之位。

根據SurveyUSA提供的最新數據，如果桑德斯退出選戰，其支持者中將轉而支持希拉里的人會是轉向支持川普的人數的六倍之多，在最為支持桑德斯的那群人中，希拉里是他們最為傾向的選擇，在那些說當桑德斯的名字出現在選票上時他們會把票投給桑德斯的人群中，13%說如果桑德斯的名字不在選票上，他們會於選舉日當天留在家裡啥也不幹，41%會投給希拉里，15%會投給自由意志主義黨的加里?約翰遜（Gary Johnson），而只有7%會轉投向川普。這無疑對民主黨而言是重大利好消息，因為就目前的民調看，希拉里和川普咬得非常近，按RealClearPolitics的民調數據，希拉里只領先川普3.8%，Rasmussen最新民調數據顯示希拉里領先大約4個百分點，左翼的霍芬頓郵報和右翼的福克斯民調都認為希拉里目前仍處於領先地位，但所佔據的優勢並不顯著。正因此，桑德斯如果退出選戰，希拉里獲得加力，就能更穩健地拉大其與川普之間的差距。如果桑德斯退出選戰，桑德斯的支持者們匯流入希拉里陣營，則對希拉里吸引青年人選票，工會成員選票和中西部及東北部民主黨選民選票將甚有助益。SurveyUSA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如果桑德斯名字仍出現在選票上，18-34歲年齡段的青年選民將有32%支持希拉里，29%支持桑德斯，26%支持川普，但如果桑德斯名字不出現，則希拉里將多出川普整整14個百分點。

然而，同樣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桑德斯以第三黨（比如綠黨）或獨立候選人等方式繼續留在未來的總統選戰中，那麼很有可能最後將造成希拉里不敵川普，川普可能會勝出希拉里三個百分點之多（在提出4個候選人的場景下，35%的受訪者會投給川普，32%給希拉里，18%給桑德斯，還有4%投給自由意志主義黨的加里?約翰遜）。此外，如果桑德斯名字出現在選票上，川普預計將會贏得東北部、中西部和南部，而希拉里只能贏得西部，但如果桑德斯名字不出現，希拉里將贏得東北部，中西部和西部。

雖然實質上已成為民主黨候選人，但希拉里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攜手桑德斯擊敗川普 /東方IC

休斯頓大學政治學系研究美國總統政治的專家羅丁豪斯（Brandon Rottinghaus）教授向筆者分析到：桑德斯需要儘可能多地在民主黨內招募支持他的人加入帳下，現在桑德斯一方面臨的主要問題就是正在逐漸失去潛在的黨內盟友。桑德斯發起的一系列運動的確是引人注目的，但民主黨作為一個政黨，主要目標是最終贏得大選，因此桑德斯在6月7日六州初選時的堅持力戰雖然可歌可泣，但也必然會惹怒不少黨內人士。桑德斯如果要達到他的政治變革目標，必須學會如何在民主黨的體系內進行努力，從七月的民主黨全國大會開始桑德斯必須要在這方面持續下工夫。同時桑德斯也有必要培植更多的代理人為他的政綱傳遞信息。

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系的夏皮羅（Robert Shapiro）教授向筆者分析到：現在局勢已經很明朗，在七月民主黨全國大會之前，桑德斯應該不會公開退選並支持希拉里，而在這期間，桑德斯將儘力促使民主黨的整體綱領進一步左移。奧巴馬和希拉里必須確保桑德斯的支持者們最終站在希拉里一方，與川普競逐。特別是在10-15個可能會發生激烈競爭的州，希拉里迫切需要桑德斯支持者們的投票力挺。

賓夕法尼亞大學政治學系的格林（Jeffrey Green）教授對筆者談到：桑德斯方面會盡全力為七月的民主黨全國大會爭取一切可能的資本。格林教授認為桑德斯應該最後不會以第三黨身份參與大選，但是估計桑德斯也不會很快宣布支持希拉里。從6月14日哥倫比亞特區這最後一場州層級初選落幕，到7月25-28日的民主黨全國大會之間，應該相對較為平靜，各路民主黨人都已經默默接受希拉里會是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同時格林教授再次提到桑德斯之所以還不肯退，一定程度上還是與希拉里可能說不好哪天會被司法介入有關，儘管這一可能性相當低，但是一旦發生，桑德斯就有可能撿到了大便宜。

（補記： 6月14日的哥倫比亞特區民主黨初選，希拉里拿下78.7%的選民投票，而桑德斯只拿到21.1%，希拉里總計已經拿到2800張代表人票，而桑德斯總計拿到1881張代表人票，希拉里與桑德斯同日展開了為期90分鐘的會談，雙方都說對話的進展很積極正面，並且都說會致力於將更多的潛在選民帶入總統大選中，以確保民主黨對戰川普的優勢。但與此同時，桑德斯仍未公開宣布支持希拉里。）

歡迎關注選·美公眾號iAmElection。《選·美》欄目致力於深度觀察評析美國大選，通過追蹤選舉動態，觸摸真實的美國政治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