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北京的666種死法

死法1:三里屯死

姑娘們的腿怎麼那麼長?

「牛逼」的聲浪發自數百米外的工體,各色斑斕的獵艷者陸續抵達后街。同一秒,有人刷卡刷掉六位數,依然面無表情,也有人摩挲著優衣庫79元的T恤猶豫不決。

最污穢下作的北京在三里屯,最光鮮誘人的北京也在三里屯。魚貫而行的不止有大妞,還有乞丐。你懂,這些你都懂,可是姑娘們的腿怎麼那麼長?那麼白?六個街拍師各據廣場一方,對路過者虎視眈眈。

在三里屯,一個人很難不因自己長得像顆土豆而心碎。

死法2:漫咖啡死

你左手邊是張總、王總和李總,布局互聯網+、二級市場和新三板;右手邊是Peter、Bryan和Celine,征戰納斯達克、沙山路和矽谷。每個人面前都橫一方熒熒的屏幕,寫你朋友圈裡下一篇10w+,寫A輪B輪天使輪的計劃書。

而你只是想喝一杯咖啡而已。

你只是想喝一杯咖啡而已,但你的咖啡遲遲不來。這裡的服務員都比其他地方的高貴,你猶豫要不要蹦幾個詞兒,譬如IPO,兩千萬,四個億。是不是只有這樣,你的咖啡才會來。你也許會因等待而死,也許會因焦灼而死,也許等待,就是死亡本身。

死法3:西二旗死

一顆頭擠著另一顆頭,推搡著,蠕動著,像燒烤架子上串成嘟嚕的羊小腰,噗滋噗滋地向外冒汗。

前胸貼緊後背, 無地可以立錐。這是早八點的西二旗,這是不是北京生活最不堪的一面?

你的周末和午夜獻給了誰?城市的五光十色又屬於誰。

死法4:離鄉死

你厭倦了糾正「前門兒」和「東直門兒」的讀音,朋友都說你不像北京人。好像北京人就該考四百來分,讀北大清華,不愁工作無需上進。而你努力半生依舊一窮二白,長在二環里,卻被放逐到五環外。

你總覺得比起屬於你,北京更像是屬於別人。別人的夢很大,大到要為它打拚廝殺;你的夢很小,小到衚衕燈火,夏夜葡萄架,把酒話桑麻——可唯獨你的夢揚鞭策馬一騎絕塵,再無實現可能。

一天,你的左心房因為思鄉而隱隱作痛。可北京不就是我的家鄉嗎?無人應答,只有疼痛洶湧,淹沒你整顆心臟。

死法5:南鑼鼓巷死

你這一生中犯過許多的錯,最大的錯就是不該在周六的正午,穿越南鑼鼓巷。

每一道青石磚縫都擠滿了遊客,羊肉串烤魷魚炸雞排,避猶不及直戳你面門。外地口音的店員招呼你,看一看老北京風情!(到底什麼是他媽老北京風情?)垃圾車灑一路細溜的泔水印,驅趕行人;戴手串的情侶站在車邊,分食一份老北京炸榴槤。

是地核裂開一道縫,露出森森的岩漿,南鑼鼓巷是楚河與漢界的總和,不應側目,不可涉足。不該在周六正午的南鑼鼓巷,妄圖尋找故鄉。

死法6:拍藍天死

入冬後,雲成為一種傳說。

在冬天談論雲是徒費口舌。您見過羊嗎?雲就像延綿在山坡上的羊群。棉花呢?一朵一朵,綿白糖一樣的棉花?或者柳絮,您還記不記得四五月間的柳絮?

後來人們不再談及雲,雲卻突然降臨。天空藍的像冰,雲不像以上比喻中的任意一種,雲只像雲。

天空為何突然變藍?這是不是世界末日?不要問了,每一個人都在拍攝藍天。空氣的純凈混淆了人們對距離的判斷,每一個拍攝藍天的人,都撞上另一個拍攝藍天的人。

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的一次踩踏事故。

死法7:拔管死

為了活得更像個人,你陸續購入了許多儀器。

加濕器用來應付乾燥,凈水器過濾水中的氯,新風系統圍剿甲醛,霧霾就交給空氣凈化器;皮屑,灰塵和蟎蟲的尖叫,催你買了除蟎儀和吸塵器;你後來還買了豆漿機和烤箱,據說外面的食物很不安全,有過期的奶粉和地溝油,你只想活得更像個人。

有時候你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插滿了管,每一根管的盡頭都是一台儀器,拔一根便危及你性命。更多時候你覺得自己活得還算體面,只要小心翼翼,不碰掉哪一根管,就活得還像個人。

死法8:排隊死

吃飯排隊,挂號排隊,上廁所排隊,買票排隊;在五點的燕郊排隊上車,在七點的西直門排隊換乘;排隊買車、買房、結婚、離婚。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在五道口的棗糕店排隊,到底好不好吃?可自己也坐在簋街的胡大門口排隊,小龍蝦有什麼好吃?

救護車在二環三環四環五環六環路上尖叫,是不是有人在排隊中死去?那麼死去,需不需要排隊?

死法9:堵車死

有關北京生活最糟糕的一種假設,就是手機電量耗盡時,堵在星期一的晚高峰。車自四面八方而來,將你圍困。離了手機,一輛車便是一座孤島。你甚至盼望計程車司機能打破沉默,談一談中南海,哪怕井岡山也好。

上一次從車裡看窗外是什麼時候?你記不清了。但你發現自己根本不認得北京。一旦手機保持緘默,你便對身外的世界一無所知。

死法10:閑聊死

為了活,人們需要邏輯自洽。也就是說,有的東西得不到,就該假裝不想要。比如紅印戶口,比如房產證,比如三年級時女同桌的一塊香橡皮。

漸漸地就真不想要了,可還是躲不過同事間的閑聊。二套,房貸,學區,漲,結婚,這家漲了六十萬,假離婚,那一家八十萬,賺了,賠了,漲,孩子,漲,漲,漲。

詞語扒著你的骨頭縫兒滲進去,靈魂只好從天靈蓋兒一勺一勺撲出。到最後,整個人都抽離出來,身體留在閑談現場,魂魄在遠處觀望。好幾次,它看見一座大山懸停在你上方,差一點就要落下來了。

身體還能再行走人間三十年,魂魄卻早已飛散。

死法11:懸劍死

掙了點錢,也有老婆孩子熱炕頭,覺得命運待你不薄。

可抬頭還是看得見那把劍,蛛絲吊著柄,寒光盡處是森森的鋒刃。

每一秒都有一把懸劍墜落,譬如一場大病,一樁車禍,離奇的死亡,天災,爆炸案。掙了點錢,也有老婆孩子熱炕頭,覺得命運待你不薄,可這一切說沒就沒,「小康」比燃盡的香灰還經不起推敲。

你頭上懸的劍何時會落下,那會是厄運還是解脫?

死法12:返鄉死

你將北京拋在身後,向家鄉一路狂奔。

再沒人談情懷和視野,甚至沒有咖啡廳。有的是東家長西家短,零里零碎。這樣挺好,家鄉不關心你飛得高不高,只關心你飛得累不累。留下也挺好。

趕了許多場無謂的酒局,為什麼要喝酒?可除了你還有誰在乎?喝?喝,喝!喝個酩酊大醉,醉生夢死才好!家鄉不關心你飛得高不高,因為這裡的天空本就比北京低矮。二十六歲零三個月,你在一場集體癲狂之中,在家鄉,一眼望穿所有人的六十歲。

死法13:追夢死

你將家鄉拋在身後,向北京倉皇而逃。

撲面而來的是乾燥和污濁,北京還是那個北京,他不因你的來去改變分毫。是你需要北京,你和你的夢想一起,大口大口地渴望北京,渴望濃稠霧霾里的丁點氧分。

可北京承載了太多人的夢,不是每個夢都有岸可泊。你寧願漫咖啡里他們的話都是真的,真的有兩千萬,四個億,明天就上市。瘋狂,總好過絕望。

活在北京,人們習慣懷揣肥皂泡行走。他們以為那是珍寶,但更多時候,那只是北京許下的幻夢一場,針一戳就成空。

可至少在此地,在此刻,泡沫之上映出的霓虹,是如此接近你夢的顏色。

死法666:活下去

活下去。

-----首發於公眾號生煎孢子(ID:niyaoxue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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