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記（二）

流沙記（一） - 故事販賣機 - 知乎專欄

（3）

雪原上颳起了暴風雪，雲層堆積，暗無天日，迷濛的雪霧中飄渺著三個人影。

「好——大的風暴啊！誰變個大罩子出來替為師擋擋？」三藏提袖遮臉，風吹得他的嗓音模糊不清。

沒有人理他。

「悟空？」

「……」悟空站在馬後不語。

「八戒？」

「二師兄已經不在了師傅。」悟凈扯著嗓子提醒道。

「哦，那悟凈你來吧。」三藏瞥了一眼悟凈說。

「啊，怎麼又是我啊師傅？我前幾天不是剛剛給你變了個耳罩？」悟凈仰著頭回應師傅的目光，他長長的綠髮已被冰雪覆蓋，晶瑩剔透，壓到了鼻樑只露出兩隻深不見底博人同情的眼珠，但是三藏只是揮揮袖子拍掉了肩上的雪。

「悟凈啊，你知道我們這段旅途要遇到多少磨難么？整整八十一難啊！」三藏比出個八字的手勢說，「你大師兄神經系統不正常，工作機能不穩定，非要遇到大妖怪他才顯顯靈，你二師兄又翹班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還會不會回來，為師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放在你身上了啊，只有你任勞任怨，依賴你那是因為為師信得過你。等取到了真經，為師一定會向佛祖多說幾句好話的，這苦日子也不知道多久……久……救~~~命~~~啊~~~」

一陣狂風襲過，悟凈縮了縮脖子，等到彈出腦袋的時候，三藏已經消去蹤影了，馬背上空蕩蕩的。

「大師兄，師傅被妖怪抓走啦！」悟凈反射性地轉過頭高喊，但是悟空卻不在他身後，「奇怪？大師兄你去哪兒了？」

悟空蹲在白雪覆蓋的樹頂上，寒風拂面，他的雙眼凝重，悟空久久地望著遠方，天邊堆積著厚厚的雲層，但是在那雲層之後他似乎看到了什麼。悟凈往那裡望去，但是連根鳥毛都沒看到，只有太陽遺留下來的淡淡光亮默默地涌動。

悟空往前一躍，一下就掉入了白茫茫的樹海之間，悟凈只能看到遠方的針林上那個靈動的身影，之後這個背影化為一點塵埃，隨後消失了。

悟凈搖頭嘆了口氣，牽著馬繼續往前行走。

「師傅——師傅——」他一邊尋找一邊高喊，但是他想了想感到呼喚一個被妖怪抓去的人有點不妥，於是改而喊，「大師兄——大師兄——」

不知道孤零零地在雪原上喊了多久，悟凈感到累了，找了一棵樹下棲坐，在行李上擱起腿錘了錘膝蓋。悟凈感到彷徨，離開流沙河還不出一個月就又落到如此孤獨的境地，好幾次他都想索性就這樣算了吧，西天取經什麼的隨它去吧，師傅又被抓了，大師兄又發神經不知道跑去哪兒了，這時候又沒人督促他，算了吧算了吧……可是他被又沒地方回，他不像大師兄有他的花果山，也不像二師兄有他的高老莊，更不像師傅那樣還有唐太宗給他大富大貴，他只有一條什麼都沒有的流沙河……

於是他又站起身，捏了捏嗓子高喊了兩聲：

「大師兄！師傅又被妖怪抓走啦！」

「二師兄！師傅又被妖怪抓走啦！」

「大師兄二師兄！師傅又被妖怪抓走啦！」

練完兩嗓子，悟凈又起身牽起白馬，他現在全身酸痛，這些日子來都是他在背行李。突然他開了竅似的看了看白馬，拍了拍靴子，一抬腳踩上了馬鐙，剛想把另一隻敲跨過馬背……

撲通！

白馬很不合時宜地顛了下後腿，悟凈被重重地砸在了雪地里，他爬起身，拍了拍雙肩，略顯顧慮地盯著白馬，然後又抬起了腿……

撲通！

悟凈覺得什麼事情都在跟他作對，而現在跟他作對的除了這惡劣的天氣和不幸的遭遇之外，就是這可恨的白馬了，而讓他發生如此感概的源頭還是這頭同樣死死盯著他的白馬。

「別想。」白馬居然說話了。

悟凈立馬從雪地里跳起：「你會說話！媽呀！我們團隊還真是沒有一個正常的物種啊！你以前怎麼沒說過話？」

「你又沒問過我我幹嘛要說話？」白馬說著一臉不屑地轉過身。

「你去哪兒？」悟凈追問。

「我去找師傅！」

「那載我一程唄！」

「不載。」白馬頭也不回地拒絕。

「你天天被師傅騎，載我一小段路也不肯么，太小氣了吧，馬不就是被人騎的么？」

「誰是被人騎的？你哪裡看出我是馬了？」白馬這時才扭過頭一臉不悅。

「從你的眼睛肌膚神態舉止，你不是馬是什麼？」悟凈一邊問一邊扛起行李。

「說了你也不信，再說你見過會說話的馬嗎？」

「怎麼沒見過，我還見過會說話的豬和猴子呢！」

「呸！他們是色鬼和石頭，現在有個統一的名稱叫做妖，你也是一個妖。」

「好好，就當我是妖好了，那你是什麼，神獸？妖怪？」

「說出來嚇死你，我是一條龍。」白馬幾乎是用強調的語氣說出「龍」這個字的，說的時候他還蹬了蹬蹄子，好像真能飛起來一般。

「哈哈哈！你是龍我還是神仙呢！嗯……等等，我原本好像就是一個神仙，那好，我相信你是條龍了，龍，你聞到師傅在哪兒了么？」悟凈挑了挑眉毛說。

白馬只是斜目鄙視了一眼悟凈，輕輕地嘆出了一個「切」字，然後就不理悟凈了，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風暴漸漸平息，雲層散盡後，雪原上才又恢復了光明。悟凈眺目遠望，白茫茫的雪原盡頭出現了一道黑影，從雪山上躍下，竄入樹林。

「看到了么，那是什麼？」悟凈指著那道疾馳而過的黑影問。

「過去瞧瞧就知道了，荒山野嶺的應該不是什麼正常的動物。」白馬說。

「誰去？」悟凈問。

「當然是你去了，我是一輛重要的交通工具。」

「你剛才還說你不是被人騎的……」悟凈嘀咕著鑽進了林子里。

森林中萬籟俱寂，不見生機，雪地中半掩著凌亂不全的骸骨，詭怪的腳印透露出魔物出沒的跡象。悟凈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崎嶇不平的石路之間，腳印時不時中斷，又時不時地出現在石堆邊緣。

悟凈正感到納悶兒，原地徘徊了幾圈，發現腳印始終散亂在附近一帶，這種情形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個陷阱，而正當悟凈還在低頭思索這是不是一個陷阱的時候，前方的灌木叢中傳出了窸窸窣窣的碎聲。悟凈一抬起頭，瞬間一個大字形的黑影就向他直直地壓了下來，悟凈被重重地壓在雪地里，雪塊彈在他臉上，他眼前一花……

等到回過神後，一口白花花的獠牙在他眼前閃耀，以及從喉嚨深處撲面而來的絲絲霧氣，以及一點腥臭。

這時悟凈終於確定了——這就是一個陷阱。

潛伏著的是一頭雪原上的大白狼。

「饒命啊大俠，我身上毛毛躁躁的一定不合你胃口啊！」悟凈哭喊道，用力撐起大白狼的下巴。

「我不是來吃你的，是你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大白狼一甩頭撇開悟凈的巴掌，鼻子緊緊地壓在悟凈的額頭上，「說，你有什麼目的？」

白狼呲牙咧嘴，用威脅的口吻抵著悟凈的嗓子眼，好像只要悟凈一說錯話，他就會撕裂悟凈的喉嚨。

不過悟凈沒有說錯話，因為他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別提說話了。

可能是溫度升高了，冰雪開始融化，白狼感到腳下濕濕的，不但濕，還是暖暖的。他低頭，立刻做了個扭轉局勢的決定，他果斷地從悟凈身上跳開，在雪地里不停地蹭著爪子。

悟凈踉蹌地爬了起來，抖了抖褲腿，胯下濕漉漉的。

「天開始變熱了。」悟凈擦了擦汗說。

白狼眯了眯眼睛，蔑視的眼神又重了幾度，他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眼悟凈，轉過身剛想走人。

「英雄且慢！」悟凈壯了壯膽子，伸出手挽留道，因為他覺得這頭白狼好像還挺有文化的。

白狼停下腳步，卻沒回過身，這是一頭高傲的狼，如他的毛色。

「請問你就這麼走了么？」悟凈問。

「我對你已經失去興趣了。」白狼冷冷地說。

「我是前往西天取經的東土高僧唐三藏的三徒弟沙悟凈！」悟凈抱拳自我介紹道。

「我又沒問你。」白狼扭過頭瞥了悟凈一眼。

「請問英雄有沒有見過一隻瘦巴巴的猴子？」悟凈問。

「沒見過。」白狼冷冷地說。

「那請問你又沒有見過一個很欠扁的和尚？」悟凈問。

「見過。」白狼冷冷地說。

「請問英雄何時何地見的他？」悟凈問。

「你那麼想見他么？」白狼這才轉過身問。

「你能帶我去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悟凈拍手叫好，話剛說完，他周圍就突然捲起了風暴，雪珠如炮彈般砸在他臉上，他整個人都飛了起來。

「啊~~~~~~~~~~」

等到悟凈落地，他全身已經被轟炸得紫一塊青一塊，不過他沒有心思關心這些痛楚，因為他面前正坐落著一個冰晶結成的洞口，之前的白狼不見了，只有一個白髮的男子背對著悟凈站在洞口前。

「這裡是？」悟凈摸著腫脹的臉問。

「波月洞。」男子側過臉道，他的目光朦朧，面色清冷。

洞壁有如一塊晶瑩的玻璃，悟凈跟隨著男子，兩人的影像在冰壁上滑過，冰塊隨著步伐漸漸退去，洞穴的中央出人意料的暖和。

「將軍！」隨著棋子落棋盤的碰撞聲，一聲女高音在洞內回蕩了幾圈。

之後便是棋盤散落的聲音。

「不玩了不玩了！」三藏攪亂了棋局耍賴地說。

悟凈看到師父正在跟一個女子在暖和的洞穴里下象棋時，心情又情不自禁地複雜起來，但他只是顫抖著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三藏耍賴。

「木狼！你回來啦！」女子看到站在門口的男子時興奮地跳離座位，一下跑到男子跟前環手攬上了他的脖頸。

三藏這時疲憊地轉過頭，終於發現了站在門口的悟凈。

「他是誰啊？」百花羞縮在奎木狼的懷中，兩顆水汪汪的眼睛盯著狼狽不堪的悟凈。

「別老盯著不幹凈的東西看，會得眼病的。」奎木狼捂住百花羞的眼睛說。

「喂！」悟凈瞪了奎木狼一眼。

「喂！」接下來三藏喚了悟凈一聲。

「師傅……」悟凈轉過頭禮貌地說，「我來救你了。」

「等一下，悟凈，悟空呢？」三藏問。

「大師兄不見了，師傅，他可能去找你了。」悟凈道。

「那好，你去找悟空。」三藏說。

「啊？」

「啊什麼啊？我讓你陪奎木狼先生去找悟空！」三藏強調。

悟凈又轉過頭盯著奎木狼，奎木狼點了點頭。

「可是你既然一開始就想找孫悟空，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孫悟空帶過來呢，反而一開始就抓了師傅還引誘我過來繞這麼大一個圈？」悟凈指手劃腳地問道。

「我原本以為他會找上門的，可他終究還是那個頑固不化的孫悟空，你幫我找到孫悟空我就放了你和你師傅。」奎木狼說。

「等你找到孫悟空你就沒命了！還有唐僧不就在這裡嘛！你們這些妖怪為什麼抓了唐三藏後都不吃呢！這點我真是想不通啊！」悟凈連連拍著腦袋，妖怪的理由永遠讓他頭痛。

「悟凈你說什麼？」

「沒什麼師傅！我會把大師兄找回來的，師傅你就放心好了！」悟凈拍了拍胸脯向三藏許諾。

（4）

奎木狼站在雲端，悟凈坐在他身後，舉目遠眺，腳下是片白茫茫的世界，而他們要在這樣的一片白色海洋中搜索一隻發神經的猴子，這真是件大海撈針的事情，更何況這隻猴子還會移動。

「你說你一個妖怪不吃唐僧肉卻要主動把自己送到孫悟空手上找死，嘿，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悟凈問，手撐著下巴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你不懂，這是我們從前的事情。」奎木狼依然冷漠地目視一切。

「沒想到你們還有從前，唉，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施主。」悟凈搭上奎木狼的肩，被奎木狼瞪了一眼後又悻怏怏地縮了回去。

「沙悟凈，難道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么？」奎木狼側目問。

「以前的事情，有啊，窩在被嚴重污染的河裡，然後取經。」悟凈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就記得這些么？再以前呢，五百年前。」

悟凈當然並不是只記得這些，但是他記得的，所珍視的，在別人眼裡卻是無足輕重，所以他沒說。

「五百年前？別拿那麼遙遠的記憶唬人好么，我哪有那麼老。」五百年前他還在在天庭，五百年前他只做一件事情，五百年前，五百年前對悟凈來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時間，連回憶也沒有。

「捲簾大將！」

「不是，我不是你說的什麼捲簾大將，奎木狼星。」悟凈依然撐著腦袋，「奇怪，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雲彩不知不覺就離雪原遠了，離雪山遠了，離波月洞遠了。

「我們去花果山，如果孫悟空還是原來的孫悟空，那他一定會回花果山。」奎木狼願望遠方，眼色迷離。

「是啊，如果孫猴子還是原來的孫猴子的話……」悟凈嘀咕。

如果花果山還是原來的花果山的話……

此刻的花果山已經是一片焦土，不見花草，不見生靈，不見流水，只剩下黑壓壓的群山和參差不齊的枯木。

「我們這是在哪兒？」悟凈明知故問。

奎木狼不再理睬悟凈，他看到前方的山巒上跪著一個駝背的身影，那是一隻蒼老的猴子，他像是雕像一樣地跪在那裡。五百年了，每當夕陽降臨，通背猿猴就會爬上這一帶最高的山巒祈禱，這個山頭只有他還固執地相信總有一天他還會回來的。

奎木狼一揮衣袖，腳下的雲彩就向那個方向飄去，這時他背後亮出一道金光，像是一道驚天霹靂砸向地面，土地崩裂了，漆黑的焦土向四方濺射，金光還沒有散盡，飄渺的紅又環繞成了一團火焰，金與紅的交織中，那個被宇宙銘記的身影現形了，他身披著火紅披風。

「他果然回來了！」奎木狼正想落地，卻被悟凈伸手阻止了。

焦黑的土地開始聳動，一隻只白色的手爪破開泥土。

「餓……餓……餓……」沙啞的聲音從地面傳出，悶悶地在這片焦土上遊盪，像是無數鬼魂將要爬出地面。

那一隻只尖利的白爪密密匝匝地勾上他的腿，一具具白骨破土而出，張開巨口，鋒利的獠牙離他的汗毛只有三厘米，但當他們看到他的臉時，時間突然在一瞬間靜止了。

片刻的寧靜後，白色的骨骸從他的肌膚褪去，圍成一圈將他包圍。

他金色的眼眸漠然地環視著周圍的一切，那些白骨在他眼前彷彿不存在，骨骸們打著顫，骨架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是……是……是大王……大王……大王回來了……」他們交頭接耳，簇擁成一團又向他擁去。

他的眼中卻顯出一絲慍怒，於是他高舉右手，一柱金光升上天際，轟然一聲，距他六尺之內的白骨都化成了塵埃。

周圍頓時嘩然，「這……這……」他們恐嚇地散去。

「大王……大王……」蒼老無力的聲音迴響在這片土地。

「大王！」通背猿猴早已爬下了山，趔趄地踱到他面前，「是……是您么……」

他伸出手掌想要撫上眼前人的面頰，卻只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通背猿猴的胳膊斷了，沒有凄厲的慘叫，因為痛楚早已鈍化，他疑惑地看著掛在自己肩膀上失去功能的肢干，又抬起頭迷惘地看著眼前人，神態氣勢都與他如出一轍，但是眼神中的漠然卻已不像是昔日的王。

「大王，難道你把我們忘了么？」通背猿猴退開一步說。

「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笑話！難道你們真的以為我就是孫悟空？！」

「你不是？不……不可能的……這天下間沒人能夠偽裝成他，這身體，這氣勢，這……」通背猿猴從他的腳底看到他的眉梢，等到他再次對上他的眼睛時，通背猿猴的聲音開始變得凄涼，這是陌生人的眼，沒有一絲感情，「你……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但是我告訴你，孫悟空，他會死在我的手上！」說完他揮起金箍棒，金光直指通背猿猴的鼻樑，觸碰到的卻是空氣，蒼老的猴妖早已在須臾間灰飛煙滅。

周圍嘩然了，骨骸的身體趴向地面，土地又開始鼓動，他們又全數回歸到地下，好像不曾來過，他們是獸？是鬼？是妖？沒人知道他們是什麼，他們的存在早在五百年前就被剝奪。

「孫悟空！你在哪裡？！！——」他仰天長嘯，這時他看到了躲在雲端的奎木狼和沙悟凈。

他舉起金箍棒指向他們：「是誰？」

奎木狼駕著雲彩飄下，悠悠落地。「你是誰？」奎木狼反問。

「我是誰與你何干？！」

「因為我跟你在找同一個人，我想我們可以合作。」奎木狼說。

「他在哪裡？」

「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所以才想與你合作。」

「他只能死在我一個人手上。」他瞪了一眼奎木狼，轉過身，駕起雲霧騰空而去。

「看來大師兄不在這裡。」悟凈望著遠去的身影說。

奎木狼環望群山，死氣沉沉甚至讓人感到窒息，他沒回到這裡，他不是以前的孫悟空，五百年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包括他的突然失蹤，包括那個遠去的身影。

他如果不是以前的孫悟空，那奎木狼就找不到他，也沒有人能找到他，佛祖對他施了一道咒，但奎木狼相信他是不會那麼容易就會敗的，只不過還沒有醒來。

那一天終會到來，天地混亂的那天終會到來，可能即便找到了孫悟空，奎木狼也無法改變什麼。

……

波月洞。

天黑了，周遭靜謐無聲，雲積壓在山頭不見星光，只有冰冷的月光淡淡地映照雪地上。洞裡面靜悄悄的，悟凈感到有點不對勁，這過於冷清了。

「百花！」奎木狼同樣察覺到了這點，喚了一聲沒有回應。

他匆忙地跑進洞內，發現百花羞昏倒在地上，奎木狼立刻上前抱起了百花羞，周圍凌亂不堪，石桌掀翻，杯瓶碎落一地，唐三藏不見了。

「師傅！師傅！」悟凈里里外外尋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唐三藏的蹤影。

「他怎麼又不見了？！」悟凈摸著腦瓜尋思道。

奎木狼低頭吻了一下百花羞的額頭，眉心處浮現一點淡淡的幽光，懷裡的公主終於醒了。

「木狼……」百花羞輕輕呢喃，「剛才有妖精闖進來把唐師傅抓走了，對不起，木狼。」

她嬌紅的臉上掠過一絲歉意，奎木狼將百花羞又抱緊了幾分：「沒關係的百花，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悟凈不好意思打擾這對恩愛的小情侶，他悄悄地退出了波月洞，甚至都沒問是一個怎麼樣的妖精將他師傅抓走了。

有時候悟凈會想，他可能根本不介意師傅會不會被妖怪吃，他不過是想要找點事做，前往西天，還是尋找師傅，這對他來說可能根本就沒有多大區別。

——而能不能找到師傅，到不到得了西天，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等到他走出波月洞的時候，他回望身邊才發現世界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不知道白馬是不是還在原地等著他，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又回到了那個地方，不過和他料想的一樣，那裡已經不見了白馬的影子，只剩下一些沒什麼用的破行李了。

他在行李箱上坐下，不經意間又陷入了思緒，他等了五百年的那個人到頭來卻如一片浮雲——飄走了，這真是一個莫大的玩笑。

他在期待什麼，他在找尋什麼，他在思考什麼，存在若是一場虛無，他又為何而奔波……

悟凈摸進懷中，掏出了一片碧青色的琉璃，對著月色，他把琉璃放到眼前，一片飄渺的綠光，像他在水底見到的光景。他知道，天庭還是原來的天庭，而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他等了五百年，而在天庭卻不過是一場虛華的盛宴，神聚仙離，無限的時光沒有盡頭，所謂神境，不過一場虛無。

或許是他想得太入迷了，都沒察覺正有一群黑影在向他逐漸靠近。

「是他嗎？」

「是嗎？不像……」

「不是他還會是誰，還能有誰獨自坐在冰天雪地？」

「我看他氣度不凡，一定是位高僧……」

「氣度你個鬼，管他是不是，抓了再說，抓了唐三藏我們可就立了大功啦哈哈哈！」

他們像是一團黑霧纏聚在一起，他們喃喃私語，卻沒有干擾夜的靜謐。悟凈毫無察覺，直到他的肌膚感覺到一股黏著和冰冷，這團黑氣將他團團裹住，甚至還沒等到打張口，他就感覺有東西灌進了他的孔竅，剝奪了他的五感。

最後的意識促使他蜷成一團，護好他懷中的琉璃片，然後他就失去了知覺。

雲層散去了，星星露出了眼，斑駁匯成一條銀河，奎木狼抱著百花羞坐在雪山頂，百花羞枕在奎木狼胸口，對著夜空指指點點，每一個星座都在她的瞳孔中閃閃發亮。

「那麼，木狼木狼，你的星星在哪裡？」百花羞好奇地問。

「我的星星……」奎木狼望向那少了一個星宿的仙女座。

百花羞看著奎木狼清秀的面龐，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慌張地捂住了嘴。

「百花啊百花，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下凡嗎？」奎木狼溫柔地問。

「為什麼？」百花羞瞪著大大的眼睛，關於奎木狼跟她說的前世，她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相信，她喜歡躺在浪漫的奎木狼懷中，遠離宮殿的紛擾和寂寞。

「因為天上有很多不允許存在的東西。」奎木狼說著開始撫弄百花羞長長的頭髮。

百花羞喜歡奎木狼暖暖的手掌，即便在這樣的冬夜，她也不覺得寒冷。

「就像在皇宮裡一樣么？」她問。

「嗯。」奎木狼點了點頭，下巴就觸到了百花羞的額頭，百花羞喜歡這個姿勢，又能看到星星，又能看到奎木狼的臉。

在那時刻到來之前，在孫悟空覺醒之前，甚至之後，奎木狼都無法阻止，他觀察著漫天的星辰，只有他能察覺到那星軌又發生了微小的變動。天庭的神仙們不會去觀察星軌，測算未來，因為對他們來說，只有永恆，沒有未來。

（5）

悟凈隱隱約約聽到了謾罵聲。

「你們這群蠢貨！看看！你們抓的這隻『和尚』，指出來給我看看，他哪裡像個和尚了？！分明！分明就是只河童！」氣惱的聲音。

悟凈眯開眼，昏暗中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揮了揮手，不知何處傳出了一聲慘叫，一團黑霧從空氣中浮起，然後散去消失。

「這下功勞要被搶啰。」另一個聲音說。

「大哥你少廢話！」

「看，他醒了。」

那巨大的身影轉過身對著悟凈，悟凈爬起來晃了晃腦袋，等他適應了光線，眼前的巨人才漸漸在他眼中變得清晰——一頭巨大的白象妖。

「這裡是……」

還沒等到悟凈把話說完，白象妖就一把拎起他的領口將他放在半空。

「你認不認識唐三藏？」

悟凈搖頭。

「那你認不認識孫悟空？」

悟凈搖頭。

「那你沒用了，來人，拖下去把他辦了。」白象妖隨手把悟凈甩到地上，扭過頭吩咐道。

「欸等！等一下！我……」悟凈話沒說完就有兩小妖圍上，把他拖了出去。

這是一個妖的國度，城池破落地立在地面上，早就失去了原有建築的模樣，只剩下殘桓斷瓦，血紅色的河流漂浮著碎骨，就連空氣中都瀰漫著血腥，醜陋的鬼怪們啃食著生肉和內臟，悟凈不知道這是人類的還是動物的，或者也有可能是他們自己的，因為這裡沒有一個妖怪的身體是完整的。

這裡的陰氣全年不散，黑雲也總是遮蔽著陽光。

押著悟凈的一小妖鬆開了他的肩膀，找個地方架起了柴火。

「喂，你幹嘛？不吃嘛？」另一小妖用尖銳的聲音說。

「吃啊，等我先把火生起來。」說著小妖找了兩塊石頭互相敲打。

「生火，你想吃熟的啊！」

「難道你不想試試么？」小妖敲著石頭問。

另一隻小妖抬頭想了想：「好，試試就試試，可是你玩石頭幹嘛？」

「生火啊，人類難道不都是這麼乾的嗎？」

「人類用的那是火石，一般的石頭是擦不出火花的。」這時候悟凈插嘴了。

兩小妖同時望向悟凈：「那你說怎麼辦？」

悟凈凝眉假裝思考了一下：「鑽木取火你們聽說過么？」

「什麼東西？」兩小妖不解地問道。

「就是把一根樹枝插入另一個木頭中，不停地轉啊轉就能生出火來。」悟凈隨手撿了根樹枝做了個手勢說，「不過在這之前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兩小妖好奇地把頭蹭了過來。

悟凈嫌惡地挪了挪，不過還是一臉和氣：「這個秘密就是——我認識唐僧！」

「你剛剛還跟大王說你不認識呢。」

「我是故意這麼說的，你想啊，唐僧肉是什麼肉啊？長生不老肉啊！唐僧身上一共才幾塊肉啊？要是都被那些大王給分了，那我們小妖怪吃什麼？」悟凈套近乎地拍了拍小妖怪的肩膀，一股黏答答的黑液就黏到了他的手上。

他甩了甩手繼續說：「這時候呢，還不如我們自己偷偷地把唐僧抓起來，偷偷地吃了他，哪像那幾個大王什麼的，偏偏要等到孫悟空來了才發現晚了，而且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情報——孫悟空他已經不在唐僧身邊了，怎麼樣？我們要不要合作？」

兩個小妖怪大眼瞪小眼。

「有道理。」他們想了想說，「可是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為我已經跟在唐僧身後很久了，要不是你們抓了我，我說不定早就吃到唐僧肉了。」悟凈蹭到小妖的耳邊輕聲說，「怎麼樣？我們偷偷地離開這裡，抓到唐僧後平分，反正你們這兒的妖怪長得都差不多，少了兩個不會有人發現的。」

小妖怪捏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成交！」

說完小妖鬆開了悟凈的肩膀，推了悟凈一下：「帶路，別耍花樣！」

悟凈踩著滿地的白骨往前走，前方一片黑暗，他得想辦法逃走。就在他打算盤的時候，他察覺出後方一絲騷動，只聽到「啪啪」兩聲，他轉過頭，發現兩小妖已經躺倒在了地上，一具白骨站在他眼前，雖然做不出任何錶情，但是悟凈感覺白骨正面帶淫邪地看著他。

悟凈下意識地護住了雙胸：「沒財沒色，大俠饒命！」

「哦？我看上去有那麼惡趣味么？」白骨開口說，沒想到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有，不信你可以照照鏡子。」悟凈說。

「我對你沒興趣，如果不是你說你認識唐僧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吸取你的魂魄。」白骨說。

「那還是得了吧，我的魂魄一定酸死你，我在河裡泡了五百年，可能連靈魂都已經發霉了。」悟凈彈開雙手說。

「五百年？」白骨似乎對這個時間有所興趣，細細打量著悟凈，似有似無地說，「或許這次我找對人了……」

「不，你一定是找錯了！」悟凈強調一句，掉過頭又想走人。

「站住。」白骨散落到地上，作一團滾到悟凈面前，又立起攔住了他的去路，「你難道不想找唐僧么？」

「確實，按理來說我應該去找師傅。」悟凈點頭。

「那孫悟空呢？」白骨問。

白骨一提到孫悟空，悟凈就又惆悵起來，側過臉微微嘆息。

「怎麼了？有問題？」白骨問。

「有點問題，如果路上所有的妖怪都圍著唐三藏和孫悟空轉，那我的感受你是不會明白的。」悟凈皺著眉頭惆悵地說。

「所以你是？」白骨圍著悟凈走了一圈，關節發出「咔咔咔」的摩擦聲。

「我是唐三藏的三徒弟沙悟凈。」悟凈如實道。

「沒聽說過，不過算了，看你老實巴交的，應該不會騙人。」

「別，您真誤會了。」悟凈連連招手。

白骨這時突然將它白花花的頭顱貼到悟凈的面前，兩個烏黑的大窟窿死死地盯著悟凈。

「我要你幫我找到孫悟空！」白骨咬牙切齒地說。

一定是什麼痛入骨髓的深仇大恨，悟凈心想。

「憑什麼啊？！」

「憑我饒你一命！」白骨枯槁般的手指緊緊地拎起悟凈的衣領。

「女俠，您貴姓啊？」悟凈面色慘白。

「免貴姓白！名晶！晶！」

……

獅駝國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國家，沒有生命是因為所有的生命都被魔物吞噬了，這裡全年被陰氣所籠罩，僅有的生靈在魔力的摧殘下也變成了妖。人類與動物被吃光了，妖怪們便開始互相撕咬，但是他們都是咬不死的，過一段時間後肉又重新長了出來，新生的肉塊覆蓋在壞死的肉塊上將他們變得面目全非。也不知從何時起，這裡的妖怪開始聚集地越來越多，很多妖怪並不知道那個秘密，那個埋藏在地底的深不見底的門，門打開的那日便是災難之日……

悟凈和白晶晶穿行在陰冷潮濕的黑森林間，黑壓壓的雲霧遮擋了獅駝國及其周圍的整片天空，陽光無法照進這裡，神的視線無法穿透這裡。

「現在整個妖界都在尋找唐三藏。」白晶晶現在已經變身成了一位婀娜的女子，白衣素錦，青絲披肩。

「一群腦子燒壞的妖怪喲，唐僧肉有什麼吸引人的，是真的話唐太宗還不早把師傅吃了？奇怪，是這條路么……」悟凈一邊說一邊在黑糊糊的森林中摸索。

「你了解你們師傅么？」白晶晶問。

「不了解，我們誰也了解不了誰，這是宿命！天定的！天要我們走到一起有什麼辦法？誰要去取西經，有病！」悟凈指著天罵了一聲。

天空響了一聲悶雷。

「這樹藤有病啊！怎麼老纏住我的腳啊？！」悟凈立馬改口。

「那你為什麼還要找唐僧？」白晶晶問。

「不然我該幹嘛，我他媽在河裡呆了五百年等那個禿驢，誰知道不出幾個月他就又丟了，我不找他我幹嘛去啊？！」悟凈怨忿地說。

「那你願意就這麼無所追隨地活下去么？」白晶晶幽幽地問。

悟凈這時閉上眼睛，回想起那隨波飄搖的水草，如果等待換回的卻是迷失的結局，那到底又是什麼支撐著他繼續前進？

「管他……」悟凈最後只是淡淡地說了這兩個字，然後又撥開茂密的樹叢繼續往前走。

突然他又轉過身，對著身後的白晶晶大喊：

「救~~~命~~~啊~~~」

一對綠瑩瑩的眼睛從密匝匝的草叢中「嗖」的一聲竄了出來，在灰暗中，魔獸的利牙卻顯得白亮可怖，草叢中緩緩拖住一座巨大的身軀，比起兇惡的巨蟒更像是一條肥碩臃腫的蠕蟲，醜陋的褶皺堆積在它光禿禿的臉上。

它吐出火紅的蛇信，一點一點向悟凈靠近。悟凈藏在白晶晶身後，拈起她的肩角，表情僵硬。

「我們不溜么？」悟凈悻悻地問。

「溜？往哪兒溜？」白晶晶瞪著眼前的魔物。

悟凈環望四周，魔獸巨長的尾巴已經圍成一圈將兩人困住了，畸形的頭顱還在向他們不斷貼近，最後張開了血盆大口。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認識唐僧！」悟凈急中生智道。

魔獸突然頓住了，閉上大嘴眯起眼眸細細觀望著顎下的小人。

「然後呢？」它開口了。

「然後我可以帶你去找唐僧，長生不老哦。」悟凈挑著眉毛說，白晶晶扭過頭一把撇開了悟凈，悟凈往前踉蹌了幾步，直直地頂在了魔獸的獠牙前。

魔獸抬起腦瓜想了想：「算了，吃什麼不是吃……」

說著它又要張開嘴向悟凈撲下，一團微藍的幽火突然擋在了他們中間，白晶晶出手了，悟凈趁勢往後退了幾步，又躲在了白晶晶身後。

魔獸伸伸舌頭舔了舔嘴角。

「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么，真以為你們能跑出這裡？做夢吧你們，這裡的一切那位大人都看在眼裡，與其在這森林中轉來轉去還不如乖乖地喂我的肚子呢。」魔獸說。

「你知道什麼？」白晶晶問。

「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也用不著知道，要是唐僧能到得了西天，那太陽都能從西邊出來咯。」魔獸說著盤開困住兩人的巨尾，「不信你們走著瞧，這地兒不分東西南北的，你們連自己在往哪兒走都不知道。」

白晶晶眉頭一皺，一揮袖子，一條長鞭凌空翻了幾圈落到地上，她也沒準備跟這大怪物多廢話。

「知不知道往哪兒走又有什麼關係呢？」悟凈這時候突然插話了。

「你說什麼？」魔獸饒有興趣的眯起眼睛。

「我說你這麼大一頭怪獸整天埋伏在草叢裡不嫌悶么？人生苦短啊，雖然你是個妖，但妖也是有妖性的，妖生在世就要四處走走嘛~~」悟凈模仿他師傅的口氣說。

「可是我這個樣子出去不會嚇到別人么？」魔獸低下頭問。

「這……不會啦，只要有一個求真向善的心，我相信世俗會接受你的。」悟凈也懷疑這種理由能不能說服別人……說服妖怪……

「你到底是什麼人？」魔獸盯著悟凈的臉問。

「實不相瞞，我其實是東土高僧唐三藏的三徒弟沙悟凈。」悟凈說。

「沒聽說過，所以我就不能吃了你么？」

「不能！我師傅說了，妖只有一心向善才能修成正果。」悟凈說。

「他騙你的。」魔獸說。

「我知道他騙我的，他連什麼是正果都不知道。」悟凈說。

「呵呵，你可真老實，老實到我都捨不得吃了你。」

悟凈最討厭別人說他老實。

「對啊，那我們先走了。」悟凈說著招了招手，轉身準備離開。

魔獸的尾巴一挪，又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暗涌浮光金翅展，萬魔聚頂大鵬現。」魔獸說，「既然你是唐三藏的徒弟，你自然會看到的。」

「暗涌浮光金翅展，萬魔聚頂大鵬現……什麼意思啊？」悟凈問。

「誰知道呢，反正獅駝國的妖怪們都知道。」魔獸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白晶晶，然後繞開巨尾放出一條出路。

白晶晶看著魔獸用尾尖指的方向，知道往那裡就能走出森林，但是她不明白它為什麼要給他們之路，還沒等白晶晶開口，魔獸就轉過身爬向遠處，地面上拖出一道扭曲的軌跡。

「有時候我覺得妖怪根本就不像是妖怪。」白晶晶望著那遠去的身影說。

「俺師傅的話說，他們都是閑的，我們走吧。」悟凈說。

按照人類的常識，妖怪們邪惡、殘暴、恐怖，他們生活在黑暗裡，所有的妖怪都應該被消滅，而他們信奉的神靈高高在上，俯視一切，如果神靈真的看得到下界，如果神靈真的光明尊貴，如果妖怪真的只是邪惡，那麼神靈為什麼還要容忍妖怪活在下界。

可能很多人都忘記了一件事——妖怪和神靈一樣都活了千萬年，而最了解人類的，卻是那些躲藏在陰暗中覬覦著人類的妖怪，他們了解人類的私慾、野心、虛偽，他們利用人心吞噬人類，所以在人類看來，妖怪們都是邪惡的。

其實妖怪們也都有他們各自的想法。

「可是你都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白晶晶問。

「知不知道去哪兒有那麼重要嗎？」悟凈回過頭反問。

反正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很久以前他以為只要等到了那個人他就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是他連那個人要去哪裡都不知道，連那個人自己都不知道。一切在還沒選擇之前，所有人，所有妖怪都已經知道了，唐三藏要去西天，可是唐三藏要去的西天也不過是神仙佛祖劃定的邊界，唐三藏的心從來不在西天，悟凈覺得唐三藏也不會帶他去西天。

現在悟凈依然覺得，他只要找到唐三藏，找到孫悟空，他就又能去那個地方，去西天，去雷音寺，去天界，然後他肯定就能找到那個地方——龍門。

可是他也明白，這些也都是他自己騙自己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他只是在為自己的存在捏造一個存在的理由。

但白晶晶有去尋找的理由，她要去找孫悟空，而沙悟凈能幫她找到孫悟空……

只要孫悟空沒死……

>>>未完待續（嗯四年前寫的，如果沒人看我就不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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