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陰間那一遭

我家橋頭有祖廟,幾十年前建的。廟裡也沒幾樣,一個燒滿香灰的大香爐,一個土地神,一副對聯。每年村裡添了孩子或者死了人就在廟裡牆上刻上或者消去。一個輩分的一排,第一排就只剩個虎了。

橋下有個老道士,破衣破帽,連拂塵都是掉毛的。一眼凸一眼凹,臉色慘白跟鬼一樣。家裡人淳樸善良,怕他餓死,偶爾會讓我送去一些剩菜剩飯。時間一長,倒是和他熟悉起來,聽他走南闖北,牛逼哄哄。

老道士十幾年前就在那,用茅草在橋下搭了個小窩,不瘋不傻,村裡頭都叫他老鬼頭。記得有一年村裡一戶人家死了人,家窮沒法請人念經作法,拿半隻熟雞給他,老鬼頭居然也能在桌前裝模作樣念經一天,這下子村裡人倒是知道了這半死半活樣的老鬼頭也是念過經書的。

本來,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普普通通的過下去。

其一:

今天又撿著錢了?老鬼頭擠眉弄眼,賊笑的看著我手中的洋河大麴,凹凸眼擠歪了鼻子,這次是幾張?

五張十塊一張五塊三個一毛的鋼鏰,我推開老鬼頭臟手,啪的把酒扔在他那發黑的茅草上。

老鬼頭笑嘻嘻擰開酒蓋咕咕的咽了幾口,袖子隨手抹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天天撿錢,雖然數字不大,也夠你用的了,你這日子簡直就是地上長錢,羨慕不來羨慕不來。

我一臉晦氣。這種日子從十幾年前就是這樣,剛開始一毛一毛的撿,後來越撿越大,越撿越多,甚至能連續撿十幾個一塊錢鋼鏰的情況。別人都以為我天生財運,只有我自己知道,撿的越多拿就越不走運。算命的瞎子說是被小鬼纏了身,要廣做善事,然後不久老鬼頭就來了。以至於我到現在還認為老鬼頭就是那個算命瞎子,是來騙我撿來的錢。要不是確實霉運走掉不少,老鬼頭怕早就被村裡頭的人給趕走了。

老鬼頭三兩口把酒喝光,魚崽子,我在橋下掉了七塊大洋,你快低頭看看,說不定就在你腳下。

我翻了翻草窩,撈出一套壽衣,老鬼頭,別人家的壽衣你都偷?呸,壽衣你都敢穿?急著下葬啊?

老鬼頭翻了個白眼,活生生就是浮在水面上的死魚眼,老道可是要長命百歲的人,這衣服給別人穿的,馬上就要用著。然後啪的把空酒瓶扔的老遠,一臉嚴肅的看著我,撿到七塊大洋立馬還給我。

我被老鬼頭嚴肅臉嚇了一跳,本該習慣性頂嘴回去,囁嚅了幾下,說了個哦。

說來也是奇怪,剛從橋下走上路,就在旁邊撿了個大洋,純銀,印著個袁大頭,吹了吹袁大頭放耳邊,沒音。又想起老鬼頭的話,我立馬沿坡跑回橋底,空空蕩蕩,就一個草窩,人和壽衣都沒。我蒙的一身冷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抬頭看了看刺眼太陽,我X,大白天遇到鬼了?

連滾帶爬四肢並用滾上河邊小路,看到村裡胖子迎面走來,立馬安心了不少。想了想祖廟就在一旁,還能放著我這個後輩被鬼嚇死了?摸一把腦門,一手冷汗。

胖子是從小和我光屁股玩到大的,撿錢買的糖豆都會分他一半,輩分卻是比我小了一輩,每次不喊我叔叔都要被家裡老頭兒拿著掃把追了屁股打。

胖子,看到老鬼頭沒?

老鬼頭不是穿了壽衣去小賣店買東西去了?蠟燭和黃紙?不知道又是哪兒死了人叫他去念經吧?胖子甩著一身肥肉,一胳膊摟著我的脖子,嘿,這次不撿人民幣換撿大洋了?快給我吹吹,呼的對著袁大頭吹了一口氣,放在我倆耳邊,只聽銀元嗡嗡嗡的作響。胖子嘴都笑咧了,叔啊,給我咋樣?

嘿,怪了?我吹怎麼沒音?我一臉驚奇,老鬼頭的袁大頭,你敢私藏了?胖子一下子就焉了。

我把袁大頭放在眼前對著太陽,有點恍惚,感覺搖搖晃晃要倒下來,只覺得太陽瞪的老大,刺眼,自己天旋地轉。胖子在我耳邊說什麼半夜,老鬼頭,偷雞,我意識有點模糊沒怎麼聽清就隨便恩了幾聲,回家倒在床上一口氣睡著了。

睡的很不踏實,總感覺耳邊有人在數數,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又覺得有人扯我頭髮抓我手腳,整個身體發冷往上浮。然後又聽到,不行,快點換,等,我睜開眼,看到幾個黑人影,只不過仔細辨認卻是雞頭人身!醒了醒了,幾個人影一鬨而散,我猛的拗起身子,房子里空空蕩蕩,外面一片漆黑,怕是已經半夜。

鬼壓床了?我摸黑開了燈,覺得口乾舌燥。去桌子旁喝口水,才看到桌上整整齊齊擺了五個大洋。最上面一個乾淨利落的從中間一碎為二,我摸了摸口袋裡那一塊,一二三四五六,六塊,差一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驚慌,又掉頭重新數了一遍,把半塊也算一塊,七塊。六塊,七塊,六塊,七塊。心裡琢磨了半天,得出結論,遇到鬼了。

不管了,去找老鬼頭吧。

其二:

看了下家裡老舊擺鐘,十一點十一。一覺怕是睡了十來個小時。村裡黑燈黑火,我沿著河邊小道一路狂奔到橋下。橋下燭光昏黃,老鬼頭穿著那套破爛道衣款腿坐在兩隻粗大白燭旁嘴裡喃喃,往破盆子里扔著黃紙。胖子哭喪著臉,跪坐在一棺材旁,披麻戴孝。

本該是嚴肅的事情,不過本就撞了鬼,胖子那哭臉又是難看的要死,我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呵,胖侄子砸,你魚叔還好好的站在這,你就披麻戴孝哭喪著臉啊?你咒我啊?

胖子說道,老鬼頭不知從哪知道了我藏樹下的黃書,說我不披麻戴孝就把這書和我爸一起交流,我哪敢不聽啊?

你怕你爸也別這樣吧,你都快嚇哭了,怎地不尿一褲子?

胖子哇的一聲,跟個大姑娘一樣,老鬼頭還讓我我把家裡那打鳴的公雞給偷了出來。

好小子!我愣了愣,這下你不被你你媽罵死?我掉頭看老鬼頭那破盆前,擺了四隻沒頭公雞。還有三隻哪來的?

我還把隔壁張大媽家的三隻偷了出來,胖子已經要哭下來了。

我以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胖子,張大媽那個潑婦你也敢惹?我掃了眼雞屍,發現旁邊有條放幹了血的黑狗。黑狗?

張大媽家的黑狗也被我宰了。胖子已經開始抹淚了。我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著胖子。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鬼算個屁,鬼來了張大媽都能砍下他的頭!

老鬼頭黃紙燒光了,開始拿著破拂塵洒水。我隨地坐在胖子旁邊,單手摟著胖子,說道,老鬼頭,七塊大洋我撿到了,那幾個小鬼是不是你招的?

老鬼頭沒有應我,安心掃水後,低頭看了看要燒光的蠟燭,說道,是時候了。魚崽子,進棺材!

你他娘的有病!我刷的一下子跳起來右手一巴掌拍在棺材板上。左手就要去抓老鬼頭拂塵,卻抓了空。這才發現我身體,半實半虛。

叔...胖子扯了扯我還是實體的右半邊,叔,祖廟裡,你名字,沒了...也沒人弄,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哈...我大口出氣,我死了?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進氣了,自己身上穿著一套壽衣,就是今天在老鬼頭窩裡翻出那一套。

白燭燒乾了,老鬼頭抹開棺材板,將蠟燭燈芯夾在縫中,說道,魚崽子進去,大洋丟一半給胖兒,我們去陰間走一遭,撈你點陽壽!

其三:

我從叔手裡接過三塊半大洋,看著叔手腳伶俐的爬進了自己的棺材。我哐噹的抹好了棺材板,敲了敲,叔,裡面透氣么?叔在裡面笑道,死胖子,死人要吸氣?

老鬼頭和我說,叔沒了陽氣,吹不響銀元,問我要不要去撈叔幾年陽壽。不然我怎敢去張大媽家偷雞摸狗?

老鬼頭捧了點河水倒進破盆,又撒了幾把稀泥和紙灰搗成漿,沿著棺材縫抹了一遍,拂塵在棺材板上胡亂化了幾下。胖子,你吃了這麼多年魚崽子的食,蓄了不少死氣,你也算半個死人,你是你叔的看棺人,除非我,誰你都不準開棺!我喏了聲,棺材一封好,便立馬安安靜靜一點聲響都沒。

老鬼頭從懷中掏出一沓鬼鈔,左腳離地,猛的踩下,右腳抬高,用力踩下,左歪右扭,一步一步向河裡走去,手裡一把又一把紙錢灑落,無火自燃,嘴裡唱到,金鈔銀鈔,陰陽兩通,人呀鬼呀,要死要活,呀呀咦咦,語速越來越快,最後連調子都沒,就像在念經那樣,在怎麼聽都無法辨識。

水從老鬼頭雙頭滿上肩頭,最後老鬼頭人影都沒了。我等了會,都要按耐不住跳下水撈老鬼頭出來的時候,河中心咕嚕咕嚕泛起氣泡,漏出一條板船船底。我正驚疑,那船底嘩的翻了過來,老鬼頭正站在船頭,船尾坐著個一人多高滿身長毛青苔的猴子!那猴子盯了我好一會,老鬼頭怒道,盯著水鬼幹嘛,還不拖棺上船?

我連忙應下來,雙手托起棺材一邊。那木棺輕巧的很,根本感覺不到叔躺在裡面。我上了船和老鬼頭並肩而戰。老鬼頭對我擠眉弄眼,看好你的棺,不然丟了馬王爺不拿你問罪?我發現,老鬼頭雙眼不再是一凹一凸。

我連忙走到船尾,正巧看到水鬼在扣棺材的豎縫。我趕忙對著棺材板一拍,強擠著個笑臉,讓讓,讓讓,丟了這幅死人棺我賠不起。也不顧心裡發毛貼著水鬼一身滑溜溜的青苔,把水鬼擠到一旁。心裡暗道好險,要是水鬼進了棺附了叔肉身投胎,豈不是這一輩子對不起我叔了?

老鬼頭揮了揮拂塵,面西叫到,冥船送棺,百鬼放行!

只見河中一陣漣漪波浪,一道道黑影穿梭而過,也有在板船周圍徘徊的。老鬼頭再揮拂塵叫到,冥船送棺,二五善陽,百鬼放行!河中黑影略有猶豫,又散去一批。老鬼頭從懷中抓出一把紙錢撒向河面,叫到,敬紙錢,百鬼放行!這下子,河中黑影走的乾乾淨淨。只剩旁邊那個水鬼盯著我看。

不會是看上我這幅肉身了吧?我心頭髮毛。這水鬼也不說話,不扣棺,就這樣盯著我的懷裡。草你奶奶,這水鬼是看上了我的男色?我連忙抬頭看老鬼頭,老鬼頭對著手指吹了口氣,我恍然大悟,連忙從懷裡掏出半塊銀元扔到水鬼懷中。那水鬼對我咧嘴一笑,口間一片烏黑,一個翻身跳下船。雙手抓住船邊。

老鬼頭大聲喊道,正船,起棺!

那拿了我半塊銀元的水鬼,猛地下扯船邊,整個船便翻了過去!我腦袋一懵,緊緊抱住魚叔的棺材,雙眼緊閉,心裡想的卻是,不被張大媽打死,也好。

其四:

胖子,睜眼,睜眼。老鬼頭拍了拍我的頭。

本以為翻了船的我,現在還安穩坐在船上,只不過這船已經不在水中,而是在黃土上。

差點啊,老鬼頭摸了摸脖子,那水鬼陰險的很,正船還想掀翻棺材,還好你抱的緊。

老鬼頭一副心驚肉跳的樣子,我倒是沒什麼感覺。老鬼頭,我叔這麼多年也沒虧待你,怎麼說死就死了?

你叔撿了死人錢要不是每次買東西都給你帶,怕早沒了陽氣,死人錢拿命花,我要不是看他一家心地淳樸,你以為我會特地走這一遭?

還不是因為白吃白喝我叔這麼多年的原因么,我一臉鄙視。

老鬼頭打了個哈哈,胖子,快把你褲襠里那根蠟燭拿出來,出了陽船就沒這麼亮堂了。

我呸!我一口唾沫吐在船上,你褲襠才是蠟燭!白!細!軟!老子褲襠,老子褲襠,卧槽!老子的把呢?!我從褲襠摸出跟蠟燭甩給老鬼頭,拉開褲衩往裡望——平平坦坦,空空如也。

老鬼頭賊笑道,真以為鬼分男女?嘿嘿,陰間還准你有陽氣?有副骨架子套層皮就算好的嘍!你瞧骨架子有帶把的么?嘿嘿。

我不管,回去你得給我安上,要大的。我索性開始耍賴打潑。

把棺抬出來,我們得趕在明天正午前回去。老鬼頭環視四周,抓了把硃砂抹了抹眼睛。盡量看清楚周圍,記好了,出去沒這麼亮堂,要是踢到鬼了可就麻煩了。

漫漫黃土,一片荒蕪,上面或是躺著或是坐著凄凄白骨,亦或是三兩個黑黝黝的肉塊堆在一起,耳邊嗖嗖風聲,陰涼的可怕。

噢噢噢,我連忙扶著棺材起身,剛剛那幾塊黑肉已經看不到嚇得我連忙揉揉眼睛,在一瞪,一副白骨架子就在身旁,嚇得我撲向老鬼頭,在動,這東西在動。

廢話,老鬼頭抓了小半把硃砂抹在我腦門,再看,是什麼在動。

這下我倒是看的清了腳下不是黃土,是黃沙。只是黃沙太細太密,流動又太過緩慢,流沙成河!我定睛往下看,只看到漫漫枯骨往下沉。我腦門一熱,硃砂滾落下來,黃沙又變成了黃土,什麼都看不見了。

貼在腿上,老鬼頭甩來兩張黃紙符,自己也彎腰蘸點唾沫黏在腿上,我們往上遊走。

這是流沙河?我接過黃符學著老鬼頭貼在腿上,那黃符上用狗血圈著奇怪的符號。

這是黃泉啊!老鬼頭感慨一聲,別的泉都是往上涌,黃泉是往下沉。打起精神,起棺嘍!老鬼頭對著棺材四角各拍一掌,那棺材就直接浮了起來,胖兒,扶棺,我們走!

我趕忙一手搭在棺上,隨著老鬼頭一腳跨出陽船。果如老鬼頭所說外面一片漆黑。我另一隻腳跨出陽船,那船就噗嚕嚕漏進了黃沙一轉眼就沉了下去,然後就聽見咯吱咯吱,隱隱約約感覺有人在抓我的腳,老鬼頭又沒吱聲,我也不敢亂動,心裡起毛,虛的不行。

抓我腳的越來越多,後來扯上了腿,我感到有什麼東西從黃沙里鑽了出來,攀在我身後。要是有把,我怕是尿了出來。我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看前面老鬼頭背後趴著一隻八臂無腿的白骷髏!老鬼頭還在碎碎念,不慌不忙。我連出氣都不敢了!

老鬼頭終於念完了,從道袍中抽出那根白蠟燭頂在頭頂,拖長音喊道,謝——閻老鬼——賜火。然後那蠟燭就著了,身後那骷髏遇光立馬變成了黃沙。老鬼頭又喊道,跪謝——趴下身磕了四個頭,我連忙跟著做。老鬼頭悄聲說,扶好棺,跟緊了,別跑,要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回家的感覺。我第一次知道回家的感覺是心驚肉跳。老鬼頭把蠟燭固定在棺蓋上,起身念著經帶路。我一腳踩在黃沙上,雖會下陷,但是沉到貼符處就會卡住,偶爾感覺腳下有東西划過,不敢看也不敢想,扶著棺就這麼一腳深一腳淺的跟著老鬼頭往前走。

蠟燭可見度極低。老鬼頭有時候用拂塵撣黃土辨識流向,只要逆著走,就一定能走出去,起初還好,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就要不停改變方向,腳下偶爾會被東西撞到。有時候一腳拔出黃沙,帶著一片片碎骨,我索性也不低頭去看。

快了快了,老鬼頭在前面不停說道,也不知是事實還是在安慰自己。我感覺腳下流沙越來越快越來越稀,竟是肉眼可見。胖兒,胖兒,聽到水聲沒?

我停下步子仔細辨識,確實有嘩啦啦水聲,抬頭看去遠處竟是有一絲亮光,一時間心中竟有些喜悅。有,嘩啦啦,有水聲!我喜上眉頭,終於要走出這鬼地方了!我還沒笑出來,腳一崴,好像踢翻了什麼東西向前傾去。老鬼頭一把扶住我,臉色大變——推著棺!跑!

我沒顧上踢翻了什麼或者發生了什麼,右手緊抓棺底,甩著我那兩百斤的大肥肉,撒腿就跑。老鬼頭更是跑的歡,長袍子裹著棺材朝著一個方向死命的拉著我。我只聽見噼啪聲,一道道冽風掛在我後背,斗膽朝後瞟了一眼,比我臂膀還粗的森白長骨要把我捆起來!我就像那逃出圈的豬,在黃泉上奔跑。腳下忽的冒出幾個骨爪,差點絆了我一跤,老鬼頭在前面氣喘吁吁,斷斷續續傳來幾個字,蠟燭,冥火,衣服,燒...我一把抓下蠟燭,開始點起老鬼頭道袍來。

你,豬,自己。老鬼頭喘不過氣來。我愣了愣才理解了老鬼頭的意思,腳下不見放緩,拿起蠟燭湊上自己衣服,那火也是厲害,刷的一下就了起了我的上衣。卧槽,老鬼頭,燙燙燙,我將蠟燭甩在身後,咦?沒感覺?

我身上一著火,那些白骨就像在忌諱什麼,紛紛消失無蹤,我倆慢慢停了下來,才注意到腳下已經不是黃沙,是黑水了。老鬼頭駐膝大口吸了幾口氣,把棺材放在水面上,沖著我腦勺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你個大活人怕什麼冥火?你踢翻了黃泉骨蚌,差點被你害死你知不知道?

我哪裡知道,我小聲嘀咕,老鬼頭作勢要打,我縮了縮頭,急忙岔開話題,那現在幹嘛?

開棺,叫你叔起來。

其五:

我從棺里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老鬼頭在扣我棺材縫裡的灰,胖子光著身子胸口一坨肥肉趴在棺材上。我一下子就樂了,嘿,這是去游泳了還是見到大姑娘了?

胖子看我起身,囁嚅了嘴,把半開的棺蓋一巴掌掀開,一爪抓了個空,叔,你都透明了!

我淡定的看了看自己,問道,老鬼頭,我們這是到哪了?

陰間,老鬼頭把棺材縫的灰捧在道袍上,馬上過冥河了,別出棺,出了你就被冥河野魚給吸了。說著那拂塵沾了沾冥河水,把那些灰隨手一和,捏成個泥人放在棺中,左手掐了幾個指印,著(zhuo)!那泥人便鑽我體內,胖子一把抓我右臂喜笑顏開,老鬼頭,好神通啊!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事來,在我褲襠摸了一把,漏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恩,公平。

魚崽子,要不是胖兒童子尿和紙灰封了棺材吸了半散的陽氣,我都不知怎麼在陰間給你重塑肉身。老鬼頭湊近身來,往裡面去去,擠擠,擠擠,胖兒也上來,咱們渡冥河去。

老鬼頭和胖子一前一後把我夾在中間,老鬼頭雙手把兩根蠟燭芯擰成一根,扭頭對我倆說的,看過火箭么?嗖的一下上天的那個。我臉一黑有種不妙的預感。老鬼頭接著說,來來來讓你們體驗把飆車的感覺,著(zhao)!

那燭芯嗖的一下燃燒乾凈,棺材在冥河上如石子兒般打水漂,我感覺一陣巨力胖子一身肥肉拍在我後腦勺,我也順勢撞在老鬼頭身上,也不見水漂,只聽見滋滋聲,也就是一眨眼的時間。

我推開胖子壓在我身上的肥肉,掉頭看冥河上那道像被刀劈過的痕迹。胖子晃晃悠悠駐起身兒,罵了一句,卧槽,靈車漂移!

老鬼頭慢悠悠從棺材爬了出來,魚崽子,快把壽衣脫了扔進棺材裡,回去還要用,不能被小鬼當了空棺給佔了。

我站著開始脫衣,胖子,你冷不冷,陰間這風有點寒啊。老鬼頭聽了這話,掐了掐手指,一個虎撲躍進棺材,快趴下!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後一陣寒風吹起,我腳底打滑,渾身不受控制,眼看就要被卷了起來。胖子眼疾手快,雙手抓住我的左臂,全身倒地,硬生生把我砸進棺材裡。老鬼頭蹲在棺材一角,起陰風了起陰風了,被颳走誰都活不了。

那胖子呢?胖子還在外面。我一咬牙,準備起身拉胖子進來。

他是胖子啊,還能被吹走?老鬼頭對我翻了個白眼,那小子眼疾手快滑頭的很,不然我也不敢帶他過來。

陰風順著河道吹了十來分鐘,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我感覺棺材吱呦吱呦,抬頭正看到胖子右臂擋著雙眼頂著陰風一隻腳往棺材裡跨。我腦海里就迴響著一句,他是胖子啊。連忙把胖子拉了進來。

胖子,胖子,你沒事?我拿手在胖子身上摸了幾把,你沒被吹走太好了,這幾百斤肉沒白長。

胖子狠狠的在身上搓了幾下,吐出一口泥沙,外面凍死了,我冷的不行就進來了。老鬼頭,這風什麼時候停?老鬼頭?老鬼頭呢?

把你屁股挪開,老子被你壓的喘不過氣了。老鬼頭推開胖子,還好這棺是我撈的河裡沉木,不然這陣陰風吹完也就活個胖子了。等這風停吧。

我們一下子就安靜下來,聽外面風聲呼呼,夾雜著哭著喊聲罵聲笑聲,偶爾刮進來泥沙白骨。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棺材已經被泥沙填滿,我們三就露出個頭在外面。

我們掀開泥沙,弄乾凈了身子。我看著胖子大步走在前面的樣子,感慨道,還是胖點好啊。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胖子在地上一腳踩了窟窿,隨後以摧枯拉朽之勢,整個身體跟著砸了下去。

老鬼頭轉頭意味深長看了我一眼,還是瘦點好。

我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胖子從坑裡撈了上來。坑裡黑漆漆,偶爾會有沙沙的聲音,隱約著延伸到了黑暗的盡頭。要不是老鬼頭攔著,我怕是要進去打探一番。

我將壽衣放在棺材裡,又聽老鬼頭的話在棺材底用泥巴寫了個魚字。為了方便找到空棺,我們特地把棺材拖到窟窿旁,便聽著老鬼頭說接下來的行程。

老鬼頭說,冥河兩岸,一岸黃泉一岸黃土,黃土盡頭便是懸崖。我們要去閻王后殿裡面去摘那無根果,一顆就是百年陽壽。

老鬼頭你吃過?我看他說的天花亂墜又想起小時候聽他吹噓的神魔鬼怪,這麼說來他也不是陽間的人。

老鬼頭也不答,嘿嘿一笑,甩著破舊拂塵,帶著我和胖子兩個光身壯漢朝西而去。

其六:

斷崖。絕壁。

土地被一撕為二,犬牙差互。下面空空蕩蕩,趴在邊上壯著膽子朝下望了一眼,人目所及,就是黑乎乎一片。

這掉下去,怕是屍骨無存吧?胖子砸吧砸吧嘴,臉色慘白。

老鬼頭嘿嘿一笑,從這掉下去不會死,因為下面根本就沒底兒。

老鬼頭右腳在崖邊跺了四下,莎啦啦掉下去一些碎泥。不一會一片片碎骨從崖邊滾了上來,拼成一個小孩大小的整骷髏,眼眶裡冥火幽幽,看起來隨時都會滅的樣子。

碎骨骷髏對著我們豎起了四個指頭,老鬼頭誇張的搖著腦袋,豎起了一個,骷髏還是四個,老鬼頭湊過去,把骷髏手指往手心裡扳,那骷髏又刷的把手指彈了起來。

老鬼頭對著黃土踢了一腳,掉頭扯起我和胖子就走,魚崽子,拿銀元弄出點響兒來。

合著剛剛是在討價還價?我從褲口袋裡掏出僅有的兩塊半銀元,哐啷哐啷的撞在一起。那銀元上袁大頭已經消了,兩面光滑如鏡,湊上頭想要看個仔細,就覺得身後咣當咣當,從我胯下滾過幾塊碎骨,在抬頭,那碎骨骷髏站在我面前幽幽的盯著我手裡的銀元,豎了三個指頭。

老鬼頭豎起一個指頭,那碎骨骷髏猶豫很久收回了一個指頭,老鬼頭叫到,成!魚崽子,給他!

我連忙把兩個銀元扔了過去。那碎骨骷髏把銀元咯吱咯吱的塞進嘴裡,一口一口嚼掉,隨後右手在左手中指骨上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敲擊,天際便飛來了一隻巨碩的瞎眼烏鴉。

我拽著烏鴉羽毛幾歩攀了上去,也顧不得烏鴉那股屍臭味。老鬼頭把我剩下的半塊銀元塞進烏鴉嘴裡,烏鴉巨翅一揮,帶著我們三直衝雲霄。

我低頭看去,冥河水沖著黃土從崖邊一落萬丈好不壯觀。老鬼頭蹲在一旁,正把一個金鈴鐺系在烏鴉羽毛上。胖子則是死死抓著羽毛死活不敢往下看。烏鴉飛的極快,不一會冥河就在視野中消失,陰風吹得身體發冷,本想問老鬼頭接下來會到哪,卻見他盤著雙腿,裹著烏鴉羽毛閉目養神。

其七:

白葉黑莖,一片疊著一片,遮蓋了灰濛濛的天。

我抹了抹眼,意識漸漸清醒過來,不記得飛了多久,只記得一陣陰風,面無血色的老鬼頭,對,被風刮掉下來了,連著烏鴉和胖子,都飛起來了,老鬼頭朝著我們喊,到了,然後記憶就斷片了。

我浮在那裡,如白色煉乳一般濃稠的漿,從中心汩汩往外冒,是個類似池塘的活泉?塘邊幾隻動物在舔舐著白漿,游過去也不怕人,馬臉鹿角驢尾,竟是幾頭活生生的麋鹿。

那這水就沒問題。我捧了一把喝進嘴中,微甜,粘稠,偶爾有顆粒狀碎物,吐出來是純白的粒球兒,嚼起來脆蹦蹦。幾頭麋鹿不知何時消失,我又大口喝了幾口,發現嘴中甜味轉香,於是便把臉埋了進去咕嚕咕嚕大口吞咽,肚子漸漸鼓脹起來。我腦袋發熱,想要正起身,卻感覺身體不受控制,那白漿竟是開始往口鼻里灌,嗆得我喘不過氣,只能嗚嗚哽咽。

咚!後腦勺被尖狀物錐了下,然後又是咚的一聲,這次像直接刺在腦髓,我人意識一陣恍惚像要飛出身體,再回神已經癱坐在塘邊,身邊站著兩雞頭人身的小鬼——正是我夢中所見!

老鬼頭!我心中一喜,趕忙爬起身來,這才覺得全身酥軟無力。好不容易撐起身體,哪還有什麼乳白瓊漿?汩汩黃沙不斷噴涌而出,夾雜著碎骨碎肉。我一陣反胃,把手伸進喉嚨了扣了幾下,哇的一下吐出一肚子黃水,才回了點精神。

兩個小鬼環著我的大腿,把我架了起來,開始往外走。每走十三步就咯咯咯的叫幾下,然後就聽到叮鈴鈴的鈴鐺聲,然後雞頭小鬼就會變個方向繼續抬著我走。就這麼拐七拐八,終於看到一塊大牌坊立在白葉林外面,一個銀鈴鐺掛在牌坊上,鈴聲清脆悠遠,老鬼頭正坐坐在鈴鐺下面對著懸崖敲著木魚。我繞到正面,那牌坊上刻著四個大字卻是功德無量。

胖子呢?我與老鬼頭面對而坐。老鬼頭沒有理我,依舊一心一意敲著那刻著牛馬虎的木魚。穿著道士衣裳干著和尚的活,意外喜感。

那鈴鐺又時不時響了幾下,不久依稀聽見咯咯咯的雞叫聲,胖子來了!

胖子臉色慘白,腦門鼓著個包,上身那白花花的肉像是被鞭子抽過一樣留著紅痕,幾處還拉出了血絲。那兩個雞頭小鬼舌頭半伸呼著熱氣,累的不輕。

你那也是白色乳液變黃沙?我看小鬼走路都開始歪歪扭扭,上去一腳把胖子踹了下來。胖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翻到牌坊下,四肢朝天,兩腿發顫。

沒,胖子緩了口氣,在空中撞到什麼東西了,透明的雲?石頭?硬的很,我一身肥肉砸上去,差點成塊餅了。

我一面腦補這幾百斤的肉餅,一面問道,然後呢?身上這傷?

我就像踩在半空中的透明石塊上面往下望都是密麻麻的白葉黑莖的長藤蔓,嚇得我趕緊平視,你猜我看到了什麼?胖子瞪著雙眼眉毛上挑,深吸一口氣,我面前浮著——嘿!你猜猜看!

一顆翠綠欲滴的圓形果子。老鬼頭啪的一個響指敲在胖子腦門,原先那包鼓得更高了,快點掏出來,盤雲石上無根果,盤雲石下鬼腳藤,你小子好運氣,倒是省了一番事。

胖子從褲口袋裡摸出無根果遞了過去,老鬼頭破拂塵對著果子底部圈圈摸摸,又是湊近眼前做瞄準狀,我心中好奇,老——,鬼頭二字還沒說出口,老鬼頭食指對著果子底部一戳,一個紅色小珠從果子過飛出射進我嘴內,順著喉嚨滾進肚子里。老鬼頭透著洞眼看了看我,然後又掉過頭看向四周來回走動。

「嘿!我面前浮著這個果子!」胖子按捺了半天顯擺的心情,連忙佔了老鬼頭的位置。「我在上面左摸摸右摸摸——」

那你身上這些傷哪來的?眼看胖子吹牛脾氣又要發起來,我趕快岔開話題。

我總不能懸在半空中吧?眼一閉鼻子一捏就跳下去了,被藤劃的。

嘿,難得你有次勇氣。

那是!胖子大吸一口氣,人死卵朝天,反正人都在陰間了,死在這我也能走回來。

摘了無根果盤雲石就散了,胖子自然就掉下去了。老鬼頭轉悠了一圈回來,瞟了胖子一眼,東西找到了,準備走了,說著晃晃手裡的鈴鐺。

很快,天邊想起清脆的鈴鐺聲,那隻烏鴉飛了回來,金鈴鐺捆在巨喙上。我和老鬼頭幾歩走上鳥背,胖子剛走了幾歩就臉色慘白滲出冷汗,捂著肚子蹲了下來,疼,有東西,在動。

我撥開胖子手,一個圓形小球在頂著肚皮轉動。

雙手卡住它!老鬼頭大叫,低頭在自己懷裡翻找起東西,噼里啪啦扔出木魚,冥幣,黃紙,胖子的黃書...老鬼頭越找越急,最後索性解開道袍抖起來,終於摸出把水果刀來。

那小球力道極大,胖子肚皮又肉又滑,我堪堪掐住。老鬼頭拿著刀安慰道,胖子別怕,就疼那麼一下下,很快的。

就一下下么,老鬼頭有沒有酒啊?胖子五官揉成了一團。

就那麼一下下,老鬼頭在我旁邊蹲了下來,疼暈過去你就沒感覺了。話音未落高舉水果刀就要往球上戳!

胖子啊的一聲,整個人蜷縮起來;老鬼頭還沒戳下就被一腳踢開,我力道一松,那珠子從肚皮往上嗖的穿了上去!

不好!老鬼頭剛撐起身就看到這一幕。

胖子大叫著,眼睛,啊——!

我手足無措,只能看著這一切,胖子捂著左眼在地上打滾掙扎,老鬼頭起了身,拍了拍我的肩,說道,算了,這也是造化,等胖子好了,我們快點跑吧。

胖子在地上抽搐了十幾秒,大口喘著粗氣,一身汗裹著一層泥灰,精疲力盡,胖子對著空中揮著手,鬼啊,好多鬼!叔,快跑,快跑!

別怕別怕,我架起胖子,胖子一隻眼凸一隻眼凹。

那珠子是什麼?我把胖子架到烏鴉上。

馬王爺的三隻眼。能看見鬼的三隻眼。來了,快走!

身後嗖嗖嗖炸開了聲,鬼腳藤鋪天蓋地瘋長起來!

其八:

烏鴉堪堪躲過了幾條藤蔓飛天而去,過去了好一段時間,也沒見什麼異樣,我不禁舒了一口氣。胖子不一會就有了精神,按著樂天的性格,倒是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碎念念和我說著看到的鬼魂。

哇,這個鬼魂,蛇信蠍尾!上輩子肯定是個蛇心人。

哇,這個鬼魂居然有小鬼在抬,上輩子肯定有錢人。

哇,這個鬼魂,人頭豬身,後面那個差使小鬼拿著刀一刀一刀的削著肉。上輩子好像是好吃懶——額...

所以這個崖沒有底,裡面全是飄著的魂,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老鬼頭看了眼胖子的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胖兒你至少是三輩子積德了。

老鬼頭,麻雀也有魂么?好多麻雀,這個密度,胖子搓了搓手,在家裡我一個彈弓就能射幾隻,不對,蜜蜂?

快快快,老鬼頭從懷中掏出一大把硃砂,揚在陰鴉身上,又揣了兩把給我,灑的越廣越好!魂蜂來了!胖子提醒下,別被蟄了,別被蟄了!媽的!帶著你們兩小子怎麼出這麼多事!

我一把揚在自己周圍,另一把揚在空中,只聽見呲呲呲被烤焦的聲音,硃砂迅速冒出一團團小火苗。我三步跑回老鬼頭身邊,三人摟成一團。胖子盯著半空臉色慘白,好多,連骨頭都被吃掉的!

陰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缺殘,實在如蝗蟲過境。周圍硃砂變黑,老鬼頭補了一把。老鬼頭晃著手裡的鈴鐺,陰鴉強扯著向前滑行,「快了快了,差不多到了,差不多了。」搖晃越來越劇烈,要掉下去了!

是斷崖!胖子高興的大喊!

看到崖壁上那些洞窟沒?老鬼頭指向斷崖,往那跳,別想什麼了!跳!說完往我們身上貼了兩張黃符,先一步跳了下去。

那崖壁上洞窟一口挨著一口,像是放大了的老鼠洞,我一咬牙緊跟著跳了下去。

那黃紙拖著我在空中滑行了一段後變成了灰,我一跤摔的不怎麼樣,倒是胖子不愧如老鬼頭所說一般滑頭,居然比我還先跳下來,做了肉墊,被我砸了個七葷八素。

洞里陰風陣陣,從深處走出個裹著層皮的整骷髏。幽幽的盯著我們三。

其⑨:

老鬼頭掏出一沓冥鈔在手裡啪啪的摔著,那骷髏下頜骨咔擦咔擦的響著。

又開始講價錢了。胖子湊在我耳邊說,叔,你說這個人皮是不是骷髏自己的。

我哪知道?

要是是,這個人皮肯定是女的,你看胸前多出來那麼兩塊。胖子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面前筆畫。

我掐了胖子一把,你胸前也多出來那麼兩塊。

胖子嘿嘿一笑,又說道,這裡,都是鬼,地下,全是活骷髏,我看的見。其實看不見也挺好。頓了頓又說,鬼還真沒男女,以後死了別埋了,還是火化吧。

老鬼頭那裡看樣子是講妥了。老鬼頭在地上畫了個圈,圈裡寫了個人名,將紙鈔扔進圈裡。那紙鈔溶入地下,在掉頭出現在骷髏手裡。那骷髏也走進深深地黑暗裡。

花錢消災,花錢消災,老鬼頭嘀咕著。趁沒發現之前,快點走。帶頭往洞里走去。我倆趕快跟上。

洞越往裡越寬敞,我們走了一會會看到一道光射到洞窟內。嘿,不是胖子砸出來的那個洞么!洞窟下已經堆積了一坨黃沙。

讓讓,讓讓,失主來了,失主來了。老鬼頭先翻身上去不知道在和什麼說話。我踩著胖子露出個頭,棺材旁圍著好幾十隻碎骨小鬼!

屍(失)主還不趕快進去,看棺的還不快點並棺?我連忙躺了進去,胖子啪的把棺合上。縫中透出一道道光。

老鬼頭喊道,張家三代,魚,閻老鬼賜陽壽六十,赴黃泉回春!憫看棺孝,同返陽!爾等枯皮碎骨,退去!然後棺材四壁咚咚咚咚各敲一下,一陣搖晃,我便感覺在晃悠悠向前移動。

其十:

我右手扶棺,身後跟著大大小小數十個碎骨骷髏,更有數不清的野鬼。老鬼頭在棺材貼了四道符,整個棺散出淡淡白光,諸物不可靠近。

很快就到了冥河。老鬼頭從身上搓了個灰球,捻在一個絲線上,甩入河中,不一會竟是釣上一隻長如蛇,嘴在腹,滑溜溜的怪魚。我定睛一看,那魚腹中有條鬼魂。

老鬼頭大聲喊道,冥河野魚,辨生死!把野魚扔進棺材中,不一會兒那魚就從棺材另一頭跳了出來。

諸位此刻該知,此棺已是陽間之物,此人已是還陽之人,非汝等可覬覦,還不退去?

骷髏野鬼三三兩兩退去,這時我看到一人皮骷髏鑽地而出,老鬼頭臉色一變,從懷中扔下一張黑紙,翻身進入棺材,胖兒快上來,算賬的來了。

那黑紙落地變成一個八尺多高的大黑狗,駝起棺材就跑,身後咔嚓咔嚓,那人皮骷髏上下顎不斷嚼動,揮著手裡的冥鈔手舞足蹈,我瞥了一眼,那冥鈔上赫然印著軍帽墨鏡一美男,縱使人鬼殊途我也能揣摩出人皮骷髏心裡所想:去你媽的宋仲基!

棺材在水面上劃開一條水路,身後跟著的骷髏越來越多,不斷有碎骨從地底冒出來,糅合在一起越滾越大。

你知道為什麼要給錢給它們么?因為它們生氣起來,很可怕。老鬼頭一邊翻著道袍一邊問道。

那你還給假鈔?!我緊抱著叔,恨不得掐死老鬼頭。

街頭姑娘說,死人都會喜歡宋仲基啊!老鬼頭掏出水果刀,問道,怕死還是怕疼?

怕死啊!

那還不把手伸過來?

我顫悠悠把手伸了過去,老鬼頭在我手腕上划了一道,血汩汩往外流。那血沾到骷髏身上很快就燒起一片火海,硬生生隔斷了開來。黑狗拖著我們很快過了河,來到了漆黑的黃泉之上。

不對,老鬼頭,你怎麼不割自己的?

我怕疼啊!在陰間了誰還怕死。

有沒有聽到沙沙的聲音?叔插嘴道,就像蛇在草地上爬的聲音。還有,胖子你左眼發紅光,激光眼?

我抬頭一看,森白長骨攔腰批了過來。我一個虎撲,把老鬼頭和叔撲倒,耳邊一陣冽風,背後火辣辣一片,肯定被削了一層肥肉。老鬼頭咬了咬牙,這骨蚌真他媽是個記仇的玩意,然後低頭掐了幾個指絕,棺材上四道紙符落下,變成四個雞頭小鬼,扛起棺材。

我掉頭找那長骨,卻看到那人皮骷髏已經越過火海追了過來!

叔叫到,那裡有光,白的,是銀元!

第七塊!快把剩下銀元丟過去!老鬼頭一拍大腿然後掐指如播珠,在棺材底畫了條條道道,轉頭問道,魚崽子,村上是不是有人有著花衣裳,黑布褲,家裡還有好幾隻肥母雞?

那是張大媽家!我趕忙接過話,我已經能伸手抓住人皮骷髏了!

好嘞,坐好了,翻棺還陽!

四個雞頭小鬼刷的把棺倒扣過來,我眼睛一晃,趴在了地上,陽光刺眼,叔躺在旁邊雞窩裡,老鬼頭卻不知所蹤。我一把抱住叔,我們還活著!

是我還活著,你離死不遠了。叔指了指身後,赫然站著一濃眉大眼怒火衝天的壯婦。

你居然敢來我家偷雞蛋!

閑話:

我特意去祖廟看了下,我的名字刻在上面,娟秀美麗。

胖子後背被割了層肉,用老鬼頭的土方子在背後撒了層香灰,過了兩天竟是好了。

胖子那天跪在張大媽跟前哭著抹淚解釋清楚時,眼睛就正常了,倒是老鬼頭,還是一凹一凸。

只是,後來在橋下吃狗肉被張大媽撞見,又翻出了四隻死公雞,被張大媽打的在醫院住了半個月。

胖子複查時被醫生髮現下體平滑如鏡,差點被當成研究對象,還好滑頭溜之大吉。那晚我在橋下看到胖子拿著根茄子和一瓶酒找了老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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