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杉果CEO吳立：賣了20年正版 我們不怕Steam

　　「您是玩家嗎？」筆者小心翼翼的打破了沉默，並直擊心中某個巨大的疑團。

　　「不算玩家，已經玩不動了，但心依舊是玩家的心。」杉果遊戲CEO吳立苦笑著說，如果把自己的心劈開的話，一半要給玩家，另一半要給開發者。

　　這樣的回答頗為出人意料，令筆者愈發的困惑起來……為什麼？既然不是玩家，那究竟是什麼力量支撐著吳立堅守在中國單機圈長達二十年呢？這其中似乎總有些地方是講不通的。

杉果CEO吳立

為什麼還在大陸賣單機？

　　1996年大陸遊戲產業尚處於萌芽階段，吳立便瞅准商機，早早殺入，並於3年後正式成立中電博亞，致力于海外遊戲的引進工作，先後同EA、動視、世嘉等大廠建立了合作關係，出品了許多豪裝正版，也即老玩家口中的「盒子」，算是趕上了大陸單機的那一輪小陽春。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PC單機市場的迅速衰落，無數的中國廠商陷入困境，進而倒閉，資本亦紛紛選擇退出或轉向，錢途暗淡的單機遊戲一夜之間淪為棄兒。

　　「每次看到你們媒體大喊『單機遊戲死了』，我就覺得不舒服。」吳立略帶不滿的說，沒死呀，明明還有人在做嘛，為什麼一定要唱衰？我覺得非常不甘心。

　　吳立最終沒有離開，選擇堅守於單機市場，以一種近乎偏執的專註，至今吳立的團隊都未曾涉足過端游、頁游和手游領域，反而逆流而上，在一片唱衰聲中於2013年成立了杉果遊戲，一個基於PC的數字遊戲發行平台，其背負著無數「中國首個」，自然也承受著無數質疑，被視為一個註定「小眾的成就」，一場前途莫測的賭博。

　　還是那個疑問，為什麼呢？為什麼不把錢投在一些更火爆的領域呢？至少不該是中國單機這麼一個無底洞吧……

　　聊到此處，吳立不好意思的笑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點點歉疚，給出了一個有些任性的回答，「這主要是我個人的關係，因為我要做一件事就希望能做成，如果沒做到就要一直做下去。」

　　常年混跡遊戲圈的吳立早已見慣了誘惑，不無感慨的回憶起96年《萬王之王》《石器時代》等端游剛剛興起時的景象，如果有心的話那個時候衝進去殺一波就完了，而近些年他身邊也總有朋友質問，你為什麼還不去做做手游呢？

　　「我上樓都不怎麼坐客梯，老坐那個貨梯，雖然破，但沒人，反而快不少。」吳立用一個生動的例子表明，自己不喜歡跟風，總想干點不一樣的，而且一定要做成，也因此難免被一些同行看做「跟不上時代的老頑固」。

　　當然，作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吳立不可能僅僅因為任性而堅持，從商業層面上來說，吳立對大陸單機市場的未來充滿了信心，「這個市場大有可為，看看歐美在這塊多繁榮，中國不應該沒有單機。」

　　一方面，單機玩家是有訴求的，儘管同網遊等市場比顯得小眾，但忠誠度很高，需求強烈，針對這部分玩家吳立有著捨我其誰的責任感，「我想對這些玩家有個交代，坦白講如今這一塊，我們不做也就沒人做了，還有誰呢？」

　　另一方面，牛逼的遊戲市場一定是多元的，端游、手游不管多麼火熱，都不是唱衰單機的理由，每一種遊戲模式都有著自己無可取代的價值，吳立再次舉例說「VCD火爆的那些年，人們整天大喊電影院要死了，但如今又如何呢？」

杉果遊戲文化牆

　　最後，吳立認為大陸單機市場的寒冬已經過去，如今的增長趨勢相當迅猛，甚至預期在未來一兩年內或許就能迎來一場從量變到質變的爆發。

　　促成這種良性轉變的幕後因素有很多：國家經濟向好，玩家有錢了，從而對遊戲品質的訴求也在逐步提高，90後、00後的許多玩家已不滿足於低劣的換皮遊戲、氪金遊戲；其次玩家整體基數在擴大，哪怕處於金字塔頂部的那一小撮單機玩家也跟著越來越多。

　　吳立特彆強調了Steam的意義，稱其對於PC平台的重新崛起功不可沒，通過數字下載的方式取代了光碟，取代了靜態的售賣方式，轉而把整套服務加了進去，給了正版以強大的競爭力，而基於此孕育出的「+1」文化也同樣令整個產業受益，是對傳統商業模式的顛覆，毫無疑問，Steam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合作夥伴與……強大對手。

Steam來了，不要害怕！

　　Steam國區開了，怎麼辦？

　　「不要害怕。」吳立在杉果的內部會議上拋出了自己的結論。「短期內，一定會有衝擊，因為過去有價格優勢，做起來很輕鬆，現在大家價格都一樣了，一定會造成不少困難。」

　　「但長期來看，這是好事，『競爭打造極致』，沒有競爭就會變成懶漢，單純依靠價格優勢做不出好東西，Steam國區的開放是在逼迫杉果朝著更好的方向努力。」吳立強調這並不是虛偽的說辭，而是基於長遠考慮的真心話，「當時很多人跟我說這是災難，我覺得不是，正所謂『獨木不成林』，一個市場要想盤活，一個蛋糕要想做大，一個人『自嗨』是絕對不行的。」「沒有競爭力的市場是沒有前途的，端游市場再大，也不能只有騰訊一家。」

　　吳立介紹，在Steam國區開啟後，能明顯感覺到大陸關注、討論單機遊戲的玩家增加了很多，進而關注支持杉果的也在增加，蛋糕在一點點變大，他相信隨著單機市場的成長，更多大鱷也會迅速跟進，競爭對手必然會越來越多。

　　吳立對於杉果在未來市場中的地位很有信心，因為其有著其它平台、甚至steam都不具備的、不可替代的優勢——專註。

　　「我們就關注本地市場、本地玩家、本地用戶，更接地氣，steam不可能在大陸做廣告、做推廣，它那個社區大量的英文怎麼搞？」「我們天天看著這塊市場，完全理解開發者的心態，清楚單機要怎麼運營推廣，所很多事情一張口就能談成，這都是杉果的競爭力。」吳立說，長期的堅持已經為杉果換來了較大的領先優勢，因此在steam國區開啟後，也並沒有廠商就此中斷同杉果的合作，重視程度依然很高。

玩家為什麼不願意把錢交給正版單機？

　　「70多分吧。」這是吳立給當下杉果平台打的分數，「我是要求比較高的人，還有很多沒做到和沒做好的事。」

　　吳立理想中的杉果，要提供一整套完整的解決方案，要把包括本地化、本地服務等在內的整條產業鏈全部打通，以更低的價格提供更多的好遊戲，「但在現實當中，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只能一個坑接著一個坑跳。」

　　吳立談到了其中兩大「天坑」的填補計劃，第一個「坑」是服務，這是杉果平台未來的依靠。

　　「一款遊戲有了服務之後，就和盜版產生了差異，用戶認可了你的價值，自然就會願意買單。」吳立堅持，不要怕盜版，有盜版就說明還有人玩，玩家並不是不願意為遊戲掏錢，很多人在網遊里可以一擲千金，為什麼不願意把錢交給單機呢？就是因為價值無法被認可，「我們早些年做『盒子』，在服務上確實有缺失，除了精美的包裝、多一本說明書和客服外，體驗上比之盜版沒什麼優勢。」

　　據吳立介紹，杉果下一步將會逐步將自己的成就系統、排名系統、積分系統、下載系統、對戰系統等建立、完善起來，搭建好自己的伺服器，提供給玩家更多妥帖的服務，不斷拉大和盜版的體驗差異。

　　另一個「坑」則更為根本，那就是遊戲，作為一個數字發行平台，杉果在這方面在力爭更多的差異化，代理遊戲時都會優先爭取「杉果版」，不過因為這會消耗一定的時間和資源，如果開發者不願意，目前也只好要來steam key，不過吳立保證，類似於杉果版《蝙蝠俠》或是低價版《街霸5》的遊戲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多。

　　「人有兩隻眼，兩頭都要看，不能只盯著3A大作。」吳立對於獨立遊戲表現出了強烈的關注，對於這些苦逼的中國開發者杉果計劃將從產業鏈的各個角度進行幫助，包括提供推廣、發行以及測試等方面的支持。

　　如此這般努力付出的好處很明顯，使大量國產獨立遊戲登上杉果平台，在部分3A大作引進困難的情況下，確實很有利於杉果建立更有差異化、富於本地特色的遊戲陣容，而另一方面，則源自於吳立對於獨立遊戲價值的深刻理解。

世道變好是從談論獨立遊戲開始的

　　「從講獨立遊戲這天開始，我們已經開始講遊戲文化了。」吳立頗為感慨的表示，在5年以前，很多人連獨立遊戲是啥都不知道，滿眼都是3A大作，張口閉口就只有《使命召喚》《FIFA》《魔獸》，那些年中國在遊戲文化上的缺失很多，論及國產就總是在討論「付費點」，卻沒有「新點子」，逐利屬性太強，偏離了遊戲本質，如此賺一波就撤的思想對大陸遊戲傷害很深，「一個民族沒有文化是可怕的，一個遊戲產業沒有文化同樣是可怕的。」

　　吳立認為，遊戲就是創意產業，如今最符合這個定義的就是獨立遊戲。「沒人，沒錢，無法堆積商業元素去吸引玩家，這就逼著獨立遊戲人去想創意，這是獨立遊戲的核心競爭力。」「加入了許多全新的東西，這對提升整個產業的水平和質量都很有幫助。」

　　本著對獨立遊戲的深刻洞見，對獨立團隊的幫扶成了杉果的重要工作，也既指上文提到的那一攬子幫扶政策，「開發者來了都要先認真聊一下，我必須知道你的痛點是什麼，如果只是單純要錢那可不行，我是要幫你解決問題的，最終我要給你一把鐵鍬，而不是一個礦。」吳立的理論再次詮釋了他對杉果優勢的定義，要真正了解開發者的想法。

　　「他們最打動我的是態度，雖然也希望把遊戲賣出去，但更多的是想著怎麼拚命的把遊戲做好，最害怕被玩家們罵，這種態度在國內是很特別的。」「很多團隊總是先想著怎麼把錢掙了，罵不罵再說。」在談到獨立遊戲《符石守護者》時吳立給出了以上評價，出於對這種專註遊戲品質的態度的尊敬，杉果在發行推廣層面都給予了本作大力度支持。

結語：

　　「我總覺得你們有點悲壯啊。」這是筆者對大陸單機遊戲人的一個整體感受，也是始終困擾筆者的一個疑問，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選擇呢？很難說這次採訪是否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吳立聽後又一次泛起了無奈的笑容，坦言誰讓自己做了這麼一個選擇，如今似乎也別無選擇了，已然背負起了很多不能放下的責任。

遊民記者：戰術大米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