腸道高滲透性——邊事不定，民事不寧

被忽視的器官

腸大概一直是被我們忽視的器官，我們重視腦，重視心、肝、腎，但除了拉肚子，我們好像不怎麼會想到腸。

而腸是極其重要的器官，其重要性應該僅次於腦。

從能耗上來說，腸和腦一樣都是體內極其「奢侈」的器官，同等重量下，腸和腦消耗的能量大致相當；兩者在人體內的重量（1千多克）也大致相當（腸道全空時）；因此腸和腦的能耗大概都能佔到整個人體基礎代謝率的15%左右；另外，腸需要的血流量（提供養料、清除廢料）也和腦相當。

腸道上也有大量的神經（1億神經元，負責監控、調節複雜的消化行為），比整個脊椎內或邊緣神經系統內的還要多，因此被越來越多的人稱為「第二腦」。

最後，人體內的腸和腦在重量上大致相當，這一點並不「正常」。絕大多數哺乳動物，將其體重換算到與人類的相當時，其腦的重量只有人類的大約1/5，而腸的重量往往有我們的2倍多。可以說，我們之所以能發展出異常地大的腦，也得益於我們成功減小了腸道的比重——靠提高食物質量，即吃肉和加工食物（火和其他工具）——因此我們能省下大量本來應該用來消化的能量，用來思考了。

但腸依然是僅次於腦的極其重要的器官。

最會出問題的地方

也許在我們的認知中，腸就像一個搬運工——把我們送進去的東西，一部分搬到身體里，另一部分排出去，而已。但是，事情總是沒有我們想像的、希望的那麼簡單。要從千萬種的食物中，識別出不知多少種的營養和「非營養」，並精確地把前者運輸進身體，對後者下逐客令，並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想想國界上的海關機構就好了——漏網、走私和偷渡防不勝防。

而腸道正是人體內最大的「入境場所」——這兒總是要有大量的「外來者」湧入，而且我們還要積極地幫著其中一部分人入境。在這個比喻里，腸道內部，其實在「國境外」——我們在日常中，傾向於把腸道內就看成「體內」了，但其實這兒可算得上是皮膚在身體內的延伸……一般的「外物」雖然接觸不到，但是有一類特定的「外物」——食物卻總是接觸這兒；腸道的上皮細胞的「下面」（就像皮膚的上皮細胞的下面），有血液和其他組織的地方，才是我們的肉體真正開始的地方，是在「國境內」。如果能把腸道看作國界，那麼也不妨把其中的上皮細胞看作一個個海關機構——它們負責識別哪些是合法的（營養），哪些是禁運的（非營養），並且讓前者通過國界，讓後者待在「外面」——也就腸道內，最終會被排出。

而像真正的國界一樣，常駐的暴力機構——軍隊（先天免疫系統）必不可少，以攻擊任何非法越界的外來者（另外這裡也有大量的警察——適應性免疫系統，好追蹤特定的疑犯）：這就是腸里的免疫系統。事實上，腸是身體內免疫系統的主要所在地（腸本身也就是身體內最大的淋巴器官），70%～80%的軍隊都駐紮在這兒了，畢竟是國界線。這等重視程度，意味著這裡是最會出問題的地方，因此是與健康最相關的地方——而這裡確實在出問題……

食物中的營養要通過海關，必須先解體為最基本的構成單元——經過胃酸、膽鹽以及各種消化酶，還有腸道微生物的共同努力，碳水化合物解體為單糖，脂肪解體為脂肪酸，蛋白質解體為氨基酸。尤其在三大宏量營養素方面，身體從來不進口成品，而只進口原料、零件——需要什麼，再自行組裝——而絕不信任由別人組裝出來的東西，誰知道那些東西會幹什麼事情？也許是什麼特洛伊木馬呢。

而為了防止「成品」越境，海關部門在自己前面布置了鐵網（腸道的粘液層和糖被層），在相鄰的海關部門之間設置了柵欄（稱為「緊密連接」），防止人鑽空子。但是為了吸收營養，這些障礙還不能是鎖死的，還必須是能夠穿過的——海關之間的柵欄有時還會打開，好允許某些特別的營養通過——當然這也是由海關部門控制的。所以剩下的防範工作只能依靠有著複雜的審查、安檢機制的海關部門自己了。

當然，沒有堅不可摧的邊界，有許多原因會讓這一套防範機制出問題。比如有些感染（病毒、細菌）或者藥物（有些抗炎葯），就會損壞一些海關部門，或者損壞海關之間的柵欄，使得各種非法人員有機會越界。據說長時間的壓力也會。然而我們今天考慮的，是一種更確定、更主要、也是更可控的原因——飲食原因。

三大宏量營養素中，碳水化合物和脂肪在結構和成分上都相對簡單得多，不怎麼有消化不完全（完全解體）的問題，而就算沒有完全解體（比如纖維，比如消化不良），也沒有什麼大的危害；而蛋白質可是極其複雜的，且很多都身懷絕技……有些食物（比如植物的種子）中的有些蛋白質，是我們的腸胃不善於消化分解的，這些傢伙中：

有些蛋白質，比如麩蛋白（存在於小麥中，也是讓麵食「筋道」的東西），得益於特別的結構，正好可以藏在海關的運輸車（運輸分子，主動運輸一些營養通過海關）底下，「偷渡」到國境內。

有些蛋白質，比如某些「凝集素」（lectin，大量存在於穀物、豆類、茄科植物中的一類蛋白質）會像恐怖分子一樣破壞海關部門，被破壞的海關就成了「洞」，大量的外來者可以由此闖進去了。在健康人的腸道中，這些洞會很快修補好——新的海關會迅速組建起來，但如果短時間內有大量的海關被破壞（對穀物的消化能力很差的人，或者吃了太多「高筋」食品的人，或者腸道菌群不平衡的人，更容易如此），就總是會有沒來得及修補好的洞存在（也有些人缺乏修補所需的必要營養），這就是「腸道高滲透性」。

有些蛋白質（比如，還是麩蛋白……，尤其是其中的麥膠蛋白部分）會欺騙海關發出「開門」信號——連蛋白，使得海關之間的柵欄（「緊密連接」）打開——長期大量打開的柵欄是腸道高滲透性的另一原因。

腸道高滲透性

都有誰會非法越界呢？未消化徹底的蛋白質，腸道中的一些細菌或其他微生物，還有其他一些本來會排出的毒素、廢物……而在國界的這邊，軍隊和警察全都整裝上陣了……

有些越界人員，會讓那些不看臉的兵士們大開殺戒，並且用戰吼（免疫性細胞因子）召集來越來越多的兵士……在這失控的戰火中，總是會有無辜的民眾遭殃……尤其是正在前線的海關部門也不免受牽連（更多的上皮細胞受損甚至死亡），反過來更促進了腸道高滲透性，更多的非法越界，更多的殺戮和混亂……

而尤其是未消化徹底的蛋白質，還會引發警察們展開行動。其中一些警察（B細胞）會針對這些蛋白質的樣子（罪證）訓練特別的警犬（抗體），從而集中攻擊帶有這種罪證的蛋白質——由於這種免疫反應，我們才會對特定的食物「過敏」。而有些警犬（「自身抗體」），也會誤認無辜的民眾為嫌犯……

（另外，毫無疑問，受損的上皮細胞還會導致營養吸收效率的下降，尤其是對於脂肪、各種脂溶性維生素，以及其他微量營養素來說。）

如果這戰火持續不斷，負責控制警察的督察（調節T細胞）在數量上也會減少，整個身體就會進入民心惶惶的「白色恐怖」——慢性炎症——各種自身免疫性疾病也由此而來。

人們在幾乎每一種自身免疫性疾病中，都找到了腸道高滲透性的跡象；而且在有些與腸道有關的自身免疫性疾病，比如潰瘍性結腸炎中，還確認了：腸道高滲透性發生在先，自身免疫性疾病出現在後。

而更值得我們關心的是，腸道高滲透性本身是難以被察覺到的。也許你對某種食物過敏，也許你乳糖不耐受，也許你營養吸收不良——但你不會由此而想到「腸道高滲透性」。而當你沒有明顯消化問題的時候，你更不會想到……但你很可能有這種問題，因為你吃的那些「食物」……

在前面大概提到了一些食物中的一些蛋白質，而我們以後會更具體地討論：具體是什麼食物中的什麼東西，具體會以怎樣不同的方式導致腸道高滲透性。

希望到那時，孰敵孰友，我們不會再有疑惑。

別再給它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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