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經緯張穎漫談：我們已經處在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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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飯桌記者 襲祥德

偶遇張穎，是在中秋節前的一個午後。趁他沒有等下一個會面的三十分鐘間歇，我們聊了聊這場一年前他發文提起而現在看來終於來到的「泡沫」，以及關於這個市場正在發生變化的蛛絲馬跡。

利索的穿著，語速極快的表達，右臂明顯的擦傷。坐在面前的這位經緯中國的創始管理合伙人，看上去倒更像是剛剛從野外冒險歸來。

「我不是每時每刻在工作，但是我在工作的時候每時每刻在拚命。」張穎說。

一

世界變了。

這個國慶節，張穎索性給經緯中國的同事們多放了幾天假。他的直覺判斷是，是時候要踩下剎車了。

從年初到現在，經緯中國新投資了70多個項目，按照這個速度到年底，投資數量將與去年持平。眾多周知，2014年的投資是多麼瘋狂。

在投資圈浸淫了14年的張穎是何等敏感。他做出的判斷也冰冷刺骨：從六月份持續到現在的股市調整，總體來說已經跌了30%以上，而二級市場的估值調整現在還沒有快速地、高效地、直接地反饋到一級市場的估值，中間有一定的時間差。

這意味著，儘管許多創業者還非常樂觀，但未來兩三個月，創業公司一級市場的估值還會持續下降，融資將有可能變得比現在要困難。

「我們已經處於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所有的估值體系完全被打散。」張穎說，二級市場的震蕩與調整會延遲反應在一級市場上，但一定會反應。簡單點理解就是以前可以湧入項目的資金，現在受到股市的調整縮水了。

張穎甚至總結了一段融資順口溜發在朋友圈：天使依然混亂，A輪比以前難，B輪很慢很慢，C輪變得困難。他沒有評估D輪。或許D輪就只能像美團和大眾點評一樣抱團取暖了。但他也承認自己說的是一種普遍現象，好公司反而可以抓住這個機會。

慶幸的是，由於全民創業、全民投資，天使的錢依然可以拿到，創業公司遇到的第一個鬼門關就是A輪，有關機構數據顯示，融到天使的人至少有70%-80%將融不到A輪。

這段時間，張穎經常跟經緯投了天使的公司說，一般行業裡面融到天使的有十家以上，你現在要想的是怎麼在十家裡面變成那三、四家，拿到A輪的錢。

他總結了2008年以來資本市場的變化規律，認為其高點與低谷之間的轉折一般不會超過兩年，如果從今年6月開始計算，不超過2017年7月份，在四、五月份資本市場有可能重新抬頭。所以，對創業公司來說，融資的艱難期可能要持續一年半。

怎麼辦？張穎建議，現在不要糾結估值，快速、高效地把融資搞定，讓自己有足夠的子彈活一年半，「現在如果拿到了，有錢了，就別再融資了，埋頭苦幹把數據做好，然後讓自己有一年半的存活，等到數據非常漂亮的時候再去拿B輪，除非你非常強勢，能拿到B輪就快速拿，但不要糾結估值，快速拿錢，這是一個主旋律。」

兩個月前，張穎組織了經緯投資的40多家O2O企業開會，只有創始人參加的閉門會，討論的主題就是寒冬來了怎麼應對。讓他高興的是，40家公司裡面至少有十幾、二十家剛剛融到錢。

「我也提醒他們，融到錢以後要踩剎車。比如說e袋洗融了1億美金，我說你要想清楚，這是兩年的錢，如果後面沒人再給你一分錢，你要能再活兩年。」

二

寒冬，對經緯來說卻未必是壞事。

張穎的內心，甚至有點小興奮，低谷的時候就可以兇悍出擊。不過，加速之前必須要先減速。

每個人對這個市場的未來三個月、六個月、一年都有不一樣的判斷。張穎需要確認的是，第一要發現已投的公司比較健康，沒有每天陷在救公司的泥淖裡面；第二保證有足夠的錢，這點問題不大，人民幣、美金經緯有足夠的子彈；第三，自己的判斷跟這些公司的估值要到達一個交叉點。

這有點像張穎騎行的經驗。大家在走一個下坡，下坡之後有一個右轉，但並不知道右轉之後會是什麼情況，是萬丈深淵，還是一個平地，或是一個很難的上坡，或是一個轉彎？

當未來無法完全看清的時候先踩剎車，進彎，如果看到一馬平川，或者說看到的是一個很直的馬路，想要的東西就在前方，「那就加速，慢慢地進，快速地出，慢進快出。」

在張穎看來，現在所謂的資本寒冬，裡面也仍然有很多公司是可以加碼，可以投資的，比如交易平台、移動醫療、企業服務、互聯網金融、新文化等等這都是經緯未來看好的方向。

越是市場不景氣，優質項目越會遭到爭搶，投資說白了正是對最優質創業者的爭奪與廝殺。在這樣的廝殺中，張穎很看重道義或者做事的方法。有的時候當仁不讓，有的時候睚眥必報。

他舉了兩個例子。

1. 第一，如果經緯找到了一個好的案子，覺得可以投，不會主動跟人家分享，即便分享也是主動權在自己手中。

2. 第二，如果經緯投了A輪，投BCD輪充分歡迎，可以做任何事情配合，但如果經常性地反悔，他會記下來，在創始人還有選擇的情況下，提醒他們選擇信譽更好的機構。

投資人怎麼越冬？他覺得關鍵是讓自己變得無比強大。第一要有業績，因為所有人都會依附強者、勝者、王者；第二價值觀方面要特別正，要盡全力善待創業者，這兩點加起來就是真正的無敵。

據說，任何一個創始人加入經緯系CEO微信群，張穎加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感激你選擇了經緯，謝謝你能拿我們的投資；第二句話就是我們會保證你到時候不會為自己這個決策後悔。

張穎表示，到今天為止，經緯投了280家公司，血本無歸的七年只有十家，再加上行屍走肉的十二家，佔到了10%，剩下的90%都在良性發展，而這輪寒冬之後，存活下來的企業只會更健康更牛逼。

「我們現在的業績回報確實還不錯，但我現在最擔心的一點，唯一的一點，我們這些人拚命在外面找案子，但如果三年、五年、七年、十年之後我們的判斷出了問題，下一個騰訊、下一個百度、下一個阿里巴巴放在我們面前，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由於各種各樣的運氣，由於各種各樣的陰差陽錯我們沒有投資。」張穎說，即便如此經緯也會賺很多錢，「但是很窩囊」。

為了不錯過優質項目，經緯成立了7個左右的垂直小組，包括互聯網金融、交易平台、O2O、智能硬體、社交社區、企業服務、醫療等，讓每個小組去撒網，一個大浪過來就能抓住裡邊不少好的公司。經緯不僅要質，更要量。

當然，即便是最優秀的投資人，也不一定總是能從微末處識別未來巨頭。張穎說，在這個行業14年越來越敬畏這個行業了，因為有太多的東西不可控。

專業、專註、拚命、運氣，張穎在有些地方甚至有點迷信。他很喜歡戶外，越野探險，但不打獵，不殺生，「這個東西也是攢人品的。」

三

與張穎聊天，不得不說是一種壓迫感很強的體驗。他不會刻意掩飾自己的個性與野心。這樣的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贏的機會。

即便今天，在許多知名投資人退居二線的時候，張穎仍是少數站在最前線的投資人之一。每年，張穎都會自己投幾個項目，並且幫大量已投資的企業融資。

「如果你不在這個戰壕里，扣扳機，殺敵，你對這個大環境的細微變化，感覺就要鈍很多。」張穎說，慢慢你對戰情的把握就會沒有那麼直接跟透徹。

他早已不是在為錢打拚。大概2006年、2007年，張穎就得到了傳統意義的財務自由。在他看來，熱愛自己做的事情，是他今天還在一線的原因，就這麼簡單。他的目標是，能在未來五年十年，以及更長的時間，讓經緯中國的品牌在前三名徘徊。

「在這件事情上，我就是走了狗屎運，我分析過，2003年之前我都是無比中庸，無比的偷懶、懶惰，惰性也很強，也沒有找到方向，我做醫療研究什麼的，覺得還是非常有價值的一件事情，但是沒有那麼熱愛，也沒有覺得自己可以做到頂尖的科學家。」張穎告訴小飯桌，三十歲之後做投資才差不多找到方向，並明白到底什麼才是他發自內心熱愛的東西。

張穎形容自己是一個慢熱型的人，不管是開車還是學習其他東西。他記得在高中學開車，他是所有學生裡面技術最爛的，當時被教練罵得要命，但是後來開車開得很好。作為投資人，張穎投中了獵豹、陌陌等明星企業，他給自己的打分是75-80分。「我比較慢，但是我會加速。」

張穎的經歷很奇特。他在泰安住了六年，在馬鞍山住了七年，然後隨父母去了美國，美國公立學校體系內成長，念完高中、大學，再學醫。這些一樣經歷，讓他具有了與其他人不太一樣的思考邏輯與生活體驗。

儘管走過了無數個地方，見了無數個人，投了無數家公司，張穎承認，自己其實是一個偏內向的人。「會交流不代表不內向。」在張穎的世界裡，純粹的商業基礎上的朋友社交、聚會、活動是零。

活在這個世界上，許多人獲取能量的方式是與別人交談，吃一餐美食，每天睡到自然醒，或者環遊世界。張穎獲取能量的方式則很特別。

每隔兩三個月，他必須出去一趟，騎行或者做一次穿越，不然整個人狀態就不好。在他看來，所有能量的獲取是來自於自己，用自己合適的方法來獲取。騎越野摩托車對他來說就很管用，非常解壓，不用跟任何人聊天。有時候外人只能揣測，或許這種極限的轉化和生死之間的體驗能讓人產生快感，從而對生命產生敬畏。

見張穎之時，他剛剛從冰島回來不久，他先在那裡待了七天，騎越野摩托車，後來又邀請了經緯系公司的十二、三個CEO，以及其他非常成功的互聯網公司創始人，比如搜狗王小川、螞蜂窩陳罡、UC何小鵬等，租了三輛路虎衛士，帶著他們去冰島體驗了幾天他的世界。

這夥人抹去了在世俗世界的身份，住在荒山野嶺的小木屋、大通鋪，自己做飯。張穎不僅當嚮導，廚師，還幫大家洗碗，覺得很開心。

「拚命工作，努力生活。」張穎說，創業是一場長跑，天底下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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