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採訪白川方明(譯文)
Mikko 譯,未校對,請註明智堡網
第一部分:採訪白川方明(前任日本央行行長)
1.日本長期經濟滯脹的核心驅動是什麼?
你時常會聽到一種「失落的二十年」的措辭,但它是不恰當也是有歧義的,它混淆了過去兩個十年的滯漲形態。第一個十年的低增長源自資產泡沫破裂後的餘震。但泡沫破裂後實際GDP的軌跡是顯著地,尤其是以最近美國為參照——如果我們衡量在兩國相對於泡沫頂峰時期的GDP水平,你會發現日本的GDP增長水平相比於剛剛實施過激進貨幣政策的美國還要更勝一籌。
相較之下,最近十年的低增長應當被歸咎於人口問題。十年的時間足夠使我們忽視迅速的老齡化以及勞動力人口的下降的影響。我們仍然可以從國際間的比對獲得有趣的信息。如果我們計算自2000年起日本實際GDP的增長,在主要經濟體中確實是最低的。但如果我們比對人均GDP,那麼日本處於中游水平。如果我們計算單位勞動人口GDP的增長,那麼日本的增速是最高的,甚至比美國還高。這顯現了老齡化的重要影響。
日本的工資設定較為靈活,這使得我們得以避免更高的失業率,但同樣引至了溫和的通縮。相較之下,歐洲的工資環境較為僵硬,所以失業率居高不下,但其通脹率的下降速度相較日本而言並不容易。
2.什麼導致了日本的長期通縮?
通縮與滯漲相關但不盡然相同,我想再次重審,過去兩個十年不能混淆。90年代中期,通脹率的下降緣起泡沫破裂後的需求下降、日元貶值及一些供給因素。但90年代後期,通縮則是體現了工資彈性的因素。由於面臨需求的進一步疲軟,日本社會更看重維持就業狀態而非維持工資水平,工人願意接受工資削減。這就是日本失業率相較於其他經濟體更低的原因,但低失業率的另一個結果就是招致了通縮。
我想強調的是,雖然我們經歷了CPI的通縮,但我們並未經歷「螺旋式通縮」。我們之所以擔心通縮是因為我們畏懼螺旋式通縮——即通縮引致經濟活動的衰退,使得物價水平進一步降低進入到一個惡性循環當中。日本避免了螺旋式通縮,第一個原因是,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靈活的工資設定;第二個原因則是,無論我們面臨多少困難,我們避免了金融體系的崩潰,這在通縮的歷史中是前無古人的。
3.歐洲的現狀與日本的情況有何異同?
如果讓我將現在的歐洲與日本過去的20年相比較的話,我可以指出很多異同之處。但當我們探討滯漲與通縮的話,我想最好的方式仍然是將目光聚焦在勞動力市場上。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日本的工資設定較為靈活,這使得我們得以避免更高的失業率,但同樣引至了溫和的通縮。相較之下,歐洲的工資環境較為僵硬,所以失業率居高不下,但其通脹率的下降速度相較日本而言並不容易。所以,單單分析歐洲是否將掉入日本式的通縮困境忽略了一個重點:「為何我們畏懼通縮?」這樣一個基礎性的問題。
兩者最關鍵的相似點,以我的觀點來看,既是水平的勞動力市場缺乏彈性。在日本,人們更看重維持就業狀態,這意味著資本及勞動力的流轉速度在行業及公司間較為緩慢。這抑制了資源配置的效率,最終影響了生產力的增長。我的印象中歐洲同樣受困於這種資本流動的不靈活,從而對產出招致不利影響。
4.歐洲可以從日本經驗中學到什麼?它們適用於歐洲的現狀嗎?
歐洲可以從日本學到的是必須識別經濟的根本問題並認真處理它們。我後悔的是我並未在90年代的早起迅速處理掉不良貸款,這最終引致了日本經濟的根本困擾。我們當時試圖勸說政府處理這個問題,但我們沒有成功的原因與美國在2008年遇到的想死。之前魯莽的借貸使得銀行在公眾及政客前聲名狼藉,所以通過注入公眾資金到銀行部門是很難被接受的。我們同樣缺乏一個有序的框架來解決身處困境的銀行的問題,為了這個框架我們不得不解釋問題的重要性和它對宏觀經濟的影響,以及潛在的金融不穩定的風險。所以銀行的資本結構再調整被延遲了,這應該是失落的二十年的根本起因。當下日本的問題已然是老齡化,我們需要增加勞動參與率,尤其是女性及老人,並且通過調整結構性改革來增加產出。
對於歐元區而言,最根本的挑戰是經濟內部的聯動性;各政府及其財政政策在一個統一的貨幣環境下並未形成一致標準,除非內部問題得以解決,否則歐元區經濟將無法高速增長。
我的擔心是相較於關注這些根本因素,人們通常將日本及歐洲的問題匯聚於通縮。但如果我們這樣想的話,人們將傾向於認為這本質上是一個貨幣問題,最終導致了糟糕的政策。通縮是果不是因。此外,「通縮」一詞的運用時常被含糊地表述為一種不令人滿意的經濟狀況(至少在日本是這樣),我們必須尋找這個問題的根源。
5.為避免歐元區陷入通縮以及滯漲,我們是否對歐洲央行期待過甚?
是的。我對於央行的潛在力量有著強烈的信任,但我們任然必須認清它的限度。央行的最大貢獻在於作為一個最後貸款人對金融體系做出的強有力維護。在過去六年中的困難中,央行確實這麼做了,並幫助我們避免了類似大蕭條的結果。中央銀行同樣是金融系統「水管工」的角色,方便清算及支付。舉個栗子,雖然全球金融危機使得金融市場動蕩不堪,但匯率市場卻免遭於難;市場的持續運行源於支付系統的持續改進,如在外匯交易中的單對交易同時清算的引入(2002年起實施)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對於德拉吉在2012所說的「不惜一切代價」拯救歐元是強烈支持的,這穩定了金融市場。但這些言辭可能太過有效使得之前勢頭強勁的歐元區改革停滯了。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改革協同央行的許諾,未來的歐洲不容樂觀。
回到問題上來,你提到了歐元區及日本相似性的問題,兩個經濟體的貨幣政策確實有許多相似之處:貨幣市場零利率(負利率),前瞻指引的使用,中央銀行購買ABS,「唯一的遊戲」現象,一種化解通縮問題的傾向,QE的需要,以及對於匯率的過度關注。同樣的,貨幣政策都無法解決這兩個經濟體的潛在問題。在這個環境下,中央銀行力量有限,而央行也必須解釋問題的根本並指明如何才能保障可持續的增長。
6.以你的經驗來看,當下的歐洲需要何種藥方?
政策實施比討論政策藥方也困難得多。我無法把握歐洲困境的要領,這取決於歐洲如何執行政策來改善經濟情況。當日本遇到問題時,我們獲得了許多來自其他國家的建議。一些我們聽從了,另一些則忽略了。恐怕歐洲當下也面臨類似的問題。總而言之,我不認為貨幣政策可以單獨改變歐洲經濟的現狀,結構性改革是必須的。就這點而言,目前的單一監管機制是積極的一步,但經濟及市場的內部連通性仍然需要在單一貨幣的體系內獲得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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