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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姐退役了,李娜還在

她想做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他想生孩子,生了幾個就是幾個。

她想好好照顧丈夫,他去哪裡自己就去哪裡,跟著他走。

她想養條狗,他喜歡小動物,在澳洲的時候看到小袋鼠喜歡的不行,但沒有時間去養。

她退役了。

中國體育的上一個十年,是姚明、劉翔、李娜的10年,也是舉國體制邁向職業體育的10年——在更早的一段時間,足球代表整個中國邁開了改革的步伐,然而這條路走得跌跌撞撞,中國足球在職業化之後出現了太多的挫折,也並未取得體制內從業者所期望的成績上的飛躍,籃球則在持續的職業化改革之後重新回歸傳統的青訓體系。但體育產業應該向郎效農李元偉們致敬,如果沒有他們所經歷的困阻,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一連串——雖然僅僅是個體——的成功。

然而,即使是個體,在從專業到職業的嫁接過程中,也都不得不面對體制內與體制外如何抉擇的困境。姚明在NBA賽季間歇的無法得到充分休息,掛著左腳足弓的半公斤鋼釘離開了籃球;劉翔在2008年中途退賽,被人們厲聲喝道「爬也要爬到終點」。他們脫胎於體制卻無法擺脫體制,他們的形象代表中國卻無法代表自己,他們在職業體育中尋找自己卻仍然要為自己與國家所簽訂的契約買單,這是他們正在經歷的迷宮,也是他們理應扛起的負擔。

王濛從商淡出體壇,王治郅連能否退役都由不得自己,還有更多犯禁於之人倒在了向體制揮出匕首的路上不知名姓。與之相比,李娜是幸運的,他選擇完全脫離體制,而時任網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的孫晉芳也同樣願意為職業化道路的改革付出努力。而人們對李娜的愛和對運動體系的誤解把他們推向了對立面。李娜是舉國體制的反叛者,而孫晉芳成了代表腐朽勢力的衛道士,連她對體制的自我審視也成了對李娜失利的無端嘲諷,這很難說不是體制對於無端將一切都降罪於體制的人們的一種嘲弄。

李娜們的成功並不代表體制的失敗,相反,他們都是體制的受益者。李娜,以及姚明和劉翔的成功,代表人才甄選,培育,傳承在內一整套體系的成功。他們是整個體系塔尖的天才,所有的資源和機遇都集於他們一身。一個天才閃耀光芒,背後掩埋了一群被剝奪了機會的人的屍骨。用句老話講,100個人里出了一個角兒,那99個就沒白墊進去——很殘酷,但這是一個事實。

職業體育的選擇權歸於個人,而舉國體制下的成敗,是整個金字塔的成敗,一個人的抉擇,已經不是個人所能決定得了的了。他們通過體制獲得成功,卻又想脫離體制,使自己成為唯一的受益人——這是體制內部的人們所真正排斥的。職業體育的勝利,屬於丁俊暉、李曉峰和熊朝忠們(有趣的是他們中的一些人反而想要進入體制,求一個好聽的名分)。孫晉芳對李娜以及之後金花們放行時的不設阻礙,不能不說是李娜交了好運。

如今體育成了中國經濟的寵兒,無論是體制內還是體制外,無論是和體育有關還是無關的人們,好像都一下明白了「體育產業」這回事,自信或者虛榮的談起了職業化這回事,彷彿之前從專業走向職業的經驗和教訓,都變成了那個實施改變世界偉大想法的孤單程序員。可是,如果沒有之前十年李娜、姚明、劉翔做出的嘗試,人們對於職業化的理解和實踐還處於更加大眾的層面。

三位中國體育巨人的成功,在於他們找到一種可以複製的,將職業體育和舉國體制對接的方式,這種方式被證明(至少是暫時證明)是有利於各方的平衡點。在他們之後,古老的官僚機構可以更加寬容的對待孫楊,鄒市明這樣的運動員——我想,這應該是比那些得分、成績、冠軍、榮耀更應該被銘記的東西。

李娜被各種奇怪的輿論包裹著推向前台,被賦予各種本不應屬於自己的形象。作為一個職業球員,他自負盈虧,獨自承擔成功的榮耀和沉沒的風險,他被激勵著變得剛硬和強大。在強大的正手擊球和底線對轟之外,我們看到的是李娜:一個向觀眾喊閉嘴的李娜,一個向丈夫姜山發泄怒火的李娜,一個敢於喊出「我為自己打球」的李娜,一個似乎已經將個性標榜為符號的李娜。

我們都以為他天生叛逆,以為他活的夠自我,但我們也許不曾想到,他所面對的風景讓他主動或被動的選擇做一個強者。我們看到的李娜,是作為職業球員的李娜。可我們也許都選擇性的忘記了,她也是一個女人。

姚明投身體育事業,劉翔和另一半領了結婚證,他們都在運動之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活。江湖也不再有娜姐,但李娜還在。

她想做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他想生孩子,生了幾個就是幾個。

她想好好照顧丈夫,他去哪裡自己就去哪裡,跟著他走。

她想養條狗,他喜歡小動物,在澳洲的時候看到小袋鼠喜歡的不行,但沒有時間去養。

她退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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