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跟《神的90億個名字》怎麼這麼像??
不同意 @An2ni0 的觀點,字裡行間將劉慈欣的價值貶得一文不名。
「一個好的科幻小說作家,遠不是靠堆砌技術細節和天馬行空的點子來成功的」
我就納了悶兒了,你是憑哪些地方說劉慈欣的小說是僅靠堆砌技術細節和點子的?
在《詩云》中,神和大牙、伊依之間的互動十分具有諷刺意味和深刻的現實批判。「原子彈確實是原子做的呀!」
還有神對伊依說的「想像一下,用一把利刃把她切開,取出她的每一個臟器,剜出她的眼球,挖出她的大腦,剔出每一根骨頭,把肌肉和脂肪按其不同部位和功能分割開來,再把所有的血管和神經分別理成兩束,最後在這裡鋪上一大塊白布,把這些東西按解剖學原理分門別類地放好,你還會覺得她美嗎?」
這一段則非常鮮明地調謔了人類美學範疇的局限性和形式主義,將逆向英雄主義推向了新的極致,僅針對詩云一篇小說而言,這種頑皮而又深刻的討論方式隨處可見,而這也更是劉慈欣全部小說共有的特色。
另外 @An2ni0 又在自己的回答中說:「 海明威的冰山原則認為小說要像冰山一樣,只露出八分之一,小說作者應該只專註描寫動作,而將感受和情感隱藏起來,從這個角度來說,神的90億個名字做到了這一點,而詩云則顯得冗餘了.」
這一點你用錯地方了,劉慈欣正是這種寫法的堅定支持者,他對詩云的評價曾在半自傳性質的散文《科幻創作十年回顧》里有寫道:
「這一時期(純科幻創作時期)的另外兩篇重要小說是夢之海和詩云,筆者認為這是最能夠反映自己生存特色的作品,這兩個短篇中篇描述了兩個十分空靈的世界,在那裡一切現實的束縛都被拋棄只剩下在藝術和美的世界裡的恣意遊戲,只剩下宇宙尺度上的狂歡。」
明顯地,這兩篇作品中的不足,就是「側重於自身感受而忽略了現實建設」,而且劉慈欣對其是充滿鄙夷和批判的,如他另一篇文章《初學者如何寫科幻》中所言:
「那些纏綿的言情小說對普通人倒沒什麼,但對科幻小說作者則是毒劑,它最易使人的思想陷入一個窄小淺薄的境地。」
當然《詩云》和《夢之海》並不是言情小說,只是在個人感官的描寫上用力稍猛了些,更重要的是,只是稍猛就已經引起了劉慈欣的自我警覺,所以我認為在理論調整這方面,他真的非常敏銳。
為了和 @An2ni0 對仗工整,下面我再批判一番阿瑟。需要強調的是,雖然由於時代原因,我們不能以優越的姿態指摘他的不足,且劉慈欣視其為自己的科幻導師,可見其在科幻史上不可磨滅的開創性貢獻,但客觀描述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
阿瑟正如An2ni0所言,他的小說(僅指他個人所作的)幾近完滿地做到了忽視人物自身刻畫,成功地將人類整體化為一個獨立的文學形象,具有不可磨滅的里程碑意義,但這點在《神的90億個名字》(以下簡稱《神》)里表達得並不鮮明,甚至又有了回歸主流文學只關注人的頹勢:
1,佔用太多文本描寫兩位美國程序員的本身所思所感,使故事整體視角太過狹隘,感受不到人類整體的存在意義,阿瑟這樣寫可能是為了讓故事更有代入感,可惜對意識形態和宗教信仰完全不同的中國讀者來說根本不起作用(當然喜歡他的也不少,只是主體是我所說的)。
2,最後的恆星熄滅顯得莫名奇妙,前文里找不到可以體現其因果性的預設,這個熄滅的設定確實挺震撼的,但來得毫無防備,來得毛毛躁躁,讀後有種沒射就萎的尷尬感。這是除劉慈欣和特得·姜外幾乎所有科幻寫作者都會犯的毛病,就是沒有認識到保持敘事性對科幻小說的重大意義,歐美科幻所謂的「新浪潮」運動就是栽在這兒的。而細思恐極的是,阿瑟早在《神》的年代就犯過的錯,現代作者還在犯,可見全球範圍的科幻學科建設就是個笑話,一場愛好科幻的讀書人自娛自樂的狂歡,沒有半分的號召力。
3,片面推崇一神宗教,以歐羅巴的普世價值為中心,誤解佛教原始意義(宗教這點算是硬傷,不用太追究,此處列出純屬本人強迫症)。
總體而言,《神》這部小說沒有帶來足夠順暢的閱讀體驗,通俗性極差,與其說是小說,不如說是日記里的小隨筆,思想有高度但是沒有坡度,整個一孤碑,讓人難以親近,做不到劉慈欣小說那樣具備強有力的傳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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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聲明一下,本人是以「推崇強通俗性的科幻小說」為立足點回答該問題的,所以因信息不對等造成的分歧本人不作辯解,道不同何以相謀,各位不認同我的同學就歇歇吧。相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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瀉藥。
"窮舉法"與"無窮"其實是科幻小說中很常見的idea. 除此之外,"宇宙圖書館(Universal library)"和「無限猴子定理(Infinite monkey theorem)」也是科幻小說愛好者們耳熟能詳的概念. 相關的作品數不勝數, 這裡我推薦個人很喜歡的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的 "The Library of Babel",中文譯作巴別塔圖書館.
除去這個"用超級計算機窮舉唐詩/神的90億個名字"的idea之外,兩篇小說並沒有太大相似之處, 詩云作為大劉早期作品之一,發表於2003年科幻世界,然而創作時間可以追溯到1997年,文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技術細節展示之外,還嘗試在萬字短篇的篇幅里囊括進宇宙多維文明的面貌,地球文明與吞食者文明的戰爭與和解,空心化地球的生活面貌等等內容.在我看來,這些內容都是沒有必要出現在文中的,而以大劉的筆力,也是無法駕馭它們的.
一個好的科幻小說作家,遠不是靠堆砌技術細節和天馬行空的點子來成功的,作為歐美科幻"黃金時代"三巨頭之一的克拉克走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一條道路.
神的90億個名字寫於1953年,同年出版的作品還有長篇小說童年的終結,小說集"Expedition to Earth",和另外7篇短篇小說,可謂高產之年.在三巨頭裡面克拉克是最「軟」的一個,然而拜早年的編輯工作所賜,他的文筆和寫作功底也是最好的.具體到作品,克拉克優秀的文筆在這篇短小的文章中展露無遺,寥寥數語就展示出了這樣一個場景: 不屑於知道群山的名字的計算機工程師,身處喇嘛廟卻心向人間享樂的喇嘛,面對巍峨無言的凜冽群山,嘗試用現代科技來窮舉出神的90億個名字. 海明威的冰山原則認為小說要像冰山一樣,只露出八分之一,小說作者應該只專註描寫動作,而將感受和情感隱藏起來,從這個角度來說,神的90億個名字做到了這一點,而詩云則顯得冗餘了.
詩云的最後,李白構建了一個田園牧歌的空心地球,而窮舉的結果因為沒有古詩鑒賞可以判斷而無法檢索出最終的結果,而神的90億個名字故事最後在熄滅的星星處戛然而止. 神通過窮舉得到了詩詞的巔峰之作,但卻敗在了"人"的情感和鑒賞能力之下,人通過窮舉觸碰到了神的名字,而最終迎來的是無可名狀的終結. 這樣的結局帶給讀者的衝擊想必有一定鑒賞能力的讀者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差異,這裡也就不贅述了.
==========3月14日更新==========
To @趙三川如果你覺得在你的回答底下屏蔽我是因為討論污染了你的評論區的話那麼在這裡繼續也無不可。我還是要申明一下我的立場,我很喜歡大劉,十幾年前在讀書的時候買過五六年的科幻世界,大劉那幾年的作品基本都看過。作為早期作品,《詩云》的問題遠不止是人物刻畫單薄臉譜化這一點,短篇小說,本來應該很能體現敘事能力的,但是《詩云》體現得極為有限,甚至可以說貧弱也不為過。這裡我不提人物塑造,說起來《詩云》就三個人物,大劉其實還是花了不少筆墨描寫李白的,然並卵,李白的形象依舊蒼白,不展開說了。就說你看重的「敘事能力」:
《詩云》的開頭用一段說明文字描述了空心地球的景象,李白,依伊,恐龍三人在乘坐遊艇航行。這裡大劉設置了三個懸念:地球怎麼空心了?恐龍是怎麼來的?他們要做什麼,往哪裡去?接下來的一章,解答了第二個懸念,恐龍屬於吞食者文明,征服了地球之後將人類作為家禽蓄養。依伊作為禮物被恐龍進獻給神,神經過和依伊的幾番交鋒過後認識到了詩歌這一藝術形式,並認為詩歌並不是不可超越的藝術,準備自己寫詩。
敘事敘事,有技巧的敘事才是敘事能力的體現,這說明文一樣的平鋪直敘是怎麼回事?第一個衝突,神要把依伊丟進焚化爐,一個來回,神放過了依伊,衝突結束了。第二個衝突,拖拖拉拉持續了一整章,其間神把太陽變成了綠色又變回來,克隆出了一個人體並把意識轉移了進去,造出了文房四寶,還喝了一壇酒,但如此一來,本來觀念上的激烈碰撞就變成了拉拉雜雜的這一大串,本來該有的尖銳的矛盾衝突也就消解於無形了。大劉一開始拋出了三個懸念,然而這三個懸念既缺乏必要的伏筆,後文的照應和懸念解開時的強度也不足,甚至連最後最大的懸念的解決之前,還來了一段長達800字的說明文。衝突不夠激烈,而懸念也沒有什麼強度,那麼節奏也就無從談起,於是我們讀到的就是一條線性往前勻速推進的時間線,沒有什麼起伏,也沒有什麼節奏變化。這就是明顯的筆力不夠,寫不出張力來了。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方面,忽視人物塑造的惡果,依伊作為一個詩人,還是一個亡國奴(亡球奴?),本應該是最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的,大劉完全忽視了這一點,這樣就無法產生令人信服的內心衝突,或者說,大劉壓根就沒準備寫內心衝突。光靠外部衝突,很難讓讀者產生共鳴。另一方面,過於沉迷技術說明,「展示,而非告知」是幾乎每一個作者初學寫作時都被告誡過的一句話,對環境的展示,對人物的展示,無論是通過人物的視角還是通過上帝視角,都是營造懸念和展現衝突的不二法門,很遺憾大劉花了大量筆墨的技術描寫和情節發展需要脫鉤了,過於大段的描寫夾雜在對話中,很容易將讀者從原有的情節中拉出來,俗話就叫「齣戲」了。(大劉在後來的作品中很少出現這樣的問題了,要麼通過角色的對話直接說出來,要麼就是專門安排一段環境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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