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語表示聊天的常用詞「搗歇」或為「道讗」

晉語核心區有個高頻詞「dao3 xiaq5/xieq5」，意為「閑聊」。常寫作「搗歇、叨歇」，然而鮮有人能夠說清楚究竟是哪兩個字。

實際上「搗歇 dao3 xiaq5」還有一個較為低頻的變體：「說 xiaq5、說 xiaq5 xiaq5」，也是類似的意思，而且還帶有講故事、說笑話、聊掌故的意思。這讓我們一下子聯想到了「說」的同義詞「道」。

我們同時也從其他方言中發現了很多同樣是用 dao3 表達「說、講」的辭彙：

晉源：dao3故事 - 講故事

太原：dao3言語 - 背後說不滿意別人的話

淄博：dao3慫話 - 說不該說的傻話

棗莊：dao3謀 - 背地裡說人壞話

山東：dao3謊 - 撒謊

揚州：dao3個鬼 - 耳語

山陰：dao3古記 - 講故事

北京：dao3雜記 - 竊竊私語

這些例子讓我們更有理由相信，這個 dao3 是「道」的合理性。

不過我們會有疑問，「道dao4」是去聲，而「dao3 xiaq5」的「dao3」是上聲，聲調不符。「道」在古代韻書中的記錄一直是上聲，是濁聲母，發展到今天的北方方言應該是去聲 dao4，然而我們從方言里看到了很多上聲的讀法，這應當屬於超韻書的一種變化。例如在晉南部分地區、關中部分地區，存在「道」讀「討」的情況。

具體到晉語方言里，很多「道」都讀上聲 dao3，如汾陽話「地道戰」「二道澗河」「汽道」這些詞中。

解決了首字，我們接下來看第二個字 xiaq5/xieq5。為了更精準地判斷這個字的音韻地位，我們參考了晉語各地對於這個詞的讀法：

孝義：道xiaq

平遙：道xiaq

文水：道xiaq

清徐：道xieq

太原：道xieq

忻州：道xieaq

通過對比分析，我們確認了這個字的讀音符合各地方言「曉母梗攝二等入聲字」的讀法，這樣一下子把可選的備用字範圍縮小了。最終我們把這個字鎖定到了「讗」，接下來我們具體說一下為什麼是這個字。

讗在歷代辭書中的訓釋如下：

《唐韻》呼麥切。《說文》言壯貌。又《玉篇》胡麥切《集韻》胡陌切，??音獲。義同。又《玉篇》疾言貌。《廣韻》自是也。《類篇》讗讗，誇也。

總的來講，「讗」是指「說大話、夸夸其談」的意思。為什麼這會和「聊天」相關呢？

我們注意到，「道讗 dao3 xiaq5」這個詞並不僅僅有「聊天」的意思，在山西一些地區還有講故事的意思（如嵐縣、太原等地）。我們在文章一開始也提到，在很多地方也有「說讗、說讗讗」的說法，有「講故事、說掌故」的意思。

與此同時，我們又聯想了「吹牛」這個詞。「吹牛」這個詞在一般人看來是「說大話」的意思，然而在很多方言里（山東、江淮、西南地區）「吹牛」是一個中性詞，意思就是閑聊、聊天。「吹會兒牛」就是聊會兒天的意思，「來吹個牛吧」就是「來講個故事吧」的意思。這讓我們意識到，「說大話 - 講故事 - 聊天」這三個意象是相互引申、彼此相通的。

「道讗、說讗」也具有這一性質，同時具有「說大話 - 講故事 - 聊天」的意思，只是在不同地區各有側重。晉語還常用「拍」（本字不明）來同時表示說大話和聊天，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可喜的是，「道讗」的「讗」也不是一個過於生僻的字，手機也可以打得出來。這樣就再也不需要用「搗歇、叨瞎」這些不正確的寫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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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載公眾號「汾陽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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