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

警察在犯罪嫌疑人面前坐下。

「姓名。」

「易和全。」

「你為什麼殺了楊仁？」

「他侮辱我。」

「怎麼侮辱你？」

「他在我面前秀肌肉。」

「請用標準漢語普通話陳述你的殺人動機。」

「他在我面前賣弄肌肉，侮辱我，威脅我。」

「他怎麼對你賣弄肌肉，讓你認為這種行為對你構成了人格侮辱和威脅？」

「他要把一張健身房的會員卡送給我。」

「楊仁跟你什麼關係？」

「小的時候我們倆認識。算是朋友吧。」

「那麼你是否認為朋友之間送東西是不合理的？」

「不。別人送我東西我沒意見，他要送我個別的我也沒意見，但健身房的會員卡就不行。」

「請具體解釋一下。」

「我小的時候身體弱。從小學到高中大家都愛欺負我，那些身強體壯的總是把我拉過來，沒事捏我幾下，揍我幾拳。」

「犯罪嫌疑人，請不要陳述與本案無關的事情。」

「警察同志，我保證我所說的一切都和這件案子有關係。」

「好，你繼續說。」

「楊仁是我們院子里的孩子王，他有時候也會偶爾揍我幾下。」

「所以你從小就對楊仁產生了仇恨？」

「不不不，我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我絕對沒有那麼自私狹隘，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對他產生積怨。」

「請問你跟楊仁成年以後的關係怎麼樣？」

「就那樣吧。偶爾見面打個招呼，不冷不熱的。」

警察掏出一份卷宗。

「我這裡有一份你的檔案，上面顯示你在大學期間因為把舍友打傷而被派出所拘留過。在剛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又因為把同事鼻樑打斷而被公司辭退。」

「您是不是認為我有犯罪前科？」

「請問犯罪嫌疑人，你有沒有看過心理醫生？」

「我明白了，你是在懷疑我有暴力傾向對吧。」

「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你有沒有看過心理醫生？」

「沒有。我是一個身心健康的人。」

「那麼，請你講述一下你為什麼把舍友打傷？」

「他威脅我。」

「怎麼威脅你？」

「他家是武術世家，每天都在學校里練功。」

「他練功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他肯定是想揍我，要麼就是想向我炫耀他會武功。」

「你有什麼證據表明他要這麼做？」

「這還需要證據嗎？小時候那些經常打我的孩子們就是天天在我面前蹦蹦跳跳，舞槍弄棒的。我不能等他下手了才反抗，我要防患於未然。」

「他既然會武功，為什麼還會被你打傷？」

「我趁他睡覺的時候打他的胳膊和腿，在他疼醒以後打破了他的頭。」

「你這是蓄意傷害。」

「警察同志，如果我不打他，他萬一真的打我了怎麼辦？」

「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做的後果？比如，把他打傷、打殘或者打死……」

「沒有。我專門挑的不會把人打殘的部位打的。我說過我不是個陰暗狹隘的人，不會把人照死里整的。」

警察把卷宗翻了一頁。

「那麼，你把你的同事打傷又是怎麼回事？」

「他侮辱我。」

「他怎麼侮辱你？」

「他幫我做PPT，我學了一下午沒學會，他就說我笨。然後我罵他是傻逼。他罵我才是傻逼。」

「他只是說你笨，你為什麼要罵他？」

「我從小家人就說我聰明，所以我聰明這是個事實，哪裡輪得到他說我笨？他說我笨就是在侮辱我。」

「可明明是你先罵人家是傻逼。」

「他不承認我聰明這個事實，他不是傻逼是什麼。我聰明是個事實，涉及到我的人格尊嚴，絕對不允許他這樣污衊。所以我罵他是應該的。」

警察搖搖頭把卷宗收起來。

「你同事身高體重是多少？」

「一米八，體重75公斤。」

「可你明明說過你從小體弱多病。你是怎麼做到把他打傷的？」

「我大學的時候開始練武術練出來的。為的就是不讓別人再欺負我。」

「後來有人敢欺負你了嗎？」

「沒有。」

「好，我們回到這件案子上來。既然沒人敢欺負你，你為什麼認為楊仁是在威脅你？」

「楊仁跟別人不一樣。他知道我的過去，在他眼裡我還是當初那個病秧子。」

「他是否以語言形式對你明確說過這種話？」

「沒有。」

「那你為什麼認為他會這麼想？」

「因為他給了我一張健身房的會員卡。他要是真的尊重我，就不會給我這張卡。因為我現在會武術，根本用不著去健身房。」

「楊仁是否知道你會武術？」

「知道。我跟他說過。」

「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他也很喜歡武術，也練過一段時間。」

「既然這樣，為什麼他還要給你健身卡？」

「他說，我光練武術沒有用，要注意營養均衡，需要多方面途徑綜合提升體質。」

「就是這句話構成了對你的侮辱和威脅，對不對？」

「是的。我最恨別人說我練武術沒用。要是真的沒用我怎麼可能把一個一米八的人打傷？所以他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在向我推銷健身房的會員，要麼就是在侮辱我。」

「那麼你是如何確定他這句話就是在侮辱你？」

「楊仁並不是健身房的教練或者老闆，他給我健身卡不會給他帶來利益，所以只能是第二種可能。再加上他了解我的過去，小時候經常欺負我，我更加肯定。」

「給你一張健身卡如何會對你構成侮辱？請正面回答。」

「我不喜歡健身卡。我認為健身房那種鍛煉方法不適合我。但我不能容忍他說我練的武術沒用。他說我練武術沒用其實就約等於是說我沒用。因為他的朋友裡面只有我練武術，這種心態純屬和尚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

「所以你殺了他？」

「對。他今天敢侮辱我，明天就敢打我 。我必須保護好自己。」

「所以你認為你殺他是合情合理的？」

「對，我沒有犯罪，我是正當防衛。」

警察不說話，奮筆疾書。

「警察同志，我可以無罪釋放了吧？」

「對不起，不可以。」

「為什麼？我明明是沒罪的。」

「你有罪。」

「我有什麼罪？我說了我殺他是為了保護我自己，是正當防衛！」

「不，你犯了襲警的罪。」

「什麼？」

「你看看你這份審訊記錄。」警察把審訊記錄拿在手裡，「我的職責就是審問你，我問什麼你說什麼。可你三番五次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你這是故意侮辱我的職業。」

「……」

「你今天敢侮辱我的職業，明天就敢拿著槍在大街上殺警察。這份審訊記錄就是證據。我必須保護好我自己。」

警察說完，便合上審訊材料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易和拳沮喪地低下了頭……

（2017年12月25日於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