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格拉斯哥的記憶
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冬季還未完全停止反覆無常的凄風冷雨時,我來到了這個早已耳聞卻又幾乎一無所知的小城市。
暖黃色路燈下,掛著沾滿冰霜的粉紅花瓣的枝條搖曳,走進街邊Tesco撣了撣圍巾上的水滴,一邊換算著價格,一邊找適合的早飯。戰戰兢兢地操作自助機器結完賬,暗自長出一口氣。我和這個蘇格蘭城市的交集就此開始一點點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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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
在格拉斯哥的住處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居所。拿到鑰匙來到這裡時,那個拔地而起的大斜坡著實讓我嚇了一跳,即便我的故鄉別號「山城」,可是如此突兀的起伏也實屬少見。
↑我的小屋就在這個坡下
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面積不大,雖然比起動輒百十來年的老樓,這裡的建築大多比較年輕,不過已經被踩出凹坑的樓梯、走上去鏗鏗作響的地板還都是讓人不是很踏實。好在屋子的裝修簡潔乾淨,設施也一應俱全,深得我心。
↑夏天午後的走廊會撞色
這裡就像小時候我爺爺奶奶家的小區,不高的居民樓密布,沿街的大小商鋪各有特色,可迥然不同的建築風格、平靜有序的生活氛圍又處處給人奇異卻安寧的感覺。
自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 我就喜歡走街串巷地認識這座城市。以我的小屋為圓心,1公里為半徑畫圓的區域,幾乎已經被我無孔不入。格拉斯哥沒有那麼擁擠忙碌,走在路上不會有熙來攘往的聒噪,因此一邊走路一邊汲取陌生城市的新鮮,反倒成為了一個低成本又高收益的休閑方式。
要是壓力略大,就索性到空曠些的Victoria公園去。頂著盛世女王名號的去除自然不會跌份。坐在水邊看這些嘰嘰喳喳的鳥在此地無比慵懶,似乎也不太討厭他們總在清晨時把自己吵醒了。
↑Victoria公園裡喂鳥的小哥
當然了,這裡不可能只是無聊的居民區。對愛玩愛熱鬧的蘇格蘭人來說,西區也是喝酒作樂的好去處。短短的小巷每到周末就仿若雲集了半數以上的格拉斯哥酒鬼。每次路過這裡,都是一番群魔亂舞的歡快景象。試想夏季晴好的夜晚,恐怕這周圍的居民不一定會開心哦。
↑聞名遐邇的Ashton Lane酒吧街
↑燈光詭異的尖塔也是酒吧
雖然偏居自古便是化外之地的蘇格蘭,看似略微遠離歐陸文明的中心地帶,可是這裡無論是建築還是文教氛圍,都絲毫不遜於任何一個歐洲城市。每次走過一個個精巧的建築物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不過聽聞幾乎天天路過的氣派非凡的Kelvingrove博物館,前臉和後身居然是建反了的,自此之後就對它更多了幾分關注。可惜的是,總是想著這裡離家近,臨行前會來看看,然而直至回國也沒想起進去瞻仰一番。
↑傳說中建反了的博物館
↑真巧,我們都喜歡在這休息
有時我甚至會特意挑一條沒走過的新路回家,現在想想那些小街巷,似乎腳下還能傳來那種踩著坑窪不平的人行路的感覺。
↑秋天黃葉灑滿路面
↑高高的塔下就是我的辦公室
↑冬天清晨的街道
日漸熟悉後,我的步行半徑不斷擴大。工作日的晚上可以隨意跑跑步,周末無事時也可以走個個把小時到市中心去閑逛。當然咯,公共交通太貴,也是促成我這健康出行方式的重要因素之一。
旅行者奉為圭臬的《孤獨星球》格拉斯哥部分寫道,最適合觀景拍照的地方是城南的Pollok公園。然而路途遙遠,一直到了秋意漸濃之時方才前往一游。一路南下,走上兩個小時,呆板的樓房逐漸變成精緻的小院子,穿過幾條寬闊的國道,回頭還能依稀看到大學的主樓塔尖,眼前卻已是一派英倫鄉村風光。踩著濕濕的落葉窮盡前面的樹林,秋日斜陽穿破雲朵,那個屢屢出鏡的氣派莊園Pollok House就在這了。
↑Pollok公園
↑Pollok House
究竟是何等格調的人能把家安在此處呢?屢屢想著天氣晴好時再去探訪,然而卻終究沒有等來下一次——不是我懶於走動了,實在是這裡冬季的陰雨太過連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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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
格拉斯哥是英國的第三大城市,僅次於倫敦和伯明翰。然而這裡並沒有高聳入雲的高樓大廈,也沒有狹窄逼仄的密集住宅,60萬人口以一個很舒適的密度分布在蘇格蘭低地區域。
格拉斯哥的城市面積說大不大,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沒什麼人煙的郊外;但是說小也不小,畢竟從我家所在的西區步行到真正意義上的市中心也至少要四五十分鐘。我時常一路途經大公園、清真寺、立交橋,專程去尋回此前早已習慣的專屬於大城市的熱鬧。
↑夕陽照在St. Vincent St街旁的玻璃幕牆
我一直相信,想要認識格拉斯哥就必須到市中心這邊來,畢竟瓦特、麥金托什等名人的痕迹,大多還留在這邊。
市政廳前的喬治廣場,幾乎是這座城市的幾何中心,這裡也是我最常做停留的休息之處。廣場上的名人塑像可以說是認識這個城市的好名片——搞清楚這些人的故事,對格拉斯哥的了解也就自然上了一個層次。
↑市政廳大樓
↑改良蒸汽機的詹姆斯·瓦特
格拉斯哥還是英國第二大零售業中心。為達成這一成就,Buchanan、Sauchiehall、Argyle這三條街居功至偉。街道呈Z字形相交,兩邊商場林立,每每走在這裡,居然莫名地覺得與天津的和平路——濱江道——南京路有那麼一點相似。隨處可見的血拚一族,倒也不負這裡中世紀便已有的Merchant City之名。
↑Argyle Street
↑市中心聖誕集市時的奇妙小鋪
↑市中心的酒吧,門口常有乞討者
相對更為擁擠繁忙的市中心也隱藏了無數寶貝,比如歷史的遺存、大師建築作品,以及裝滿了神奇的各種展館。
就在步行街旁,有一座名為「燈塔(Light House)」的展覽館。這裡應該是我去的最頻繁的一個室內展館,包括麥金托什的設計展在內的各種藝術展覽便在其間。不過更吸引我的是那座高高的塔樓,沿著旋轉樓梯拾級而上,幾乎能夠俯瞰全城。晴時天朗氣清,整座城市鮮活而透亮,而每當陰雨綿綿之際,那種古樸厚重又在天氣映襯下讓人感到肅穆甚至壓抑。
↑Light House的旋轉樓梯
↑鉛雲低垂下的格拉斯哥
↑St. George Tron Church
↑現代藝術館
格拉斯哥的現代藝術館固然值得一觀,但是藝術館門口的這個雕像的故事,我認為可比裡面的陳設更有趣。
這個雕塑是在滑鐵盧戰役中指揮聯軍戰勝拿破崙的威靈頓公爵。在英國的許多城市都能找到他的塑像。而格拉斯哥這個塑像獨特之處在於,公爵的頭上幾乎永遠戴著一頂「帽子」——一個顯眼的路錐。據傳這個「帽子」不知道是被哪個好事者戴上的——公爵的頭頂足有五六米高,想要帶著作案工具上去可謂不易。市政部門做了清理後,卻總是一夜之間又被戴了回去。長此反覆,這個帽子就變成了公爵頭頂神聖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有的時候,公爵還會戴上雙層帽子,甚至這匹高頭大馬也會被加點裝備……
↑戴帽子的威靈頓公爵
↑聖誕節期間戴雙層帽子的公爵
與其他城市聯繫的主要火車站、客運站也比較密集地分布在市中心這一區域。Buchanan公交站是我經常用到的,在這裡經常可以花1鎊去愛丁堡、花10鎊去倫敦(與之相對地,坐地鐵/公交回家要2鎊)。開放式的候車區經常會有鴿子大大方方地進來歇息,相對沒有那麼繁忙的人流也大大舒緩了開始未知旅途的焦慮。
↑客運站座椅下的鴿子
↑市中心區域通入地下的火車
在即將離開前的一段日子裡,我試圖找些角度拍一些富有都市氣息建築,來突出一下這大不列顛第三城的現代和氣派。然而,走遍這市中心區域,根本沒有發現符合我的預期的高樓大廈,想來格拉斯哥的氣質也並非是鋼筋水泥堆砌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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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區】
雖然不比倫敦東區的濃厚藝術氣息,格拉斯哥的東區卻也在酒肆林立之間點綴不少文藝與歷史。畢竟公元六世紀時,基督教聖人Saint Mungo正是在這邊蓋起了教堂,為城市奠基。
現在的格拉斯哥大教堂並非六世紀的遺存,但也已有八百餘年的歷史。這座蘇格蘭地區最大的教堂雖無法與聖保羅教堂、西敏寺、約克大教堂的宏偉相提並論,但古樸深邃的哥特風格無疑也能更好地與格拉斯哥的氣質相融合。1451年,在蘇格蘭國王詹姆士二世的提議下,教皇尼古拉五世下令與教堂邊興辦大學。於是,後世大名鼎鼎的格拉斯哥大學也便這裡宣告落成。
↑陰雨中的大教堂
↑暮色中的大教堂
傳說Saint Mungo遊歷至此,見證了「鳥不飛、樹不長、鐘不響、魚不游」的四大神跡,故而在此建起教堂,佈道修行。這四個神跡各自對應一個玄妙的傳說故事,而如今,鳥、樹、鍾、魚既出現在大教堂周圍的路燈上,也組成了格拉斯哥大學的校徽和格拉斯哥的市徽。現在,Saint Mungo的陵墓與紀念博物館都在大教堂處;格拉斯哥現存最古老的建築Provand』s Lordship小樓,也在馬路對面默默陪伴這些宗教遺存,共同編織這個城市最古老的記憶。
↑Provand』s Lordship
格拉斯哥多小山,幾十米的起伏,說不定就有什麼不平凡。其中,與大教堂一橋之隔的那座小山,可謂是最有故事的一個——小山上是維多利亞時期的大墓園,五萬多人的長眠之所。墓園的住客不乏當地名流,坡上密布的三千多個各式紀念碑,一邊書寫逝者的生平,也一邊給今人的世界留下令人驚嘆的印記。
大墓園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陰森可怖,在此散步、遛狗、踢球的休閑市民絡繹不絕,天氣晴好的夏季,這裡甚至經常會迎來各地的旅行團。我也時常行至墓園最高處,眺望整座城市。積水倒映著一排排紋飾繁複的墓碑,風中時不時飄來山下Tennent"s 啤酒廠的酒香,歷史與現代、虛幻與現實、生命與逝去的魔幻交織在此縈繞。不知是不是我這東方的好奇來客拜訪的太頻了,一直以來我的運氣都不太好。過後想想,在萬聖節的夜晚到早在1851年便已宣告「客滿」的大墓園去探幽,確實是不夠尊敬了些。於是,我刪掉了那些在墓園拍攝的照片,權且當作對此處寧靜的一絲絲彌補。
↑在墓園小山上眺望大教堂
大教堂一條小路通往墓園。沿途經過流產兒童紀念碑、朝鮮戰爭紀念碑、維多利亞勳章得主紀念碑,一座小橋聯通兩邊——與威尼斯、牛津、劍橋的知名小橋一樣,這座橋也被稱作「嘆息橋」。它並不承載囚犯的悔過、學霸的焦慮,只有對逝者的追思。
↑格拉斯哥版「嘆息橋」
「格拉斯哥」的原意是綠色的空地。雖然原指的大教堂周邊區域早已不是空地,然而從市中心折向東南,克萊德河畔仍有名副其實的綠色空地——Glasgow Green。
講起這座始於十五世紀的大公園若是講起來,又是一大段近代史鋪陳。可以揀幾個有趣的聊聊:
1745年,主導了蘇格蘭叛亂的「小王子查理」駐軍此處,繼續它的充滿浪漫主義英雄色彩的征戰;
1765年,瓦特在此處漫步時,突然萌發了為蒸汽機增添獨立冷凝器的想法,並由此一舉改良了蒸汽機,奠定工業革命基礎;
1872年,兩支足球隊在大綠地的比賽中零比零互交白卷,其中一支剛剛組建的便是日後稱雄蘇超聯賽的豪門——格拉斯哥流浪者隊;
1914年,一戰爆發之際,聲勢浩大的反戰遊行在綠地中心的納爾遜將軍紀念碑下舉行,1916年,又有工人聲援俄國二月革命的機會在此上演,此後這裡便是格拉斯哥各類大型群眾集會的主場。
如今,大綠地是舉辦各類演唱會、音樂會、各類賽事等大型活動的絕佳之選,空曠優美的環境散落著各具特色的古迹建築,再佐以時不時舉辦的多彩活動,若不是距離我家有些遙遠,這裡一定會成為我閑逛的好去處。坐在記錄著瓦特的靈感的大石頭旁,看著綠地上休閑的人們,也不失是一種絕佳的放空休閑。
↑McLennan拱門,綠地的西入口
↑納爾遜紀念碑
大綠地再向東行,又是一片「綠」地。另一隻蘇格蘭足球豪強——凱爾特人隊的主場,凱爾特人公園球場坐落於斯。雖然我喜歡籃球,但這支與NBA傳奇球隊同名的蘇超勁旅同樣有著精彩的過去。
1888年,這支綠軍在成立後的第一場比賽中5比2力克同城對手流浪者隊,賽後兩隊隊員一起把酒言歡。或許他們中所有人都不曾料想,接下來的一個多世紀里,兩支球隊會延續百年恩怨,共同在現代足球歷史上書寫蘇格蘭傳奇。
凱爾特人隊的班底是一批愛爾蘭裔的天主教徒,因此愛爾蘭標誌性的綠色、四葉草便是球隊的圖騰。與之相對地,同城冤家流浪者隊則深受新教影響,故而雙方的對決便成為了宗教矛盾的一個縮影,看點十足。受愛爾蘭那具有分離趨勢的歷史、政治背景影響,凱爾特人與同處獨立浪潮中的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豪門巴塞羅那、巴斯克地區勁旅畢爾巴鄂競技的關係異常之「鐵」,能在巴薩主場享受主場球迷揮舞客隊隊旗、客隊球迷可以入座主場球迷看台的待遇,可以說別無二家。
在與老對頭一起壟斷蘇超聯賽百年之餘,1967年的凱爾特人隊過關斬將,在里斯本奪得了歐冠聯賽冠軍,從此球隊被譽為「里斯本雄獅」。而里斯本本地球隊、培養了菲戈和C羅等天才球員的里斯本競技隊,為了鼓勵隊伍、致敬凱爾特人,竟也將球衣改成了與凱爾特人如出一轍的綠白橫條衫。球場方圓三十英里內的窮孩子組建的球隊拿下歐洲冠軍的壯舉,至今仍令人振奮。
2009年,鄭智在加盟恆大之前,也曾短暫效力於此。可惜他的凱爾特人之旅並不閃光,不過或許也正是這段時間的蟄伏,促使了他在接下來的職業生涯里的蛻變升華吧。
↑凱爾特人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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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德河】
河流是城市的命脈,橫貫格拉斯哥的蘇格蘭第三大河——克萊德河也為這座城市注入了源源不竭的生命力,尤其是經過18世紀的疏浚後,通航至格拉斯哥的航道大大助力了這座城市的工業奇蹟。
自建城起,格拉斯哥便是周邊城邑的貿易中心。發現新大陸後,格拉斯哥又晉陞為洲際貿易的橋頭堡,美洲、加勒比地區的煙草、白糖從這裡流向舊大陸的腹地。隨著工業革命的開展,開闊的河流、方便的交通令造船業蒸蒸日上,至維多利亞時代,格拉斯哥更是有了「帝國第二城」的美譽,有說法稱當時世界上絕大多數船隻、火車都生產於此。不難想像,彼時的克萊德河污染嚴重,那場景恐怕不遜於霧都與泰晤士河。如今,克萊德河兩岸雖已鮮見工廠,但仍有當年造船廠的高聳塔架孤單矗立,密集的鐵路網也沿河向遠方延展。始發于格拉斯哥中心站的列車,甫一出站便會在密密麻麻的鐵路橋上經過複雜的變軌,跨過克萊德河南向而去。
↑造船廠的遺存
↑克萊德河上的鐵路橋
頻發的經濟危機、和兩次世界大戰對格拉斯哥的經濟打擊極大,國家整體的產業升級也讓這裡的重工業風光不再,格拉斯哥逐漸陷入衰退。一時間產業工人失業,居民生活標準跌入谷底。接下來,隨著城市向金融、文化產業的轉型,格拉斯哥再次復興。如今的克萊德河雖已不是工業賴以生存的血脈,卻也依舊滋養著城市的文化、藝術,越來越多的人走到原本屬於機器生產的河邊,將這裡變成了生態走廊。雖然不似典型城市沿河地帶的繁華,但格拉斯哥的科學館、BBC的蘇格蘭分部、格拉斯哥會展中心等現代建築均分布於克萊德河兩岸,為城市增色不少;一條長達二十多公里的便道也沿河向西北而去,可以一直通到遠處的不列顛島第一大湖——羅蒙湖。
↑賽艇愛好者與天鵝分享的河道
↑鐵橋下的潮堰將河道分為鹹淡兩邊
↑濱河的超大型塗鴉
↑Bell』s Bridge
第一次乘火車沿河而行時,便看到遠處河畔停泊的一艘舊式帆船,高聳的桅杆、古樸的外形格外醒目。輾轉尋路到達河邊,方才一睹真容。這艘大帆船是建於19世紀末的Glenlee號。自1896年下水以來,從英國到美國,又從好望角經澳大利亞到合恩角,她的航程遍及整個世界。1931年,這艘船相繼輾轉到義大利人、西班牙人手中繼續服役。隨後這艘老船便逐漸被人棄置,任其慢慢淪為殘骸。直至1990年,英國船舶工程師John Brown發現了這破敗的百年老船,在他主導下,Glenlee以四萬英鎊的身價,在簡單翻修後,從塞維利亞被拖回到了出生地格拉斯哥。
如今的Glenlee號靜靜停靠在克萊德河畔,成為了博物館和國家歷史遺迹,與旁邊的交通博物館一起訴說工業年代直至當今的曲曲折折。
↑Glenlee大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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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
終於要說說格大了。
在英國的這段日子,如果單以時間計量,那麼格拉斯哥大學絕對是我停留時間最長的所在。工作日朝九晚五,我從未按時回過家,畢竟回家也是大概率坐下對著電腦發獃。尤其是冬日,從空調房中走出去面對凄風冷雨的摧殘,還是需要一點勇氣。
然而最重要的是,在這裡我才能找到歸屬感。
孑然一人海外獨處的感覺並不好。所幸我有一間舒服的辦公室,有一個繁忙而歡樂的孔子學院,有一批令人敬重的前輩、同事,有一段段難忘的經歷,還有一個個有緣之至的學生、朋友。而這一切都緊緊地繫於這所大學,可以說這一年不平凡的生活,都紮根于格大。
如果指定一個詞來描述格大,我一定會選擇「魔幻」。雖不如牛津劍橋等巨擘一般傳奇,但這裡仍能滿足我對「學府」二字的一切幻想。別的不說,就那座僅次於倫敦的國會大廈的第二大單體哥特式建築的大學主樓,絕對是讓來人一眼便不能忘記的標誌所在。
↑格大主樓
↑春暖花開時節的主樓
古樸的主樓堪稱建築典範。校園本就處在小山頂上,幾乎從城市的任一開闊處都能望到主樓那尖尖的高塔。每天早上,只需要循著塔尖的身影,不知不覺便來到學校。夕陽時分,在旁邊公園的小山上眺望主樓,晚霞中那獨一無二的簡約天際線著實令人迷醉。
↑火燒雲下的主樓剪影
從正門進入校園,繞過我的辦公室所在的小樓,便可在紀念品商店處進入大樓。穿出樓梯便是樓間的西院,與之對稱的另一側,是格局幾乎一致、地物略有不同的東院。兩院之間的大連廊石柱與拱頂連綿重複,側向射入的光線將走廊內映得光影斑駁,行走其間,恍若中世紀古堡的宏偉廳堂。每次穿行走廊時,我都會刻意早早行至正中央,只為體驗從那如列隊士兵般的石柱間走過的儀式感。連廊上方除了收有1674年版《坤輿全圖》和埃及木乃伊的Hunterian博物館外,更引人矚目的是格大標誌之一的Bute Hall大堂。實在想像不到,在如此繁複精美、宛如霍格沃茨的古典禮堂中考試會是怎樣的體驗。若是如我一般好奇心重的考生,豈不是會分心很慘?
↑東院的大樹,西院則是幾棵小樹
↑充滿儀式感的連廊
↑正門旁的紀念綠地
↑主樓的西側立面
↑辦公室外醒目的電話亭
總是覺得校園的氣氛與國內大學有些微妙的區別。或許一年「affiliated」身份的短暫時光不足以完整地認識格大,但僅從我的視角來看,我是非常羨慕這裡的大學生的——能在這樣高端且接地氣的世界知名學府度過求知生涯,不可謂不幸福。豐富且便捷的教學資源和深厚的底蘊,讓學習、科研在這裡不會是一件難事,以人為本、鼓勵改變世界的理念也切實地激勵著這裡的每一個人。相對更開放、更國際化的環境,既塑造了格大和它的學生們相對更率真、隨性、多元的氣質特點,也讓更多文化背景的智慧思想在此際會,迸發更多可能。更為可貴的是,在工作中我觀察到,圍繞教學、科研的中心,學校的行政、服務體系扁平且高效,這種快速的響應和人性化的服務,或許真的是國內高校需要付出更大努力的方向之一。
↑這邊的學生似乎習慣於隨時席地而坐
↑落葉蓋住的停車場
↑學校旁多是像藏紅花似的花叢
我很喜歡在這裡工作的這一年。
儘管忙起來時真的比較累,可是我更在意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經歷。況且,從零開始教他們說漢語的過程也確實很有趣。一年來,我的學生中有不苟言笑、白髮蒼蒼的教授,有放學後才能由媽媽送來學習的初中生,有辭彙量不高但發音、語法極為標準的大學行政秘書,有希望一起去中國找份工作的英德跨過小情侶,有精於數字卻訥於漢語學習的西班牙會計師,有已經掌握四五門語言、稍加點撥就會的奈及利亞小哥……和這些人的接觸,不僅僅是漢語、漢文化的輸出,更是以彼為鑒、知我得失的交互過程——「你為什麼來教漢語?」「你為什麼來學漢語?」互相問幾個為什麼,似乎彼此的世界都在擴大。在格大孔子學院工作的一年,既是個人成長經歷的挑戰,更是從中體驗宏大的時代浪潮的小小嘗試——中國的未來是何圖景?漢語的未來較之現在又如何?時代正在為我們逐漸繪出脈絡。或許不見得會繼續在這文化的傳播交流的一線繼續自己的人生選擇,但至少我曾以這樣的方式,參與過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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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People make Glasgow。
這是格拉斯哥隨處可見的口號 ,這句話也完滿地詮釋了格拉斯哥的性格,正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創造了這座城市。
剛剛來到格拉斯哥時,當地人的聊天彷彿俄語聽力一般,濃重的蘇格蘭口音教會我原來英語還可以這樣說……一部老電影《猜火車》便是蘇格蘭的故事,當年在美國上映時被觀眾要求加上了字幕……所以,這一年真的很磨練耳朵。巧的是,地處北部的格拉斯哥人民的共同性格居然與同為特殊方言區的東北、新疆很相近——直爽、大方、自來熟、愛喝酒,再配上冷颼颼的天氣,這些與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的共同交集真的很親切。
但是格拉斯哥隨處可見的街頭藝術是很難從國內地區找到類似的匹配的,雖然歐洲城市普遍流行街頭藝術與表演,但不得不說這裡人們對於音樂、美術的熱情之高,幾乎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幾乎不論工作日還是假期,市中心這兩條商業街上,隨處可見街頭表演者,樂器、風格也大相徑庭。熱鬧一點的夏季周末,市中心的步行街上幾乎就成了音樂節現場,或組合或solo,吉他電子琴架子鼓蘇格蘭風笛,還有各式各樣不知名的浮誇樂器,在街頭巷尾奏成交響。
↑在音樂廳門口彈唱的年輕人
↑敲鼓的老人
↑聖誕節前的街頭表演
與一切北方民族一樣,格拉斯哥人愛運動,一年四季不管風和日麗還是颳風下雨,街頭的跑者比比皆是。擁有兩支知名足球隊的城市,足球氛圍也自然不會差。當時看完比賽戴著球隊圍巾走回家時,還屢有路人攔住我詢問賽果,熱愛和爽直可見一斑。
騎行也是格拉斯哥人民深愛的活動,時常能見到戴著頭盔的通勤族、學生騎著車子呼嘯而過,在外遊玩時也經常遇到長途的騎行者,甚至當地的外賣小哥都是騎自行車送餐——若是真的在此讀書,恐怕我也會找個送外賣的行當糊口吧!我也的確很想在這裡繼續我的騎行「生涯」,畢竟這也使我割捨不下的愛好,然而這邊的自行車還是太貴,始終沒有下定決心為短暫的夏季騎行付出這不菲的幾百英鎊。
我最愛的籃球雖然並不是英國人民的流行娛樂,但是我家旁邊的露天籃球場總是十分熱鬧——雖然有很多人是在裡面踢足球的,但是膚色不同的籃球愛好者總能默契地在夏季傍晚湊成國際縱隊,痛快淋漓地打上一場球。
格大的體育館每周有兩次的籃球活動時間,起初我會趁著輪休的周二來參加一次活動。輪休取消後,索性我就把每周加班攢起來的休假時數全都請掉,用在打籃球上。活動的組織者是一個立陶宛小哥和一個香港小哥,都是格大的本科生。每周最期待的時光便是和這幫「年輕人」一起打球的下午,肆意奔跑歡笑,好不痛快。也正是和他們一起打球才讓我體會到了高水平的對抗——至少從身體上是這樣的。在新疆時我便感慨,吃肉喝奶長大的身體素質就是不一樣,而這邊的白高壯、黑又硬們還分分鐘用更精巧的技術教我做人,我的籃球夢啊,真是漸行漸遠。
立陶宛小哥和幾個黑人兄弟都從我這學會了「好球」「666」「哎呀呀」等打球時常用的簡單辭彙,他們還稱呼我為「professor」。臨走時,立陶宛小哥緊緊擁抱我,讓我「把籃球的精神帶回到中國去」,原本感動的我一時間又哭笑不得——畢竟每周的球場上,多的是打得非常出色的中國選手呀!
↑行色匆匆的騎行者
↑奔向深秋
↑夏季的女子長跑比賽
↑滿頭銀髮的老奶奶也是比賽的參與者
與悶騷的典型英國國民性格不同,格拉斯哥人民的熱情爽朗,幾乎體現在每個人的身上。儘管國際化的城市氛圍讓格拉斯哥群眾對外地人的好奇閾值較高,但作為目標非常明顯的異鄉人,還是會得到一些熱情的「照顧」,而且搭話聊天的大叔一定要請我喝幾杯、公園裡散步的大爺拉著我一起品嘗剛從兒子家拿回來的葡萄酒……蘇格蘭人民對酒精的熱愛也著實是老家東北人民也難以比擬的啊!
↑相談甚歡的路人
↑邀請我品嘗葡萄酒的大叔
每天的上班路上,會路過一家自行車店。只要不是忙於工作,光頭的胖胖店主總會在清晨時站在門外和鄰里路人攀談。每次我路過時,大叔也會向我道一聲濃郁蘇格蘭味道的「Good morning」,我也會笑著回應。只要是路過此處,天天的彼此寒暄問候就沒有間斷。自行車店的門口偶爾也會有三五成群的街坊鄰居聚在一起和大叔聊天,要是不急著上課,我也會停下來逗逗他們的狗,聊上幾句。
除了同事們,恐怕能天天寒暄的只有這位大叔了,再加上我也很喜歡自行車,自然也覺得這位可愛的店主非常親切。臨行前一直想找他合張影,沒想到就在最後一周,大叔的自行車店不知道為何,一直閉門歇業,直到離開,也沒有再能和他見上一面。
告別時應該用力些,因為可能就是後會無期了。然而也總會有這麼多的過客,或許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我想我大致還會再回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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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碎碎念】
零零碎碎地記錄了一點點那時候的生活記憶,可以說是寫過的東西里最散亂的一篇了,感謝你讀到了這裡。
我是一個愛思考但不沉于思念、愛回想但不拘於回憶的人。當我們回首過去的路的時候,絕不是因為現在的不順,而是期望未來會更好。與外人看來,在格拉斯哥的這段日子新鮮而悠哉,於我而言,卻在充實之餘,總有一種逃避了現實的隱憂。若不是這段時光,或許我的人生會更不一樣,沒有出去看世界的經歷,或許會更專註於學業與求職,拿如今所得也或許迥然而異。然而個中究竟得失幾何,墨跡已干,沒法假設。
惟願我們都有更美好的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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