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AKB48專題03：AKB三巨頭——從最差的演唱會到紅白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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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運營）一個學校那樣，我會儘可能地去招募更多的學生……她們會從研習生開始學習，伴隨著大量的訓練。就像挑選鑽石的原石那樣，對她們進行打磨和鍛煉，我認為這就是AKB48最有魅力的地方。」

——秋元康

如果要對以AKB48為代表的偶像模式定義其本質，大概會是這兩種事物的結合——真人秀+學校。

因為要「真實」，所以從入團開始，無論台上台下，成員們周圍都會環繞著無數攝像機記錄著她們每天的日常點滴；因為要「養成」，所以招募的成員大都是缺乏經驗的年輕素人，一般藝人是先學成畢業然後才能出道，而她們卻是先出道，再同步地學習，偶像的成長本身也是其漫長表演內容的一部分。

事實上，AKB的運營方對於成員們給出了一定程度的寬容和自主權。在表演、學習、生活的過程中，許多成員自發的行為大人們不會過多地去干涉，而是讓她們自己通過相互之間的交流和協作來鍛煉能力、解決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成員們的成長，那些閃光者自然會脫穎而出。

眾所周知，以《周刊少年Jump》為代表的日本熱血漫有一個最著名的「Jump三要素」——友情、努力、勝利。這三大主題是面向青少年群體的少年漫的核心法寶。對應到AKB48身上，也存在著類似的「偶像三要素」，那就是——成長、活力和努力。拋開宏觀的、行業層面的分析，以獨立個體的視角來看待這些成員的話，在這種學校模式下，如果將團體比作一個班級，有哪些人會成為這些要素的代表呢？

班花——前田敦子，「AKB之顏」

一個班級的門面自然非班花莫屬，AKB48的「班花」，只能是團隊里的「不動C位」——前田敦子。昵稱「阿醬」的她並不是整個團隊中最漂亮的人，但她是Ace，是C位，她就代表了AKB之顏。在AKB48誕生之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幾乎所有的單曲舞蹈中，她都擔任著Center的位置。但是與人們預想的不一樣的是，阿醬自己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安排。當時的前田敦子是一個恬靜、內向、歌舞能力並不突出，放進人堆里也不算出挑的平凡女生。在得知自己被選為C位時，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高興，而是無措地大哭。在別的成員還沒發出「為什麼是她？」的疑問之前，阿醬自己就已經產生了無法理解的質疑——「為什麼會是我？」

這正是秋元康的高明之處，沒有為什麼。他將其描述為「像是被神點到的」——在總選制度誕生之前，既然團隊需要一個C位，那就直接任命一個Ace。事實證明他點對了，前田敦子完美地展現出了秋元康所需求的素質——作為C位的她，在自己從默默無聞成長為閃閃發光的同時，也沒有遮蓋住其他成員的光芒，反而激勵著她們也變得更加耀眼。14歲孩子的可塑性是驚人的，被推上了檯面，前田敦子就必須要成長，在抗拒和害怕的同時，她性格中不服輸與不想辜負這份信任的動力也被激發了出來。對於其他成員而言，並不是最耀眼的那個人站在C位，反而緩解了部分消極的情緒，也讓自己不會失去去爭奪的動力。前田溫和低調的性格最大程度上抵消了可能出現的敵意，經歷了最開始的動蕩和疑惑之後，團隊開始產生出了良性的化學反應。

本來就是以樸素真實為賣點的偶像，阿醬鄰家女孩的氣質正好符合AKB該有的模樣。她代表的是成長，就是平平無奇的普通才顯得真實親切，因為見識過開始的平凡，之後的蛻變才顯得可貴。從普通的女孩成長為國民偶像，隨著時光的打磨，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她身上發生的進步與蛻變。最後，作為一個極具親和力的優質偶像，她自然而然地成為了AKB48名副其實的顏面。

全班第一——大島優子，「AKB的招牌」、「另一面顏」

如果只是樹立起一個絕對C位，時間久了，成員們發現再怎麼努力也夠不到更進一步的階梯時，只會轉而倦怠，開始滿於現狀。於是秋元康的第二步棋開始了，在最初24人的TeamA成立後短短三個月不到，二期生TeamK的招募啟動。這一次，應徵人數過萬，但最終能留下來的更少——17人。還沒有上道的一期小女生們被嚇得不知所措，以為自己被否定、拋棄了。事實上兩隊是輪流進行公演，也就是說，彼此將成為直接的競爭對手。而對於K隊成員的選拔，秋元康有意挑選出了一批舞蹈能力強、演藝素質更出色的「體育系」女生，來作為TeamA的強大對手。而二期生中的大島優子，正是被用來激發這種「鯰魚效應」的代表人物。

童星出道的演藝經驗、極其出色的舞蹈能力和舞台感染力、極佳的綜藝天賦，在各類綜藝比拼環節、大運動祭、水泳大會、體能測試、學力測試……成績名次基本都是數一數二，一騎絕塵。她代表的是活力，是只屬於風華正茂的年輕女生的活力，無所畏懼，青春無敵。這是任何成熟定性之後的大人們即使業務能力再純熟也彌補不了的東西。這個身高只有152cm、看起來就像一隻小花栗鼠的嬌小女生，成為了這支以「運動系」著稱的TeamK的靈魂人物。如果班花的頭銜是靠天吃飯，想拿到全班第一就只能實打實地去拚命爭取。秋元康又一次採取了截然不同的套路，讓優子給選定的C位做陪襯，在明面上幾乎從來不對她假以辭色，連每次演出結束時的MVP，也一次都沒有頒給過她。

大島優子的外號叫「優叔」，她就像是阿醬的另一面——熱情、奔放、強勢、潑辣，被人看做是動漫里才會出現的「蘿莉身、大叔心」角色。聰明的她不會察覺不到秋元康的態度，作為回應，她的選擇是用十倍的熱情和倔強繼續去努力爭取。優子的奮鬥史就是一部打BOSS升級史，在TeamK內部擊敗對手，站穩C位。之後又在全團里開始一步一步向上爬，打敗遇到的每一個對手。終於，到第一次總選舉的時候，前田敦子不出意料地獲得了第一，而第二名正是力壓一眾TeamA元老與核心成員的大島優子。並且從那以後，在參加過的歷屆總選舉中，大島優子的名次是2-1-2-1-2，她和前田敦子輪流登頂，成為了AKB歷史上唯二從來沒有跌出過總選舉前二名的王牌。

在一次所有攝像人員全部迴避，房間里只剩兩個人和一支錄音筆的對談時，秋元康終於肯直面這個不服輸的女孩，詢問她的心聲。

秋元康：我一直想親口問問你，你覺得我對你嚴格不？
優子：很嚴格啊。演唱會沒給過我一次MVP。
秋元康：是啊，因為優子給人的就是一個認真的長女形象。
優子：我也不是那麼認真的啦！
秋元康：因為我覺得優子能做到，是「理所當然」，還沒有觸及你的極限，所以才沒給你。
優子：好過分！！！
秋元康：但是，這也是對你的一種信賴吧？
優子：話是這麼說……但是人家真的也想要一次MVP嘛……

這一段對話，也許會讓人想起在《哈利波特》里，鄧布利多終於向哈利解釋自己為什麼當初不選他當級長時的場景。那些看似不認可你的人，或許只是因為對你期待得更多。

班長——高橋南，「AKB之魂」

之前提到，總選舉名次是官方對於成員地位最好的認證，前田大島兩位都不止一次登頂，作為團體的Ace當之無愧。可是還有一位比優子更矮小，比阿醬看起來更普通的女生，她雖然身為「元神七」之一，在總選舉中卻從未進過前三，甚至還幾次跌出過前七名。這個身高只有148.5cm的女孩，是一個外號「水龍頭」的愛哭鬼，最喜歡在頭頂上帶一朵大大的蝴蝶結，昵稱也被叫做「蘋果」，卻又一直被人吐槽「是個男生」、「土裡土氣」、「最不像偶像的偶像」、「冷場王」……

無論是本部的TeamA、TeamK、TeamB等小隊，還包括東京以外的SKE48、NMB48、HKT48等地方姐妹團，乃至海外的印尼JKT48、當年上海的SNH48（現已脫離關係），當問起誰才是這支巨型偶像團隊的領袖時，答案不會是前田或者大島的名字，而是她——高橋南，48系團體總監督。

所有AKB48的粉絲都知道秋元康本人關於高橋南的那一句話——

「AKB就是高橋南。」

至高無上的評價。

屬於最中心的舞台永遠是有限的，即使出現了大島優子來挑戰前田敦子不動C的地位，那也只是這兩個人的競爭。其他人怎麼辦？怎樣讓更多的成員獲得閃光的機會，讓她們不失去奮鬥的動力？除了舞台上的Center，還有沒有別的身份能夠激勵起那些拚命想要證明自己的年輕人？秋元康發現了這個女孩。

幾乎每次訓練都是最早到達，最晚離開；一開始不擅長舞蹈被老師公開點名批評，但永遠都是學得最認真的那個；一直是被開涮調侃的那個，但也跟所有成員都保持著好關係；性格大大咧咧不像個女孩子，私服品味也是驚人的糟糕，從來不懂得怎樣像個標準偶像一樣去對著觀眾討好賣萌。但是對待每一次演出都一絲不苟，與所有合作的工作人員都能高效率地打交道，永遠不會懈怠馬虎；在年紀大的姐姐們畢業以後，主動承擔起了整合團隊的任務……

在一個團隊中，未必就是最優秀的人成為領袖。AKB還需要一個隊長，這群孩子和成人staff之間需要一座橋樑，團隊的精神需要有一個人來傳達給大家，高橋南就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她代表的是努力。

高橋南最廣為人知的一句名言，就是「努力一定有回報」。

或許不了解AKB48的人會感到意外，原來這個史上最大的偶像團體的代表人物，沒有一個是觀眾傳統印象中那種嘟著嘴、做著比心手勢、捏著嗓子說話的「卡哇伊」美少女。這就是秋元康堅持真實感帶來的優勢，一個活生生的女孩所能展示出的魅力，本來就遠比模板化的萌元素更加具有吸引力。既然AKB48是一場持續的真人秀，在這種長時間跨度的關注之下，裝出來的東西勢必無法維持。相反，展露出自己本來的樣子，順勢發揮出自己的優勢和魅力，才是最划算的正確選擇。「三巨頭」都沒有刻意去營造什麼設定，相反，在無時無刻不處於聚光燈下的生活里，她們盡最大程度地按照自己的本心和性格在行事。在其他藝人和網紅們絞盡腦汁給自己塑造人設的時候，最頂級的職業偶像運營方所做的，不過是讓她們盡量真實地活著，並尋找和放大她們天生擁有的魅力。

讓一個不想成為焦點的女孩站在中心，讓一個渴望獲得認同的優等生感到不甘心，讓一個看似弱小卻以身作則的努力家主動站出來凝聚團隊。以這三位核心人物開始，到神七和其他Top，再到所有成員，在運營方順勢而為的推動下，每一個女生獨特的魅力都被展示出來。而她們彼此之間的關係與互動也編織成了一張細節繁複的畫卷，生動地具象化展示出了少女們成長之路。要了解「班花」、「第一名」和「班長」在這個集體「打江山」的過程里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用一次她們經歷過的大考來舉例再合適不過。在長期的劇場公演之後，逐漸積累起名氣的AKB48開始向更大的舞台前進，即露天大會場的演唱會，這是也成員們從秋葉原的地下藝人走向國民偶像的必經之路——在2011年的夏天，她們迎來了一次永生難忘的演出。

2011年，西武巨蛋演唱會。

AKB48終於第一次登上了這樣的大型舞台，但迎接著他們的卻是從未有過的挑戰。成員們過度緊張，不知所措；運營人員也因為缺乏經驗，錯漏百出；再加上節目編排不當，場地條件因為地震災後限電的緣故，後台沒有空調，設備事故狀況不斷……整個第一天的表演只能用災難來形容。第一天演出結束後，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成員們還沒有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在晚上的例行訓話會上，秋元康不帶感情色彩地，平靜地對著還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成員們說道——

房間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當初從秋葉原的小劇場開始了征程，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但是看到今天的狀況後，我覺得你們的步伐停止了。希望你們能夠認真地考慮一下，自己能有資格站在這個舞台上的原因。」

說完這番話之後，秋元康甚至沒有留下一句客套性質的「辛苦了」，臉上依舊像是籠罩著一層寒霜，徑直走出了房間。

過了片刻，一邊哭著一邊主動追出門去的，是當時只有19歲，還只是TeamA小隊長的高橋南。

當她回來以後，沒有一個人離開。此時空氣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壓抑，但所有成員都自覺地靜靜圍坐在這個小個子女生面前，認真地聽她啜泣著說話。

「這樣是不行的，明天、後天，演出還要繼續。還會有新的觀眾要來，會有今天來過的人，會有第一次來看AKB的人，甚至是從災區特意趕來的人，這個樣子當然是不行的……」
「背水一戰吧。」

對於一般人而言，無論是公司年會還是校慶表演，只有有過登台經歷的人才能體會那種差別。站在台上，無論是張嘴說話還是表演，跟在台下時是截然不同的。很多時候台上的人自己心中以為的，根本不是台下觀眾看到的形象。在狹小的秋葉原劇場里，光靠賣賣萌就能讓近處的宅男們心滿意足。但是身為歌手站在大型會場的舞台上，如果每一次發聲和動作不能比平時更加賣力地去表演，這些缺陷只會因為距離而被無限放大。站在台上是需要實力的，表演是需要「使力」的。在當時，這些女孩們還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義，但她們選擇了用直接行動去理解。

在秋元康和高橋南的兩次訓話之後，所有人都瘋了。

已是深夜，但是沒有人在乎時間。所有成員和小隊自發地走到漆黑的室外，尋找有路燈的空地，甚至靠手電筒照明，大家都開始默默地排練起明天的演出。沒有人知道她們排練到了幾點，第二天，所有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煥然一新。成員們在沒有空調的悶熱後台來回奔跑，整個後台依舊亂七八糟，時不時有成員和staff撞在一起，但是沒有一個人因此停下來。每個人身上全部被汗水浸得透濕，接二連三有成員因為中暑、體力透支、過呼吸而倒下，不停地有人被抬出，救護車直接停在了場館門口……就像真正的戰場一樣。但是沒有一個人流露出委屈抱怨的想法，所有人都像是把這當做了生命中最後一次演出一樣，以一種近乎於混沌的狀態，毫無保留地，發了瘋、中了邪、著了魔一樣全力運轉著。

在後台有高橋南的訓話，而台上的表率只能由那一位來完成。

當前田敦子的代表曲Flying get登場時，因為嚴重的過呼吸，她已經連站立都變得困難，但還是提著一口氣地走上了舞台中央。已經上台，就再也沒有下去的借口，旁邊的成員開始不停地說話，用MC為她爭取多一點緩過來的時間。

但是當音樂響起的那一刻——

這個場景用之後粉絲重複得最多的那句話來描述——神降臨了。

可是演出還沒有結束，回到後台，包括阿醬在內成員們再次倒下一片。外面震耳欲聾的「安可」聲已經響起了很久，當高橋南帶領著成員們回到台上進行MC時，兩位Ace全部不見蹤影。

那個在成員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大島優子也早就透支了體力。在之前的綵排時，因為過度勞累極度虛弱的高橋南只能小聲講話，有成員交頭接耳沒有認真在聽，被優子當場罵出髒話狠狠地訓斥；當阿醬不在時，她攬下了作為Center的重任，一直在用標誌性的全力表演鼓舞著其他人。作為一個一直都是滿電狀態演出的舞台靈魂，如果其他人都開始拚命的時候，她一定早就在超負荷運轉了。現在，這另一位Ace也撐不住了。

現在，台上只剩下了剛剛同樣幾近昏厥，但又不可思議地站起來了的高橋南。其他成員沒有辜負她，大家開始了一段超長時間的MC，每一個人都在不停地說話營造氣氛，生怕就此冷場，同時也在心裡默默祈禱著。近半個小時之後，高橋南終於決定帶領大家四散跑到位置，準備要直接開始最後的演出——

優子回來了。

剛剛耗費極大體力四散跑到場地各位置的成員們，在她一句「給我回來！」之後，再一次沒有任何猶豫地飛奔著聚攏歸來。重新整隊，開始表演。高橋南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她依舊沒有忘記把控著演出的MC節奏，有氣無力地打趣道——

「順便一提，您是哪位啊？」

「我是從天國回來的優子。」

靠撐住話筒才能勉強站立著的大島，笑著回答她。

如果青春期的成長之路有一個節點，那就是這種時候。選擇了成為偶像的成員們，沒有機會去體驗一般學生從學校到社會的那一種身份轉變。從這一次經歷開始，她們終於意識到AKB48不僅是自己校園生活的替代，同時也是自己親手選擇的、需要付出正經的尊重和努力的人生職業。

這種拚命過頭的行為當然並不值得提倡，在運營的角度只能作為反思的案例。但是不通過這樣的考驗，秋元康手下的這群從象牙塔走出的孩子們就永遠只能做秋葉原那個「小世界」里的偶像，而不是能堂堂正正登上真實大舞台的歌手。三巨頭只是代表，AKB48的所有成員都在那場史上最炎熱、最糟糕，卻也最永生難忘的演唱會裡獲得了成長。西武鬥魂的精神已經留在了這隻團隊的靈魂里，即使之後，元時代Ace們相繼畢業離開，次時代的成員們也能夠繼續獨當一面地前進。

多年以後，前田敦子和大島優子早已相繼離開。從秋葉原小劇場誕生的AKB48在成立十周年後，終於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國民天團，一直留在最後的總監督高橋南也終於宣布畢業。2015年12月31日跨年之夜，是她作為AKB48成員最後一次參加紅白歌會，表演AKB十年經典曲目串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