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媽是同性戀。

我點燃了一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一邊思考一個問題。

我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問題的前面可能還要再加一個假設:

如果我媽是同性戀,我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問題解決不好,我不就成了石頭裡蹦出來的孫猴子了。

於是我跟老媽展開了一場 ——

《日常對話》

Small talk

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來自台灣的導演黃慧偵,她把與同性戀母親之間的日常對話用鏡頭記錄了下來,試圖找到一些問題的答案。

極其私人化的影像加上LGBT的題材,反倒讓影片得到了各大影展的關注。

《日常對話》拿到了53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的提名,並在今年的柏林電影節泰迪熊獎上拿到了評審團獎和最佳紀錄片大獎。

PS:泰迪熊獎是柏林電影節專門為LGBT電影設立的獎項

導演黃慧偵和剪輯林婉玉在泰迪熊頒獎典禮

彼時正值台灣婚姻平權最較勁的時候,黃慧偵的得獎無疑是一個福音,她在頒獎時這樣說道:

「這個獎是我能帶回去送給我媽,以及在台灣此刻仍為婚姻平權努力著的每位朋友最好的禮物。」

影片4月份在台灣公映,正值同性婚姻法在立法院二讀期間,得到了不少觀眾的支持,很多親同派人士接著這部電影為弱勢群體發聲,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效果。

片中的主角,黃慧偵的媽媽,甚至有成為同志偶像的趨勢。

她到底有怎樣的魅力?

黃媽媽,一個不怎麼愛說話,其貌不揚的老阿嬤。

她剃了一個短髮,裝束看上去也十分中性。

叼煙的姿勢,不羈到天搖地動。

看上去,是一個「特別」的女子。

「特別」之一,在於她的職業。

她是台灣少見的女性「牽亡法師」,專門在葬禮上做各種牽亡儀式和唱藝表演,帶領亡魂到達西方的極樂世界。

但在道教的教義中,女性被認為是不潔的,不能擔任法師一職。但黃媽媽毅然打破了這個禁忌,同時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排擠。

「特別」之二,當然在於她的性取向。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喜歡女生,也絲毫沒有壓抑自己的情感。

讓黃慧偵吃驚的是,老媽居然還是個情場高手。

她採訪了她的3個前女友,發現了老媽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原來面對女友,她是一個把愛掛在嘴邊的人;還特別溫柔,會幫摯愛之人手洗內褲。

一口一個「寶貝」,甜到心扉;還是那種隨叫隨到的貼心暖女,一個電話,立馬出現在你側旁。

為了把人家追到手,還很會「投其所好」,專門買女友喜歡聽的戲曲門票,讓人無法拒絕;每年生日,還會買些金銀首飾討美人的歡心。

據甜言蜜語的黃媽媽自己透露,她的前任大概有10幾個之多

在下佩服!

當然,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那個氛圍下,同性戀者必不會得到家人的認可。

稍微偏激一點的,會把你形容成「變態」,在親戚朋友面前傳播閑言碎語。

那個時候的農村鄉下,只信奉一個準則: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女兒如果不結婚,就不能上所謂的「祖宗桌」,毫無地位可言。

迫於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壓力,她不得已走上了與異性結婚的道路。

也打開了通往煉獄生活的大門。

丈夫是個嗜賭之徒,輸了錢就回家拿妻子撒氣,還把她辛辛苦苦賺的錢都搶去繼續賭。

他一喝酒就發瘋,對黃媽媽進行毫無憐憫的暴力毆打。在他眼裡,她都不算一個女人。

她就是跟這樣一個人渣,生了兩個女兒。

在一個夜晚,她終於扛不住了,帶著兩個女兒身無分無地出逃。

迫於生計,她才做起了牽亡師,承受這些風言風語,獨自撫養兩個女兒長大。

母女們因為沒有戶口本,只能租住在村中,孩子也不能到學校去上學,吃了上頓沒下頓。

她還聽說那個男人帶著刀子來找人,嚷嚷著要殺死她們母女。這日子,過得擔驚受怕,覺都不敢睡熟。

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

黃媽媽說:

「如果殺人無罪,我第一個就要殺死他。」

她打從心理排斥那些灰暗的過去,閉口不談關於自己的一切。

同時把對女兒的關愛也封鎖在了那個時代。

丈夫死後,她除了每天給女兒們做一頓飯,便再無其他交集。一吃完飯,她就跑出去跟好友尋歡作樂,甚少與女兒待在一起。

一起生活了30年,卻好像是陌生人一樣。

黃慧偵在採訪過程中,漸漸了解到母親的過去,也加重了自己對母親的疑惑。

為什麼母親對女友這麼好,對自己卻冷若冰霜。

她不愛自己了嗎?因為她是人渣的女兒?

曾經少不更事的她,怨恨過母親,為什麼自己跟著她連小學都沒能畢業?為什麼要被別人嘲笑是「變態同性戀」生的孩子?為什麼要強迫她做不喜歡的「牽亡」?

但如今她理解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卻換不來母親真切的關懷和愛意,她不甘心。

「我真的不希望,我們要當一輩子的陌生人。」

於是在影片末尾,一段長達30分鐘的「日常對話」徐徐展開,一些不為人知的痛苦秘密也浮出了水面。

作為一部紀錄片,《日常對話》不拘泥於母女感情關係的解剖和救贖,反倒是面向了更寬廣的社會議題。

少女性侵,重男輕女,同性平權,殘忍家暴,性別認知,一系列大眾熟知卻總被習慣性忽略的社會問題都在導演的鏡頭下給出了答案。

發生在這個家,這對母女之間的事情,作為整個社會的一個註腳而存在,以小見大,甚是高明深刻。

年輕人對於同性問題的看法

為了不被這些問題困擾,黃慧偵需要與母親找到一個聯結,表達自己無法言說的溫情和苦悶。

這個聯結,則是自己的後代。

女兒不在的情況下,黃媽媽抱起了自己的孫女,好像抱起了小時候的自己,練習如何去傳達自己的愛。

以前的她沒有機會,現在的她卻失去了心力。

而當所有的問題經歷了調解依舊沒有看似明朗的出口,最後黃慧偵終於借自己女兒之口向母親問出了那個問題:

「你愛不愛我?」

這一刻,黃慧偵明白,不管老媽是不是同性戀。

她都一樣那麼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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