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鑽研科學，但不能做科學盲，聽我說說馬兜鈴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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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我因病在北京協和醫院住了半個月，因為病情很輕，每天無所事事，在幫助別的病人的同時，也收集到了一些真實的故事寫出來，也許對您有用。

我的隔壁床，一位當時還不到六十歲的大叔，當時已經已經患尿毒症透析了八年，這次來是因為又發現了膀胱癌晚期，來做膀胱全切手術。50多歲按說正是壯年，但看上去那種有氣無力的樣子，那像劣質蠟像一樣蠟黃的膚色，實在很難把他和正常人聯繫起來。幾天之後聊熟了，我得知了他的全部情況，他曾經是個非常健康的人，一直在打籃球，在48歲之前幾乎沒有生過像回事的病，也很少吃藥。有一段時間，他有點感覺「上火」，就去醫院開了點葯，馳名全國的北京老字號同仁堂生產的「龍膽瀉肝丸」，這葯他吃個半年，之後就是腎衰竭尿毒症。得益於他有北京醫保，而且他的妻子還是某大醫院的員工，他這樣通過透析維持了整整八年。他每周一三五透析三次，每次加上路上的時間將近半天，儘管透析的費用大部分都可以報銷，但這樣的生活仍然非常痛苦，這八年，他幾乎一次都沒有離開北京，也幾乎沒有開心過一天，全部的時間都在和透析死扛，直到現在，死扛的對象又多了一個叫膀胱癌的生力軍。好好的一個普通人的下半生，就被這包中成藥毀了，因為這種葯里含有一種危險的藥材「關木通」，其中有導致尿毒症和癌症的成分「馬兜鈴酸」。

在遇到他之前，我完全沒聽說過「龍膽瀉肝丸」、「馬兜鈴酸」。反正在醫院閑得無聊，我開始在互聯網上惡補相關知識，不看不知道，看完真是一身冷汗。馬兜鈴酸的危害是在國外被發現的。1993年比利時發現部分人服用含馬兜鈴酸的減肥丸導致腎衰竭，1999年英國發現使用含馬兜鈴酸的中草藥治療濕疹的人也發生晚期腎衰竭，這些腎病經研究，確認為馬兜鈴酸導致，這一類腎病被統稱為「馬兜鈴酸腎病」。儘管國際上已經因此事鬧得沸沸揚揚，而當時消息閉塞的中國還在生產大量含有馬兜鈴酸的中成藥，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降火靈藥「龍膽瀉肝丸」，當時包括同仁堂在內的200個藥廠都有生產。2003年2月，新華社記者朱玉《龍膽瀉肝丸是清火良藥還是「致病」根源？》等系列報道，頓時震驚了國家葯監局和眾多的龍膽丸受害者。許多人發現，自己纏綿不愈的腎病（腎損害甚至腎衰竭、尿毒症），竟然是因為平時上火、耳鳴或者便秘所服的龍膽瀉肝丸所致。有多少人因為這個導致腎病、尿毒症、癌症實在沒法統計，但數量絕對不會少，很多人起訴到法院但大多數都被駁回了訴訟請求，我也是正好遇到了一個還在苦苦掙扎求生的受害者。

2005年版《中國藥典》已不再收載關木通、廣防己、青木香三個含馬兜鈴酸的臭名昭著的中藥藥材。我覺得這個馬兜鈴酸的危害可以告一段落了。然而，2017年，又是一波馬兜鈴酸的新聞開始火熱傳播。2017年10月的《科學·轉化醫學》雜誌發表文章，題為《台灣和亞洲地區的肝癌與馬兜鈴酸及其衍生物廣泛相關》。這篇文章的主題就是證明在亞洲，特別是台灣地區和中國內地，肝癌的發生與馬兜鈴酸導致的基因突變密切相關。來自新加坡、台灣的研究人員，一共從台灣、中國內地、日韓、東南亞以及歐美等地，收集了1400多例肝癌標本。結果發現，台灣兩家醫院的98例肝癌病人當中，78%具有馬兜鈴酸誘發的基因突變特徵，內地89例肝癌病人當中，47%具有馬兜鈴酸誘發的特徵；而在北美和歐洲，這一數字分別只有1.7%和4.8%；至於東南亞和日韓的數據，介於前述兩者之間。尤為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國的一家醫院，87個亞裔肝癌患者當中，有22%檢測到馬兜鈴酸產生的特異突變特徵，遠高於其他族裔。這也許跟亞裔患者更喜歡服用草藥有關。無論慢性腎衰竭，還是尿道癌或肝癌，都是一個累積的過程。這跟使用傳統草藥的頻率、劑量有關，還跟個體情況比如年齡和基因相關。有些患者可能只需極小劑量，就會導致不可逆的腎功能衰竭。

也許你要問，含馬兜鈴酸的三種中藥不是已經被《中國藥典》刪除了嗎？事實上，含有馬兜鈴酸的重要遠遠不止上面三種，馬兜鈴科植物在亞洲是廣泛分布的，許多都被當成中藥使用。由於我們國家只禁止了三種含馬兜鈴酸的中藥，所以只能看看其他地區的文獻。香港禁止使用的含有馬兜鈴酸的中藥包括下面這些。

馬兜鈴屬：大葉青木香、滇南馬兜鈴、南木香、管南香、三筒管、苞葉馬兜鈴、硃砂蓮、馬兜鈴、天仙藤、青木香、葫蘆葉馬兜鈴、廣防己、通城虎、海南馬兜鈴、漢中防己、藤香、南粵馬兜鈴、凹脈馬兜鈴、淮通、背蛇生、管南香、關木通、尋骨風、革葉馬兜鈴、假大薯、蝴蝶暗消、白硃砂蓮、逼血雷、白金果欖、小南木香。

細辛屬：土細辛、大細辛、雜細辛、杜衡、細辛、金耳環、土金耳環、烏金草、花臉細辛、台東細辛。

還有一種很常見的東西，西南地區被當做家常菜食用，就是折耳根或者魚腥草。魚腥草本身不含馬兜鈴酸，但含有馬兜鈴內醯氨，就是一種代謝衍生物。目前沒有確切證據表明魚腥草會導致腎病，但作為食物來吃和作為藥物來吃劑量是完全不同的，同時西南地區（魚腥草的主要食用地區）腎病發病率高於全國平均水平也是有依據的。如果你真的喜歡吃，那麼還是盡量少吃點為好。

含有馬兜鈴酸的中成藥也有一大堆，我把名稱列在這裡，使用時請認真考慮。

兒童葯：小兒金丹片、小兒導赤片、白益鎮驚丸、五粒回春丸、太和妙靈丸、猴棗散、小兒咳喘顆粒、兒童清肺丸。

感冒/消炎/去火用藥：靈龍感冒膠囊、咽炎含片、龍膽瀉肝丸、耳聾丸、甘露消毒丸、連翹敗毒丸(膏、片)、通便清火丸、炎見寧片、鼻淵舒、二十五味綠絨蒿膠囊、九味羌活丸（顆粒、口服液）、川芎茶調丸（散）。

生育/月經/婦科用藥：婦科分清丸、阿膠生化膏、生乳片、濟坤丸、雞蘇丸、母乳靈沖劑。

高血壓/冠心病的葯：冠心蘇合丸、冠心蘇合滴丸、冠心蘇合膠囊、心無憂片、養陰降壓膠囊。

止嗽/化痰/呼吸道用的葯：喘息靈膠囊、止嗽化痰丸、潤肺化痰丸、青果止嗽丸、肺安片、復方蛇膽川貝散、新碧桃仙片、氣管炎咳嗽痰喘丸、補肺阿膠湯、半夏止咳糖漿、牛膽止咳片、咳必停2號片、消咳平喘口服液、小青龍合劑、小青龍顆粒。

風濕/關節/骨科用的葯：骨仙片、風濕靈仙液、關節鎮痛膏、壯骨酒、風痛丸、透骨鎮風丸（丹）、跌打丸（片）、活血理傷丸、安陽精製膏、復方夏天無片、風濕塞隆膠囊、祛風除濕藥酒、當歸四逆湯。

腎病/泌尿系統的葯：導赤丸、復腎寧片、前列回春膠囊、雙香排石顆粒、分清五淋丸、金砂五淋丸、清淋沖劑。

胃藥：清胃丸、大黃清胃丸、胃藥膠囊、胃炎康沖劑、胃福顆粒、胃痛顆粒散、胃痛藥酒、保胃膠囊、和胃降逆膠囊。

眼科用的葯：障翳散、復明片。

肝炎用藥：二十五味松石丸、理氣舒肝沖服劑、肝暢膠囊、七十味松石丸、七味紅花殊勝散、十三味疏肝膠囊。

其它：濟生橘核丸、清血內消丸、純陽正氣丸、舒肝理氣丸、十香返生丸、綠雪膠囊、三餘神曲、消風止癢顆粒、紫血、蘇合香丸、葳蕤湯、馬兜鈴浸膏溶液、蛇葯注射液2號、復方暴馬子片一號、青木香注射液、青木香流浸膏、硃砂蓮膠囊、硃砂蓮注射液、蒲公英合劑，木通注射液、地錦糖漿、祛風止痛注射液、去痹藥酒、斑鳩窩糖漿、二蓮片、喉立清片、杜鵑糖漿、回春片、治痢干糖漿、尋骨風注射液、復方鐵莧菜注射液等。

如果僅僅是藥物有問題也就算了，經過媒體報道輿論引導，大家會慢慢地有了這方面的常識，不會再輕易踩上雷區。然而，媒體的輿論引導往往並不具有科學性。2017年11月17日，《人民日報》第18版文章《中藥「毒」性不等於有毒》，全面反科學地為馬兜鈴酸洗地。我最近正在研究MBA入學考試的寫作部分，其中有一個小作文叫「論證有效性分析」，就是給你一篇存在邏輯錯誤的文章，讓你分析其中存在的邏輯錯誤，而《人民日報》這篇文章簡直就是一篇邏輯錯誤的範文。喜歡看這個文章的自己去網上找找，我只引用一小段請大家欣賞。

在中醫里，「毒」性指藥物的偏性，根據藥性的峻猛程度，有大毒、常毒、小毒、無毒之分。中藥有毒成分往往是治病的有效成分，即以毒攻毒。例如，馬錢子的番木鱉鹼、巴豆中的巴豆油等既是有毒成分，也是有效成分。有毒中藥的毒副作用，通過炮製或配伍可以減輕或消除。中藥有毒無毒，關鍵是能否對證治療。古人說：「葯之害在醫不在葯」。只要對證治療，有毒的葯也安全；不對證治療，無毒的葯也有害。誠如清代醫家徐靈胎所言：「雖甘草、人蔘，誤用致害，皆毒藥之類也。」離開中醫的指導，亂用或濫用中藥，就容易出問題。如果在醫生指導下，按照安全劑量、用藥時間服用，就不會引發毒性反應。

換句話說，最強致癌物之一的馬兜鈴酸在他眼裡完全可以無害化，凡是造成不良後果的一定是沒在名醫指導下，按安全劑量和指定用藥時間服用。我等凡人也確實沒有用好馬兜鈴酸的水平，只能不用。

你可以不鑽研科學，但絕對不能成為科學盲。相信科學，相信知識，在蕪雜的信息中找到能夠幫助的你的真實信息，這也是作為現代人適應互聯網生活的一種基本技能。最後一次忠告：為了您和家人的健康，遠離馬兜鈴酸。

最後附贈世界衛生組織發布的一類致癌物清單，共116種。馬兜鈴酸在第9行。

真心是為了大家的健康，所以超範圍地寫了一篇科普文章，其中含馬兜鈴酸的中藥、中成藥引用自網上資料，可能有不確切的地方，僅供參考，並向原整理者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