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記·應帝王》:府院之爭(五)
張庭雲帶著白雲子和玄陽子回到天師府中,還未及坐下。玄陽子便已開口大罵了:「長老院里的那幫老東西平日里什麼實事不幹,論修為、論功績,哪裡比得上教主之萬一?!就知道盡放狗屁,什麼時候等他們死絕了,正一教才算是清凈了。」
白雲子則調笑道:「玄陽子兄可別這麼說,你別忘了,咱們以後也是要進長老院的人。」
玄陽子依舊是怒道:「狗屁長老院,以後咱們就直接把長老院給撤了,讓教主獨攬教權,豈不比現在這樣互相掣肘要好得多!」
「大權獨攬….」方才一直默默無言的張庭雲此時亦是開口了,「想要大權獨攬的,怕不是天師府,而是長老院。那幫老傢伙倒是算盤打得好。想讓我出面與蕭道成決裂,待我失了外援,正一教就能任由他們隻手遮天了。」
白雲子見教主一臉正色,也收起了玩笑:「教主,依屬下看來,大長老野心不小,教主你現在修為盡失,日後一定得多加小心,屬下會時刻護衛左右,提防長老院派人暗害教主。」
張庭雲笑了笑:「這個倒不必擔心,只要我與那蕭道成維持聯盟態勢,他們就定然忌憚官兵,不敢輕舉妄動。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一定會從中挑撥我與蕭道成的關係,這才是我等須得時時防備的重點之所在。」
白雲子聽張庭雲說後,一直默然不語,思忖良久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教主,為何您如此斷定蕭道成他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
「我與蕭道成達成了一項協議,他日後想要把持朝政、登臨帝位,勢必得藉助我、藉助正一教的幫助才行。」張庭雲淡淡地說道。
「教主,到底是什麼協議?」玄陽子快言快語,直接便向張庭雲問道。
「暗殺當今天子。」
此言一出,白雲子和玄陽子頓時便吃了一驚,要知道正一教素來與朝廷無甚糾葛,這暗殺天子之事,實在是前無古人,若是事情敗泄,勢必會招來滅門之災。
白雲子這時才知道為何長老院會如此堅決地反對張庭雲同蕭道成交結,或許他們擔心的,正是出現這種情況,就算他站在張庭雲這一邊,也覺得此舉實在是太過冒險,想要勸說張庭雲、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思來想去,最後只能委婉地說道:「那蕭道成身為國朝大將軍,定然蓄養了許多江湖高手作為死士,正是刺殺天子的上好人選,為何卻要教主來幫他弒君?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什麼圈套?還望教主三思,一旦攪進這灘渾水,恐怕以後就永遠脫不了身了。
張庭雲皺了皺眉:「怎麼你也說這種話?俗諺有雲,「富貴險中求」,我正一教想要復興,自然也得走一步險棋。蕭道成確實蓄養了許多死士,由其弟蕭順之統領,可這弒君之事,非是兒戲,一旦泄露,蕭道成的政敵勢必會抓住機會,將其圍而攻之。那蕭道成身為齊王、天下大權已佔其半,自然不敢冒此風險,便只好求助於我了。武林人士縱然武藝再是高絕,殺人之後勢必也會留下蛛絲馬跡。可咱們修道之人就不同了,可以利用道術殺人於千里之外,任誰也查不出幕後主謀。」
「殺人於千里之外….這…這是什麼道術?」白雲子雖是博覽群書,可眼下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正一教內什麼時候有這樣一門道術。
張庭雲望著深思不止的白雲子笑了笑,而後便不知不覺間從懷間取出一樣東西,放置於案上。
「這…這是《西川秘典》!?」白雲子和玄陽子只看了一眼,便同時驚叫道。
「不錯,正是《西川秘典》。這是我從孫恩那兒拿來的,既是我正一教之物,也應當物歸原主了。」
「這《西川秘典》又和那殺人於千里之術有何關聯?」白雲子繼續問道。
張庭雲笑而不語,翻開《西川秘典》,將手指放在其中一頁上面,點了點道:「這上面記載了一種奇異的道術,名為魘鎮之術,魘鎮之術分為祈禱魘鎮和詛咒魘鎮兩大門類,這詛咒魘鎮便是成事之關鍵。」
張庭雲說到這裡,望了一眼白雲子和玄陽子,見二人正側耳細聽,便繼續說道:
「詛咒魘鎮,能夠殺人於千里之外。只要將目標人物的毛髮、血精等隨身之物取來,作為「鎮物」,在其中灌注邪氣,將其封印於地底、牆壁等處,而後役使惡鬼看守左右,時日一久,物主的陽氣便會被一點一點勾引至鎮物之中,為惡鬼所食。輕則疾病叢生、重則頓時殞命。商周之時,武王伐紂、天下順服,唯有丁侯不肯朝見,姜子牙便使出此術,只短短一日之內便令丁侯身體暴疾、病入膏肓,丁侯無奈、只得入鎬京覲見武王,姜子牙這才解除此術。春秋之後,此術漸漸失傳,只零星遺散在西川地區,漢武帝時的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與西川地區的巫士有結交,遂意圖利用此術謀殺漢武帝,可無奈自己學藝不精,反被武帝發現、致以株連九族,漢武帝恐懼會有人利用此術來謀反,並大肆銷毀相關道術秘笈。從此以後,普天之下,載有魘鎮之術的秘笈,唯有這本《西川秘典》而已。」
白雲子沒想到這魘鎮之術的來歷竟是如此悠久,就連姜子牙都用起來對付政敵,想來必定是十分厲害的道術,可他心中在此時此刻一直反覆浮現出祖天師的遺訓:若非七大長老允許,任何人不得修習《西川秘典》上的道術。
一想到這兒,白雲子的臉上便頗有難色:「教….教主….可….祖天師不是立下規矩,禁止學習此秘笈上的道法么?」
張庭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望著白雲子說道:「師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負責執掌教內的教理、科儀和經牘,對於祖師遺訓,自然是看得極重。可祖天師留下遺命的那一天,可曾想到我正一教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唯有這《西川秘典》可助我光復教派,若是祖天師復生,也一定會支持我這麼做的。況且,我已與蕭道成立下約定,若是突然毀約,他勢必會報復我正一教,我們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失了這個強援。」
張庭雲說完後,就連玄陽子也來勸說白雲子:「我說師兄,你何必那麼迂腐,眼下形勢非常,也只得選擇從權了。」
縱然張庭雲和玄陽子都這麼說了,白雲子心中似是仍有些擔心:「可教主….你眼下已經功力盡失,還能夠使用這魘鎮之術么?」
白雲子話一說出,便戳中了張庭雲的心中的痛處,他眉頭微微蹙起,似是仍然為自己修為耗盡之事懊喪不已,可很快神色便又恢復如常。
他又走近一步,與白雲子和玄陽子隔著不過咫尺之遙,拉過兩位師兄的手掌、將其放於自己掌心,久久都不言語,而後竟突然深鞠一躬,向著二位師兄懇求道:「庭雲眼下怕是不能發動此術了,這魘鎮之術,只能辛苦兩位師兄幫我完成了。」
白雲子和玄陽子見教主突然向自己行此大禮,哪裡承受得起,連忙將張庭雲扶起,同時答道:「教主快請起來,屬下不敢當!教主有命,我二人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庭雲向兩位師兄投去充滿感激的目光:「二位師兄言重了,不必赴湯蹈火,你們到時候只需按照這《西川秘典》上記載的方法來對皇帝施以魘鎮之術即可。」
「這《西川秘典》乃是我教鎮教之寶,我們何德何能….」
白雲子剛要推脫,張庭雲就把手按在他的肩上,將其攔了下來:「師兄不必過謙,正一教的興亡,一般系在吾身,另一半,就託付給兩位了,只要是為了復興正一,這《西川秘典》上的道術任誰來學都是一樣的。」
白雲子和玄陽子深感張庭雲的大公無私,當即便申明己志、接受使命。
張庭雲將二人扶起,而後又叮囑道:「蕭道成這幾日會派人上龍虎山來,這老狐狸心眼多,要先試我一試,他會從建康城的一些囚犯身上帶來幾樣東西,到時候,你們就拿著這些東西當作鎮物,利用魘鎮之術把那些囚徒給殺了,待打消了蕭道成的疑慮之後,我們再商議暗殺天子之事。」
白雲子和玄陽子知道教主在這些事情上出不了什麼岔子,當即便點頭應命。
張庭雲交待完後,仍覺放心不下,又補上一句:「我失卻修為之事,你們也不要讓蕭道成的人知道了,免得他日後趁我正一教疲弊之時,心生不軌。我會布局叫他以為這魘鎮之術是我施下的,他見我精通如此厲害的道術,也勢必會忌憚三分,不致於背信棄義、過河拆橋。」
白雲子和玄陽子見張庭雲想得如此周到,不由得連連稱讚教主心思細膩。
張庭雲交待了這許多事宜之後,才覺緊張的心稍稍放鬆了些。從回家以來,他甚至連一口水都沒喝過,一門心思全放在如何與各方勢力周旋、應對之上了。只在眼下,諸事議定之後,才有餘暇騰出手來,喝上一口熱茶。
白雲子和玄陽子見了教主這副疲態,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心疼,紛紛勸其早早休息。張庭雲卻只是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現在心中思緒萬千,就算是躺在床上也只是輾轉反側。二位師兄,我們許久沒回來了,這上清宮變了這麼多,你們就陪我在這些新建的道觀、道宮中隨便走走吧。」
白雲子和玄陽子望著遠處宏偉高大、煥然一新的建築群,心中也覺感慨萬千,便隨著張庭雲,一同,踏著細碎的月光、走出了天師府,在這縱橫交錯的宮觀中遊盪徘徊。
三人從真武殿走到法篆局,又從贊教廳來到兩儀門,最後在龍虎山的頂點——觀星台這裡停下了。
這是張庭雲的父親張延宗悟得七星神符陣的地方,也是張庭雲晝夜苦思找尋破陣之法的地方。
此時此刻,張庭雲抬頭望著星空,不免又想起自己的父親來。
自從上次將張延宗從傀儡之體中解救出來,張庭雲無時無刻不想著父親的歸宿。
「父親的靈魂,到底是升入青天、還是歸於地府呢?」張庭雲想著想著,心中又泛起几絲酸楚來,「人們修道,多是為了長生,可我如今孑然一身,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便是飛升成仙、不死於天地之間,怕也難得快活。縱然習得長生之方又有何用?還不如教我學會那起死回生之術…..如此,也能讓父親見到,他心心念念著的復興正一,在我治下,終於是能夠實現了。」
張庭雲在觀星台上佇立良久,直到冷風越來越緊、寒意越來越鑽入骨髓,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從前那個神通廣大、睥睨凡塵的道門宗師了,不過是和塵世眾生一樣的肉體凡胎罷了,又何談長生不死,何談起死回生…...
張庭雲背對著白雲子和玄陽子,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直到那兩條淚痕完全在寒夜中風乾殆盡,他這才一步一步地走下觀星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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