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頭為什麼這麼大
撰文 | 伍麗青
出品 | 網易浪潮工作室
在這個愛美的時代，你可能會很注重自己的臉蛋、體重。它們是時尚資訊上的常年話題，也為大眾營造出了一種狹隘的審美觀，彷彿以上兩項就是完美外表的全部。
事實上，無論是臉蛋還是體重，都有行之有效的後天改造方法。極度影響體貌又真正無解的，是大部分人都會忽略的大頭。
東亞人向來以「大頭大臉」著稱，在外國社交網站上，常年可以看到詢問為什麼東亞人頭這麼大的問題。2006年，香港理工大學開始了一個名為「SizeChina」的3D測量項目，試圖為安全帽等防護用具提供適合中國人頭型的設計尺寸，因為很多人戴不下市場上以歐美人為模板設計的頭盔。
我們的頭真的有這麼大嗎？為什麼我們的頭會這麼大？
吃了頭型臉型的虧
衡量頭的大小，最簡單的指標就是頭圍。加拿大的一項抽樣調查發現，東亞裔男性成年人的頭圍平均為57.9厘米，女性為55.4厘米，而白人男性的頭圍平均57.8厘米，女性為55.2厘米。
僅從這項研究上看，東亞人的頭圍似乎的確是大了一點，但是不到0.2厘米的差距幾乎不能用肉眼分辨。另外，在中國的內陸地區，由於營養狀況和發育情況的稍稍落後，這裡的居民頭圍平均數普遍比白人低得多。單純從頭圍上講，中國人的頭，並沒有比白人大多少，那為什麼還是會出現上面提到的連安全帽都戴不進的現象呢？
根本的原因在於，中國人吃了頭型的虧。
頭骨具有明顯的種族特徵，有經驗的法醫可以輕鬆地靠頭骨的形狀辨別死者所屬的種族。主要的三大人種中，按照頭骨的長寬比劃分的話，黑人的頭骨大多屬於長顱型，白人的頭骨多屬中顱型，而東亞人的頭骨大多呈圓顱型。換句話說，黑人、白人的頭骨比較窄、比較長，而東亞人的頭骨前後徑比較短，但是更寬。另外，我們的後腦勺和額頭都普遍更扁。
在日常生活中，誰也不會用軟尺抓著人就量頭圍，我們在判斷一個人的頭大不大的時候，多數是從正面觀察的。在同樣的頭圍條件下，腦袋、臉越寬，給人的感覺就是頭越大。
那麼，中國人的腦袋和臉有多寬呢？
2009年，一項覆蓋全國省份的大型調查顯示，16-17歲青少年中，男孩的平均頭寬有16.9厘米，而女孩有16.4厘米。而幾乎是差不多的年份，2008年義大利的一項生長發育調查顯示，17歲男孩頭寬的中位數還不到14.5厘米，假如一個男孩的頭寬達到15.7厘米，那他就已經超過了97%的同齡人。義大利17歲女孩頭寬的中位數約為14.2厘米，15.2厘米的頭寬就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同齡人。
一個普通的中國孩子頭的寬度，要比普通義大利孩子大上兩三厘米，這種視覺效果的差異，可比頭圍呈現的要強烈多了。
2010年，同濟醫學院在全國調查了3000名漢族人，測量他們的頭面尺寸並進行了分析。結果發現，中國漢族人50%以上屬於「超闊面型」，另有33.9%屬於闊面型、11.4%屬於中面型，只有4%左右的人屬於狹面或超狹面型，這說明，漢族人面部普遍比較寬闊。
下面是2015年法國一項研究描繪出的中國女性、白人女性的標準像，其中中國樣本主要來自上海的漢族女性：
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幅圖的比例尺是一樣大的。
除了臉型之外，就連脂肪也在無情地放大著我們的臉龐。這項研究還發現，中國女性天生臉部皮膚、皮下脂肪就明顯比白人女性厚，且更容易受到肥胖的影響。另外，中國女性發胖的痕迹更容易堆砌在下半臉，造成臉龐更加寬大的視覺效果。
超模賀聰剛出道時，常常被大陸觀眾吐槽「頭大」，但如果在同框合影中對比一下就知道，她的頭並沒有比同場的其他模特大多少。身材萬里挑一的超模都會因為臉寬而被人認為頭大，更不要說我們普通人了。
都怪小身板的襯托
除了頭型和臉型之外，我們的頭之所以這麼大，還因為我們都是小身板。
在衡量一個人腦袋的大小時，當然不能只看頭。同樣大小的腦袋，安在不同人身上，完全是不一樣的效果。整個人的高度和寬度，都會相對地影響頭部大小的觀感。
就全球範圍而言，東亞人普遍個子不高，頭身比例也不如人意。歐洲某些發達國家成年男女的平均身高可以達到180、170厘米以上，由於不同種族之間的絕對頭圍相差不大，身高就成了影響頭身比的最顯著因素。
就算是東亞三國之中，我們的身高比例也不佔優勢。雖然網上常年流傳著中國居民平均身高已超越日本的消息，但根據2015年國務院公布的《中國居民營養與慢性病狀況報告》，中國成年男女的平均身高分別只有167.1厘米和155.8厘米，遠低於日本2013年文部科學省公布的170.7厘米和158厘米。
而小小半島上的韓國，居民身高一直都傲視中日兩國，2014年韓國官方統計機構給出的成年男女居民平均身高分別為173.5厘米和160.4厘米，不得不讓人疑惑他們是不是偷偷開發了高科技的縮頭增高機器。
對身高的追求早已深入人心，但大家往往會忽略掉另一個重要的人體美學標準：身體的寬度。肩膀是頭部最忠誠的伴侶，永遠都會隨它一起入鏡。我們不需要知道魯豫老師的頭具體有多大，絕大多數人對此的估量都來自於她過分瘦削窄小的肩膀。
2003年，一項調查研究了中日韓三國居民的人體比例情況，發現韓國人雖然上半身較長、腿較短，但頭身比是最好的，而中日兩國的大頭程度則不相上下。另外，日本人的身材相對更加寬闊，中國人則擁有三國之中最窄的肩寬和胯寬。
王守義的《人體美學解剖學》中提到，中國常用的人體比例學說中，成年男性肩膀的寬度要達到兩個頭長，也就是能夠打橫放上兩個頭部，才會有寬闊、舒展的美感。女性的標準則稍寬鬆一些。
這個審美標準，就連強調外形的娛樂圈內，也有很多不達標者。微博上廣為流傳的「三大巨頭」，靳東、劉燁、雷佳音，就是極好的例子。他們官方身高都在180厘米以上，按理說頭身比應該比一般人好得多，但在鏡頭前，他們的腦袋依然大得讓人感覺不太協調。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除了本身頭較大以外，這「三大巨頭」還有著相似的相貌特點：臉型較寬，髮型不夠蓬鬆，常常直接露出大腦門，顯得虎頭虎腦的樣子。
不過，大頭似乎並沒有對這三位演員的演藝事業帶來影響，中國觀眾對人體美學標準的寬容，是有很悠久的歷史基礎的。
早在公元前5世紀，古希臘就開始將人體比例作為美的標準，還為藝術作品定下了1：7的頭身比例標準，此後的藝術家基本遵循這個模式。公元前330年，雕刻家利西普斯在《刮汗污的運動員》中發明了1：8的比例模式，文藝復興時期米開朗基羅還大膽地探索1：10的頭身比，立志於尋找視覺所需的更美麗的人體尺寸。
而與之相反的是，中國古代藝術並不遵循比例法，藝術家們基本靠主觀臆想進行創作。由於中國人傳統的敬祖和鬼神觀念，加上中醫望聞問切草藥為主的診療手法，解剖學並沒能真正發展起來，關於人體比例的理論也只流於代代相傳的紙上談兵式的敘述。
古代的人物繪畫中僅有少數符合1：7的頭身比，大部分隨意控制在1：3-1：6之間。各種墓俑和佛像，普遍表現為頭大、上身長、下肢短，與正常的、有美感的人體比例相差甚遠。直至今天，大部分中國人依然沒有建立起人體比例美的概念。
七分天註定
臉和頭單獨看時顯得大，結合全身看也顯得大，不公平的事好像都給我們趕上了，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遺傳因素。Livshits等人估計，成人身體比例之間的個體間差異的40%至75%要歸因於遺傳因素，也就是說，遺傳背景對頭的大小和比例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要搞清楚東亞人為什麼擁有相對更大的腦袋，我們需要追溯到6-7萬年前。在那時候，智人走出非洲來到中東，接著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西、北、南）擴散開去。其中往北行進的一支小分隊，經過阿爾泰山脈跨過半塊大陸來到東亞，喜馬拉雅山這道天然的堡壘，切斷了他們與過去同胞的交流，他們獨立地開始了基因突變和環境適應之路，最終成為了我們的祖先。
有研究認為，東亞人相對較大的頭部和寬大扁平的臉，就是這一路上的基因突變導致的。也有觀點認為，東亞人頭大的根源，是我們體內屬於尼安德特人的基因。
尼安德特人是一群早就滅絕的史前人類，他們的身高大約165~168厘米，擁有比現代人大得多的腦袋。智人在走出非洲後，在中東地區和尼安德特人相遇，並進行了小規模的混血融合。如今，在非洲人以外的所有種族身上，都可以找到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痕迹。
2010年華盛頓大學的研究發現，現代東亞人擁有比歐洲人多20%的尼安德特人基因，他們據此推斷，東亞人的祖先在與同胞分道揚鑣後，很可能再一次遇見了尼安德特人並進行了基因的二次融合。
不管原因到底是哪一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們的祖先在惡劣的環境中很努力地謀求生存，不像尼安德特人在殘酷的物競天擇中滅絕。有學說認為，在他們之中，出現了一些耐寒能力更強大、體格更強壯的「新蒙古人」，而適應能力較差的「老懞古人」則掉頭南下、往更溫暖的南部和太平洋的島嶼進發。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韓國以及中國北方地區的人普遍擁有較高的身材。
人類踏進文明社會後，由於自然環境、生產方式的不同，東西方對人體美的認識開始產生了分歧。古希臘靠海多山，海洋貿易造就了外向的冒險精神，在古希臘人裸體進行搏鬥和競賽、將自然的肉體作為歌頌和讚美的對象時，中國農耕社會形成了被動、封閉、尋求穩定的民族精神，進而衍生出各種嚴格的禮儀制度，規定用寬大和嚴密的服飾遮蓋住人的身體，無論寒暑不論男女，皆不可隨便裸露皮膚。
只有隋唐時代文化鼎盛，觀念開放時，才罕有地出現了袒胸露肩的服飾，但好景不長，到了宋明時期，文化思潮復古，對女性的要求愈加苛刻，人們認為豐滿的胸部過於淫邪，因此還出現了束胸、纏足等禁錮人性的做法，以女性的含胸、收肩為美。
審美，如同人類在貓狗身上進行的人工篩選一樣，是可以改變後代外形的進化方向的。6000-10000年前，在歐洲黑海地區出現了能讓褐色的虹膜變成淺色的基因突變，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但由於這個突變符合人類的審美，所以它並沒有像其他無數種隱性突變一樣消失，反而得到了更多繁衍機會，從而被一代代地流傳、傳播開去。
因此，漫長的歲月以來，遮蔽觀念及比例美的缺失，或許也為今天我們的大頭出了一份力。
除了遺傳因素以外，飲食和生活方式也決定了頭的相對大小。在成長和發育的年份，總食物攝入量、任何必需營養素、身體活動都可能會影響身體的比例和形狀。在不良條件下，為了保證大腦和重要臟器的供養，首先受到影響的，就是腿的長度。儘管營養不良會減少絕對頭圍的大小，但由於腿縮短的幅度更大，頭反而顯得更大了。這就是為什麼饑荒年代的人骨瘦如柴，但卻頂著一顆大腦袋。
雖然現代醫學還沒找出能夠縮頭的方法，但大頭的朋友也不用太沮喪，雖然頭大沒有解藥，但身高可以墊，調整姿勢、健身鍛煉可以塑造出更寬闊優美的肩部線條，再不濟，也可以靠髮型、服飾、妝容修飾自己的外形。
沒有基本的審美標準，就不會意識到自己和他人的缺點，也不會做出改變。以頭大著稱的魯豫老師，換個合適的髮型，看起來也沒那麼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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