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述舟小集

榴花詩

榴花灼灼,雺霧靄靄。我行瓜步,大江如在。久避繁柯。對此云何。非是不思,爰夢東海。

方山紀行詩

菑攘其初,鑿石有棧。賓主茲遊,陟彼襄岸。下望澗谿,髣髴清淺。長安直北,浮雲流轉。歡飫分宵,雞鳴復旦。里人咸淳,何用清管。仙姝枕臥,列星充眼。故山儔似,輒然思返。

見天津舊輿圖有懷其一

沽河旦回潮,揚舲行無止。披衣視大壑,月浪次第起。醒輒曳日角,寐轍侵涯涘。澄波相對出,得見此海水。

下馬陵

晚春樹沈蔭,佇候城南陌。相攜惜夜光,步出見東壁。彈指皓腕溫,觸盃街聲寂。而知所行矣,簷瓦皆歷歷。

註:而知所行矣為郭店楚簡成句。

秋陽

秋陽信融昭。行行坐荒郊。滯淫霜在野,辛苦雁回巢。微趣敢遑舍,俯濯見河橋。人間節物換,桂樹始蕭騷。春秋如大鼐,一臠肯烹調。

宣城道中

日下出建寧,仰見石頭城。夾道擁芸香,值此復南征。微芳野樹合,綠疇平楚生。清波尚結藻,彼泉止一泓。水哉不能言,所賴汽笛鳴。嗟汝大江闊,漸已失其衡。

過六合

荒邨次第逢。呼牎叩垂虹。招招竟不來,東漸與江同。墳典述刊旅,秋野四望中。飲冰誠肅事,曝日似未從。登車孰可攬,肯入澹蕩風。鄧子完一角,曷令期年功。

過玄武湖

經過覆舟山,畱都春未殘。垂柳攄斷虹,危樓充池觀。櫻洲漾空枝,隔水復湧泉。艇子離岸去,方知在少間。我慕後湖荷,其下祇微瀾。遊者識重沓,況付移步看。同群即離群,閉心雖雲安。試以卜僻地,爰居固已難。

東郊荷花詩

西出大勝關,江水忽侷促。北征去年事,榴火尚在目。一線穿津浦,原野迭奔逐。終念蜃樓下,亭亭圓荷簇。今我居東郊,歸來但秉燭。鳥囀集虹橋,孰向雨中啄。有荷如去年,橫塘亦已覆。不種舊園中,其堤倩誰築。

覆舟山獨酌

青山隔轍碧模糊。堞樓脩森蔣陵湖。藏舟於壑當年想,百般旌色將還諸。舟兮舟兮世已無。百般旌色將還諸。臨風疑補東南滿,詎能抬眼扶留都。

苦潮行

粵人呼盧天雨花,曉市結燈續烹茶。前宵露痕侵榕樹,長須不語但盤互。撲地朝雨何所似,朱烏欄絲之間字。雖雲溽暑實告送,以書當枕轍生夢。一瓦蟲魚忽亂離,校讎咄咄空爾為。

熊君俊屹書贈亭林延平使至詩答謝之

昔者廟社傾金陵。南渡局面費支撐。浙東海水擊石穿,高隅事業仰福京。顧生哽慟燐火烈,縞素有待曉出明。支離蔣山籌筴際,直南有詔發延平。北堂新喪不得至,遙背幡幟試紅翎。大江峾淪拍壤土,廣宵銜夢如料兵。我吟行朝執戟句,慕古壯心同一烹。蘭臺歐公書鶴瘦,洪都熊君可其形。燈下摩挲實寄慨,宜載元酒祀賢英。賞罷垂掛槅窗側,露光指點尚瞠瞠。

更竹簟

更竹簟。涼風漸。日上瓦盆猶艷艷。擁衾未足抵沖寒,岩桂一地棄不斂。

更竹簟。心忽懺。憶昔清氣勝菱芡。肌骨相接溽暑銷,何事秋來付函掩。

更竹簟。時難撼。山崖金石廢鑿鏨。披衣謫汝之高閣,繞室行行勿復念。

海上

街聲慣歷霰交加。偶向海湄攀一芽。露散天明終不忍,獨園夤夜禱燈花。

抵咸京

大抵垂陰歷四春。渭城別久築臺新。蘆蒿時節南朝柳,不及河風慰客塵。

立夏

曲渚幽尋盡日思。飄茵不記隔椿期。搴燈昨夜穿林壑,誰信池塘晚更宜。

北歸

向背燈潮亂眼根。挽車落日下中原。崖高坐地軾蛙態,春熟離枝幕燕恩。異卉失痕陳曩舊,慈親吐欵定奇溫。潼關那見翁折臂,百二山河俱可捫。

南歌子 登滕王閣

丙火新登廟,山川舊製圖。坐階看足擲雲珠。頗憶檻前微雨漲庭初。

天仙子 南京西站通勤

野雉相聞蓬蓽外。落日銜窗橫作帶。下行煙樹忽成行。燒晚馤。居何在。幾度歸寧應有待。

浣溪沙

偶上東皋乏羽鱗。丘墟營造變無因。連街花影滯微塵。

小疾耽遲終作潰。紅松藏久定非珍。透窓一綫竟難溫。

鷓鴣天 次小鶴韻

簫管曲肱仔細聽。窗中小簟觸如冰。飜飛能語檐前燕,祈夢猶藏海上星。

花斷送,露縈盈。近來病客減心情。空山積翠餘霞盡,羽類當階問醉醒。

桂枝香 詠鍾山

支筇寄目。對崖谷榛迷,蹬道蟠曲。粉蝶飛來又去,一天相逐。城東列岫春煙底,辨遺碑、前朝郊卜。落花沈臥,日痕微漲,神鴉餐粟。

更奠枕、江隈漆綠。任五馬經行,齊梁尋續。有客南來,往往痛心周復。亭林七謁誰堪識,祇中官、孝陵圖錄。厄菑難度,空山披展,御容靈谷。

露飲詞序

蕙風詞隱嘗謂詞之風度由養出,非由學出。自讀顓楚露飲詞,吾始明此理。人間結露,亦脫胎光塵,生涯一如花中疏梅文杏,清氣始終也。飲露棲枝,固蟬所為,貞清至極,便無煙火氣,露飲詞非此種;出入離合於尋常燈火中,而別有隻眼,何故?善葆姿態。此顓楚詞所以佳者。譬如情深已極,夢中輾轉,卻不下樓臺,端的相望,寧付眉眼於閒花草,亦不向人明滅。《鷓鴣天》中「懷遠凝思更上樓」,《踏莎行》中「殘聲不過玻璃鏡」,便此種手段,將破未破時,分明又再覆一層,詞境遂出矣。

樂海集序

驥子與我,皆渭城人,吾聞其名也久矣。壬辰八月,余初負篋西安府中學堂,而驥子已負篋島城。臘月驥子返秦,得見於周師家中,訂交亦三年也。其為人也柔易,其性情也謙沖,故其於詩也勤志。吾輩學詩者,年尚幼時皆有獨學無友之境,學記雲「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然細思孤陋寡聞之故,則其心未得靜專也。驥子丙申年方涉網路詩壇,同儕皆驚,而不知其數年中,雖獨學無友,亦勤於吟詠、樂於觀書,故其詩氣息佳甚,其非性情所致歟。島城之景,以海為最壯盛,驥子每適暇日,輒飲酒海湄,吟詩放歌,固樂事也。讀其作往往有「海氣旦如樓」之感,感其才捷,亦樂其所樂。丁酉五月。蒙瓿齋恭序於金陵。

成陵記

成陵者,周太祖文皇帝宇文諱泰之陵也。在富平縣城北二十里、莊里鎮西十五里之宮里鎮。《周書·帝紀第二》云:「冬十月乙亥,崩於雲陽宮,還長安發喪。時年五十二。甲申,葬於成陵,諡曰文公。孝閔帝受禪,追尊為文王,廟曰太祖。武成元年,追尊為文皇帝。」太祖崩時,仍為西魏柱國,文王、文皇帝之謂,蓋周代魏之追謚也。其陵閎鉅,封土甚厚,勢若崇丘,環行一週則五十步矣。陵上草木垂榮,刺槐發花,氣味尤香。宮里南三十里,有鎮曰畱古,亦有一陵,里人謂之曰「冢疙瘩」,實西魏文皇帝之永陵。永陵依漢陵故事,高四丈許,環行則豈止百步。由是觀之,成陵雖閎鉅,亦不逾矩。乾隆中,知富平縣事吳六鰲立碑於成陵,中有隸體六字曰「北周文帝成陵」,蓋畢纕蘅所書也。其右書「賜進士囗囗兵部侍郎兼副都御史陜西巡撫畢沅敬書」,闕文或為「及第」。因其碑年久,文已難辨,況經圮裂,鄉人或以水泥補之,則愈掩其文也。左側之文,仔細辨之即「大清乾隆歲次丙申孟秋 知富平縣事吳六鰲立石」。國朝六十四年,復樹新碑於其側。西魏之時,崇周禮,尚厚葬。況北魏舊儀亦竟厚葬也,《古今圖書集成·禮儀典》卷一〇三《喪葬部》云:「北魏俗竟厚葬,棺厚高大,多用柏木。」西魏去北魏不遠,宇文泰擁孝文帝之孫南陽王為帝,以為正朔,故其儀亦多依北魏,封樹皆全。然察北周之儀,則不尚封樹。《北史·周本紀上第九》云:「葬日,選擇不毛之地,因勢為墳,勿封勿樹。且厚葬傷生,聖人所誡,旣服膺聖人之教,安敢違之。」周武帝之孝陵,亦「墓而不墳」,不封不樹也。其中嬗變,待今後細思之。戊子日,余與熊君比竹沿咸銅線北上,午時發長安,申時方抵成陵,所遇富平縣人多好客,性爽直,此亦感余至深也。丁酉甲辰月辛卯日張荊璆記於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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