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的斯 | 伊比利亞半島的南端，有個哥倫布的哈瓦那

01-26

1493年的9月25日，哥倫布率領1500人分乘17艘船隻，從西班牙的南部城市 - 加的斯楊帆出發向西航行，一個半月後，這支船隊發現了現如今的多米尼加島，接著又發現了瓜德羅普島和波多黎各等島，然後又駛抵了海地。他在海地尋找傳說中那遍地的黃金，築起伊莎貝拉堡，建立了西班牙在美洲的第一塊殖民地。而當地的印第安人則被課以黃金重稅，或被驅使到金礦從事奴隸勞動，甚至被捕捉運回歐洲進行販賣。

這是哥倫布在西班牙王室的支持下，第二次跨越大西洋前往「預想」中的東亞大陸，可和之前的首航一樣，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心中的香料國的，在今後的第三次、第四次航行中，哥倫布的船隊第一次踏上南美洲的大陸，發現了更多中美洲的新大陸。這四次前往「東方盡頭」的意外，美洲開始走出濃密的大霧，在生物性、文化上開始與歐洲、非洲、亞洲交換，全世界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片可以重新聚焦的土地。

這第二次、第四次的航行，哥倫布船隊出發的海港，便是在加的斯。

我在馬德里的德波神廟等著朋友，說起我下一次的旅程，可能會是南美洲。他眼睛一亮：「啊，南美太遠太遠，要不，你先去一下加的斯。」於是，三十六小時後，我改了所有的行程，坐上了前往加的斯的火車。在這之前，我幾乎對這城市一無所知。

加的斯位於西班牙的南部，地中海和大西洋在這交匯，被公認為是整個西歐最古老的城市，在公元前1100年就已經在此建城。因為在最南端，火車需要從北向南穿越整個安達盧西亞，這一路漫漫無邊無際的荒野，金黃的土地上種滿了灰綠的橄欖樹。「這是三毛的土地。」我這樣想著，她放逐一生流浪過的遙遠的故鄉就在此，那奔跑的小毛驢們卻不見了蹤影。如果說，托斯卡納是溫柔，普羅旺斯是浪漫，那安達盧西亞，就是憂愁，這不是自我憐憫的憂愁，而是帶著詩意的憂愁。每一棵橄欖樹，每一寸荒草，每一片黃色的荒漠，每一座突然出現的白色小屋，都是孤獨地如此恰如其分。「難怪她愛這裡。」

而加的斯城其實是分離於安達盧西亞大陸的，城區和大陸之間，只有窄窄的公路和鐵路，所以，距離目的地越近，兩側的車窗外面，便是碧藍的地中海，像極了千與千尋中夢幻的海上火車，面朝大海，行駛在茫茫的大海上。所有的光線，都變得明亮起來，目之所及都是純純的白色。

老城，有個塔維拉塔，塔頂可俯瞰整個加的斯城區。在登上塔頂之前，一位工作人員突然從樓梯旁的小隔間探出頭，問我：「要不要進來看看？」我跟進那間小暗房，暗房中間有個直徑三米的圓形乳白色大理石，大理石上方，則是一塊圓形玻璃，在玻璃的上方，是一根直通塔頂的吊繩，在那上方，留出了一個小孔。工作人員見我疑惑，隨即關掉燈，漆黑一片，她拉動玻璃旁邊的幾根操作繩，玻璃和乳白色大理石開始變動位置，突然，就在白色的大理石面上，出現了移動的畫面，那正是實時的加的斯城區風景，這個裝置正是加的斯之前的商人們用來瞭望到港船隻的小孔成像監控設備！我不由地大喊一聲，工作人員大笑，她開始用一根木棍在大理石上指指點點，另外一隻手不斷拉動操作繩，繩子的位置帶動了視角的改變，老城區360度的風景和角落，一覽無遺。在這小小的暗房中，兩個世紀的加的斯商人，就用這小孔成像的瞭望塔，看著非洲、歐洲和美洲的船隻在加的斯來來往往。

在哥倫布發現中、南美洲之後，美洲大陸的黃金寶藏被運往西班牙，西班牙寶藏艦隊的母港，便是加的斯，大航海發現時代，也成了加的斯的黃金年代。登上塔頂，看這綿延7公里長的海岸線，不難想到隔著大西洋的哈瓦那。都是綿延幾公里的海堤，大西洋的海浪衝撞產生的巨浪，水汽瀰漫中，色彩艷麗的樓房一字排開，海鷗漫天盤旋在教堂的鐘樓，海風吹過殖民時代留下的輝煌，那瘦小黝黑的垂釣老人，想必也是聽了一輩子的拉丁爵士。哥倫布發現古巴、改變古巴，樂滿哈瓦那，而加的斯在航海時代後慢慢衰退，宗主國和殖民地，在不同的時間維度中，逐漸地接近彼此，歐洲和美洲的距離，在這兩者的文化概念中，早已蕩然無存。只有加勒比海和大西洋的落日餘暉，萬分不舍地給這兩座城市投射最後一點點溫暖，因為那是一段，多麼了不起的人類歷史。

距離加的斯大教堂不遠處，是加的斯的魚市。大西洋和地中海的相遇，自然少不了生猛海鮮，當地人愛吃鯊魚，倒也不是件稀奇事，只是店主對詢問購買鯊魚的顧客，都會提一句：「可以整條售賣。」也是像極了Karolina跟我提及的，這裡並不是個浪漫的地方，更多的，則是野性和自由。

老城區迷宮般縱橫交錯的巷子，彎彎折折通向大大小小的廣場。偶爾點綴著的公園和巨樹，則是哥倫布從美洲帶回種下的成果。圍繞著每一棵巨樹，花花草草形成了一個個的小花園，地上鋪著典型的地中海馬賽克瓷磚，倒不是艷麗的彩色，而是黑白兩色，所以不會搶了海水和植物的風頭，三者竟是這樣和諧地共存。

街頭斑駁的彩牆，午後顯得過於安靜，走上許久，也才能看見坐在門腳的一個居民。如果說在城市的整體風格、歷史，都和哈瓦那如出一轍，那麼在老城區居民樓的設計，也是大同小異，高高的層高和門腳，大理石鋪就的地面，木門栓著精雕的銅鎖，那與生俱來就對色彩運用精湛的外牆塗刷，坐在門腳休息，那拐角跑過的學生，校服也是和古巴一模一樣，通體白色，點綴藏藍，高筒襪，黑皮鞋，女生的超短裙和男孩的小短褲，設計真是好極了。

大西洋的落日，把整個加的斯染成了金黃，白色的城市，是送給大自然最原始的一塊畫布，任這暖陽盡情揮灑，只為了迎接這溫柔的夜。

紫紅色的海岸邊，傳來陣陣激烈的鼓點，那是加的斯的打擊樂隊們，在為明年的狂歡節做準備。這好似是一年中，最值得去期待的事情，兩個不同大陸的後代們，也世世代代地通過這種方式，去感恩先輩、慶祝生活。而我想，也只有在這裡，在加的斯海岸邊的晚霞中，這激烈的鼓點才不會顯得突兀，因為熱烈而驕傲地活著，不正是每個拉美人民送給人類文化最好的禮物嗎。換做任何一種樂器，都不可以。

這溫柔的夜的前奏，是釋放，也是舒暢，伊比利亞半島的南端，開始颳起刺骨的寒風。鴿灰色的天空下，夜色正慢慢地化開。我往回走，心裡卻是溫暖。

【一些TIPS】

加的斯是非常典型的西班牙南部作息，午飯和晚飯都較國內推遲兩個小時，下午兩點到五點，很多商鋪都是關門的，建議根據自己的行程安排好時間。
加的斯城區很小，基本靠步行可以到達任何地方，而且每個地方的景緻都略有差異，所以並不建議駕車或者搭乘公共交通。
加的斯的狂歡節在每年的二月，也是安達盧西亞地區最具盛名的狂歡節，如果想體驗純真的安達盧西亞狂歡節，可以安排在二月前往，就是溫度會比較低。
英語的普及度非常低，建議提前準備好一些西班牙語基本問候用語或者翻譯軟體。
當地人愛吃鯊魚，在很多tapas bar也都可以點到，一般油炸為主，不妨一試。
在加的斯城區，有很多的大樹，是哥倫布當年從美洲帶回種下，散落在城中，非常壯觀，多到處走走，不經意間就可以找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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