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樂流傳版本簡述

(註:本文由此答案「楊端憲:詩經的樂譜現在還有流傳嗎?」稍加改動而來。)

中國古代音樂十分發達,形式多樣,從諸多先經典中可窺其一斑?《爾雅·釋樂》雲「徒歌謂之謠?」上古迄世,歌唱有徒歌、但歌、相和歌等等形式。現存之《詩經》實爲先之歌詞集。既是歌詞,則當另有曲調。然後世學者多偏重其辭;樂聲曲調之傳,則繫于樂工。攷之典籍,《詩》樂譜固有流傳至今者,然已非代之原貌。今所能見者,約有下列四大系統:

一、《風雅十二詩譜》和《瑟譜》

趙彥肅唐開元中鄉飲酒禮所用《風雅十二詩譜》,見於朱熹《儀禮經傳通解》卷第十四(詩樂第二十四 學禮七),在迄今尚存的《詩》樂譜中,這一版本最早。錄《小雅》六首之譜:鹿鳴、四牡、皇皇者華、魚麗、南有嘉魚、南山有臺,皆用黃鐘均之宮調,即宋代俗樂之?正宮?;又《風》六首之譜:關雎、葛覃、卷耳、鵲巢、采蘩、采蘋,皆用無射均之商調,即代俗樂之?越調?。十二曲皆以律呂字記譜;以黃鐘起、畢;宮調七聲音階之第四聲用變徵,不用清角。無板眼節奏。其傳承者趙彥肅由北入南,曾舉進士。卷末朱熹記曰:

《大戴禮》雲:?凡《雅》二十六篇,其八篇可歌。歌鹿鳴、貍首、鵲巢、采蘩、采蘋、伐檀、白駒、騶虞,八篇廢不可歌;七篇可歌也;三篇間歌;史辟、史義、史見、史童、史謗、史賓、十聲、叡挾??《晉志》雲:?杜夔傳舊雅樂四曲:一曰鹿鳴、二曰騶虞、三曰伐檀、四曰文王,皆古聲辭??○今按《大戴禮》頗有闕誤,其篇目都數,皆不可考。至漢末年止存三篇,而加〈文王〉,又不知其何自來也。其後改作新辭,舊曲遂廢。至唐開元鄉飲酒禮,其所奏樂,乃有此十二篇之目,而其聲今亦莫得聞矣。此譜乃趙彥肅所傳,雲即開元遺聲也。古聲亡滅已久,不知當時工師何所考而爲此也。竊疑古樂有唱有歎:唱者發歌句也,和者繼其聲也。詩詞之外,應更有疊字散聲,以歎發其趣。故之間,舊曲既失其傳,則其詞雖存而世莫能補,爲此故也。若但如此譜,直以一聲葉一字,則古詩篇篇可歌,無後樂崩之歎矣。夫豈然哉。又其以清聲爲調,似亦非古法。然古聲既不可考,則姑存此以見聲歌之彷彿。俟知樂者考其得失雲。

按:子所疑至當?《儀禮·鄉飲酒禮》明載:鄉飲酒宴上,《詩》樂由樂隊奏、唱,其樂器至少有瑟、笙、磬。且據《禮記·鄉飲酒義》註疏,部分奏唱形式是?合樂?,即?歌與眾聲俱作?。然趙彥肅此譜僅有一聲部,顯非原貌。這僅存的一聲部,蓋是唱歌之主旋律,抑或是鐘、磬之主譜,抑或是瑟譜,今無由稽攷。

風雅十二詩譜

初,熊朋來(字與可)踵事增華,作《瑟譜》?其中卷二《詩舊譜》抄錄了曲十二首,卷三、卷四《詩新譜》爲《詩經》新補瑟曲二十篇:

  1. 召南·騶虞:黃鐘之羽(俗呼般涉調)、夾鐘之角(俗呼雙調)兩種
  2. 衛風·淇澳:《詩》原作淇奧。無射之商(俗呼越調);
  3. 衛風·考槃:蕤賓之角(俗呼中管小石調);
  4. 王風·黍離:夷則之商(俗呼商調);
  5. 鄭風·緇衣:黃鐘之商(俗呼大石調);
  6. 魏風·伐檀:林鐘之角(俗呼歇指角);
  7. 秦風·蒹葭:南呂之商(俗呼中管商調);
  8. 陳風·衡門:太蔟之商(俗呼中管高般涉調);
  9. 豳風·七月:第一章南呂之商(俗呼中管商調)、第二章夾鐘之角(俗呼雙角調)、第三章姑洗之商(俗呼中管雙調)、第四章大呂之角(俗呼高大石角)、第五章應鐘之商(俗呼中管越調)、第六章無射之商(俗呼越調)、第七章太蔟之角(俗呼中管高大石調)、第八章應鐘之角(俗呼中管越角調);
  10. 小雅·菁菁者莪:夾鐘之宮(俗呼中呂宮);
  11. 小雅·鶴鳴:黃鐘之宮(俗呼正宮);
  12. 小雅·白駒:夷則之商(俗呼商調);
  13. 大雅·文王:第一章黃鐘之宮(俗呼正宮)、第二章黃鐘之商(俗呼大石調)、第三章大呂之商(俗呼高大石調)、第四章大呂之宮(俗呼高宮)、第五章大呂之商(俗呼高大石調)、第六章大呂之宮(俗呼高宮)、第七章黃鐘之宮(俗呼正宮);
  14. 大雅·(十二章選譜二章):白圭(第五)章中呂之宮(俗呼小石調)、相在爾室(第七)章黃鐘之商(俗呼大石調);
  15. 大雅·崧高之首章:林鐘之商(俗呼歇指調);
  16. 大雅·烝民之首章:黃鐘之商(俗呼大石調);
  17. 周頌·清廟:夾鐘之宮(俗呼中呂宮);
  18. 周頌·載芟:夾鐘之宮(俗呼中呂宮);
  19. 周頌·良耜:南呂之宮(俗呼中管仙呂宮);
  20. 魯頌·之思無邪(第四)章:林鐘之商(俗呼歇指調)。

氏詩新譜與趙彥肅譜同以一聲葉一字。譜律呂字左標工尺字,律呂字不注清濁。

熊朋來《瑟譜》

袁嘉穀(字樹五)作《詩經古譜》上、下兩卷,將之樂譜卅二篇改寫爲五綫譜和簡譜。其敘曰:「…子傳十二譜,但注律呂。戴長庚《律話》改注字譜及七聲。陳蘭甫《聲律通考》又改注今俗字譜。思古之幽情、立教之苦心,良可取法。特今日通行譜表並注簡譜…」?其譜並未盡遵原作,而有所改動。

光緒卅四年春二月,學部圖書館印行

二、朱載堉《樂律全書·鄉飲詩樂譜》

天才王子朱載堉生於嘉靖年間,卒於萬曆年間。其《樂律全書·鄉飲詩樂譜》不僅收錄自度曲譜,更完整描述、展現了鄉飲酒兼鄉射禮之儀式、排場、樂器、人員等細節,圖文並茂?《小雅》原有六篇笙詩,有目無辭,朱載堉亦悉數度曲填詞。調式依詩篇所屬而定:《國風》用角調,《小雅》用徵調,《大雅》用宮調,《商頌》專用商調,《周頌》《魯頌》用羽調。其曲目如下:

《小雅》十二首:〔弦歌〕鹿鳴?〔弦歌〕四牡?〔弦歌〕皇皇者華?〔笙奏〕南陔?〔笙奏〕白華?〔笙奏〕華黍?〔弦歌〕魚麗?〔笙奏〕由庚?〔弦歌〕南有嘉魚?〔笙奏〕崇丘?〔弦歌〕南山有臺?〔笙奏〕由儀;《國風》:〔合樂〕關雎?〔合樂〕葛覃?〔合樂〕卷耳?〔合樂〕鵲巢?〔合樂〕采蘩?〔合樂〕采蘋;〔奏〕騶虞(間若一)?〔奏〕貍首(間若一)?(賓出)〔奏〕;樛木、螽斯、桃夭、兔罝、芣苢、漢廣、汝墳、麟之趾、草蟲、甘棠、行露、羔羊、殷其靁、摽有梅、小星、江有汜、野有死麕、何彼襛矣。

《晉書》卷二十三〈樂志下〉雲:「相和,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節者歌?」朱載堉重視節奏。其用磬、牘、搏、拊也,頗合相和歌之義。

三、末《魏氏樂譜》

魏雙侯之琰,生於萬曆中,末爲崇禎朝樂工,一說曾經商于海外。末攜樂器而避亂於日本長崎(瓊浦)。其曾孫魏皓(字子明)傳此樂譜。此譜不啻錄《詩》樂,亦收後世詞曲如〈秋風辭〉〈小重山〉〈長歌行〉〈水龍吟〉〈青玉案〉等等。譜以格表示時值,雜用工尺與俗字(半字)。此書有兩種版本:一本由平信好師古攷訂,不分卷,錄詞、譜廿五首,明和五年(戊子)正月刊。其中僅含雙調〈關雎〉一首《詩》樂,與二人之譜無關聯。另一手抄本分六卷,今人漆明鏡著有《魏氏樂譜解析:凌雲閣六卷本全譯譜》一書,本人未得見之,據吳志武研究[1]:其卷五收錄《詩》樂譜十八首,即譜十二詩加六笙詩,其旋律頗似曲;另外改編《風雅十二詩譜》,打破了一字一聲之規則。

《魏氏樂譜》不分卷(單卷)本〈關雎〉

四、《欽定詩經樂譜全書》

高宗弘曆朱載堉之作品多有指摘,並命永瑢等編纂《欽定詩經樂譜全書》,爲全部詩新譜了曲,並補笙詩六首,詩樂共三百一十一篇,收錄於《四庫全書》?每曲分列簫(壎、篪、排簫同用)、笛(笙同用)、鐘(磬同用)、琴、瑟五譜。其中簫譜與笛譜並書宮商、工尺字;鐘譜作律呂字;琴用減字譜,全以勾、挑彈散音;瑟皆以勾法彈。

清乾隆《欽定詩經樂譜全書》

另外,朝鮮將《風雅十二詩譜》用於朝會之樂。後奎章閣朱載堉譜稍改,編成《詩樂和聲》[1]。

參攷文獻

[1] 中國古代四種《詩經》樂譜及其東傳韓日研究,吳志武,《文化埶術研究》,2010 年 10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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