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北上廣深,只是一種可能性
如果從明天開始,全世界無限期停電,你該何去何從?
可能你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們的生活離不開電。
停電半小時,我們就會坐立難安。停電一兩天,生活就要混亂。
別說無限期停電,無限期不準用手機你受得了嗎?
不提社交娛樂,有哪個城市居民的衣食住行能離得開手機呢?
正因為不可或缺,才細思極恐。
無限期停電,無異於災難。
今年我要給大家說一部日本電影,講述的就是一場停電引發的災難。
這部電影叫做《生存家族》,是矢口史靖的新片。
矢口史靖是今天活躍在日本影壇的重要導演,我個人非常喜歡他的電影,可以說是每部都喜歡。
從他早年間執導的《五個撲水的少年》、《搖擺少女》,再到近幾年的《機器人大爺》、《哪啊哪啊神去村》,都是極有趣的日式小清新電影,要溫情有溫情,要歡樂有歡樂,是失戀時治癒心靈的佳品。
他的電影是非常日本化的。
提到日本電影史,有兩位大導演避不開。一個是小津安二郎,一個是黑澤明。很有趣,小津安二郎和黑澤明之間的差異可以類比俄國文學雙星陀思妥耶夫斯基與托爾斯泰。常有評論家說陀氏屬於俄羅斯民族而托聖屬於世界,這個說法對日本這兩位大宗匠導演套的上。
小津安二郎的電影屬於日本民族,離開那片土地則會失色;而黑澤明的電影屬於全世界,像莎士比亞的戲劇一樣,全世界的觀眾都喜歡,全世界的電影人都找得到自己的方式去效仿。
不好意思,說遠了點。
矢口史靖電影里那種細膩的生活感,剋制而淡然的喜劇風格,時不時流露出的哲學思考,都看得到小津安二郎的味道。雖然比起同樣深受小津安二郎影響的是枝裕和,矢口史靖的電影要商業的多,但核心氣質是相似的。
了解了這些,就能夠發現這部《生存家族》的妙處。
日本人喜歡拍災難片,去年日本電影學院獎的最佳影片《新哥斯拉》,就是一部災難片。
而日本人拍的災難片,和好萊塢災難片有很大區別。
好萊塢災難片重視視效,強調觀感,希望給觀眾身臨其境般的觀影體驗。而日本災難片更關注災難外的事情,喜歡從災難中透析人性,挖掘情感。
矢口史靖的這部《生存家族》,就是以一個類型片的殼子,包裹住了日式文藝片的里子。
看似節奏很快,其實情感的推進依然是柔柔的,緩緩的,拍的是災難的過程,想說的卻還是家庭成員之間的情感以及社會發展中產生的思索。
故事發生在東京,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都市。
突然,停電了。
一天兩天沒什麼,人們頂多發發牢騷,時間一長,大家就意識到了危機。
停電造成了停水等一系列問題,市民的正常生活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手機電腦都無法使用,不但沒辦法工作學習,與外界都失去了聯繫。
開不了車,交通變得不變,自行車瞬間變成了搶手貨。
資源逐漸稀缺,純凈水的價格水漲船高,很快,日元失效,人們開始以物換物。
富人想用瑪莎拉蒂換一些糧食,卻被告知豪車只是廢鐵,在非常時期分文不值。
市民很快意識到,必須逃離東京。
在這樣一座現代化大都市裡,出現這樣的狀況,人們便很難生存下去。
影片中的主人公一家,就在逃離東京的人群之中。
這是個典型的日本中產偏下階級家庭,住在團地大樓,一家四口靠著男主人的工資度日,不窘迫,卻也不富裕。
男主人正遭遇著中年危機,工作穩定卻沒什麼前景,在家整天就嘮嘮叨叨,和一對兒女關係都不怎麼樣,妻子和他之間也存在著隔膜。
女主人維持著家庭的表面和諧,在兒女和丈夫之間充當著和事佬。
兒子和女兒都是手機的重度依賴者,兒子暗戀女神沒有結果,女兒則刁蠻任性不怎麼懂事。
毫無疑問,這是個典型的問題家庭。雖然沒有什麼大的矛盾,卻家人之間缺少溝通,顯得有些疏離。
當災難來臨,一家人決定從東京出發騎著單車前往女主人的娘家鹿兒島,在逃離的過程中,所有的問題都暴露了出來。
剛愎自用的父親暴露出了自己的無能,他一再犯錯讓家人受盡了辛酸,卻還亂髮脾氣。這讓兒女對他非常不滿,妻子也表達了自己的無奈與失望。
面對著從未經歷的困難狀況,每個人的缺點都被放大,每個人情緒中不好的地方都被激發。
但同時,當情緒得到了宣洩,問題得到了暴露,也出現了解決的可能性。
父親雖然自負、脾氣不好,卻深愛著自己的兒女,為了孩子能有一口飯吃,他寧願給人下跪乞求。
兒子雖然從一開始就好像離不開手機一樣,但在求生的過程中,他還是果斷地將手機殼裁剪用來補單車的輪胎。
一家人經歷了各種各樣的苦楚,父親差點兒溺水身亡,母親則摔斷了腿。當他們在分別後再次重逢時,親情回來了,一家四口在開往鹿兒島的蒸汽列車上笑的無比開心,那是種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是打破隔膜的溫情。
在鹿兒島,一家四口和外公一起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們發現,沒有電對於這裡的人來說並不算是什麼災難,和自然相依為命,在過去的幾千年里我們一直都如此生存。
兩年後,電回來了,一家人回到了東京,一切似乎沒有改變,一切卻都已經改變。
在影片的結尾處,一家人看著自己逃難時的合影,笑了出來。
這個笑,是自嘲,也是欣慰。
從災難中,這家人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
矢口史靖著力刻畫的,是一家人情感的變化,是幾個主要角色的成長過程,而「停電」這場災難更像是一個符號,它只是一個催化劑,用來推動故事的發展,引出這場重要的「逃離東京」。
逃離,或者死亡,是本片重要的設定。
其實我們可以將電影里的這場「停電」看成是將大城市病放大後的極端表現。
人口膨脹、交通擁擠、住房困難、環境惡化、資源緊張……這些問題存在於全球的每一個大城市之中,對於每個個體,這些問題對於生活質量的威脅或輕或重,但都嚴重影響著大家的狀態。
在日本,忍受不了城市病的人選擇逃離東京,逃離大阪,在中國,我們最常聽到的片語,叫做逃離北上廣深。
逃離還是留下,這是個選擇題。
是選擇題,就有選擇的原因。
那些選擇逃離的人,或許是因為實在不堪重負,是因為開始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否還有意義。如果你在家鄉能做到有車有房收入穩定,在北京卻已經住了三年地下室仍一事無成,你又是否會堅信自己當初的選擇一定正確呢?
那些選擇留下的人,也許是為了追逐一份可能性。在家鄉的二三線城市,你能看到自己從畢業後到退休後的所有人生,你能想到自己伴侶的模樣,你能預測自己未來十年的工作內容,而在北上廣深,你可以用自己努力尋找自己的機遇。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遇,但在一線大城市裡,競爭似乎要比在家鄉公平,因為資源太多,哪怕被少數階層佔據,依然充滿了可能性。
每個選擇,都有背後的原因,每個原因,都有背後的故事。
故事裡,有歡笑有辛酸,有奮鬥有放棄。
但這一切,並不絕對。
我們總容易把問題搞得極端化,在自媒體人的筆下,北上廣一會兒是天堂,一會兒是地獄,時而有幾千萬人假裝生活,時而有數百萬人在地下室里流淚啜泣。
但事實是,北上廣是一種可能性,家鄉是另一種可能性。逃離北上廣深不意味著人生無望,留在北上廣深也不意味著一定會在重壓之下走向崩潰。
能毀掉我們生活的,絕不是城市病,而是感知力的失去。
失去對情感的認知,失去對生活的熱情,可能發生在大城市,也可能發生在小鄉村。
高科技與大自然之間本身並不衝突,就像物質和情感並不矛盾一樣。
在《生存家族》中,出發點和目的地並不重要,逃離的過程才是核心。從東京到鹿兒島,從災難前到災難後,城市與鄉村的兩種生活狀態並未發生改變,改變的,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而已。
但這就足夠了。
我們的人生,在一場又一場的逃離中繼續著,走到最後,早就忘記了從何處出發,到何處停留,記得的只是一個個瞬間,或喜悅,或傷悲。
什麼能讓你在一生終了之時感到寬慰呢?
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別做生活的奴隸。
推薦閱讀:
※睡前故事:流浪刀客
※【風流不獨在嬋娟】評評那些男明星的戲曲扮相……
※被誤解是周星馳的宿命——《西遊伏妖》
※冬眠者漫長的一天
※《小森林》:如果不知道該怎樣與世界相處,那就先停下來,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