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又蠢又壞的中國觀眾
《那年花開月正圓》熱播,在劇中飾演大反派杜明禮的俞灝明,微博卻炸了。
帶著對劇中反派角色的怒氣,一堆網友跑去他的微博下一頓臭罵,罵不過癮,還私信給他「當年為什麼沒直接死」。
入戲太深跑去罵街的只能說「蠢」,而詛咒演員應該在多年前的意外中死掉,這種人又蠢又壞。
19號晚上,俞灝明在微博上做出反擊:
「我願意接受所有聲音,但是我看不慣這些醜陋的心!有種站出來你們繼續噴!我只會更好的打你們臉!」
俞灝明怎麼也想不到,因一個角色就要受到這麼大的凌辱。
惡語傷人,刀刀剜人心。
俞灝明 飾 杜明禮/《那年花開月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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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容自己無緣無故傷害別人,是最大的惡。
《我的前半生》里,扮演小三的吳越,被人罵到關評論。
《甄嬛傳》中出演反派的演員陶昕然,在微博上曬女兒照片遭網友抨擊:
「你人那麼丑那麼膈應,生的孩子居然還能看,真是奇蹟。」
「感覺你女兒不會有好下場」。
一直靜默的她,忍無可忍爆了粗口。
斯坦尼拉夫斯基演劇體系是世界三大演劇流派之一。斯坦尼拉夫斯基提出:「要學習、觀察、傾聽、熱愛生活。」每次演出都應該事先研究、體驗人物生活,重新創造生動真實的作品。
這或許可以解釋網友的心理:
什麼樣的人才演得出什麼樣的角色,要是生活中你不是個壞人,怎麼能把壞人演得這麼好!
但「把壞人演得好,等於演員人品差」,是最偷懶的一種邏輯。
馮遠征有一次在飯館吃飯時,一位東北大媽突然走到他身後,對著他腦袋就是一掌。「我嘴裡的飯都險些噴出來,正當我吃驚時,這位大媽卻一臉嚴肅地說『以後別打老婆啦!』」
聽起來好笑,也有幾分心酸。
魯迅曾說:國民倘沒有智,沒有勇,而單靠一種所謂「氣」,實在是非常危險的。
口無遮攔,沒有理智,不經思考,真是在說那些鍵盤俠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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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住他人過往的傷痛進行攻擊,是最無恥的行為。
網友對俞灝明的謾罵大致分兩種,一種是罵他壞,這部分人多是受劇情影響;另一種是罵他丑,彈幕里不少這種句子:「長得這麼丑為什麼出來嚇人」。
後一種人的歹毒,讓人不寒而慄。
2007年俞灝明出道時,還是受眾人追捧的偶像派小生,也曾風光無限。
但誰也無法預料到那個意外。2010年,與Selina拍一段逃生戲碼時,兩人被嚴重燒傷。
恢復用了四年。
當他振作起來,打算重新開始,他燒傷前後的照片卻常被拿出來對比:「真心看不下去了。」
「靠臉吃飯」的娛樂圈,失去一張好皮囊,是毀滅性的打擊。
差點因火災毀容這件事,對俞灝明來說,是人生的重大變故,他心底或許是敏感的,從微博對話中可看出一二。
心理分析醫師讓·彼埃爾·文特曾分析那些敏感者的心理:
「當責備言語表達的,恰恰是這些人對自己最關注的內容時,越是在無意之間觸到痛處,越會招致強烈的反應。雖然是簡單的一句話,產生的作用卻使這些人有被剝光的感覺。」
縱然再好的脾氣,也決不允許把心中最在意的事拿出來任人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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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暴力的背後,是喪失思考能力的群體。
「群體表現出來的感情不管是好是壞,其突出的特點就是極為簡單而誇張。不管什麼感情,一旦它表現出來,就會迅速傳播。」
在所有參與辱罵俞灝明的人中,總有部分人明白電視劇只是電視劇,演員本身是很無辜的。
但烏合之眾並不因此而放棄無底線的毒舌。
「孤立的個人很清楚,孤身一人時,他不能焚燒宮殿或洗劫商店,即使受到誘惑,也很容易抵制。
但在成為群體的一員時,他就會意識到人數賦予他的力量,這足以讓他生出殺人劫掠的念頭,並且會立刻屈從於這種誘惑。」
群體的加持,「法不責眾」的意識,讓他們躲在群體中作惡,心安理得。
柴靜曾在《看見》中提到過自己的親身經歷。
有一次採訪糾紛事件,到達現場,浩浩蕩蕩一群人等著她,所有人都看上去易燃易爆炸,拉住她聲稱要告訴她真相。
「我無法相信這裡任何人說的話,因為大家都太過激動而顯得不理智。」
她處理這件事的方法,就是等大家都散去,然後找到關鍵的人面對面、一對一的採訪。
人在群體中時,支配他們行為的不是邏輯,而是情緒。
信息翻湧時代,最怕你不注重事實,喪失獨立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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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控制的人性,原本就是惡的。
人性是由社會屬性和自然屬性構成,前者指的是無節制的本能和慾望,這是天性;而後者是通過社會生活、社會教化所獲得的,是後天所得。
社交平台如同照妖鏡,太多人拋棄教養,張牙舞爪,醜態盡顯。
《瑞克和莫蒂》中有這樣的劇情:
Jerry被人罵傻X,Jerry回復說:傻X才看誰都像傻X。然後他整晚都在刷新網頁等著別人回復,最後還哭著睡著了。
Jerry說,我只想讓所有人都喜歡我。
他的妻子說,你沒辦法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你只能等他們恨你恨膩了。
「罵俞灝明不是討厭俞灝明,就是尋個開心。」有網友這樣說。
2014年,四川一19歲男孩網戀分手,在微博直播自殺。數萬網友圍觀議論。警察發現後將他送往醫院,但搶救無效死亡。
男孩生前的最後兩條微博
自殺期間,男孩曾想放棄自殺,在微博上留言「老子不死了行不行」。
據新京報報道,40分鐘內,數百條留言湧進了這條微博下方的評論,有人說「不行」,有人說「你賠我流量」,也有人說,「你必須死」。當然,也有人勸解他不要自殺,但勸慰的聲音總會瞬間被淹沒。
這個男孩死了,而那些助推他走上絕路的吃瓜群眾,還在狂笑中活著。
漢娜·阿倫特提出過「平庸的惡」概念。
她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關於邪惡之強制性報告》中這樣描述審判席上的納粹黨徒艾希曼——「不陰險,也不兇橫」。
這位在集中營中殺死了上百萬猶太人的軍官,完全不像一個惡貫滿盈的劊子手。他彬彬有禮地坐在審判席上,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作為一名軍人,他覺得自己只是在服從和執行上級的命令。
而很多噴子,打嘴炮圖開心,殘忍、冷漠,不在乎一張嘴的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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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是不經思考的,它可以發生在每一個人身上。
這種人類天性中的缺陷,在網路時代愈發凸顯。表明立場越來越簡單,弄清真相卻越來越難。
人們急匆匆地站隊,急匆匆地發聲,顯示自己的思考,彰顯自己的三觀,像上帝、像法官,審判一切不合理的事情,罵盡天下負心漢,人肉世間心機女。
很多時候,真理尚未上路,偏見已經先行。
今年2月, 一位24歲中國女留學生被殺害一案引起廣泛關注。
這位女留學生會說四種語言,是國際商務專業的高材生,而兇手是她男友。生前她曾被男友多次家暴,最後遭毆打致死。
新聞一出,評論讓人不寒而慄。
有罵她崇洋媚外的。
出國即漢奸的思維讓人不寒而慄。還有一部分人認為,能夠出國留學的都是「富人」,「拼爹集中營」的人活該以各種方式死去。
搶佔道德高地,擺出一副衛道士的攻擊姿態。
除了被貼上「富人」的標籤,這個女孩同樣遭受了輿論的性嘲諷,「蕩婦羞辱」式詞語網友一個也沒少用。這些評論,還有不少人點贊。
在傳統觀念之下,但凡涉及性,女人就會被押送至道德的審判台。人已經不在了,還要遭受二次凌辱。
當整個社會充滿暴戾之氣時,關閉評論,關掉朋友圈,離開就成了最無奈也最明智的選擇。
對這些羞辱式評論,有網友這樣說:
評論讓我感到害怕,國人怎麼了?這可是我們的同胞啊!死了還惡語相向幸災樂禍?她有錯,情商不夠,她出國留學,找外國男友,這能夠成為你們用如此惡毒的語言去攻擊同胞的借口嗎?
接受教育,不是讓人到頭來做壓根不會思考的蘆葦。
不逃避判斷,才能心有敬畏。
不脫離思考,才能永懷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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