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柴爾德不是神話:不要讓不過腦子的點贊,磨滅你對這個世界應有的好奇。

「最小變動原則」,人在面臨很複雜奇特的經驗時,不願意大範圍大幅度修改自己持有的信念(也可以解釋為知識)。

——蒯因

知識的集合(包括語言使用的集合)是一種生活形式。如果從來沒有過那種生活形式,別人的描述或者思想,總是讓你覺得不可理解,無法接受。

——維特根斯坦

0.《如果比爾蓋茨失去所有錢……

最近碰到一個挺有趣的事兒,起因是前幾天剪片子的空隙,看到個題目,隨手分享了一個,可以算近10年內,對我震撼TOP 10的身邊故事,結果引發了不少爭議。

原文:zhihu.com/question/6486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太用網路,不用微博,沒有公眾號(經紀人都快被我氣死了),一個月看一次朋友圈,就算是知乎跟我說了幾次的live,也沒去做。大致算是個網路絕緣體,因而也沒有看評論的習慣。

即便如此,我也能確定,自己從來沒有任何文字下出現過這樣關於「編故事」什麼的置頂高贊評論。

因此對於突如其來的冷嘲熱諷,我持一種好奇的態度。也第一次花時間看了一遍評論區,試圖去理解。

1. 《G 點與白日夢》

寫的這則故事其實挺簡單,就是一個家境遇災的富庶長輩和女兒。沒加什麼文學修飾,平鋪直敘而已。

我認為可能是幾個名字刺激到了一些朋友的G點。

一個是說以前我去紐約探望長輩時,發現social的都是些駱家輝之類的華人,醫生、律師、政治家帶著自己的小孩居多。

一個是提到了長輩得罪了某名大官(現已倒台),

以及後來全文延展的時候提到我在拉菲酒庄採訪過的羅斯柴爾德先生,和資產超過王健林的中國實業家。

還有寶璣的家族傳人,不過這個傳奇偉大的奢侈品家族,好像看客都不是很了解,都沒什麼人說我編造,估計不是看客level不夠就是寶璣等級不高,唉,心疼寶璣先生三秒。

「駱家輝,羅斯柴爾德,大官,王健林」,板上釘釘,立刻定性了我的白日夢屬性,答案本身也被踩無數。

挺奇怪的是,這些名字比起我以前提過的經歷(一直和史景遷吃早飯討論政治哲學,受董建華接見,見非洲諾貝爾獎圖圖大主教,馬六甲遭遇海盜,被某國王子出櫃等等)真的都算不上什麼。

比起我朋友的那些開了掛的人生,更是不值一提。

怎麼今年大家就都覺得編故事了呢?帶著這個疑問,我回看了文章。

1-1. 《羅斯柴爾德不是妖怪》

評論里對羅斯柴爾德的陰陽怪氣格外多,說我編故事穿幫的,說我索性應該騙到底的。好像在他們眼裡,這個姓一定就是什麼共濟會、陰謀論、猶太統治世界論,我嚴重懷疑都是《貨幣戰爭》《達芬奇密碼》《刺客信條》惹的禍。後面兩個小說和遊戲也就算了,第一個那麼愚蠢至極的毒科普,怎麼也真的有人信。。

順便普及一下,我認識至少3個 Rothschild,我忘記第4個是不是這個家族的了。來自不同領域,不同年紀,不同成就,這只是一個比較有歷史故事的姓氏而已。你和他們聊起來,無非就是,"yes, the one you know, but let"s talk about.."或者 "It is just a family name.」

我文中提到的是埃里克男爵Baron Eric de Rothschild,拉菲酒庄羅斯柴爾德第五代傳人。(1868,詹姆斯羅斯柴爾德男爵購入波爾多地區頂級一等酒庄的拉菲古堡),你想一下表情圖就可以了。

我12年去法國大古堡幫他們拍了條片子。

我的簡易腳本節選

羅斯柴爾德男爵和CEO。我做的那條片子不在新電腦里,所以先上品牌給我的參考片。

原諒我從來不主動和人拍照,現在想想,只能被人偷拍,還是很吃虧的,臉大。

最著名的圓頂酒窖里的家族五箭標誌,那時候還瘦一點點,以及在古堡莊園喝到吐的不少82年。

另外,CEO親切又不失嚴肅地吐槽了:「我們全年生產的拉菲還沒有你們中國人一年賣掉的大拉菲多,我聽說品牌誠信在你們國家很差。希望你的片子能幫助打消這個偏見。」我感到他很無奈,也無力安慰。

我個人其實還是最喜歡自然酒、桔酒,而亞洲最好的自然酒推廣者之一恰好是我好兄弟,致力於反對大酒庄。聽說頂級的國外米其林三星現在也都不太愛用這些大酒庄的工業釀製,開始用自然酒。有興趣在上海的,我可以帶去哥們店裡試試。

莫名其妙就為朋友打了個廣告……我也是棒棒。

扯回來。羅斯柴爾德又不是妖怪,怎麼就變成一些人嘲弄的理由了。

幾年前剛上知乎的時候,聊到一些經歷,大家都挺友好。收到很多請教私信,我也不認為有什麼值得教授給別人的,互相學習交流罷了,因此也認識了不少朋友,讓我覺得難得有一個地方可以花時間上上網,還不算浪費人生。

甚至這則故事本身,兩年前就好像就在知乎上分享過一次,那次說得更直接些,也沒有什麼反彈,反倒是網站說我有敏感信息,逼著我修改。

但是話分兩頭,如果硬要說「知乎用戶的水平越來越低」就是評論區標籤化的主要原因,這個答案我並不能滿意。

2.《眾多幺蛾子之後的形而上學》

哲學專業和數學競賽出身,

我始終認為,獨立思考和邏輯是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價值、品質之一。

而保持好奇心和包容理解所有可能性,則是我對自己人格上的底線。

也就是說,哪怕什麼都沒有了,也不可喪失好奇心: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做廣告導演的時候可以賺很多錢,但一直做行活,對所做事沒有任何好奇,要比做一個永遠不可預料的紀錄片窮逼來的沒勁。這恐怕也是紀錄片和電影的重要不同。

只是極端的舉例,個人價值觀而已,不存在誰看不上誰。好奇心的喪失,我列為無知的重要原因之一。下一章再說。

而有些時候,獨立思考或許也是被逼無奈的產物。

或許是人們心思活泛了,有了「變現」這種途徑,什麼魑魅魍魎都出來了。

知乎上好像就一堆幺蛾子,我以前就有聽說過什麼伊頓小公主、詐捐門、葛巾怒退知乎、孔鯉等人被封號、各種巨V約炮的事情,不太了解。

但是後來,有人找上門來的「大V抱團」「營銷軟文」,還有大概覺得我拍過電影,知乎女神團拚命來擠演藝圈的面目,我比普通吃瓜群眾也看到的多一些真一點,讓我大致對這個圈子的運作有所了解。

至於live, 誰都敢開,所謂電影編劇,製片人的人,圈裡什麼地位大家都知道,專騙局外人。

坑蒙拐騙胡說八道的旅行者或者自己就造假的,還要教別人怎麼申請學校的,真不知道他們臊不臊得慌,怎麼真的好意思,賺錢賺得良知都不要了。

分享經驗就算了,把自己當成老師真的有毒,真替那些苦於焦慮,入門無門的年輕人感到難過。尤其影視這個圈子,一開始就走錯路,聽錯話,跟錯人,進了錯組,恐怕一輩子都難以跳出來,要比其他職業更難挽回。

我不太喜歡戾氣,但是每每看到扒皮,還是會覺得「獨立思考和邏輯」是知乎er不錯的地方,像是回到了大學校園或者學術討論的世界裡。

因此我尊重每一個合理質疑的權利和努力,包括我自己也會給他們有邏輯的質疑點贊,並在允許尺度範圍內予以解釋。

如果我在北京工作,不會不允許我在上海有房子,有親戚吧。那時候美國好像不用身份證,暫住證,也不把移動人口扔進盲流車裡。

王這條我應該持保留意見,當時洋洋洒洒隨手寫了,沒做調查,是不是遠超我不該那麼確定。只是聽到不止五六個大佬喝多了親口說,篤定比他富有,資產更穩。不過是有些人高調,有些低調罷了。人紅是非多,他們不少教育後代的時候,就是叮囑他們不要學思聰,呵呵噠。

@大白鹿 @Delta

3. 《懷疑論者的保護傘》

解決了合理質疑的範疇之後,我開始設想,評論區里類似「編故事」這樣簡單無邏輯的帽子,以及跟隨的上千點贊的心態,是如何產生的呢?

是因為經歷過太多騙局,人們自發形成的保護傘嗎?但是這種無邏輯的,簡單論斷的贊同,為什麼會遠遠高於那些合理邏輯質疑的贊數?

人們造起這朵傘,究竟在保護什麼?依據又是為何?

難道不應該為了尋求一個真理性的解釋而努力,還是說,趨利避害,追求簡潔剃刀,更喜歡情緒性的宣洩?

在知乎這樣所謂一個相對「理性」的社群里,這樣的「簡單的暴力」是如何形成的呢?或者從一開始,知乎就並沒有擔任起理性的意義?

無知的定義由誰來給與?我知乎上認識幾個特別擅長吵架,比如 @yolfilm, @為夢而生,我看到他撕完音樂迷,撕足球,撕完足球撕美漫、電影,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他,至少有不少勢均力敵的對手可以辯論。如果很多時候人們只是下個標籤,而沒有給出任何實質性見解和理由,我就姑且定位為「無知」。但這個帷幕是真實的嗎?

比如我相信為夢覺得很常識的美漫內容,如果對方竟然不知道,還繞來繞去,肯定就只能噴一口髒話過去。因為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但對於對方而言,可能她是真的不知道,還覺得委屈呢?因此我們怎麼去建立一個平台,平台的基石由誰提供,評論區和作者本身的結構關係,都是有趣的話題。

我試圖為這些人尋求一個理由:人比較不能接受自己階層或者認知體系之外的知識。

知識論哲學裡,蒯因說過「最小變動原則」,就是說人在面臨很複雜奇特的經驗時,會根據最小變動原則,不願意大範圍大幅度修改自己持有的信念(也可以解釋為知識)。

比如,人在聽到別人的經驗時,因為對方的經歷比較特殊,甚至傳奇,就傾向於認為對方在編造事實。

加上「認知偏見」里的「派系偏見」,所以聽完以後也不會選擇接受對方在經歷之後的信念和看法,只會一聽作罷。

就像維特根斯坦說,知識的集合(包括語言使用的集合)是一種生活形式。

如果從來沒有過那種生活形式,別人的描述或者思想,總是讓你覺得不可理解,或者是錯的。因此也不會主動去接受。

簡單說:認為跟自己不一樣的就是不合理;根本意識不到自己不對,甚至哪怕意識到,也依然不會選擇接受。

因此我大概可以理解,評論者們,覺得異想天開,覺得不存在那樣的人,因為他們生活太過遙遠,並且可能成長經歷讓他們不那麼open-minded。

是一個懷疑論者,卻沒有養成懷疑的方法論。

可我的困惑是,如果人們真的如此擅長懷疑,那麼為什麼會輕信那些在我們看起來那麼愚蠢虛假的廣告。去聽那些根本無效甚至是Live?什麼教你拍紀錄片,寫劇本,天啊,你都不去查驗對方做過什麼,卻如此自覺就付了支付寶,你真的認為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可以讓一個三流的導演教會你觀察人生?

更何況,如果遵循維特根斯坦的理論,堅持必須生活形式一樣才能理解和接受,似乎同情的理解就不可能了:那跨個體,跨階層,跨文化是如何理解的?

我們真的永遠無法理解比爾蓋茨,無法理解黑澤明,或者康德嗎?我們甚至不能理解鄰居,或奶奶爺爺?

能想到的解釋是,

即使生活形式存在差異,這種差異不是徹底的,因此交流和理解是可能的,只要我們嘗試去融入別人的生活。當然會有一些方法幫助這種理解,比如人類學的方法,比如寬容原則。

對我來說,這種寬容是允許自己好奇心的肆意生長。

是的,寬容、可能性、理解、好奇,這簡直成了我文章的常客。

對不起,離題了。這不是一篇哲學科普論文,所以我也就隨便想想,並不嚴謹。還要繼續剪片子去。

最後,狗尾續狗,說一句,

沒有幾個正常的哲學家認為全民民主是好的政體,

但我還是盼望,不要讓隨手的不過腦子的點贊,加深政治哲學家們的這個印象,加深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失望,

但最重要的是,不要磨滅你對這個世界應有的好奇與尊重。

別人怎麼樣,其實無關緊要。對不起自己,就太糟糕了。

原文:zhihu.com/question/6486

是不是應該at評論區的人來看。算了,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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