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境論,方法論自覺,社會主義實踐(上)

本文是《構境論:不以他人的名義言說》一書的讀後感。由於原書涉及的哲學思想和藝術思想十分繁雜,以我這個坳堂杯水的水平,只能膠掉了。因此本文並非一種引述、轉述,而是主要談筆者的感想。同時鑒於之前的文章普遍偏理論,本次的文章會更多地涉及實踐及歷史問題。

本文主要是談方法論自覺和社會主義實踐這兩個問題。前者相對偏理論一些,但事實上完全可以遷移到實踐上。後者則主要是講對歷史的認識。由於篇幅較長,本文分為上下兩篇發出。

一、 方法論自覺

1. 從「什麼」到「怎樣」

對於這個問題,我們首先就不得不提到康德的「哥白尼革命」。在康德之前,哲學在認識論上基本可以劃分為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兩大陣營,但無論哪個陣營,它總歸是認為,人的認識和客觀世界是一致的。但休謨的懷疑論打破了這種認識,比如說人認為存在因果律,但客觀世界是否存在因果呢?這是無法認定的。而康德正是在這種懷疑論上產生了「哥白尼革命」,他認為人的認識是自身「先天綜合判斷」的產物,人和客觀的「物自體」是「此岸」和「彼岸」的關係。這樣一來,人的認識就不是客觀世界的問題,而變成了人自身先在的認識的問題。正如哥白尼用日心說推翻了地心說一樣,認識從以客觀物體為中心轉向了以人為中心。

而到了黑格爾,他以唯心辯證法的結構實現了這樣一種指認:人的認知結構和客觀世界的運動是一致的,客觀世界依照辯證法的邏輯進行運動發展。但這種指認的唯心主義性質過度放大了人的主觀作用,因而馬克思評價說這是一種頭足倒置。馬克思以唯物主義的方式重構了辯證法,從而創建了歷史唯物主義理論。需要注意的是,馬克思並不像教科書宣稱的那樣,是復活了康德之前的舊唯物主義簡單反映論,而是沿著德國古典哲學的思路唯物地說明了辯證法、認識論和邏輯學的三位一體。簡單的說,人的認識總歸是在具體的社會關係下存在的,因而和之前的唯心主義非歷史的指認不同,人的認知結構本身是歷史的產物。但同時要注意到的是,人的認識並非簡單的把外部物質世界移進意識之中,而是在一定的認知結構下建構的產物,因此人的認識總歸是對客觀世界相對的,具體的反映,並不等同於客觀世界。教科書犯了和黑格爾一樣的錯誤,把作為人的認知結構的規律(辯證法諸規律)硬點為客觀世界本有的存在,是違背了歷史唯物主義的非法指認。

而在之後,現象學的發展更是從現成對象的「什麼」(Was),轉向功能性的「怎樣」(Wie)。在自然科學上,通過對自然科學史的研究,也發現,不是實驗優先於理論,而是理論優先於實驗。比方說,測量一個物體的長度,其前提是人的大腦中有測量的方法。從這裡,我們可以發現,人在認知過程中是存在隱性認知結構的。除了之前所說的,自然科學實驗中先在的隱性認知結構外,在文學創作中,語言、既有的結構都隱性地參與了人對事物的建構。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人的認知並非簡單的對事物的反映,而總是通過在一定條件下產生的認知結構對事物的建構。

2. 「構境」意義上的「回到」

在寫作《回到馬克思》時,張一兵教授是把目標定位在回到馬克思的原初語境的。這一點專欄在之前的文章中也有這麼說。但當我們發現,我們所閱讀的文本,做出的結論,不可能是物的本身(物自體意義上的)之後,就很容易發現,馬克思的原初語境是不可能復現的。張教授在《回到馬克思》之後就面臨一個問題,這裡說的是馬克思的觀點呢,還是張教授自己的觀點?因此,在《回到列寧》中,文本學方法變為了後文本學方法。文本學方法是一種文本解釋學的方法,正如《回到馬克思》一開始所想的,回到馬克思的原初語境。而後文本學則是一種思想的生產或創造方法,它的目的不再是切回作者本身,而是通過閱讀文本以形成屬於自身的場境,創造出屬於作者的思想。

應當說,這樣的閱讀方法和閱讀旨趣是合理的,是能夠徹底打破教條主義意識形態桎梏的。如果說我們把目標定作回到原初的馬克思,那麼在我們解構掉教條主義所偽造的那個「事物本身」之後,是不是又構建了一個新的「事物本身」呢?這又難免帶來新的教條主義,製造新的權威,新的絕對真理。而當我們看到,我們所指認的事物實際上是我們認知主體的一種構建後,就可以發現,我們所做的工作實際上是對舊的解讀方式(意識形態同質化的)的解構,是對舊的建構的解構,在此基礎上才能產生新的解讀方式。

然而教條主義的意識形態可以說是深深嵌入了許多人的身體之中的,如果說在這種意識形態下的思想者是以「他性鏡像」(第二部分會提到)的形態言說著自己,那麼非思想者就是一種他性奴隸了。在這種情況下,人似乎就不能去表達自我的思想,而只能依著在他人名義下。比如王金福教授質問過張一兵,你做的既然不是絕對正確的,不是去找那個絕對真理,還為什麼要去做?我想這就是一種他性狀態下的迷失了。

3. 方法論自覺

在前面的論述之上,我們就可以理解「方法論自覺」的意義了。既然我們的認知是我們的認知結構對事物的建構,那麼我們無論是做研究也好,做討論也罷,首先的應該是弄清楚自己的建構方式,方法論。不談方法論,斷然聲稱自己是觸碰那個絕對真理,這隻能是教條主義式的偽構境。而很明顯的,很多的研究、討論都不意識到這一點,還停留在爭論事物本身之上,這實在是非法的僭越了。

比如說討論一個歷史問題,比如這個問題是包產到戶好不好,那麼討論的是這個事情本身嗎?顯然不是。這完全就是不同的人採用了不同的解讀方式,是不同的解讀方式間的衝突。即使中間存在著數據這樣的客觀存在,但選用什麼樣的數據,怎麼解讀數據,這又是兩個建構。在討論中不先弄清楚使用的方法論,而認為是爭那個絕對真理,絕對正確,這不過是教條意識形態下所製造的迷霧罷了。整個歷史研究都是這樣,歷史的諸多細節是沒辦法記錄下來的,即使是當事人,他的記憶也是有限的,也是他自己的視角決定的,所以會發現口述歷史中出現一些明顯不合理的段落,因此對歷史的研究必然是一種建構過程。由此我們也可看出,一個優秀的解讀方式,建構方式對於研究和討論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更說明方法論自覺對於研究、討論的意義。

我們可以把這個問題談的更實踐一點。索恩-雷特爾說社會主義出問題是實踐者沒理解馬克思。這個論調一直都有,也就是說,原來的經是好的,是歪嘴和尚把經書給念歪了,因此問題是恢復經書的原意。這裡的導向就是之前提到的「回到馬克思的原初語境」。但我們已經知道,恢復經書的原意實際上只能是二次解經。索恩-雷特爾自己就是個案例,他恢復經書的結果就是基本的東西都弄錯了,把觀念作為商品交換的結果這個特設命題前推到了古希臘,這顯然是一種非歷史觀點了。依此我想說的是,社會主義實踐中存在的問題,歸根結底是一種方法論問題,與「正統」並無關係。並不是說按著馬克思的,列寧的原意走就什麼都行,關鍵是看你怎麼樣把他們的觀點吸收並重構成自己的東西。這裡有兩點,如果說不吸收馬克思、列寧的觀點,完全自己拍腦袋,那就談不上什麼建構,就不可能是馬克思主義者,列寧主義者;如果說不做重構(事實上總是做了的,但可能是隱性的),或者說胡亂重構,那就要出事。因此,我們需要擁有方法論的自覺,我想歷史上的一些錯誤就和方法論的非自覺有關,比如只關注運動,卻沒有發現支配運動的經驗主義方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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