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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乞為義學,下跪無貴賤

  星爺演的戲已經成為了一代人的回憶,他刻畫的人物總讓人印象深刻。

  猶記得《武狀元蘇乞兒》里星爺飾演的蘇燦,受盡百般苦難,體驗遍了人情冷暖,最終化龍騰飛。

  劇末蘇燦消滅了大反派趙無極,拒絕了皇帝的賞賜,只求了一個「奉旨乞食」的乞兒缽。

  「奉旨乞食」四個字成了所有觀眾心上的一個烙印。

  如今的乞丐已經成為一種職業。

  可不像當初的乞丐,生活艱苦不說,為人的尊嚴也時常被踐踏。

  若非星爺演繹的蘇燦,多少人心裡能留下一個乞丐的影子?

  《清史稿》里也記載了一位乞丐,他也是正史記載的唯一一個乞丐。

  他知識水平低、尊嚴常遭踐踏,但他是「清朝最富有」的乞丐。

  在他人生末期時,他有著田地數百畝、文錢千吊,還有著光緒帝御賜黃袍馬褂,被譽為「千古奇丐」。

  他死後,上萬人自發送葬,修建紀念祠,哭聲震天。

  《清史稿》依照之前正史,分「紀、志、表、傳」四部分,主持者趙爾巽因擔心時日無多,全稿僅初步完成即決定刊行。因尚無依中國傳統正史體例編寫的清史,而《清史稿》本身史料豐富,便將其列入「二十五史」,是一部刊行匆匆且對清朝讚譽嚴重的正史傳記。

  他名武訓,用乞兒命當了把教育家。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曾在他的《武訓頌》中寫道:

  未受教育,狀元蓋過。當眾跪求,頑石轉舵。不置家產,不娶老婆。為著一件大事來,興學,興學,興學。

  圖:武訓畫像

  武訓原名武七,武七也不算是個正式名字,只因兄姊中他排名老七便以此命名。

  武七出生於清代山東省堂邑縣(今屬冠縣)柳林鎮武庄人,家境貧寒。

  父親在他7歲時去世,母親帶著武七乞討為生。

  武七乖巧機靈,會討富人喜歡,常常有人家辦紅白事他都會去幫忙,因而他總能討的比母親多。

  武七也曾羨慕別人家孩子能在書塾里讀書,但他即使交全了學費先生也不收。

  無人可知武七渴望的是書塾里成群的小夥伴,或是難以獲取的知識,又或是四書五經背後的功名利祿。

  書塾無法接納他這個乞丐,他也不再妄圖攀登,只是「書塾」二字卻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臨近15歲,武七的母親與武七說起,若是要娶妻生子,便不能當乞丐,沒有人願意嫁給一個乞丐。

  武七牢記於心,便開始在富人家幫傭。

  他先是在他的族叔父家做事,他的叔父沒有顧及他遠親身份,也不在意他年紀小,最苦最累的活都給他做。

  再加上武七生性憨厚,時常被人欺辱,幫傭的日子便成了他一生最黑暗的時候。

  往後的五年時間裡,他輾轉到張姓人家幫傭,後又到一戶癢生家幫傭,在叔父家幫傭的日子便是往後這五年的一個縮影。

   秀才分為三等,稟生、癢生、貢生:稟生即成績最好的,由國家按月發給糧食;癢生為明清科舉制度中府、州、縣學生的別稱;貢生則是在府、州、縣的生員(秀才)中選成績或資格優異者,升入京師的國子監讀書者。

  據一些野史記載,武七曾為佣主工作三年,沒有領到一分錢,後來趕上母親生病,想要支點錢救急,卻被當做訛詐暴揍一頓。

  也有記載,說武七的姐姐託人給他捎了封信,附帶了幾吊錢,但卻被管家私吞了錢。

  在一次挨揍丟出門後,武七重病昏睡三天三夜。

  他反思自己憑良心做事為何受辱,莫非他生而卑賤、生而無望?

  恍惚間,他回想起七歲那年求過的書塾先生和書塾里終日朗誦聖賢書的富家子弟,他回想起那天夕陽下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他想通了,他的困苦都是因為沒有文化,於是他立誓興辦義學,為窮人「報仇」。

  圖:相關漫畫來自孫之俊先生的《武訓畫傳》

  這一年武七21歲,他重新當起了乞丐,不得不說他比一般乞丐在行得多。

  他將頭髮剪了辮子,或者剃光了一邊,或是在額角留一個如桃子形的髮型,為了哄路人開心,他經常左右剃留不定。

  他也會表演「雜技」,在地上爬,倒立著行走,或是當眾吃蠍子、蛇、屎尿,又或是給孩子騎著耍,四處給人取樂。

  有時他也出賣勞力,苦活累活搶著干,生活不如牛馬。

  有的時候,他連身體也不在意,給人當沙包,一拳一個錢,一腳兩個錢。

  那時一個文錢粗粗算來,相當於現在的1角、2角,挨上百來拳也抵不上現在人吃餐飯。

  但武七也不蠻幹,閑下來也撿撿布條、線頭,編個手工品,倒是頗受小孩、婦人喜愛。

  有時他也做媒人,給人送送信,總之來錢就好。

  圖:一弔文錢相當於1000枚銅幣,大致推算當時1兩白銀相當於1000~1600文錢

  在他人眼裡,武七就是一個手使銅勺、爛衣遮體、邊走邊唱的乞丐。

  武七行乞時,唱過三十多首行乞歌,每首都離不開辦義學,人們都當他患了「義學症」。

  這些行乞歌武七口中唱著歡樂有趣,我們聽著卻是心情悸動。

  「左邊剃,右邊留,修個義學不犯愁;左邊留,右邊剃,修個義學不費力。」

  「吃得好,不算好,修個義學才算好。」

  「義學症,沒火性,見了人,把禮敬,賞了錢,活了命,修個義學萬年不能動。」

  「眾人錢,不養家,養家雷劈大龍抓。」

  圖:今武訓紀念堂的高歌台

  武七行乞的足跡遍及山東、河北、河南、江蘇等地,但他卻始終不忘孝敬母親。

  他總是將乾淨好吃的食物留著帶給母親吃,他自己將就吃些發霉發爛的菜根剩菜。

  武七35歲那年,母親去世,他將分得的田地悉數賣去,得到120吊錢。

  武七自知自己不是操持家業那塊料。

  翌年,他物色了一個人品好、行為正的武進士婁俊嶺,將他存下的數百吊錢,還有幾畝田地都交託給婁俊嶺。

  起初婁俊嶺極為為難,後來見到武七長跪不起,心裡不安便答應了下來。

  武七的錢財有了婁俊嶺幫忙打理,也算是一個「有些錢的小地主」了。

  只是武七也沒有給自己享受人生的機會,仍是堅持乞討為生。

  爛菜根級別的伙食、破廟級的住宿環境、無休止的工作,武七積蓄的錢越來越多。

  武七雖是「乞丐地主」,但良心卻是極好,租了他的地卻無力交租的人都免了租金。

  一次,他聽聞一位孝婦為了老母親割肉餵食時,還贈與她們十畝田地。

  武七48歲這年,將存下了4260吊錢用來置地230餘畝,又懇請同鎮的楊模民代為打理。

  翌年,也便是清光緒十四年(1888),武七終於覺得錢已經足夠辦義學。

  他在一些鄉紳、文人的幫助下,在堂邑縣柳林鎮東門外建起第一所義學,名曰「崇賢義塾」。

  同年冬天,義塾終於落成,武七一生所望達成過半。

  圖:武訓紀念堂

  而另一半願望,就著落在培養出幾個有能之士上了。

  武七親自去跪求有學問的進士、舉人任教,又去跪求貧寒人家的父母,讓他們送孩子上學。

  當時計劃招生50餘人,分蒙班、經班,不收學費,經費都從武七置辦的學田中支出。

  苦心哀求之下,書塾總算又有先生,又有學生。

  初次開學時,武七先是拜了教師,又拜學生,置辦招待宴席,請當地鄉紳與學生老師一同吃飯。

  而武七自己則站立在門外,待宴席結束才吃些殘渣剩羹。

  學生們看著心中不忍,百般哀求武七入座,武七也不願意。

  他們哪知這樣的情況,隨後每年開學都會重複上演。

  平時,武七不忙著乞討時便來義塾探視,這或許是他一生出入書塾最自在的時候了。

  他習慣了下跪,即使面對先生、學生都常常下跪:

  據說有一次,一位學生不聽講又貪玩,他當著那學生的面下跪,哭著勸:「讀書不用功,回家無臉見父兄」。

  還有一次,書塾的先生上課起得晚,武七就默默跪在先生門前也不敢打擾,先生醒來自愧態度怠慢,再也不敢懶惰。

  義塾里的先生、學生哪見過膝蓋骨這麼軟的校長?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慚愧,學風校風也是越來越好。

  武七的形象在他人眼裡越發高大,人們心裡感激,若是碰著武七出門乞討,都搶著要武七來自己這討個飯喝個湯。

  只是武七這人苦日子過慣了,好飯好菜捨不得吃,都拿去換了錢存起來。

  義塾的房間也不捨得住,還是住在破廟中。

  1890年,這一年對武七而言很特別。

  堂邑縣知縣郭春煦傳見武七,一見武七果然和尋常乞丐不同:武七手拿布條,無論怎麼對話,手裡都絲毫不停地編手工品。

  知縣隨後將武七事迹詳報山東巡撫張曜,巡撫頗受感觸,下令免徵義學田錢糧和徭役,另捐銀200兩,同時奏報光緒帝。

  光緒帝為武七賜名「訓」,頒以「樂善好施」的匾額,為其「義學症」改為「義學正」,賞黃馬褂。

  武訓之名大震,但他拒絕接受黃馬褂,因為他覺得「義學正,不用封」。

  同年,武七得了資助,又在今屬臨清市的楊二庄興辦了第二所義學。

  1896年,武七又費資3000吊錢在臨清市御史巷辦起第三所義學,取名「御史巷義塾」。

  這一年武七已經59歲,為了無牽無掛興辦義學,他一生沒有娶妻生子,連和親戚們都斷得一乾二淨。

  人生巧合許多,母親當年說的行乞娶不到妻,如今倒成了辦義學的一條方便路。

  武訓辦了第三座義塾後沒多久,便在郎朗讀書聲中含笑病逝於御史巷義塾。

  市民聞訊淚下,自動送殯者達萬人,師生哭聲震天。

  最終遵從其遺囑葬於最早開辦的崇賢義塾。

  後人感念於武訓自己受苦也要辦教育的教育家精神,始終將尊師重道看得極高。

  武訓的名字因為他的功績被記入正史,他的思想放在今天也是值得肯定的。

  但他真的實現了夢想嗎?

  野史有述,武訓曾問學生讀書何用,學生答曰升官發財,武訓聞後恍惚:讀書為了脫離貧窮便不再是窮人,窮人家到頭還是挨打挨罵,讀書何用?

  圖:災後重建的墓碑

  武訓生活在那個專治的年代,又恰逢科學興起,他雖辦學,卻是教人讀四書五經考取功名利祿。

  一名乞丐能夠為教育奮鬥一生已屬難得,卻很難再說出「為中華崛起而讀書」。

  這是武訓的不足,也是時代的不足。

  但縱然武訓來到現代,為教育寂寞地匍匐前行,就能讓窮苦百姓站起來嗎?

  陶行知先生曾在《把武訓解放出來》中說:

  無論是主動地把武訓先生劃入我們的小圈子,或是被動地讓大家把武訓先生向我們小圈子裡推,都是因為我們有了小圈子,所以連累了武訓先生也被封鎖。我要申明,武訓先生不屬於我們的小圈子。他是屬於整個中華民族。

  因為武訓精神,許多人投入教育大河,經歷磨難而無怨無悔。

  為教育平等戰鬥的事不可能是一個兩個人的事,那將是無數「武訓」的努力。

  圖:陶行知先生

  我們習慣將大任寄托在一些孱弱的個體,他們有力地肩負大任前行。

  而看客們卻以為自己無聲的支持是一股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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