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王一刀(上)

我叫王一刀,我是一個孤兒,我想成為天下第一劍客。

我從八歲那年開始砍柴,哦不對,練刀,三年三年又三年。九年之後,師父用我砍柴賣的錢把山頂的房子又擴建了兩間,我終於忍不住問他,什麼時候才肯教我練劍。

師父捋了捋白花花的鬍子,笑著說,徒兒啊,每一天都是修行。你看,九年過去了,你的刀法是不是越來越純熟了?我面無表情地說,我要當劍客,可你卻只教了我一招力劈華山。

師父有些尷尬,突然一指天邊,看,天上有飛劍。我忙扭頭去看,等再回過身,雲淡風輕,哪還有師父的身影。

如果不是小時候被他抱著從二十多個殺手的圍攻中如閑庭漫步般離開,我真的會懷疑他是不是一個拐賣小孩做苦力的人販子。

十八歲生日那天,師父丟給我一兩銀子,讓我下山買點酒肉,順便帶一張天機閣最新的小報回來。

酒足飯飽,師父掏出小報遞到我面前:「你看看,讀給我聽。」

「......劍客榜第三,蘇唐;劍客榜第二,李逸白——」然後我的聲音頓住了。

「師父,這樣一點也不好笑。」我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為師也算是提前幫你實現了夢想,這下你就可以安心砍柴了吧。」師父趁我不注意,奪過來最後一根雞腿,塞在嘴裡含混不清地說。

天下第一劍客的位置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王一刀。

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糟老頭,很難讓人聯想到每三年發布一次文武榜和刀劍榜的天機老人。

如果我下山之後身份暴露的話,一定會被很多劍客追上門活活打死。

「我連山腳下的二虎都打不過,怎麼就成天下第一了呢,你是不是想整死我?」我回屋去找柴刀。

師父頓時很委屈地看著我:「為師時日無多,臨終之前為徒兒完成夢想,卻還要慘遭謀害......」

「不急,我先磨刀。」

「徒兒三思!明天就教你練劍。」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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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不是君子,不過第二天早晨雞鳴之時,他已經站在門外的一塊大石頭上。

我揉了揉犯困的眼睛,走了過去:「師父,你是想告訴我,一日之計在於晨嗎?」

「徒兒,為師想吃雞了。」

「......」

吃完雞之後,師父滿足地用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油,恢復了世外高人的儀態:「我傳你三記劍招,學會以後,天下再無幾人能威脅到你。」

第一招,口蜜腹劍。我用了三天就學會了。

第二招,暗箭難防。我說,師父,此箭非彼劍啊。師父一腳踹我屁股上,就你他媽事多。

五天後,我開始學習第三招,師父丟過來一根做工考究的鐵棍,徒兒,自己悟吧。

七天後,師父躺在床上溘然長逝。我想了想,用這根鐵棍掘了個坑,把他老人家安葬了。

師父啊,早知你真的要走,我便多砍些柴再給您老人家買幾隻雞了。

師父啊,你看你這一走,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留給我,你徒兒出門也免不得遭人白眼。

師父啊,你囑咐我說劍客不能隨便出劍,這是什麼勞什子道理,我還得去報仇,去做那天下第一哩。

我一個人坐在墳前邊抱怨邊流淚。

七天後,我背著行李和一根鐵棍,下山。

在山腳下,二虎看到我,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二虎全名姬二虎,家裡開著個拳館,自幼拳腳功夫了得。每次下山「偶遇」,都要被逼著跟他切磋。

當然,同樣的赤手空拳,我肯定是挨打的一方。

可是如今我有了三記劍招。

你今天真是雄姿英發風流倜儻,小芳一定很喜歡你吧。我認真地對他說。

小芳是他暗戀了很久的女孩子。

二虎一怔,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啊,我的眼睛!那奪目的光輝,快轉過去讓我看看你的身後,百年不遇的練武奇才,千載難逢的黃金比例。我不吝繼續用最好的詞藻來歌頌他。

二虎愈發地不好意思,背對著我剛準備謙虛兩句。

我飛起一腳把他踹進了糞坑裡。

讓你丫平日里這麼愛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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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光了所有的銀子,來到了渭城。

其實本來我還剩下三兩碎銀子的,只是遇到了一個雙腿被惡人打斷的年邁老伯,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我就把錢都給了他。

走到小巷轉角,回頭一看,年邁老伯收拾行囊和好心人書寫的紙牌,輕輕一縱,躍過了渭城最高的香滿居酒樓,不知道飛往哪裡去了。

我眯著眼抬起頭看,真高啊。

轉過了兩條街,一處行人稀少的角落,一位雙腿殘疾的老伯把我攔了下來,他伸出一隻手。

我有點無奈,我把錢全都給你了啊。

顯然他並不相信我,大手一揮,衝出來十幾個凶神惡煞的人物,同樣的衣衫襤褸,大概是這片地兒的丐幫,其中幾個人還掏出了短刀之類的利器。

我從背後緩緩拿過鐵棍,握在手中,他們也沒多說話,「啊」地大叫一聲之後,就衝過來對我刀砍斧剁拳打腳踢語言攻擊。

雖然我不會劍法,但是我會砍柴。於是我就拿著那根鐵棍一個一個地敲下去,有輕有重。

圍攻我的人呼啦啦倒了一地。

於是他們捂著屁股或腦袋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不斷往後退。

雙腿殘廢的老伯氣急敗壞,一下跳了五丈遠,就要用手中的匕首刺我心窩,我越想越委屈,一棍子打在他腿上,「喀嚓」一聲,他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左腿哀嚎起來。

我到渭城來,是為了兩件事:一是要查到當年殺害我父母的仇人;二是參加五年一屆的武林大會。至於怎麼查,找誰查,師父意味深長地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到了渭城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因為身無分文,我決定去找家客棧當幾天夥計,爭取個食宿全免。前面不遠處就有家客棧,我拿著鐵棍走了過去。

我沒能過去,因為前面有人擋了我的路。

那人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佩劍,短胡茬,眼神悲憫而堅定。

我撓了撓頭,隱約想起來師父好像跟我說過,有個叫蘇唐的人,相貌如何如何,天賦一般,喜歡練劍。

哈哈哈他很笨的,每次都被李逸白揍成豬頭,師父啃著雞腿小人得志地笑。

但是我肯定不能這麼說,因為我不想被揍成豬頭。

我清了清嗓子,向前走出兩步,恭敬地抱拳行禮:「前輩可是劍痴蘇唐?」

他問,你是不是王一刀。

我說,是啊,怎麼了。

他緩緩抽劍,劍尖指地,說:「請賜教。」

我感覺自己有點懵,剛準備說點什麼,只見蘇唐施展北斗七星步法,在原地走來走去,然後一劍沖我刺了過來。

這一劍來勢太快,劍意太凌厲,連地面都承受不住劍氣的侵襲,出現了道道裂紋,我不知道李逸白能不能接下這一劍,不過我是肯定接不下的。

因為自覺接不下,所以我沒有動。

師父當年在嘲諷完蘇唐之後,又點評了一句說,此人行事最是磊落。

因為我沒有動,所以蘇唐收了劍。他臉色由紅轉白再轉紅,像是喝醉了酒那般的潮紅,然後「哇」地一聲吐了一口血。

「果然,我還沒資格讓你出劍么。」他落寞地說,神情很是蕭索。

我有些鬱悶,我就這麼一根鐵棒子,想拔劍也沒得拔啊,但是我肯定不能直說。

看他又要開口,我忙一拱手,說:「哪裡哪裡,這一劍威勢太過驚人,我只顧著欣賞其中神意,一時忘了出劍,您哪裡是什麼劍痴,分明就是劍中神仙啊。」

他眉宇間閃過一絲喜意,但又不動聲色地壓下,這才抱拳行禮:「請賜劍。」

我說,賜劍可以,不過我的劍是不傳之秘,你得先把眼睛閉上。

他順從地閉上了眼睛,我走過去,一聲悶響,他兩眼翻白躺在了地上。

正走向客棧的我抖了抖發麻的手腕,心想,不愧是頂尖的武林高手,腦殼都這麼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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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走進客棧,看到慈眉善目的掌柜,我就知道誰是我要找的人了。

原因無他,他的身後掛著一個牌子——請王一刀與我聯繫。

我走過去說,你好,我是王一刀。

他點頭,嗯,你好,我姓李。

我問,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他微笑著說,你瞎啊,牌子上不是寫著么。

我一想,也是,把行囊往櫃檯上一扔,說,給我安排個住的地兒。

晚上,我和掌柜一起在後院烤羊腿。

我問,誰是我的殺父仇人。

他緩緩轉著羊腿,眯起眼睛說道,此事牽扯重大,你確定要聽么。

我一把奪過來,不說的話就別用我的棍子烤羊了。

他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有人為一城謀,有人為天下謀。

還有一種人,謀奪天下。

當今武林盟主,武榜第一人——劉謀,就是後者。

十二年前,武榜第一人姓王,就是我爹。

劉謀以親人為質奪取秘笈,脅迫我爹飲下毒酒,又謀害我全家,最終爬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

而我師父,在灶台底下找到了倖存的我,將我帶走撫養。

劉謀與當今天子同姓,卻一直存有反心。這次明裡是舉行武林大會,推選下一任武林盟主,實際上是暗中聚集武林高手,趁著皇帝出巡渭城,弒君篡位,畢其功於一役。

據傳劉謀極擅防守,一身化元神功已臻化境,天下無人可破。任你刀劍如雨,他自不動如山。

我不動聲色地問,這就完了?

李掌柜神色複雜,你師父臨終前有一封信給我,讓我送你一劍。

我把羊腿拿下來放到一邊,如臨大敵。

鐵棍很燙,但此刻我握得比任何時候都緊。

一道劍氣迎面而來,無聲無息,無形無意。

我的瞳孔瞬間縮緊,自出山以來第一次採用守勢,雙手握住鐵棍兩頭,往上一托。

生死一線!

一陣極刺耳的聲音傳來,我雙膝跪地,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虎口震裂,耳朵中湧出血沫。

那道劍氣在我右手邊切出了一圈深深的痕迹,再偏幾分就能削掉我的拇指,鐵棍彷彿將斷,不過我終究還是接下了這一劍。

我咽下喉頭的血,問:「前輩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輕描淡寫地說:「即便你師父還在世,對上我也不敢言必勝。」

兩個人重新在火堆旁坐下,大口啃著羊腿,直到三更時分,各自回房安睡。

當夜無話。

(由於故事篇幅較長,將分成三部分在專欄里更新,剩下的還在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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