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國學",只是一門跳大神的生意

因為有太多的人對我這個專業不了解,往往有人問,「你讀古典文獻學,學《弟子規》不?」、"喲,你研究國學,會算命吧"、「喲,你學這個的,你還不吃素?吃肉會有報應的,你沒學過嗎?」——問這些問題的人往往又善良又天真,連拉黑他們的力氣都沒有了。

現在的但凡有一點崇古情懷的人,大多需要跟「國學」沾上一點邊。以國學之名,還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有些內涵。

這也說明,「國學」一事已炙手可熱。一段時間內千樹萬樹梨花開,到處都有國學的培訓班,什麼家庭倫理教育,經商教育,心理學教育,兒童教育,都扯上「國學」這個旗號。也有不少朋友勸我開國學班,教小屁孩兒讀讀經典,給家庭婦女吹噓一些神秘學,比我私教小提琴賺錢多了。這些周邊現象顯得「國學」像座優質的礦山,任意開採而沒有塌方的危險一般。孰不知,現階段的國學風氣,簡直是邪教溫床,各種吹得天花亂墜的靈修活動,極端的家庭倫理教化被大肆宣揚,明顯在剝蝕著現代文明生活。

原理上,只要鼓吹的思想足夠守舊、內容足夠玄虛,篤信國學的客戶則越來越忠實,甚至變成了奴僕,還拉攏親朋好友。達成這種手段壓根不需要多少真正的國學知識,只需要一些皮毛。在我眼裡,「國學」其實在民間製造一種新的保守教團,享受現代精神文明成果的人,往往成為了他們的對立面。所以不要想著市面上的「國學」能夠把社會變得更加和諧美好,其實只會擴張當下社會的精神鴻溝。

劣幣驅逐良幣的市場化環境下,百姓接觸的市場國學能多少好貨??動動腦就知道了。市面上諸多滿滿以國學之名,行靈修運命、庸俗管理學之實的「國學班」裡面能出什麼人才?。在傳統追求慎思明辨的正學面前,像「女德館」、「某某大智慧」這樣的國學班豈止是歪門邪道。

我外婆特別崇信國學,說白了是崇拜封建迷信。她眼中的「國學」是命理八字,即古代知識之中的"雜技術",實屬偏門。他聽聞我的專業是古典文獻學,特別推薦我去做個「算命先生」,幫人起名、推算命理八字,天天拉著我講命理福祿。每次我都不置可否,我深知命理之學順逆本相宜,古代士大夫不為,歷代則禁絕不衰。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謂:"必謂今之術士能得其傳,亦世俗之感志,徒以冀福畏禍。"又」悠謬之談,彌變彌伙耳。然眾志所趨,雖聖人有所弗能禁。」

試想一下,古代尚且有學科分類方法。方技術數、宗教靈修一類尚且是偏門,不入正學之流。而今連國學門類都沒搞懂的情況下,方技術數,宗教靈修一類卻借「國學」之名大行其道,國人豈能分得清國學的主流?

「國學"一詞,本源日本。《日本國語大辭典》謂"國學"本為江戶時代興起的一門學問,主要是對日本的古代典源籍進行文獻學式的研究,以探明其固有文化,又稱「和學」、「皇學」或「古學」。荷田春滿、賀茂真淵、本居宣長、平田篤胤等號稱國學四大家。這個運動的興起,是以抵制中國文化,後期抗衡歐化文化,確立民族價值內核的一種思潮,參與者是當時的學者們。

日本當年的「國學」運動,尚且是一種嚴肅的民族思潮。現在我國國學大興,則淪為了一樁有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的生意門類。它把人骨子裡對現代性的反動宣揚到了極致,它可以巧立名目無所不為。 究其原因,比日本是當今我國的文獻存留比當時日本有體系,這種體系自古相沿襲,學者當然不需要再創一個什麼文獻體系。所以這沒有日本當年學界的迫切感。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是怎麼利用這些堆積如山的資源,或者說怎麼變成生意而已。

試想,生意的話語極盡浮誇之能事。尤其是打著「國學」之名,大玩靈修概念的生意團伙。各種「宇宙真諦」類、「摒絕人寰」類、「長生不老」類、「磕頭感恩」類,把大爺大媽唬得一愣一愣的。對於圈錢者來說,這是一個專賣概念的時代,連實體都不需要。曾幾何時,像女德館之類的國學班,早已經成為了國人智商的篩選機。

既然是一門生意,回到當下,什麼樣的「國學」最有市場?

肯定是算命八卦、靈修、跳大神最有市場,傳統經、史之學靠邊站。前者是大爺大媽大嬸的最愛,所以跳大神式的國學班開得最旺。後者清雅脫俗,玩昧者與大眾絕緣,市場前景能有多廣闊? 在大眾市場中,向來正學是比不過道家、佛家甚至邪教們有市場的。書生寒窗幾十年,學術事功尚不一定練達。但是臨街一個破廟,請來一兩個假和尚,不日就香火旺盛,信男善女說啥信啥。最為噴飯的是,假和尚們、江湖術士早已經開始說這種就是「國學」,國學早就變成了一門「生意」。

國學本乃學術。以學術文章經世者,本不以為學術的本身可以當作謀生經濟之具。想要過更好生活,還是踏實地從事生產經營方為妙策。畢竟生產經營,完全不需要多少先曉多少道力,克勤克儉的結果也不差。

切記,我並不是教唆有志學之人要放棄學行去當假和尚。我們也要堅持我們歷經探索得到的高貴,心理上的安定和充盈千金難求。疇昔賢達何止千萬,予道在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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